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發綠芽已漸漸成熟,粉桃盛開,轉眼已至三月下旬。
七月之期,已然過了一個月……
趙雲琴的半月禁足已然到期,不甘寂寞的他自是不願留在雁觴閣。
「三月街?那是什麼?」趙雲琴看了眼身旁的素衣女子,疑惑道。
「一個節日罷了。」雪憐頓了下,秀麗的眉皺了一下,「就是在今天,很熱鬧。」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過谷了……
還記得,上一次出谷時還是七年前,那個時候,他還在身邊……
他還會摸著她的頭說,雪憐喜歡的話,哥每年都帶你來……
一夕間,可以改變許多事,早已物是人非了。
雪憐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胸口堵塞得難受。
血肉至親,她曾經也是這樣相信著的。
可是,一朝至親,轉眼便成了仇人……
「雪憐,過來啊!」耳邊傳來的叫喚,讓她怔了一下。
「怎麼?」雪憐掃了趙雲琴一眼,目光落到他手中一物上。
玲瓏剔透,淡淡艷光在陽光下閃爍著,竟是一塊上好暖玉。
「玉有靈氣,可以保護人平安。」趙雲琴淡笑,看了眼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雪憐,「可以驅除陰晦之氣,使人平心靜氣。」
雪憐疑惑地回望他,不知他有何用意。
趙雲琴將玉塞到雪憐手上,「帶著吧。」
「送我?」雪憐有些驚訝,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怎麼,不想要麼?」趙雲琴笑道。「你我相遇許久,你護我安全,我還未表示過感謝。這個……就當做謝禮罷。」
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
「那是我分內之事。」雪憐冷淡道。卻也將玉珮收入懷中。
暖玉帶著對方特有的體溫,暖暖的,一如那溫和的笑容般……
「接下來去哪?」趙雲琴轉頭看她,又回頭看著眼前漫無邊際的人群,唇邊泛起苦笑。「真地有好多人……」
「這是自然。」雪憐走在趙雲琴前面,為他擋開人群,「三月街是這裡最重要的節日之一,每年都會有各路商賈來次進行貿易,人當然多。」
雪憐簡單介紹幾句,便收了口,平靜的臉上沒有表情。
「快來看!快來看!」遠方忽然傳來一陣大喊,成功蓋過滿街嘈雜地聲音,「快來看啊!快來看。絕世無雙的清影劍重出於世,快來看啊……」
清影劍?
趙雲琴不由一愣,跟著瞬間就暴亂地人群想一睹究竟。而剛邁出一步就被人扯住衣袖,不得前進一步。
「雪憐?」趙雲琴皺眉。迎來雪憐不贊同的眼神。
「那把劍……」雪憐抿了抿唇。淡淡道,「是假的!」
趙雲琴抽回衣袖。愕然過後露出笑容,「我自然知道那是假的.手機小說站wp.更新最快.」
因為真正的,便在他身上……
已經與他融為一體。
「當年在華山之上,清影劍消失了蹤跡,怎會輕易出現在這個小集市。」雪憐沉下語氣,平靜地臉上帶著三分嚴肅,「清影是人人都欲得之的東西,出現在此處不覺得匪夷所思麼?」
漆黑的眼眸閃爍了一下,唇角的笑容有了細微的變化,趙雲琴歎息一聲,「也許是陷阱,也許不是,不過人群都往一個方向去,而我們卻走反方向,不覺得太顯眼了麼?那可能更容易被人發覺。」
雪憐一怔,一時語塞。
「有什麼好猶豫的。」趙雲琴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便拉著她的手擠入人群。
「等、等一下。」雪憐措不及防,被拉得踉蹌了一下。
使出全力,只能佔到個中等位置,不過也可以清晰地看到台上。
「大家看,這就是兩月前,我在華山山腳下所得的清影劍。」竹子搭成地檯子上站著個八尺大漢,手捧著一隻錦盒,頗為得意的咧嘴笑,露出一口黃牙眾人發出一陣唏噓聲,那所謂的神器,也不過是破銅爛鐵一把。
趙雲琴卻眉頭一皺,有些驚訝,亦有些凝重。
清影雖為神器,但歷經百年早已不復當年。這把劍歲外表普通,卻與他當日華山之上所見地清影相差無幾。
幾乎難辨真假。
「眾位別不信啊。」看到眾人不屑的神情,大漢有些急了,「這是真地。這把劍雖外表普通,但地的確確是神器。」
話音一落,台下立刻傳來嗤笑聲,「你要我們如何相信這就是傳說中地神器,萬一我們買了你的劍,發現竟是假貨,豈不虧了?」
所有人都附和著,讓那名大漢慌了神,捧著那只錦盒,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讓我來看看罷。」一聲悅耳的男聲響起,明明並不響亮,卻蓋住所有聲音。
這聲音有些耳熟……
趙雲琴四下尋找著聲源,只見一人自人群中騰起,輕輕落在竹台之上,宛若鴻雁。
趙雲琴微微一愣,腦中靈光一閃。
是聽雨樓樓主,催麟月。
他竟然在這裡!竟是親自來了!
