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比曇花 第二卷 風雨煉微塵 第十七節 面對(上)
    這段時間似乎過的特別漫長,如沙漏在眼前緩緩滴動。東莪閉氣凝神,每次呼吸之間,深深吸氣,然後再長長呼出,因而等到那燭光再度漸近漸亮時,她幾乎已經平靜了自己的心緒。

    她坐在門邊,盯著身旁那個小窗下正徐徐伸進的木盤。看準一個時機,她的手忽然伸出,已握住那送飯女子的手腕。門外那女子尖聲叫喚,用力掙扎。東莪道「這就是皇太后要的東西,我被關了這麼久,只能交出來了。」說罷,將那先前已捲成一團的那半截裙擺遞出。外面那女子猶豫了一會,伸手接了,東莪縮手回來,拿起食盒吃飯,不再說話。

    待那女子依舊如往常離開,東莪這才慢慢站起,一步一步慢慢地移到床邊,仰臥下來,她閉上眼睛,開始——等待!

    果然過不多時,又開始聽到遙遙的聲音,這一次並不是那送飯女子拖沓的腳步,而是輕快堅實的陌生腳步聲。東莪聽在耳裡,默數確定,知道這次來的共有四人,她這才慢慢坐起。

    自鐵門縫隙之間透入的燭火漸漸明亮,鐵門「卡卡」做響,門開處立時進來兩個男子,他們伸手給東莪的手腳上都換上一副間距極短,使人無法行走動作的腳鐐與手銬,再又自外面搬進一張大椅,放在牢房中央,便走到牢房一角站立。東莪木然不動,坐在原處,只見鐵門外腳步輕響,走進兩個人來。

    當前一人體態較瘦,卻是蘇茉爾,她手捧一隻軟墊,將那張軟椅用手帕輕拭,再將手中的軟墊放好,不向東莪看上一眼,垂目低頭站在一旁。她身後這人略顯矮胖,腳步輕移,在軟椅上慢慢落坐,目光如電看向東莪,正是皇太后。

    只見她坐定下來,將東莪從頭打量,又在牢內環視一周,這才歎道「何必來受這樣的苦呢?」東莪向她直視,並不回答。

    皇太后道「沒想到你竟會做出那般愚蠢的行徑來,我對你,唉!真是感到失望」。說罷輕輕搖頭,一臉惋惜神情。她深深歎息,又道「更沒有想到當日一別,我們竟要在這樣的情形下相見,早知如此,當時我就不會讓你離京。在江湖流落,卻變成了今日這番模樣。」

    東莪雙眼微紅,輕聲道「是東莪命該如此,怨不得旁人。」

    皇太后輕輕點頭,向她細看良久,這才歎道「怎麼樣?身子還挺的住麼?我記得你打小身子就弱,這兩日本來也正琢磨著,該來瞧瞧你了……」

    她歎了口氣,再道「東莪,我不來問你,這些年你都與什麼人在一起,也不問你受了什麼欺騙,雖然你做了如此荒唐之事,可是……唉!好在並無大礙,福臨雖憤恨莫名,但與你終究是兒時的夥伴,多半也不會深究。何況關了這些日子,這懲罰你受得也夠了。你眼下年歲已然不小,便留下來,我給你安排一門親事,過你的安生日子去罷。」

    她說完這話,向身旁的蘇茉爾道「你去安排人給她沐浴更衣吧。」蘇茉爾應是,便要轉身離開。東莪忽然道「等一等!」蘇茉爾立時停在原處,回頭看她。

    皇太后道「怎麼了?東莪,對太后的安排不滿意麼?」東莪沉默了一會,垂首道「東莪此時無法給皇太后行禮,還請太后恕罪。」皇太后道「這沒什麼,你不用放在心上。」

    東莪沉默下來,垂下眼簾看著地上出了一會神,輕聲道「東莪有一些話,想要……和太后說」。皇太后輕輕點頭,她身後蘇茉爾立時轉身走出牢房,那兩個大漢卻依舊站在一旁,一動不動。

    皇太后只若不見,聲音柔和,緩緩說道「東莪,太后知道你心中有怨,你一個養尊處優的格格,這些年孤身漂流在外,定是吃盡了苦頭。太后都知道,也都明白。因而你刺傷福臨,我也只是一時氣惱驚慌,才將你關了幾日。這若是換了別人,行刺皇上,可是凌遲滅族的大罪,你向來懂事聰慧,一定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她見東莪依舊低頭不語,便又道「想來你是受了什麼愚民的欺騙,錯不在你,你也無需自責了。在這世上原本便會有這樣的情形,同一件事上,在不同之人看來就會有完全不同、甚至相對相立的看法。你阿瑪雖在咱們滿人眼中是開國建功之人,可是在漢人心裡,他卻是征伐殺戮、破滅家國的禍首!這些年你生活於漢人之間,多少受到他們的影響,也是在所難免。」東莪聽到此,身子微微一動。

    皇太后將她的動靜看在眼裡,又道「聽聞你一直是與兩個跑江湖的漢人在一起,唉!這也難怪,怨不得你。」她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目光流轉,看著面前的東莪。

    東莪向太后望去,只見她氣定神閒,端莊凝重,此時她的目光中滿是慈祥與與關懷。東莪在這至小便熟悉之極的目光之下,卻覺心中冰冷,雙手緊握已然滿是冷汗。她的臉色漸漸蒼白,與太后對視的這一剎那,她毅然打斷了自己原先的打算,慢慢抬頭看她道「皇太后,方才提到我阿瑪對大清的功勞,東莪有一句話想要問您……」太后輕輕點頭。

