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人傑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皈依佛門
    四人趁黎明前渡過黃河,便進了山西地境。山西南北同蒲路和正太路沿線駐有鬼子。鬼子正集合兵力,準備分頭打進中條山、呂梁山和太行山。所以四人沿山路逶迤行進,沒有遇見半個鬼子。到了太陽兩桿子高時,才見有放羊老鄉出來。向老鄉打聽問路,老鄉只知道從這旮到那旮兒,只能指一段路。呂方四人只得見向北的路就走。不久來到一個小山村,在老鄉家買了頓飯吃,接著又走。

    走了沒有一個時辰,王殿富的兩個同鄉有了病,一個是發燒,渾身熱如炭火。一個是上吐下瀉,快把苦膽吐出來了。此時行在半路,前不著村後不靠店,呂方和王殿富一人揹一個病號,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會兒爬坡一會兒下崗,直到近午時分才走到一個只有二十幾戶人家的小山村。這個村叫圪塔峪,四周全是高山,村周圍有幾十畝山地。四人進村,立刻圍上幾個村民來。呂方抱拳說「各位父老鄉親,我們是逃難來到貴地,我這兩個兄弟十幾天日夜奔逃,得了重病,如咱這有大夫給瞧瞧病,治好這二位兄弟的病,我們重當謝賞!」

    聽完呂方的敘說,從人群中走出一位老漢。這位老漢頭上罩著毛巾,一臉核桃皮,年約六旬,走上前說「俺們村也無大夫,但頭疼腦熱的病都用土方治。如相信我,你四人可到我家。用納針頂指刮刮脖頸頸、上山採點草藥,熬熬喝了,也就好了。沒啥!」

    呂方說「太謝這位大伯了!」

    老漢說「俺們都是大山裡的放羊倌、和土坷垃打交道的農民,沒有見過市面。聽你們口音像是直隸人。請你們先說說為何逃到我們這大山裡?」

    呂方說「我們四人都是被抓壯丁當了國軍。小鬼子攻打南京,南京失守,我們才逃出來!」

    老鄉們說「哦,你們是國軍?」

    老漢說「我們也不管啥軍,凡正都是中國人,自己不再掐架就行了!好吧,你們四個後生跟我來吧!」

    呂方四人進了老漢家。他家在一個小山崖下,依山打了六孔窯洞,院牆是用干樹枝扎的籬笆。籬笆院裡圈著二十幾隻山羊。老漢把兩個病號放在炕上,用手摸了摸二人的額頭說「這個發燒的是受寒、感冒。這個上吐下瀉也是一路奔波勞累所至,不礙事。我叫我婆姨給刮刮火、去去寒,我去山溝裡薅幾把草回來,一熬湯喝了就好!」

    他走出屋門喊「喂,屋頭的,快過來,找個大個頂針,給兩個後生刮刮脖頸頸——」

    從屋裡走出一位老太婆,老太婆年紀五十幾歲,擰著小腳,頭上罩一條白花條毛巾,手裡拿一枚大銅頂針,還拿來一小瓶香油,扭進了屋就給兩個後生刮脖頸頸。把兩個後生的後脖梗子刮出了黑紫血道道。接著又用同樣辦法,把後脊樑溝也刮出一道道黑紫印。過了一個時辰,二人都感到好了許多。中午還吃了一點飯。

    老漢吃了午飯,趕羊上山。傍黑時分趕羊回來,手裡拿著一把草,說「晚上就煎熬著草藥,明日病就會好許多。」

    這一夜四人睡個安穩覺。這裡一無槍聲,二無炮響,躺在窯洞熱炕上,又安靜又暖和,一覺睡到大天亮。呂方剛起身,就聽老漢在院裡罵大街「看看,這畜牲,今日又給我拉走一隻,什麼時間進的圈,我都沒聽見!」老漢邊罵邊把院外籬笆接高。

