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比曇花 第二卷 風雨煉微塵 第十四節 決裂(下)
    東莪自床後走出,看向床上,一言不發。那老者張開眼睛,看著她道「東莪……你不可聽人訛傳……那個……那個侍女與我毫無關係。」東莪道「那與誰有關?」那老者緊閉雙唇,東莪又道「與……皇太后麼?」老者身子一頓,向東莪看了一會,他目光閃動,喃喃道「這些事……我怎麼會知道!」

    東莪伏身到床邊,柔聲道「六叔,你平日午夜夢迴之時,可曾害怕過窗外閃動的影子?在這大屋之中睡眠,又可曾看過床帷無風而動?就算有生之年,享盡了富貴榮華,可是……誰又能逃過一死呢?況且……人死之後,究竟會去哪裡呢?是否會與從前已故的人相遇呢?」

    她的眼中漸漸閃動淚光,看向床上的老者,這老者與她對視,目光漸漸緩和,說道「東莪……六叔……心中有愧。不知如何去……見你阿瑪!」東莪輕輕道「無論如何,再大的仇恨也詆不過生死,阿瑪地下有知,明白六叔曾經內疚,定然也能釋懷。」

    老者雙目含淚道「能聽到東莪這樣說,六叔……六叔死而無憾了!」他巍顛顛的自被中伸出一隻手來,東莪慢慢跪到床邊,他的手便在她頭上輕輕撫摸,東莪微微低頭,也是雙目漸濕。

    這老者聲音柔和,慢慢說道「……能看到你長大**,十四弟在天有靈……必感欣慰。」東莪輕泣道「如今東莪在這世上父輩之中,唯有六叔最親,有許多未明的事,只有向六叔相詢。」老者道「你想知道什麼,只要六叔知道的,一定全然相告。」

    東莪輕輕說道「阿瑪病故之時,東莪年歲太小,這些年來卻總會想起當年的許多事情,總覺一團迷霧。便是連阿瑪病故之事,也漸生疑惑。」她抬起頭來,看著這老者繼續說道「當年東莪隨阿瑪出京,曾經見過那個隨行太醫行蹤詭秘,現在想來,只怕……他曾經做過什麼手腳,六叔,你可知這人現在何處嗎?」

    那老者目光一動,歎道「真有此事?唉,你倘若當時便說出這事來,六叔一定能幫你查個水落石出,可是……如今,那個醫官好像多年前便生了什麼病,早已死了。」東莪道「他叫什麼?六叔一定知道吧!」老者想了一想,微微搖頭道「實在是並不知曉,醫官向來是由宮內太醫院所屬,不是我能過問的。」

    他靜了一會,看東莪沒有說話,便又道「說不定……說不定便是那個吳爾庫尼與這醫官相互勾結。說起受人指示……這樣的事,口說無憑,卻是不能妄加猜測的。」他看東莪依舊低頭拭淚,歎道「六叔時常想起與你阿瑪從前的交情……我們雖是堂兄弟……其實卻是比其它堂親親熱一些的……」一邊說話,那只在東莪頭頂輕撫的右手卻輕輕收回,往忱邊的床帷伸去。

    這床帷之內有一條繩索,那端系有金鈴,因他的睡屋三進之深,平時都是用這金鈴傳喚外間侍立的下人。他看此時東莪神情不定,心想不在這時叫人更待何時,眼見便要觸到繩索,卻見那伏在床邊哭泣的東莪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他不禁渾身一跳。

    只見東莪慢慢抬頭,窗簾下透入的微光照著她半邊面孔,她目光冰冷,臉上光滑結淨卻沒有一絲淚痕。這老者與她對視,只覺心中一沉,忽然生出一股懼意來。

    卻聽東莪冷笑道「六叔有侄女服侍還想再喚下人麼?」老者不由自主微微發顫道「不……不是的。」

    東莪目光冰冷,在他臉上久久逗留,只看的他心裡發麻,靜了一會,才聽她緩緩說道「方纔東莪任由自己沉溺在親情之中,雖只有極短的一剎那,而且……明知六叔的愛撫有假。可是東莪孤苦多年,卻仍想要冒一次險,想嘗試這至親間的關懷,是否依然有我的位置。卻原來……是真的,這扇門對東莪而言,早就已經關了,原來東莪除了眼前之路……別無它途。」

    那老者不知她所言何意,卻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一時間腦中飛快轉著念頭,只想著要如何向外求救。

    東莪將手中短刃遞到老者頸下輕輕磨擦,那老者只覺全身顫慄,不敢動彈。只聽東莪道「原來到如今這個地步,能夠活著,對你而言還是這般重要。既使受制於一個晚輩,但只要能多活一日、哪怕只多活一個時辰,也是好的。」她目光冷漠,在他臉上轉了一轉,又道「侄女還真是沒想到要進你這親王府,原來這般容易。今日我既然來過了,說不準哪天還想再來逛逛也未可知。方才……我還見到一個婦人懷抱嬰兒自你房裡出去,真是個可愛的孩子!不知是你的孫子還是孫女呢?」

