走過大清—蕙質蘭心 正文 第六十章 羅幃淚濕鴛鴦錦(四)
    我還有什麼力氣與他爭執?沒有可信的人,沒有過去,我楚蘭新就是一個白癡。混吧混吧,混日子吧,既然有人心甘情願包吃包住,那就先待著,反正有了想法也實現不了,得過且過!

    睡到晌午方才起身,服侍的丫頭拿來換洗衣物,蘭花紋的,看上去眼熟,心裡喜歡,雖然是奕濘命她們準備的卻也沒有拒絕。泡了個熱水澡,乾乾淨淨地換好衣服,一頭長髮鬆鬆挽了髻,又塗了些胭脂,沒有了昨日喜慶的味道,倒也精神。

    「主子,儲秀宮姑姑求見。」玉蔻收拾了桌上的飾物,輕聲告訴我。

    「姑姑?」我原先住過的儲秀宮?奕濘是這麼說的,這該是個熟人,來做什麼的?說客?可信嗎?

    「請她進來,你們都出去吧。」我起身坐至圓桌邊,倒了杯茶慢慢抿著。

    「主子,主子可還記得奴婢?」直覺上,姑姑不是惡人,雖然稱自己為奴才,卻也不卑不亢,我喜歡。

    我搖頭,「您坐吧,姑姑今日來找我,肯定是有話要說,站著說話累。」

    她並未推辭,在我對面坐了,我又替她斟了杯茶,這倒讓她有些無措。

    「不用客氣,我並不認為自己是蘭貴人,沒有過去的記憶,所以我們之間不存在主僕關係。你來和我聊天我很高興,不過要是來做說客,姑姑喝完這杯茶就可以走了。」我開門見山。

    「主子別誤會,不是皇上讓我來的,」她一臉坦然。「安總管差人去儲秀宮搬東西,我送主子曾用過的物件來,就藉機來見見主子。」

    「儲秀宮?我待得久嗎?」被騙了次,我還是選擇再次相信一個陌生人,儘管她說與我熟識。

    「不是很久,將近一年,後來主子去了,皇上就命人封了您住的房子,到如今已一年有餘。平日安排奴才們去打掃,皇上都不讓,說貴人在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一輩子都必須是什麼樣子。」

    還說不是說客?我擺擺手,「姑姑,這些都不要說了。」

    「主子不信奴才吧,」她倒是聰明人。「奴才不知道主子究竟忘了多少,只希望有一天主子能想起別人對您的好。」

    「想不想得起,可由不得我。儲秀宮裡都搬來什麼東西了?」我什麼都不記得。

    「這面鏡子,」姑姑起身走至梳妝鏡前,「還有桌上的這些小玩意兒,都是主子從前喜歡的。」

    「都是我的?」看到她點頭,我笑了,難怪奕濘說我本性難改,貌似是真的,以前挺愛財的嘛。大小幾個盒子裡,裝滿了頭花配飾,還有珍珠瑪瑙。

    「皇上吩咐這裡一切按照儲秀宮裡那樣佈置,來打擾主子之前,問了安總管,說是皇上交代了,誰也不許來擾主子的清淨。奴才巴著老臉,以為主子記得,所以來相擾了。」她歉意地笑笑。

    「沒什麼,你能來陪我說說話也是好的。總不能一輩子就這樣藏著掖著。」

    「其實,皇上是為主子著想,主子大去的那件事,我是明白的,斗膽說一句,皇上絕不可能下那樣的手,主子受刑昏睡的時候,皇上還來探望過,只是主子不知道罷了。暫時不讓宮裡人知道,也是想保護主子。」她解釋得似乎很有道理。

    「姑姑不用說了,日子久了,終歸想得起來。」其實種種跡象都表明我確實是死而復生的蘭貴人,只是自己不願意接受這個身份罷了。我歎口氣,將茶杯斟滿,一飲而盡。

    「奴才說句不該說的,主子是不是有什麼放不下?」

    「大膽,這是你該管的嗎?」我被說中了心事,心虛地吼道。

    「奴才多嘴,奴才再不會問起絲毫不該問的。主子身體虛弱,好生休息,奴才退下了。」姑姑不再言語,低頭退了出去。

    我還有什麼放不下的,放不下也得放下了不是嗎?隔著數重宮牆,他還是他,我卻不是我了!

    起身解下身上的外袍,著內衫再次縮回床上,昨日的一幕幕在腦子裡閃現,奕訢的歡喜,奕訢的悲傷,我閉上眼,有清淚順著眼角落至繡枕上。唉,厚重的床幔放下,掩住了我的一聲歎息。

    這幾日,姑姑常來,捎些好吃的好玩的給我,我已經不在乎奕濘會在什麼時間將我公諸於後宮。過去的事,姑姑偶爾提及,卻並不深談,多數時間都只是話些家常,做些女紅,有她陪我,日子便容易消磨。

    「主子,昨日恭親王來儲秀宮找了奴才,」她小心地提到這個我諱莫如深的名字。

    「說什麼了,」我專注地盯著手中的繡布,一隻鴛鴦被我繡成了鴨子。

    「送了顆藥,讓奴才轉交給主子。」

    「呀,」我皺眉,針戳到了手指,一顆細小的血珠掉在了潔白的繡布上。

    知道自己已經集中不了精神,我索性收起女紅,「什麼藥?做什麼用的?」雖然奕訢編造過謊言,可我並不恨他,因為我知道他並無害我之心。

    「聽說是西域那邊的,服下能恢復記憶。」姑姑從貼身衣兜裡拿出一個小錦盒,「恭親王說主子進了宮,讓主子早日想起過去,以求自保。」

    他還是為我想著的啊,接過盒子,取出盒中的紅色藥丸。

    「這是王爺親自去西域求來的,人力物力都花費了不少,主子放心服下,不管有沒有藥效,主子日後要怎麼做,奴才都不知道!」姑姑輕聲至我耳邊說道,雖然聲音小,那話卻說得擲地有聲,我一激靈,饒是再不聰明的人,聽姑姑這樣一點拔,也懂了大半了。

    「姑姑,為何對我如此?」宮中爭來斗去,她竟對我這樣忠心。

    「奴才進宮二十六年,很少見到主子這樣命好的,皇上寵您,還有恭親王可依賴,」她眼中流露出對幸福的企盼,只是一瞬間又回復到先前的平靜。「奴才服侍太妃二十餘年,皇上和恭親王都是奴才看著長大的,他們親如一母同胞的兄弟,您幸福,他們便也能。」姑姑誠懇地抓住我的手,「主子,您回宮的事一旦被他人知道,之後的情況就很難預料,不是奴才危言聳聽,主子該早做打算。」

    我並不是個蠢蛋,先前因為失去記憶,只想平靜地生活下去,如今,命運把我再次投進這無底的後宮,該怎麼做,姑姑不說我也明白。

    「主子以後就要靠自己了,奴才的話也只能說到這份上,最近太妃身體不好,奴才要出宮服侍,可能是最後一次見主子了。」

    「姑姑要走?」我一個人單挑?天啦,真以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啊。

    「幸福是靠自己爭取的,主子珍重,」姑姑福身被我攙起,在看到我堅定地點頭後,她滿意地離開,頭也不回。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