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記 第二卷 龍之卷 第一章 玉拓
    我的鴕鳥個性又抬頭了。去拿熱臉貼冷屁股而得對方厭棄,比不被愛更傷自尊。現在去找他,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他又裝沒聽見或者拍拍屁股拂袖而去,偏偏我還就不愛玩苦肉計試探。文老爺子既然許諾管這事,而文禾又明顯不願與我碰面,我便不想再理會,讓老爺子去收拾他好了。是,我愛他,可我不喜歡他獨斷專行的風格,一切都自己拿主意而不願讓我陪他擔當,什麼都裝在心裡,就算憋死了都不肯吐露。我晚上做夢都能看見偃師那張邪裡邪氣的臉在偷笑,他是不是認準了文禾會被他影響?那小子真是欠抽。

    我又收到了胡黽勉送來的詞酬。這次兩首詞漲了價兒,一共給我三錢銀子。想來他和清歌在桃花渡也過得如魚得水吧,連尚儀局裡都有人知道京師一間酒肆有個曲兒唱得極好的姑娘,叫做清歌的。

    我把錢照例放進帶鎖的黃梨木小櫃裡,和其他銀兩銅錢以及金玉首飾一起。我不是十分愛戴首飾的,裡面的釵釵環環幾乎都沒有動過,只是一串玉石珊瑚瓔珞很是喜歡,戴過兩次。那是文禾特意準備的,一看就值錢得很,我惦記著哪天我要是被逼急了,就卷款外逃。不過,能逃到哪兒去呢?這一片天地,並沒有我的位置。

    紅珊進門來換帳子裡的鎏金香球兒,看見我拿著那串瓔珞發呆,問「姑娘怎麼了?」

    我搖搖頭,收起首飾,轉問她「我想去拜謝陶姨媽,可是不曉得送什麼禮好。」

    「那還有什麼難處,姑娘送料子去就絕無問題的。」她立刻說,「陶夫人的小姐陶玉拓是最愛穿著的,如果能送兩匹好看又少見的料子,陶夫人的小姐喜歡,她自然也就是極喜歡的。」

    「那我去街上轉轉,尋尋好料子得了。」我鎖上木櫃這就想動身。

    「姑娘,這哪裡還用你操心呢,你告訴程公子不就行了?」紅珊一邊掛好香球一邊說。

    「程公子?」我疑惑地問,「哪個程公子?」

    她比我還疑惑,說「就是錦繡莊的東家,程丹墨程公子啊。」

    啊?我還以為程丹墨是跟寧蔻兒一起經營美饌居的,沒想到他這人整日嬉皮笑臉的,居然還深藏不露,是那麼一間大鋪子的老闆啊!上個月來月結的不就是錦繡莊嗎,敢情文府還是長期客戶。

    「那我直接找他好了,紅珊,你收拾一下陪我出去。」還是親自去一趟比較牢靠,也正好認認門。

    紅珊應承了一聲便去了。我看著她的背影,心裡說不清什麼滋味。那日文禾回來,夜裡來探我之後,她的話語一度比以前更少了。自文禾從那晚上離開,再也不來這院,她才逐日又恢復了一些生氣,不再總是躲閃。我總覺得她和文禾之間有糾結爭執,但她對我卻從來不流露任何負面情緒,做事情依然有條不紊,態度不卑不亢。拋開我所不知的情由來說,我是衷心喜歡這個女孩兒的。

    錦繡莊距離桃花渡原來不過一個街口,是一幢兩層的新樓,店門大開,男女往來,生意看似十分紅火。

    程丹墨看見我和紅珊出現在錦繡莊的門口,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連忙帶我入了座,笑嘻嘻地叫人奉上茶來。

    「連書兄,你不厚道。我今日才知你開著如此一間聞名京師的店舖,平日裡你插科打諢,唬得我還以為你是美饌居的二掌櫃!」我裝生氣地瞪他。

    「瓔珞姑娘此言差矣,你不知道不能怪我,想我程丹墨在方圓之地也是小有名氣的,你初來不知雖然有理,可滄符兄居然連這麼重要的事都不同你說,埋沒了程某名氣,程某又找誰說理去?」他依然是那嘻哈樣子,「上個月文府月結,夥計告訴我是文府管家找宋姑娘請了玉牌才得結帳的,我心想滄符兄這就開始懼內了實在不好,今日看,他原來連程某都不願多談,這原不是懼內,是太過護內吧?」

