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比曇花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三節 揚鑣(下)
    清晨第一道傾斜的陽光自山脈之間照射過來,預示這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寺院內的鐘聲輕輕鳴震,在雲霧繚纏中遠遠的一聲聲傳出去,昨夜雖然遲睡的群雄卻都已早早起來了,各自打點行裝,準備上路。

    人數眾多,因而昨日便安排了眾人的行程,還是以十人二十人為組,分做一撮撮打扮成鏢師、難民、商人各自前往。眾人正在分派間,山下又上來童啟英等一干人,原來他們自揚州與鄭淮等人分離後,分別入獄、逃散,輾轉了幾回,這才經蘇可林相助得以逃出來,到此間與眾人會合。大夥兒別後重逢,又少不得歡喜感慨了一場,童啟英傷勢已然痊癒,得知東莪與眾人一同前往,更是十分高興。

    如此紛紛告別後,眾人開始分批下山,雖路途各有不同,卻也終究是奔向同一個目標去,因而大夥兒雖拱手做別,卻也都是興高采烈。東莪與鄭淮依舊與楊謙一處,加上蒙必格與另兩個人,扮做一家逃難的商人,第四撥下山。

    香兒始終沒有出寺相送,史承戟與額圖暉站在山門之上,望著他們漸漸小去的背影,額圖暉心酸難過,一轉身進寺裡去了,史承戟黯然不語,直在原地張望,直到完全看不到了,這才慢慢朝山路上走上去。

    山谷下尚有濃重的白霧沒有散去,填補在山脈的空隙之間,如同一片潔白浩瀚的海洋,自高處俯瞰,只在這其中得見幾個小小的山尖而已。史承戟向山上漫步而行,轉過一個彎。透過枯敗的樹林,不遠處便站著一個穿黃衫的身影,他歎了口氣。輕輕走到她地身後。香兒聽到響動,轉頭看他。她的臉上已經佈滿淚痕,哽咽道「已經走遠了,我……我瞧不見他們了!」

    史承戟伸雙臂將她緊緊抱在懷裡,柔聲道「方纔出來見見不就好了嗎?這會兒,哪裡還看的到!」香兒哭道「她為什麼要去呢?去了又能做什麼呢?」史承戟道「你姐姐她是明白地。不管怎麼樣,她也可能根本走不到自己的目標,只是……她只是想盡自己地力罷了!不做一次,她是決不會死心的。」

    香兒轉身看他,道「你若是不讓她去,幸許……她就不會去了!明知是這麼危險的事,為什麼要讓她去呢!」史承戟輕聲道「若是留下了她,你願意看到一個終生都鬱鬱寡歡的姐姐嗎?」他低頭向雲霧之中凝視,道「如今只能盼著蒙必格能保護她——,wap,更新最快.鄭淮能相信她。咱們能置身事外,讓她沒有後顧之憂,就已經是在幫她了!」香兒仰頭看他片刻。道「你果真不去找她嗎?」

    史承戟微微一愣,將目光收回來。停在她的臉上。笑道「我答應了她,要好好保護你和阿暉;她也答應了我。會好好保重自己和蒙必格。咱們各自做好地自己的事,然後……」他長長吁出一口氣來,看向天邊的五彩陽光道「……等待相逢的那一日吧!」馬車之中,由蒙必格在前趕車,楊謙與鄭淮等四人騎馬分前後兩人在馬車邊慢行,一路自句容、栗陽而下,穿省過界,至湖州府。

    到浙江的這一日開始,便見路途上難民不斷,紛紛朝福建湧去,一路上餓死的、病死的,不計其數。有許多人在路邊走著走著忽然躺倒,身旁的人也無力顧及,只是垂頭朝自己的方向慢慢移動,那倒在地上之人呻吟一會,也就沒了氣息,悄悄然地就這麼死去了。有的難民還未完全死亡,伏跌在路旁,因病痛飢餓而發出的那一陣陣嘶聲哀鳴,每一聲都直刺人心,那種哀鳴,就連閻王小鬼見了也會心生恐懼,故而遲遲不敢前來索魂拘魄……。

    有時夜幕漸漸降臨,許多忍饑挨餓地難民也不得不停下腳步,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的聚在一起,身體緊緊地互相挨著,以此來互相取暖。遠處地林子裡時不時地傳來幾聲狼地嚎叫聲,給這段如同黃泉般的路途上平添一分恐怖地氣息……有的人不住地瑟瑟發抖,而有的人,卻再也沒有醒來!活著的人繼續逃難,而那些死去的人,不會再有誰去理會,只能在那些野獸的哄搶下化為森森白骨。

