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一切收拾停當,我來到安巴房中,他圓瞪雙目,盯著屋頂,聽到我的腳步聲忙轉頭看我道「格格,老奴想來想去,還是你們先走吧。我眼下的身子是會托累你們的呀。」
他見我不答又道「倘若格格一定要等,那就這樣吧。在這個屋子後面,有一個小廟,格格不識得,是七年前建的。可是如今沒了香火,平日裡也不大會有人去,我讓額圖暉帶你先去那裡呆著。若是無事,那是最好,就算他們真的尋來,也必以為你逃出城去了,只會出城去追,等有空隙時,再想法逃走,你看可好?」
我想了一會,道「那安巴大叔你呢?」
他歎道「我不會有事的,你就別惦記我啦!養好了傷,我就去尋你。」說著,叫額圖暉進來,囑咐了一番。我只得依他的意思,當晚便跟著額圖暉悄悄地來到那個小廟中,額圖暉將我安排好,方才離開。
這小廟十分髒亂,但卻不算破舊。只是供佛倒地,窗框腐朽,地上遍地都是積塵稻草。我隱身在供桌之後,將身旁稍稍整理,此時夜靜更深,額圖暉帶來的燭火也被我吹滅了,我靠在牆上,想到安巴的傷,不禁十分擔憂。
便在這時,只聽廟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我初時以為是額圖暉,正要起身相迎,但很快發現不是,這腳步聲輕快與額圖暉的沉穩步履不同,我只得坐回原地不敢動彈。
卻聽那腳步聲由遠至近,走進廟來,好像還不止一人。只聽的一個聲音笑道「今天可有好些收穫,哥哥,為什麼還不高興?」這聲音稚嫩好聽還好似十分熟悉,又聽另一個聲音道「我哪有不高興!」是個少年的聲音。
「哈哈,你看你的眉頭,老是這麼皺著,那就是不高興啦。」這女聲又再響起,我猛然想到她便是我那日在飯館前遇到的自稱「丫頭」的女孩兒。
只聽那個少年道「我看到你的樣子,總是…丫頭道「又唉聲歎氣的啦,咱們現在不是很好麼?這個給你。」她似將什麼東西給了少年,立時便傳來咀嚼吞嚥之聲,原來在吃食物。
過了一會,她又道「快吃呀,哥哥。」那少年的聲音道「香兒,將來哥哥一定再讓你過上好日子。」那香兒道「嗯,香兒記住了,等哥哥做了狀元郎,咱們就又可以住大宅,像爹娘那般……」
那少年哼了一聲道「誰說一定要做狀元才能有那樣的好日子,我才不做清朝的官,我要學武功,做梁山好漢!」香兒拍手道「好啊好啊!」
他們不再說話,那少年開始吃東西,那香兒卻好像在地上鋪草墊,不時傳來拍打的聲音,只聽她一邊忙一邊唱道「孤雁叫教人怎睡,一聲聲叫的孤淒,向月明中合影一雙飛。你雲中聲嘹亮,我枕上淚雙垂,雁兒我爭你個甚的……。」這詞淒婉纏綿,自她的童音之聲唱來,卻別有一番滋味。只聽她唱了兩遍,不再出聲。我以為她睡了,卻聽那少年笑道「怎麼了,你也有心思麼?」
那香兒道「是呀,我有一個很大的心思呢!」少年笑道「哦,很大的?」她道「這麼大!」想是在打比方,那少年笑道「這般大呀,說來聽聽。」
香兒道「就是前些日子我得了好些銀子的那個姐姐呀!我前幾日見她跟一個壯高個子走啦!這姐姐很笨的,沒有一點心眼,可是她又很好,給了我那麼些銀子。」少年問道「那怎麼啦!」
她道「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會不會讓人賣了!哎呀!哥哥,我聽說有好些賣人的地方呢!」他哥哥道「興許她找到了家人呢!」
香兒急道「不會的,她跟我說了要在那兒住好些日子的。」我漸漸雙眼含淚,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出去。卻聽那少年道「好了,你先睡著吧,明日,我陪你去那裡問問。」香兒這才不再說話,外面再無動靜,不一定,酣聲漸起,他們都睡了。
只有我依舊心潮澎湃,一會想著安巴大叔,一會想著香兒,許久方才漸漸睡去。
這一覺卻惡夢連連,一會夢到阿克勃慢慢逼近的奸詐笑臉,一會兒又夢到安巴滿身是血倒在地上……醒來之時,只覺全身酸痛難當,抬眼卻見遍地陽光,原來天已大亮。廟中央昨夜香兒兄妹倆睡過的地鋪上空無一人,他們早已出廟去了。
我等了一會,沒有見到額圖暉,不免擔憂煩惱,幾次都想去院中看看,又怕惹出事端,正在這般坐立不安時,額圖暉已快步至外而進,我忙迎上詢問,他說起好在那阿克勃與巴代二人並未去院中生事,看來眼下還算平安,安巴雖心萬分心急,可也只能將養著,待多幾日,稍有起色,便可離開。
我得知安巴無事,懸空的心總算漸漸平復。額圖暉將食物留下,又將安巴的叮囑轉告,這才離去。
如此,我便在廟裡待了一天,雖然也得知安巴正在養傷,可我在此越久便越是無法抑制著急的心情。好不容易挨到天色漸暗下來,正在想著能不能偷偷地去看看他,卻聽香兒兄妹二人已走了回來,忙依舊退到供桌之後,耳聽得說話聲漸近,是那少年的聲音「……快進去吧。」
那香兒道「怎麼這麼多兵?是要捉什麼人麼?」那少年道「大概是吧!把巷子口圍成這樣……」我心中隱隱不安起來,聽得他倆已走入廟內,正想細聽,他倆卻不再提巷口的事,只分食食物。
我等了一會,只得自藏身處走出來,此時天色尚有一些微亮,那少年正對著我,已一跳而起喝道「是誰?」我忙道「香兒,丫頭,你還識得我麼?」那香兒聽到我喚她,微微一怔,隨即認出是我,笑跳著迎上來道「是她,哥哥,是我昨兒說的那個姐姐。」那少年輕輕點頭,站在一邊。
香兒看看我道「怎麼你會在這裡呀?我見你離了那客棧的。」
我道「好香兒,這會兒不及說別的。你先告訴我方纔你們進來時廟外巷口,是怎麼回事?很多兵……是怎麼回事?」
香兒道「哦,是有好些藍裝的士兵,圍在那裡哩,少說也有十幾個哩。」
我急道「看到他們是要捉什麼人嗎?已經捉了嗎?」
香兒道「我沒看見。姐姐,你怎麼啦?」她伸手拉住我手,我皺眉苦思,卻覺心亂如麻。
只得那少年忽然道「我隱約聽到有一個士兵對另一人說,是要等一個人,已抓了一個。」
我聞言眼前陡然出現一線光明道「這麼說,還在等嘍!」那香兒抬頭看我,一雙大眼亮光閃閃,我看著她微一沉呤,道「那些八旗兵是要捉我!」
她出奇冷靜,只看著我,我抬頭看看那少年道「你們只管呆在廟裡,不要出來。」說罷我鬆開香兒的手,向廟外走去。那少年卻上前一步擋著我道「你做什麼?要去自首麼?」
我急道「總之我一定能想出法子,不能讓他們為難安巴大叔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