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宮宮女瑞珠端著一盞白玉茶盅正候在御書房外,冷不防被齊堯的怒喝嚇了一跳。
她的手一顫,熬了三個時辰的冰糖芙蓉銀耳羹便從茶盅裡灑出了些。她皺了皺眉頭,腦海中閃過端妃林沅淇陰鬱的臉,心裡便湧上無比的恐懼。
「小德子。」瑞珠朝侍墨太監招著手。小太監一見是她,便笑著走了過來。
「姐姐今日又替端妃娘娘送燉品啊!」小德子原本和瑞珠同是鳳儀宮舊人,自從柳貴妃仙逝之後,瑞珠被派去服侍端妃娘娘,而小德子被派到御書房當差。
「皇上因何事動怒?你瞧,我被嚇的連羹都灑了。」
「還不是又為了後宮的事和太后起衝突。」小德子對這母子倆的事已經見怪不怪了。
片刻,他又歎息道「皇上又想起了貴妃娘娘。」
聞言,瑞珠也不禁紅了眼眶,已逝的貴妃娘娘不僅貌若天仙,對下人更是體恤憐愛。莫說皇上,當日那些鳳儀宮舊人哪個不是對貴妃娘娘念念不忘。只可惜紅顏薄命,三年了,皇上還沒從傷痛中走出來。
「姐姐你怎麼哭了,端妃娘娘又打你了?」小德子見瑞珠神情低落,以為端妃又找她的麻煩。
瑞珠忙擦乾眼淚。「沒有的事,對了,前幾日娘娘送來的點心皇上吃了嗎?」
「不僅端妃娘娘的沒吃,連靜妃娘娘送來的一併賞了下人。」
小德子說的靜妃是齊堯還在皇子位時的側室賀弄玉。
她與端妃兩人原本勢均力敵,為爭聖寵暗自較勁。但自從柳如月進宮後便打破了這種平衡。
柳如月雖然只是從五品吏部員外郎之女,卻國色傾城,溫柔和順。三千寵愛在一身的柳如月不僅在短短一年中就被冊封為貴妃,齊堯更是有意將當時身懷有孕的她冊封為後。
不料她卻紅顏薄命,在臨產之時耗盡心力,連同未出世的龍子一齊香消玉殞。
自貴妃歿後,後宮的勢力此消彼長。原本形同被打入冷宮的兩妃又逃出生天。
她們除了再度費盡心機爭奪聖寵外,還在宮中大力發展耳目勢力,以期打倒對方。
身為鳳儀宮的舊人,瑞珠等人自然成了她們嫉恨和報復的對象,日子過得非常艱難。
「要是貴妃娘娘還在,姐姐何至於如此。」小德子為瑞珠報不平,身為貴妃身邊第一重用之人,瑞珠哪裡受過這等苦。
「快別說了,要是這話被旁人聽了去,哪裡饒得了你性命。」瑞珠深知在宮中謹言慎行的道理,忙搖手叫小德子住口。
「煩你將銀耳羹送進去吧,我先回朝陽宮了。」瑞珠怕端妃急等回話,將銀耳羹遞於小德子便匆匆離去。
朝陽宮
一群宮女正服侍一華衣女子梳洗。
「這是前日南朝進貢的雲腳南珠金絲鳳簪。難得十二粒珍珠顆顆一般大。正好配那件五綵鳳凰牡丹紋的宮裝。娘娘看可好?」
身為端妃寵婢,柳絮自然知道主子的喜好,她打量端妃神色見未有異,忙叫小宮女去將宮裝取來。
端妃斜臥在紫檀木塌上,一雙鳳目半閉半合,任小宮女用桑葉和梅花新制的頭油梳理長髮。一旁的侍膳女官遞上玫瑰燕窩粥,她卻只是搖頭。
「混帳東西,這幾日娘娘偏頭痛,你還遞上甜膩的食物,真是沒眼色。」柳絮見端妃不喜,忙呵責起侍膳女官來。
「叫御膳房弄幾樣清淡小菜來,配前日的珍稀黑米粥倒還好些。」女官領命而去。
柳絮服侍端妃穿上宮裝,替她挽了個飛燕髻,斜插上南珠金絲鳳簪,更忖得端妃容色奪人,氣度不凡。
「你的手藝越發好了,怪不得我一時半刻離不開你。」端妃對著銅鏡自照,滿意的點頭。
柳絮半跪著替她繫上豆香色的翡翠串珠宮絛,心下有些得意,口中卻說「是娘娘麗質天生,柳絮不敢邀功。」
她是端妃林沅琪家帶的侍女,從小服侍她長大。
知道身為從一品都察院御史之女的林沅琪自小金尊玉
貴,嬌縱任性,對下人極其嚴苛。只有處處曲意逢迎
又懂謙卑的奴婢才能討得她歡心。
「啟稟娘娘,瑞珠回來了。」小宮女打起珠簾。瑞珠進來,跪在端妃跟前。
「見著皇上了?」端妃嘗了一口女官進奉的黑米粥,眼光漫不經心的掃過瑞珠。
「是……」瑞珠遲疑著,又覺不妥。「不,奴婢沒見著。」
端妃一挑柳眉。「沒見著!那碗本宮親手做的銀耳羹呢?」
「奴婢托小德子帶給皇上了。」瑞珠不敢隱瞞。
端妃聞言大怒,抄起案上的黑米粥朝瑞珠砸去。
瑞珠不敢躲避,一時間,頭髮裙上滿是黏膩的黑米粥跡。
「該死的奴才,連點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端妃大怒。滿屋子的宮女黑壓壓跪了一地,柳絮忙勸道「娘娘仔細身子,犯不著為這賤婢生氣。」
端妃餘怒未消。「出去頂著日頭跪瓦,不到戌時不
准起來。」
所謂跪瓦,指的是後宮用來懲罰犯錯之人的刑罰。犯罪之人跪在一堆碎瓦上,膝蓋被鋒利的瓦片割的鮮血淋漓。如今正值炎炎夏日,所受之苦可想而知,當下朝陽宮中的宮女們都為瑞珠捏了一把冷汗。瑞珠卻彷彿早就習慣般,鎮靜自若的朝門外走去。
「娘娘,今日老爺托人帶口信來。」柳絮見端妃神色稍緩忙開口道。
「爹又有什麼事?」端妃有些不耐。她張開手,欣賞起指甲上彩繪的鳳仙圖案來。
「是為了堂小姐選秀的事。」
端妃冷哼一聲「一個林家的女兒進宮還不放心嗎?非要把雪嬌也往這裡送。」
柳絮猜測著「想是老爺怕娘娘應付不來,要堂小姐做個幫手。」
端妃知道她指的是靜妃賀弄玉,更加不悅。「那個雪嬌只懂的撒潑使性,她能幫到什麼!」
柳絮心想這不正是你林家女兒的專長嘛,但她有十個腦袋也不敢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