    老者聲音乾啞,顫道「你……你想怎麼樣?」東莪冷笑道「你就快要死了,又何必要問呢?就算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煩惱而已。」老者臉色漸白,盯著東莪看了一會,沉聲道「你想知道什麼?」

    東莪道「真相!」那老者木然道「這世上哪有真相!」東莪與他對視,一字一頓道「有生有死就有真相!受尊受辱就是真相!」老者不由得緊緊咬牙,來控制身體不再發抖,可他身體不自覺得拚命後縮,卻顯露出他在東莪的眼中感受到的濃濃懼意。

    他向東莪良久注視,深吸一口氣道「不錯,你阿瑪確實……確實是受人陷害。可是與我無關,我只是……只是……沒有提醒而已。」東莪一言不發,他只得又道「是那個隨行醫官的過失,他的金針……他的金針讓人做了手腳!」

    東莪緊緊握拳,一動不動。他歎道「是那個女侍塗抹了一些東西在上面,全是她一人所為,事後告發也是一樣,我……我至始至終……只是……局外人而已。」

    東莪用力吸氣,再問「她……是誰的人?」老者目光閃爍,放低聲音道「我真的並不知曉。」東莪道「那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以為編些謊話便能愚弄我麼?」老者沉默不答。東莪微微用力,將短刃壓進幾分。她只是以刀背相就,何況那老者皮膚鬆弛,便是再用力一些也未必能刺到喉嚨,可是他只覺頸部巨痛,一時恐慌萬狀,忙道「那個醫官,是……是我派人殺的。」

    東莪道「你為什麼要殺他?」老者眼珠轉動道「是……不是我要殺,是有人要我殺他而已。」東莪追問道「那……又是誰要你殺他!」老者輕輕吐氣,說道「世上的事哪有說的清楚的,東莪……六叔勸你……放棄這個念頭吧,你一個弱女子能做什麼?六叔看在你阿瑪份上才對你一再容忍,你不要再糊鬧了。」

    東莪沉默不語,手上卻又再用力,他這才又歎道「當今世上能指示我的,也只有此人而已……你就是殺了我……我也再說不出別的來了。」東莪喉嚨乾澀,說不出話來。

    老者見她不語,又道「其實……功高蓋主是自古不變的道理,十四弟德才兼備,是很好的人才……可是,可是鋒芒太露,以功自大……」東莪道「住口!」他立刻不再說話。

    東莪目光漸滯,停在他的臉上一會,慢慢說道「你的心裡……怨恨我阿瑪吧!他削了你同為攝政之權,你在他的影子下幾乎一世都要戰戰兢兢的過活。你以為真能將自己的所為推卸的一乾二淨麼?你以為我會信你麼?」

    老者急道「東莪,我與你阿瑪雖然不睦,可是畢竟是堂兄弟,再怎麼……再怎麼我也不會做那樣的事呀!全是那個吳爾庫尼,是她受了錢財,為人賣命……」忽然自東莪身後,走上一個人來,也向床上伏低身子怒罵道「你這個老匹夫,竟敢胡言亂語。」正是阿提。

    老者一時錯愕,沒想到這屋裡除了東莪還另有別人,一時間心慌意亂,就在與此同時,卻見他忽然面色漲紅,身子開始抽搐起來,他用手握著喉嚨,嘴巴張開卻發不出聲音,看來是病徵又犯了。

    東莪低頭看他,不發一言。那老者仰望東莪,目光中儘是乞求神色,可見她神情淡漠,眼神中雖有憐憫,卻是一動不動。這老者一直奮力說話,已然是力竭之極,這時心知向她救助無望,但是垂死關頭,還是盡力掙扎,眼珠急轉之下,幾乎用盡全力,慢慢舉起右手,又去摸床邊的那條長繩。

    眼看就要觸到之時,床邊的東莪忽然伸手將那床帷向外輕擋,他的手指離床帷只有一掌之遙,卻是再也觸碰不到。

    他眼現恐慌神色,瞪視東莪,喉道裡「嘎嘎」作響,東莪與他靜靜對視,淡然道「見了我阿瑪,就代我問安吧!」老者雙目圓睜,用力吸氣,胸脯起伏越來越急,四肢不住顫抖。

    與此同時,他的雙眼忽然一瞬間異常清亮,幾乎竭盡全力喝道「多……多爾……袞……」他以為自己縱聲尖叫,其實卻只是發出了極輕的聲音。東莪聽到他的話,卻是雙眼漸漸淚濕,猶豫之下,正要伸手去拉那條長繩。就在此時,卻見他臉色忽變,大口出氣,發出了幾下極輕的「呵呵」聲,繼而全身一陣**,終於不再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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