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前扶住安巴道「安巴大叔,你要不要緊?」安巴看看我,歎道「格格,老奴的生死實在沒什麼要緊,可是此地你卻住不得了。額圖暉,快,你收拾細軟,帶格格離開吧。」額圖暉點頭答應。
我道「安巴大叔,他們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就不會再來為難了吧。」安巴看看我,伸手輕撫我的手背道「格格,將來不論你身在何處,這身世卻是絕不可輕易出口的,不論是滿人還是漢人面前,都是一樣,你一定要記得呀。」我忽然聯想到鄭淮的叮囑,忙點頭答應了。
安巴輕輕歎息,我扶他到他的房中,再回房去換了衣服出來時。卻見他床前一灘血跡,忙撲到他身邊,安巴面色慘白,有氣無力,我心慌意亂只看向一旁的額圖暉,他眉頭緊鎖,正在低頭調藥。
安巴看到我又道「別管我了,快,快帶格格走吧。」說著卻又咳出一口淡血來,我泣下沾襟,只緊緊抓著他的衣角。不一會,額圖暉餵他喝了藥,安巴昏昏沉沉,只是反覆說著「快走。」額圖暉看看我,面有難色,我道「要走就一起走,安巴大叔,你還好麼?我們扶你起來一起走吧。」安巴只是搖頭。
正說話間,門外已響起腳步聲,這聲音走到屋外,停了下來,只聽那阿克勃朗聲道「啟亶東莪……格格,鑲藍旗下驍騎校阿克勃求見。」安巴雙目微睜,我抬頭看看額圖暉,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卻聽那阿克勃又道「恰才在下的一名守軍巴代喝多了酒,我等又不知格格的身份,多有得罪的地方,還請格格寬宏大量,饒恕則個。」又聽得巴代的聲音道「請格格饒恕。」
阿克勃又道「在下這裡有一些藥酒,剛剛錯傷了安巴,因此特地送藥過來的。」我忙看一眼額圖暉,他便轉身出屋,回來時,手上已拿了兩個藥瓶。只聽阿克勃道「請格格看在不知者不罪的份上,饒了在下二人這回吧,否則……我二人長跪不起。」
我聽他這麼說,便道「你們走吧。」阿克勃與巴代齊聲道「多謝格格。」跟著腳步聲響起,他二人已去了。
額圖暉看看我,向安巴道「阿爺,這下沒事了吧,他們平日裡那般傲氣的人,現下……」安巴皺眉道「唉,你懂什麼?你未經世事,我又怎麼放心將格格交託給你。」他抬頭看我道「格格,讓老奴這就陪您走吧。」說著便要起來,可還沒坐起,便又咳了起來。
我與額圖暉忙扶他躺下,我道「安巴大叔,就等等吧,等你好些再走。」安巴搖頭歎氣卻說不出話來,我倆又在他房裡待了好一會,直到他漸漸睡去,眼見天色漸暗,額圖暉自去準備晚飯。
我依舊待在安巴房裡,燭光搖曳下,他的面色蠟黃顯得更加瘦削。我呆看著他,心中思潮起伏,屋內只聽得他沉重的呼氣聲,還有不時的咳嗽聲。
我在他床沿坐了一會,正要起身,卻聽院內額圖暉粗聲道「你們又來做什麼?」接著是阿克勃的聲音陪笑道「咱哥倆個置了一點酒菜,來給格格壓壓驚。」只聽他提高嗓音道「格格您還好麼?在下就將酒菜放在這裡,請格格享用,日後格格的一應用處,在下也都給您辦了吧!」我看著安巴,一言不發,那阿克勃等了一會,逕自去了。
額圖暉將飯菜端進裡屋道「格格,你吃一些。」我搖了搖頭,他將飯食放下,站在一旁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安巴微微醒轉,他的眼神中流露無限擔憂,定定的看著我,好一會方道「格格,老奴有心無力,怕是過不了這個坎啦,額圖暉雖有蠻力,但終究未經歷練,將來的事,恐怕還是要格格您自己多拿主意。老奴瞧著,格格樣貌雖像六夫人,脾氣稟性卻是像極了王爺……只要待以時日……老奴……多想看看您長大**的樣子……」說罷老淚縱橫,我在一旁急聲相勸,也是雙目漸濕。
