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前的是一個少年,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的年紀,一身淡藍色長袍,頭戴一頂綢皮小帽,帽前鑲有一顆拇指大的寶石,這寶石隱隱發亮,含著暈黃的淡淡光芒。這少年顧盼之間自然顯露出一股高貴氣質,長的更是唇紅齒白,英俊不凡。
他在桌前的椅子前站了一會,身後立時有人上前用衣袖將桌椅又再擦拭一遍,又自他們身負的包袱中拿出一個墊子,在椅上放好,這少年這才坐下。
與他隨行的那幾人中卻只有一人在他身旁側身陪坐下來,其它幾人均走開幾步,站在離桌子不遠的地方,將這少年圍在其中,站了一圈。那坐在少年身邊的人接過茶攤老兒的茶,為少年倒好茶。那少年只淺茗了一口,微微皺眉,便不再喝。
他身旁那人笑道「這種地方,哪會有什麼好茶,您將就著漱漱口,不一會,便能到京啦!」那少年好似不太喜歡答理他,只緩緩點頭,卻沒說話。
茶坐邊休息的農人們不由得對這少年多看了幾眼,卻聽他身旁那人喝道「看什麼看,不想把小命丟在這兒,就走遠一點。」眾農人嚇得紛紛回頭,不敢再向那邊瞄上一眼。
史承戟聞言,卻轉過頭去哼了一聲,何可梁輕聲道「咱們吃咱們的,還要趕路呢。」東莪點點頭,看到盤中包子已經沒了,便叫道「茶老闆,勞您再給包幾個起來,我們要帶在路上。」那老兒應了,忙進鋪子裡去。
東莪將待付的錢拿在手中,自向那鋪中張望,目光帶過之時,卻與那少年碰了個正著。只聽那少年輕輕的「咦?」了一聲。東莪並未留意,只朝他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等了一會,才見那茶老闆手中拿了包好的一個紙包走到她面前,笑道「姑娘,承謝您再給五錢銀子。」何可梁等都已站起身,看東莪付了,便轉身要走。
正要邁步,忽聽得邊上一人喝道「喂,你們等一等。」
三人回頭看去,卻見那少年身旁的那人手指他們,方纔的話正上自他嘴中說出。他見到三人回頭,便道「你們過來」,神情很是倨傲。
史承戟眉頭一皺,正要開口,卻見何可樑上前一步躬身道「大爺有什麼事麼?」
那人對他毫不理睬,只看向東莪道「那個姑娘!你過來一下」。史承戟怒形於色,將手伸向腰間便要撥刀。何可梁按住他手,陪笑道「這位大爺,我們與你素不相識,眼下又要趕路,實在不便停留」。
那人笑道「怎麼?既這麼急著要走,那就留下那個姑娘得了,你們走你們的吧。」他說完這話,使個眼色,他身旁那幾人便慢慢朝何可梁他們圍過來。茶攤上的各人看到這個架式,紛紛起座離席,站到一旁。
何可梁三人對望一眼,只得背背相靠,都撥兵刃在手。東莪想到史承戟腳傷還未痊癒,看著眼前的那個男子,心中又恨又急。那人嘻嘻一笑,神色輕佻笑道「喲!還能用劍,嘖嘖嘖,了不起。」
東莪向他怒視一眼,目光自然落在不遠處的那個少年身上。那少年一直向她看著,始終未發一言。東莪與他四目相接,忽然覺得此人隱約有些面熟。
正尋思間,卻見那少年站起身來,道「阿卡,你這是做什麼?」先前那人忙低頭道「我看您在瞧她,這姑娘年歲雖大些,看來卻頗有幾分姿色……」
那少年皺眉道「別糊鬧了,讓她們走吧。」那阿卡一臉錯鄂道「王……」少年擺了擺手,圍向東莪等人身旁的幾人忙聞言停步,不再向前。
這少年卻走上幾步,在東莪面前站定,向她凝視良久,忽然道「你要去哪裡?」
何可梁在一旁道「咱們一家人正要南下呢」。那少年向他看了一眼,忽然輕輕一笑,淡然道「一家人?你也配?」史承戟早已怒立雙眉,喝道「你又是什麼東西?」那少年臉上隱隱閃過一絲怒色,朝他看了一眼,卻沒有說話。
只見他又轉看東莪,目光卻漸漸柔和,過了一會,他道「阿卡,牽三匹馬來給他們。」那阿卡忙依言做了,將三匹馬繩遞了過來。
東莪向何可梁二人看一眼,再回頭向那少年搖了搖頭道「不用了,我們這就走了。」那少年雙唇微張,似要說話,但見他目光閃動,卻終究沒說什麼,只是神情忽地無比黯然,極輕的點了點頭。東莪自他的目光中看出他並無惡意,便也向他微微點頭示意,與何可梁等快步走開,自槐樹下拉過馬車,東莪與史承戟依舊坐在車裡,由何可梁趕著朝前路奔去。
他三人走出極遠,史承戟回首張望,卻見那少年依舊看向這邊,站在原處沒有離開。史承戟哼了一聲,道「搞什麼名堂?」東莪不語,只伸手扶他,她抬頭時,卻見到何可梁正轉過頭來看著她,見她發覺,方慢慢收回目光,卻是雙眉緊皺,臉色陰鬱。
一路無話,再走不多時,便已到了京城之中。
東莪環目四望,只覺得一顆心忽上忽下,四年前離京的種種情形又再度一一展現在她的面前,身邊的一切亦真亦幻,就像是一場夢境。她向長街盡頭望去,她的思緒彷彿生出另一雙眼睛,越過擁擠的人群,順著這城門往南,至東直門再向西南去,過了玉河橋,便是小南宮了。
那曾經的她的家,如今雖近在咫尺,可是……她不再是它的,而它也不會再向她張開懷抱。她緊緊咬牙,去抑制自己的雙腳,不讓它邁前一步。但雙眼卻仍是不由自主的漸漸濕潤起來。猛聽得何可梁的聲音在身旁響起道「咱們就在這裡住下,等承戟腳傷好了,再趕路吧。」
她忙點頭轉身,卻碰到何可梁的目光,他向她看看,卻沒有說話,逕自往一旁的客棧進去了,她忙與史承戟隨後而入。
在此處住下之後,史承戟腳傷未癒,每日只能待在客棧之中,東莪則買來不同藥物,為他療傷。這一天,東莪如同往常一般到離客棧不遠的一個藥店去買藥回來,正走到巷口,忽然身前停住兩個人影,她抬起頭看,見眼前是兩個她並不認識的青衣男子。
其中一人微微躬身道「我家主人想與小姐見面,不知小姐可願賞臉?」東莪道「你家主人是誰?」那人答道「小姐見到了,自然識得。」
東莪搖了搖頭道「我在京城並沒有熟識的人,你們怕是認錯人了。」那人微笑道「決不會錯。您一行三人,住在長福客棧之中。另兩位此刻都在客棧裡呢。」東莪不語,看看他倆依舊搖頭道「我一個單身女子,還是有諸多不便,你們請回吧。」
那人道「主人交待過的,若不能為小姐引見,我們二人無法覆命,可得受不小的懲罰。小姐您還是隨我們去見上一見,只當體諒我們做下人的苦處也好呀。」東莪依舊搖頭,向一邊邁步,便要離開。
哪知她身形剛動,那一直站在一旁沒有作聲的另一個男子,忽然右手橫指,越過她的身側,在她背部輕輕一觸,東莪頓覺半身麻痺,不能動彈。她立足不穩,向前便倒,那人伸手扶住道「小的得罪了。」話音剛落,東莪又覺頸後一麻,頓時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