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淮身後的大漢立時撲到此人身前失聲痛苦,鄭淮呆呆站立,心中悲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到那些兄弟此時的境地,不由得滿心焦慮,正沉思間,只覺身旁有人輕聲喚他,他木然轉過頭去見到一雙清亮的眼睛正向他溫柔凝視,這才回過神來,向東莪點了點頭,又朝床上的屍體看了一會,走出了小屋。屋門夜色正濃,微風拂動,滿地皆是樹影凌亂。
鄭淮長長歎息道「他們……都是追隨家父多年,一直陪伴在我身旁的好兄弟!」東莪抬頭看他沉默不語,鄭淮道「唐六叔更是……看著我長大的前輩,和我師傅交情匪淺,這一次也是因為受師傅所托,才留在揚州……他日我與師傅重逢時,我要如何向他交待才好!」說罷雙眼盡濕,轉頭看看屋內,不覺輕輕哽咽起來。
東莪站在一旁,也是神色黯然。過了一會,只聽鄭淮輕聲道「東兒……我能這般稱呼你麼?」東莪輕輕點頭,鄭淮轉身看她一會,道「好在有你!真是辛苦你了,東兒,這一夜也夠你受得了,你快回院裡去吧!」東莪卻沒有動彈,抬頭道「你要節哀,還有許多事等著你去做呢!」鄭淮道「不錯,」說罷又回身看了一眼屋裡,卻聽東莪道「此刻你有什麼計劃嗎?」
鄭淮茫然看她問道「計劃?」東莪輕輕點頭,柔聲說道「我知道你此時心中難過,可是有句話既使你怪我多事冒昧,我也覺得應該提醒你!」鄭淮忙道「我又怎麼會怪你什麼呢!有什麼話你但說無妨。」東莪轉頭看看屋裡,才道「這位王大哥冒死突圍來給你報信,實在是一位熱血忠心的好男兒!可是……他一路淌血、神志昏迷。這般的情形回到蘇院來……你可曾想過,他可能被人跟蹤……也許你的行跡已然敗露,更有甚者。咱們這伙兒在此地緬懷逝者,傷心難過之時。蘇園現在說不定已經在……清兵……包圍之中了!」鄭淮全身一顫,定定地看著東莪,忽然轉身向內輕聲道「阿正!」
屋內漢子聽到他叫喚,連忙走了出來,鄭淮道「王大哥他是從正門進來的嗎?」這叫阿正地漢子點頭道「是」。鄭淮急道「你快去院內叫醒所有的弟兄們,看看這裡還有幾人,一定要小聲行事.新最快.」阿正見了他的神情,忙轉身快步去了。
鄭淮道「東兒,你也回去收拾,不管怎麼樣,咱們都要暫時避一避才行!」東莪點點頭,轉身回到自己院中,一一叫醒眾人。簡單說了清兵可能來犯地事,大傢伙都是慌忙起身,小真腳傷未癒。由蒙必格背在背上,這裡剛剛準備好。門外鄭淮已經到了。他進門便道「果然門外一路上都滴有血跡。眼前雖然一片安靜,卻也說不定已經調兵去了。不論如何。再也不能掉以輕心,咱們先出去再說。」眾人等人點頭答應。
來到院中,見到十數人刀劍在手,童啟英已由一個漢子負在背上,鄭淮正將人員分開幾班,蘇可林匆匆趕來,鄭淮道「後面小院中有我一個亡故的兄弟,這會兒卻……」蘇可林緊緊握住他手道「我有法子地,你放心吧,可要一切小心,切不可大意了。」他回看東莪等人道「其實東兒你們可以留在院裡,何況小真腳傷未癒!」東莪道「沒事的,多一個人興許還能多分開一點對方的視線。」蘇可林點頭歎息,道「不論在哪裡落腳,都給老夫傳個話來,只要躲過了這一時,蘇院還是可以住的。」東莪道「蘇老伯你會不會有事?」蘇可林道「我在揚州官場也有幾個熟人,不會有事的。」香兒含淚道「蘇伯伯你要保重!」蘇可林摸摸她地頭,輕輕點頭。
鄭淮看看天色,道「這蘇院有兩處出口,咱們兵分兩路,出了院子再說!」那個方纔的阿正道「少主和你的朋友們從後門出去,咱們幾個從前門走,這樣能分開對方的眼線。」鄭淮點頭答應,當下這十數人分出幾人來與鄭淮東莪他們一道,其它人等均向前門湧去。蘇可林將鄭淮等人送到後門,又伸手與他緊緊相握了一會,這才輕輕打開院門。
門外寂靜無聲,這後門通向的是一條青石小徑,往密林中伸展。其中一人開門出去,正偷偷向外張望,卻忽然聽到蘇園前面隱隱傳來呼喝之聲,續而立時便響起了刀刃相交的聲音,眾人臉上變色,蘇可林朝他們用力揮手,忙轉身向院內去了。