    東莪從未見過如此寵大的逃難人群,自掀開的車簾之中,這些瘦弱不堪的面容,茫然的眼神在她的面前慢慢過去,路的每一段,總會見到屍體堆積,腐爛的屍體發出陣陣惡臭,有的地方甚至還能看見許多具白森森的骷髏,那骷髏的骨頭之處,幾乎可見一道道深深的劃痕,想來定是夜晚之時被野獸所致。

    連晴朗的天色都被這巨大的哀傷感染成灰濛濛的一片,陽光總似離的很遠,天寒地凍中,他們的車隊在人群之中徐徐前行,東莪將沿途投店時,沒有吃完的乾糧存起來,紛紛拋擲給路邊的一些孩子,可是在他們睜著凸起的雙眼貪婪的注視下,她卻又禁不住心底一陣陣顫慄。

    在這樣的逃難人之中,也有一些面像凶狠之人,只是礙於東莪的身旁有四個男子跟隨,不敢上前哄搶,可是那狠狠的眼神,卻死死盯著她,有時她的食物還在手中,這些人就已上前自她手裡一把搶出去了。

    楊謙回身看她,勒馬慢行到她的車窗旁,那些原本已然慢慢圍攏過來的人,這才逐漸散開,楊謙探頭向東莪輕聲道「別再分了,」東莪急忙點頭,縮回身子,楊謙自此便一直在她的車旁前行,這才使得那些人不敢再上前張望。

    一行人走出幾里,眼見難民源源不斷的尚在大路那頭湧來,楊謙便帶頭向一個小山之中行進,眾人跟著,不一會便轉過了山坳。這條小路雖窄,可是總算離開了那支噪雜的難民人群,只是這山林之間冷風異樣猛烈,撲面而來,他們也只得減慢速度,向山中行去。

    轉過一個山坳,風勢更猛,不得不停下來歇息,東莪拿出乾糧給大家分食,她遞到鄭淮面前,鄭淮接過之時,低頭卻見她手背上赫然有幾道抓痕,驚道「你手怎麼了,」東莪急忙縮回手,搖了搖頭。

    楊謙他身旁看到,沉默了一會道「你分的這點食物非但救不了他們,還有可能惹禍上身,甚至最壞的結果,會令他們自己為了爭奪而發生更多死傷的事。」

    東莪一怔,只聽他道「我就親眼見過,四個同族兄弟在這種時候,為了爭奪一隻紅薯,落得三傷一死的下場。這些人咱們幫不了,給他們再多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因而,若是要幫……」他沉聲回望道「結束戰亂才是根本,平息紛爭,驅除靼虜,還復我大明河山,使得百姓豐衣足食,不用過這般流離失所,四處逃難的日子,這才算得上是在幫他們!」

    東莪就近看他,只見他的目光森冷,眺望前方,雙眉緊鎖,連嘴唇也抿成一條直線,如此的一個願望,自他的口中說出,卻充滿了悲壯的氣息。她的眼中情不自禁流露悲憫神色,轉頭正碰上一旁蒙必格的目光,二人對視一眼,忙轉開頭去了。

    這一夜便在這山林之中休息,比起在風中受凍的鄭淮等人而言,東莪獨自睡在馬車上,已經是安逸的多了,可是她翻來覆去,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日間所見難民的面容在她的眼前反覆閃過,這般戰亂之苦,其實在她跟隨何可梁的當年也曾經見到過,只是那時的他們身在邊陲,如此寵大的逃難隊伍,她卻是頭一次遇到。更何況還是這般接近,那些人就在她的眼前倒下去——那絕望的目光,仿似一直看到她的心裡,她無法控制的回想起這些面容來,身子更是一陣陣的發冷。

    如此苦熬,直到天色漸明,她連忙起身了。大夥兒再行上路,楊謙對此地似是十分熟悉,一路上從不猶豫,在山路之間左彎右拐,走了半日之後,已經回到了大道之上。這一邊難民似乎比昨日少些,大家不再耽擱,在大路上奔馳起來。

    黃土飛揚中,奔過一個大大的土坡,向山那邊轉過去,眾人卻忽然不約而同的停在了山坡之上……

    只見眼前這小坡道下是一個開闊的地界,方圓極廣,只被一叢遠山圍在中央。可是放眼望去,密密匝匝的全是難民,或躺或坐,黑壓壓的一片,再遠處連人的身子也看不全,只有一個個腦袋,耳聞處,竟是哀聲。

    大家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情形,大道這邊卻尚有難民緩緩地陸續經過他們身旁,向這地方圍去。眾人面面相覷,都向更遠處的城牆方向眺望,越過密密麻麻的人頭,依稀可見的卻是城門緊閉,城牆之上好似還有一些手持弓箭的士兵立做一排,向城下蓄勁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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