    「你再如此貧嘴,我便要叫蔻兒家法伺候,看看是你懼內還是他懼內了。」我故意把茶杯一放。

    「別別,宋姑娘,我可錯了,我真錯了。」他起來又是作揖,「讓寧大姑娘知道,我明日便出不得門了哇!」

    我忍不住笑出來「你知道就好,還敢造次!」

    「丹墨再也不敢了。」他笑瞇瞇地坐下,說,「宋姑娘來,可是特地來看我的?」

    「少不了是想拜望你。不過,我這裡也有一件事情要你幫忙。」我說。

    「客氣了,但說無妨。」

    「那文府遠親陶府上的陶夫人你可知道?」我問。

    他略想了一想,說「知道的,她有一個女兒叫陶玉拓。」

    這個陶玉拓還真是出名啊,我心想,便說「我因初來乍到,給陶夫人添了不少的麻煩,想去拜望她,所以少不得要送些禮。」

    「啊,我明白了,」他笑,「要討她歡喜,最直接便是討她寶貝女兒歡喜,而要討她寶貝女兒歡喜,莫不過送上等料子給她做衣裳。宋姑娘好見識,這陶玉拓是最愛本店的老客戶了。」

    我看了紅珊一眼,她抿著嘴偷樂。

    我便說「那你想來是十分曉得陶小姐喜好了,可否幫我備兩匹好的?」

    他說「你稍等。」便起身去了堂後,過了一會轉回來,後面跟著一個夥計,抱了兩匹布來。程丹墨令他將料子放在旁邊櫃上展開些,喚我過去。

    「這是剛入了庫的上等潞綢和花錦,姑娘摸摸。」他說。

    那銀紅純色潞綢細膩光滑,如幼兒肌膚,令人愛不釋手。而雪青花錦則織得靈秀高雅,紋是寫意重瓣櫻花,比潞綢略厚實些,質感十足。

    「我現在很瞭解,陶家小姐為何愛做衣裳了。」我笑道。

    「她比普通姑娘更愛,也比你們買的都多。」丹墨也笑,「我挑的你可放寬心,她一定喜歡。」

    「連書,你不避諱我問個價碼吧?」我說。

    「當然。這潞綢,一匹二兩八錢銀子;花錦要一匹三兩一錢銀子。如果是給陶家小姐買——不是在下怕賣不出去,建議姑娘一樣買兩匹。」他說。

    紅珊又在偷笑。我有點丈二和尚「瓔珞不懂了。」

    「姑娘會懂的。這四匹算入文府月結?」丹墨一臉詭異表情。

    「不,我付現錢。」我說。

    「櫃上結帳。」他扭頭喊賬房過來。我把錢袋遞給紅珊,她點點頭隨賬房去結了。

    這衣料可夠高價的,雖然錢不都算我掙的,還是心疼肝疼,連心裡關於那倆人說到陶小姐時的怪異都沒顧上多想。翌日紅珊叫人備了轎子,我們便動身去陶府。

    陶姨媽見人不生分,嚴中有慈,倒是同我老媽很是相似,她當我是自家娃兒,於是我也就不避諱,一直喚姨媽了。這陶府並不在官家府邸聚居的道上,卻是挨著市街,坐轎要半個時辰才到。落了轎子,紅珊上前去知會門房,門房去通報了。我從轎中提著裙子出來,看著面前青磚木門的宅院,覺得莫名幾分冷清。

    「宋姑娘請進,夫人在花廳迎。」門房出來道。

    我頷首,拾級跨門而入,沿著磚石路穿一小園,跟著引路的家丁前行。剛走上迴廊,就只聽一聲「我不去!」然後一個黑影突然壓降下來,我一失神,「砰」地撞上了一道牆。——不對,這牆未免也太軟彈了,還有香味?——往後倒的瞬間,我心裡納悶著。

    「姑娘小心!」紅珊從後面扶住我,我終於是力挽狂瀾地站住了。

    「小的該死!姑娘沒事吧?」家丁緊張地看著我。

    我沒聽進去他的話,而是被眼前的景象弄傻了。

    剛才我所撞上,或者說,撞上我的那堵牆,居然是一個身形比別人要寬肥一倍多的女子。她膚色粉白,臉如滿月,衣衫鮮艷華麗,正站在迴廊上看著我,也是心有餘悸的樣子。

    我放開紅珊的手,上前施禮「文府宋瓔珞有禮了,方才衝撞實非有心,姑娘沒事吧?」

    「原來你就是宋瓔珞,」她卻笑了,身子如同地球自轉般轉過三十度,正對我也回了一禮,「我叫陶玉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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