那是否意味著他們也在……
有些不安的掃視著人群,奈何人太多,找人簡直是大海撈針。
目光落到催麟月身上,只見他細細審視著那把劍,手指緩緩劃過劍身,臉上沒有表情。
過了許久,他抬起頭,唇角浮起笑容。「這把劍我買了。多少錢?」
「啊?」大漢明顯一怔,臉色頓時通紅,「五、五百兩銀子?」
催麟月面色不變。一雙黑瞳微微閃爍著,他取出一疊銀票。笑道「這是五百兩,收好。」語畢便取劍下台。
人群頓時嘩然。
只是看了幾眼,便買了那把劍。
「他應該知道那把劍是假的。」雪憐在一旁淡淡道,美眸犀利逼人,直直望向台上仍呆楞著的大漢。冰冷的語氣裡透著絲絲不解,「不過看那人的言行,不像是在撒謊。」
「這有什麼關係。」趙雲琴輕笑一聲,「不管那把劍是否是真地,催麟月都買了,事情就是這樣。」
雪憐顰了顰眉,終是暗自歎息一聲。
「回去吧!」不確定他們是否有來,趙雲琴心中難以平靜,「時間不早了。咱回去吧。」
「這麼快?」雪憐訝然,明明出來還不到一個時辰。
趙雲琴無奈一笑,掩起心中的苦澀。打趣道,「我們是蠻著獨孤碧出來的。若被發現就不好了。」
雪憐撇了撇唇。沉默著跟隨他離開。
在他身後,看不清眼前人地表情。但是,有種寂寞的悲哀縈繞身側,揮之不去。
忽然,眼前地人停下腳步,雪憐愣了一下,穿過他的肩膀望向前方。
什麼也沒有……他在看什麼?
「雪憐,我們走這邊。」趙雲琴輕聲道,嗓音有些低啞顫抖。
他看到什麼了?
想開口問,而趙雲琴先她一步踏入那條小巷,不得不加緊腳步跟上。
「怎麼了?」雪憐忍不住問。
趙雲琴沉默一陣,「遇到了個故人。」
有些無奈地扶住額頭,微微下垂的眼角帶出悲哀的意味。
「我如今只知道逃避了……」趙雲琴苦笑,「連我想見的人都不能見。」
「既然想見,那就去見啊。」雪憐冷哼一聲,不屑道,「是男人為何要那麼懦弱?」
懦弱?
大概吧……
只因太多事無奈,進退不得。
所以才想逃避。
真地很懦弱呢!
「為什麼不反駁?」雪憐瞇起眼睛,唇抿成一條直線,心底莫名火起。
「有什麼好反駁的。」趙雲琴挑起眉梢,眼中浮起無奈和苦澀,「不敢面對,就逃掉,基本上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了。早已習慣了,改不掉了……
「有些事,早晚是要面對的。」小巷裡傳來第三人的聲音,「早和晚,不過是差的是時間罷了。」
剛才,他果然是看到他了……
心中生起一股無力感,一點一點剝奪他的力量。
「雲琴,好久不見。」來人對他淡淡一笑,全然無視在一旁做出戒備素衣女子。
「好久不見……」趙雲琴輕歎,有些猶豫地喚出那人的名字,「司徒……墨。」
「果然,我就有預感會在這裡遇上你。」司徒墨淡笑,一步步走近。
見了又如何,能挽回什麼?
「你在逃避什麼,能告訴我麼?」離趙雲琴還有五步時,被雪憐一劍阻斷腳步。
「雪憐,過來。」趙雲琴無奈,疲憊道。
雪憐躊躇著,收劍回到趙雲琴身邊,一雙利目仍一眨不眨地瞪著來人,絲毫不敢鬆懈。
「多說無益。」搖首笑了笑,趙雲琴頓了下,輕歎,「我們該走了。」
說了又能怎樣,事情都成定局了……
「等一下。」見他轉身欲走,司徒墨迅速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手指探上他的脈,趙雲琴一驚,想抽回手,卻動彈不得。
「你……」司徒墨瞇起眼睛,黑瞳閃過一絲凝重。
「難怪,我還在想你怎會消瘦這麼多……」放開他地手,司徒墨對上他的眼睛,眼睛深沉得可怕,「是他傷的麼?」
揉揉有些發疼地手腕,全身止不住得顫抖。
「是他吧?」司徒墨淡淡說著,聲音冷得可怕,「你不能再回落雲谷了……」說著,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手,不意外地感覺到激烈地掙扎,而對他來說卻是微不足道。
「放開他。」身形一動,雪憐擋住他地去路,恨恨道。
「讓開。」司徒墨掃了她一眼,有些不耐地說。
「不,不行。」趙雲琴按住他的手臂,臉色蒼白得可怕,緊咬著下唇似乎在克制著什麼。
「難道你還想待在落雲谷麼?那傢伙根本不會把你當人看。」冷冷說著,司徒墨有些氣惱地將他拉到身前,「你待在那裡做什麼,那樣只會讓你死得更快。」
死……
兩人都震了一下,司徒墨住了口,恨不地咬掉自己的舌頭。
「……總之,你不能再回去了。」
趙雲琴掩住口,搖晃著腦袋。
「為什麼?總要告訴我一個理由……」
就是因為快死了,才不能離開……
趙雲琴緊閉著眼睛,全身止不住的顫抖。
「你怎麼了?」終於覺察到他的不對勁,使勁板開那只掩住嘴的手,卻沾了一手的血。
紅得刺目,粘稠溫熱的觸感讓人心神顫抖……
「不……要緊……」待體內磨人的絞痛過去,趙雲琴喘了幾口氣,虛弱道。
「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明白我的選擇。」趙雲琴用絹帕拭盡血跡,平靜得不可思議。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攔我。」頓了頓,趙雲琴盯著司徒墨露出驚愣之色的眼睛,輕聲道,「還有,不要告訴他們,就讓他們以為我活著,這樣就好。」
「你……」胸口好似被千斤巨石壓著,壓抑的難受,「何苦這樣……」
「我什麼都做不了。」趙雲琴歎息,胸口那個位置泛起陣陣疼痛,「但我還是想挽回些什麼。」
讓他們以為他還活者,這樣就夠了……
生或死,都只是一種形式罷了。總會解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