他咳了一陣,又道「世人萬象,對誰都是掏不得心的。王爺為大清的這般高功,尚且落得……這樣一個下場,便是漢人之間,對王爺……那也是……唉,總之是說不得的。」我輕輕點頭。
他看看我,對額圖暉示意道「你過來。」額圖暉走近床前跪下,安巴道「咱們一家受王爺的重恩,方能活到今日。你現下起一個重誓,此生以性命相護,保全格格的安危。如違此誓,將累及你阿瑪、額娘與我在地下都要受那永世的煎熬,不得超生!」額圖暉雙目閃亮,舉手立誓。
安巴看了他好一會,轉向我道「格格,遲些城門要關,你們這就走吧。」
我急道「不,怎麼能留下您一個人,咱們一起走。」
安巴道「老奴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他們不會把我怎樣的,可是,他們眼下對你的這般做作,只怕是要加害於你了。還是快走吧。」我只是不允,安巴急道「格格是要看老奴嚥下這口氣麼?」我見他生氣,不敢再說。
一旁額圖暉伸手將我輕輕挽起,安巴道「老奴若能好轉,一定會來尋你們的,快走吧。」我回頭看他,那腳步卻終究邁不出去,將到門口,卻又回轉來伏到他床前痛哭失聲。安巴手撫我的頭髮,也是淚如雨下。
就在這時,忽聽門外一人笑道「這樣難捨,那就不要走啦!」
我們仨人聞言變色,認得是巴代的聲音。額圖暉自床邊提起一把大刀,站在我們身前。巴代在屋外笑道「安老頭,咱們待你不薄呀,你便這般回報嗎?」只聽阿克勃的聲音道「費話什麼?怕沒人知道嗎?還不動手。」
巴代應了一聲,便要進屋來,我只覺氣往上湧,站起身來喝道「你們敢?」
那巴代已一腳邁進門內,被我一喝頓時縮回腳去。屋外靜了一會,只見阿克勃慢慢踱了進來,站在門邊道「格格好大的架子,可惜呀,今時不同往日,一個落迫公主,算得了什麼?我看你尚有幾分姿色,本來嘛!你跟了我們,是有大大的好處的,不過,眼下既然知道了你的來歷,嘿嘿,咱倆可無福消受,思前想後,唯有送你這一干人上西天才算安心。你就認了命吧,你阿瑪額娘都在那等著你呢。」
我忽然間怒火中燒,走上前去,「刷」的扇了他一個耳光道「我阿瑪也是你這等狗奴才能掛在嘴上的嗎?」本來我與他身高懸殊,哪知氣憤之下,伸手揮去,居然就著。
只聽得這「啪」的一聲響亮清脆,在寂靜之中分外刺耳,眾人全都吃了一驚,那阿克勃臉色煞白,只瞪著我好一會,方回過神來,一時間滿臉怒色,猛地舉起手來,我昂然直視道「你敢?」
他嘴露奸笑道「我為什麼不敢。」我道「我此番離京,雖是自己的主意,但我這樣一個連府門都未單身出過的格格,居然平安無事能到這幾百里外的盛京,怎麼可能沒人撐腰?」
他神色微微收斂道「哦!呵呵,那是……」
我腦中急轉,脫口而出道「說出來怕是要嚇著你,我自小便在皇宮中走動,皇上,太后待我怎樣?量你這樣低微的身份也無從得知。」他臉色又白,不自禁的微微鞠起身子。
我又道「皇太后體貼我,允我到盛京來轉轉,臨行前還特別叮囑,玩累了便既回去。一路來時,我投住的繹館,都將我的行程細細回報上去,唯獨到了你這,便沒了消息。哼,你只管將我們殺了滅口,望鄉橋上,有我等你,也就是了。」
只見他汗水如雨般流下,眼珠急轉,我偷眼見他的神情,便道「我看你們又是喝多了吧!」
他面上一變,忙點頭笑道「是呀,是呀,在下今兒又多喝了幾口,這就醒醒去。這就醒醒去。」說罷,倒退著走出屋外,腳步聲匆忙,頓時去了。
我雙腿漸漸不停打顫,額圖暉忙扶我至床旁坐下,他一臉喜色道「真好,真好。」安巴歎道「格格真是機警過人。只是……這倆個傢伙本來就心虛的厲害,又都是些小角色,等他們的上官博和禮回來,那傢伙……」
我忙道「安巴大叔,不急,只要咱們有了時間就逃去,他們發現之時,也追不上了。」他點頭答應道「那可要快些走才好呀。」我應了,扶他依舊躺下,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