    卻聽東莪道「這麼說太后對我阿瑪是予以信任的麼?」皇太后目光停滯在她臉上,靜了一會,才道「任何人都不能無視你阿瑪對大清所做的一切,他的功勳自當記載於國史之中流芳百世。」東莪目色死灰,道「只怕我阿瑪他……沒有這樣的好福氣。」皇太后微微一頓,看定她不再說話。

    東莪毫不避諱,與她對視道「在東莪心裡,太后一直是可與我額娘比擬的人。東莪對太后從未有過一絲懷疑,即便到了今日,東莪也盼望之前所聽到看到的種種皆是假相……東莪我……寧願放棄自己的眼睛、蒙上自己的耳朵來相信您……」

    太后神色木然,看了她一會才道「你已經不能做到了嗎?」東莪慘然一笑道「是太后沒有給東莪機會罷了,又或者……是今日的太后已經根本不再需要東莪的信任了。」

    皇太后沉默不語,卻聽東莪緩緩說道「東莪在此多日,絕望之時曾苦苦哀求想見太后一面,可是根本無人答理。而那血書上的區區四個字,卻令太后立時屈駕到這陰暗潮濕、臭不可聞的地牢中來了。」她頓了一頓,輕歎道「原來今時今日,在太后的心目中,赫蘭阿提四字比起東莪來要有份量的多。」

    皇太后面色發青,卻仍一言不發。東莪道「如此看來,她說的都是真的了。太后此行將我心中原先存有的那絲懷疑……不!應該說是那絲期盼,徹底打碎了。」

    皇太后目光中閃動陌生的冷冷光芒,盯著她看了一會,這才徐徐說道「看來,我一直以來把你當成孩子看待,實在是我的錯。」

    東莪苦笑道「是呀,在太后的眼中,許多人都只是孩子罷了!可以利用哄騙、只要給予些許假意溫情,便可達到您的目地,做您最忠實的眼睛。」她說到這裡,眼中之光漸漸熱烈起來,看向太后道「東莪自知今非昔比,不再有資格得到太后垂青,可是東莪卻應當有權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您對我阿瑪到底是有怎樣的仇恨?阿瑪臨終之時,甚至只信任您,只讓我向您傳話傳物,不是麼?」

    只見皇太后臉色一剎那間變的毫無血色,她盯著東莪,全身雖紋絲不動,可東莪卻能覺察到她急躁的呼吸一陣陣傳來,她們二人木然對視,都是一言不發,這地牢內一時間竟安靜的有些可怕。

    東莪靜靜看著皇太后的神情變化。只見燭火微亮之下,她的眼睛中閃動起極淡的光芒,這光芒時而憤憤不平、時而卻又流露少許溫情。她明明正看著東莪,可是卻又像並沒有在看她,她的眼睛在東莪身上緩慢移動,最後停在她的臉上,眉頭微皺,那目光更像是在竭立尋找什麼。

    二人這般對視,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皇太后輕輕歎氣,轉開頭去盯著身旁的燭光停了一會,這才道「往事已矣,還說它作什麼!你既然能知道阿提此人,不是已然知道了一些麼,還來問我做什麼?」

    東莪道「我……我並不知曉!」皇太后轉頭看她,眼睛中一絲驚異一閃而過,繼而笑道「我明白了,好個阿提,算她沒有白白在我身邊那些年!」

    她停了一停,看向東莪,正色道「這是我平生第一次將你視為一個成年人來對話,雖然要說的話不多,可是你也應該感到無比榮幸了。能得到如此殊榮,證明你在我的眼中終於不再只是一枚小棋子,而是一個——對手。這對你來說其實弊大於利,可是你奪奪逼人的語調,為的就是這一目地吧。」東莪目光炯炯閃爍,一動不動。

    皇太后冷笑道「你知道為什麼阿提她沒有把所有的事向你全盤說出麼?你知道博果爾為什麼拂曉入宮,連福臨都不告訴,逕直便來尋我麼?」她的眼中滿是戲耍神色,嘴角微微含笑,看向東莪。

    東莪深吸口氣,坐直身子看她,皇太后道「答案其實十分簡單,便只為兩字而已——「權力」。比起你,他們更相信我的權力。阿提對我滿心畏懼、博果爾則比起別人來更加信任我……說到博果爾,哼,這也是一個曾讓我小看了的人呀!不過如今好在出了你這檔子事,我也不會再將他視為一個孩子來看待了。」她沉默了一會,才又繼道「總而言之,世人在遇到抉擇之時,往往權衡利弊,與此思量之間,權力最大者便是最後的贏家。」

    她的目光跳躍不定,盯著東莪冷冷道「所以,你此生都無法與我抗衡,即便你是多爾袞的女兒,那又怎麼樣?你所依仗的已然永遠不存在了,你也就失去了自己的價值。你這短暫一生,只是你阿瑪的一個延續罷了。」

    東莪全身顫抖,說不出話來。皇太后與她對視,慢慢站起身來,道「那個賤人的所在,我也不需要再來問你了,反正她難成大氣。更何況如今看來,你在京城停留,第二次見博果爾之時才提出要見福臨,由此證實你是在京城遇到的她。哼,她既然沒有逃離此地,慢慢的找,總會找到的。而你……」她背轉身子走向牢門一步,又停下來道「你這一生榮華富貴也享受過了,苦頭也吃了一些,就在這暗無天日的所在好好過你的後半生吧。」說完,她提步要走。

    忽然她身後傳來一陣迷糊的輕笑聲,她皺眉回頭,卻見東莪面容**,在燭光搖晃下露出可怖的笑容,她情不自禁,後退一步,靠近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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