眾人魚貫而出,與鄭淮他們同行的六個漢子待眾人一一走出,方自後跟上。一刻不敢停留,只往密林間進去,樹林之中滿地皆是落葉枯枝,眾人踏過之處,無不沙沙作響。這聲音在此沉寂之中顯得份外響亮,聽起來十分刺耳。眾人沒有一人說話,都是埋頭疾走,如此行了一段路,已經來到深山之中,鄭淮回身看看東莪與香兒,道「還是歇上一歇吧!」東莪看看香兒道「香兒,你累嗎?」香兒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
東莪感到她微微發抖,忙拉過她手道「你怎麼了?」香兒抬頭看她,忽然雙眼含淚道「姐姐,我忽然好怕,這情形……這情形就像當年一樣……」東莪心中一痛,伸手摟住她,柔聲道不用怕,姐姐向你保證再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了。」額圖暉在她二人身後,輕輕抻手拍了拍香兒的肩膀,鄭淮道「就休息一下吧,看來……」話正說到這裡,只聽一陣勁風忽地劃面而來,鄭淮就站在東莪身前,說時遲那時快,他聽得這風聲有異,情急之下伸手摟住東莪就地滾倒,他倆剛剛著地,便見到就近額圖暉也和香兒也已滾在了一旁,與此同時,兩個大漢慘聲大叫,這二人身上都中了長箭,撲地倒了。
剎時之間,林中如雨點一般射進無數支閃動幽光地長箭,尖銳地「咻咻」聲一時間不絕於耳,鄭淮伸左手將東莪攬在身後,以自身擋住她,手中長劍不停揮動。香兒在一旁看到他此般護衛東莪,不覺目瞪口呆,額圖暉將她拉到一株樹後,她尚自目不轉睛的看著鄭淮與東莪二人。東莪絲毫未曾察覺到她異樣的目光,看到她安然無恙,便忙轉身去尋找蒙必格與小真,只見在離她們不遠處,黑暗中朦朧可見蒙必格面向「箭雨」正自揮動手中地大弓抵擋,他身後小真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東莪焦急喚了她幾聲,也未聽她答覆,忙伸手向鄭淮往香兒這邊一指道「我去救小真,」說罷便要向那邊衝去,鄭淮卻伸手拉住她,叫道「你不要命啦!這個時候衝不過去,先避避吧!」說罷不由分說,拉緊她退到一株樹後,利箭便在他們身旁如雨點一般跌落,鄭淮見她頻頻向小真那邊回頭,便道「你待在這裡,我去看看,」不等她回答,便要轉身縱出,忽然一支箭擦著他的手臂飛過,嗖地一聲,已經在他左臂劃下一道血口。黑暗之中,看不分明,東莪只聽他輕哼了一聲,忙拉住他問,鄭淮搖頭不答,與此同時,已有兩人上前幫助他擋開幾箭道「少主,你先離開吧。此時天色尚黑,等到天一放亮,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鄭淮道「不行,要走就一起走,」另一個漢子道「他們只是知道有人逃到這裡,這才放箭來探虛實,應該不清楚到底有幾人,咱們兩兄弟在這裡擋一陣,你先走吧。」鄭淮微一沉呤,向東莪道「你先和香兒她們一起離開,到了山下就往城外走,倘若等不到咱們就先去鎮江吧!」東莪還沒說話,那兩人已經打斷他道「少主一起走吧,」說罷,不再等他回答,一邊擋箭一邊向兩邊靠攏,將香兒與額圖暉拉到這邊和他二人一起。鄭淮還在搖頭,那不停射入林中地紛飛亂箭卻忽然停止,同時林外有人大叫道「林裡的反賊聽了,快快棄械出林來,要不然我們可要放火燒林了。」鄭淮與東莪對望一眼,與此同時另兩個人也帶著蒙必格向他們靠近過來,東莪忙上前看小真,蒙必格道「她沒事,可能是痛暈過去了。」鄭淮看此時連東莪他們在內也只有十一人,實在沒有與對方對抗地能力,尚自猶豫不決,一旁的兩個漢子卻向他們跪下道「少主的性命要緊,此時再不容半分猶豫,你們快走吧」。另外三人也道「請少主快走吧!」
鄭淮向東莪等人看了一眼,伸手握住其中一個漢子的手道「你們也打不過他們的,留下來豈不是送死,一起走吧!」那人道「只要護送少主離開,咱們自然會找地方躲避,少主放心吧。」鄭淮向他們環視一眼,抱拳道「眾位大哥,一定要來鎮江和我會合。」這四人點頭答應。其中一個自懷中拿出火石,將地上的樹枝點燃,此時正值深秋,風乾物燥,地上的枯葉一點就著,順著風勢,只片刻之間炎苗便向林外延伸出去了。
鄭淮點了點頭,這才回身與東莪等人一同朝林內進去,奔出數丈後回頭張望,這邊隱隱已經如同一片火海,他與東莪待小真香兒等四人跑在前面,這才跟上,向山腳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