    呂方走出窯洞說「大伯,什麼東西丟了?」

    老漢拍手說「真沒法過了,我們苦巴苦業養了二十幾隻羊羊,這幾天每天被畜牲吃掉一隻。還有鄉親們的豬哇羊鵝,凡是家禽家畜,這畜牲統統都吃!」

    呂方說「什麼畜牲?是狼?還是豹子?」

    「狼早就被我們打跑了,不敢來了。這畜牲我們可惹不起,是個大個金錢豹!有小牛犢那麼大。躥房、越脊、爬樹,行動利索,又凶又恨,我們對它沒法,乾瞪眼生氣!」

    呂方說「這豹子每天來嗎?」

    老漢說「那倒不敢肯定,但冬天山裡野味少,這畜牲就來村裡遭害我們!」

    呂方說「大伯,若不然今晚你讓我在羊圈住一晚上,我看能不能捉那畜牲?」

    老漢瞪大了褶皺眼,用松樹皮般粗造的手拉住呂方說「你?後生,那畜牲可不是吃素的!你是俺家客人,可不能冒那個險。別說你有什麼功夫,再高的功夫也鬥不過那畜牲!」

    呂方笑嘻嘻地說「大伯,你就讓我試試?我可不會拿性命開玩笑!」

    老漢說「你真有功夫?」

    呂方說「會一點。」

    老漢說「今日咱爺倆守在羊圈裡,冒一下險。先說好,能打便打,能捉便捉,可不能玩命!」

    呂方說「大伯放心吧。」

    這天夜裡,呂方和老漢決定住在羊圈裡。每人外罩一身老羊皮,地上鋪一條老羊皮。王殿富得知,也要住羊圈,呂方讓他煎藥照顧好兩個病號。呂方和老漢二人就坐臥在羊群中。

    冬天,羊群為防寒,盡量靠在一起取暖。坐到後半夜,呂方先聽見一陣寒風,吹過來一陣臭氣。緊接著一個黑乎乎的猛獸站在籬笆院外。羊群開始騷動,羊群嚇得已不會哀叫。呂方運足氣,悄悄對老漢耳語道「你老別動!」其實老漢早已嚇得不能說話了。再看這隻猛獸,在籬笆圈外觀察片刻,猛然縱身一跳,就跳進籬笆圈。其實金錢豹跳進之前已物色好了下口的羊只。在快落地之時,呂方「哈」一聲,迎著豹子飛跳上去,雙手正對豹子的咽喉。豹子一見有人直撲過來,想轉身逃跑,但已來不及了。豹子四腳剛落地,呂方雙手掐住豹子的咽喉。呂方十指一用力,便把豹子掐在地上。豹子性情非常暴躁,鋼牙利爪,四爪亂蹬。呂方那兩臂和前胸早就運足氣,任它抓咬,只不過留下一個白點。豹子不能呼吸,拚死掙扎。呂方又一用力,豹子閉氣,昏死過去。呂方騰出一隻手,抓住豹子的尾巴一抖,便將豹子掄起來。連掄四圈,把豹子轉暈了,才按在地上。

    老漢在一旁早嚇呆了。見呂方把豹子按在地上,這才緩過神來說「好,好,好後生,你可是景陽崗上的大武松!大伯服了,服了,開眼界了!」忙招呼隔壁窯洞的兒子「後生們,快來看,那個吃羊的畜牲給逮住咧!」大伯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比呂方大一歲,小兒子剛十七八歲。倆兒子跑出窯洞幫助捉豹子。

    王殿富三人聽老漢在院裡大喊,忙從被窩爬起來,抽出皮帶,跑到院裡一齊動手,把這只豹子捆了個結結實實。

    呂方空手捉豹,轟動了全村。一大早,全村老少一窩蜂來老漢家看金錢豹。這隻金錢豹子長得特別漂亮,一身金色銅錢圖案,白絨絨肚皮。小尖耳、圓環眼,長鬍鬚,一呲牙,露出如針錐般四顆犬牙。身長三尺半,尾巴長二尺,利爪彎勾,四蹄張開有瓷碗大小。有人說,此豹剛剛三歲,是一隻小母豹。豹子見人就噴出呼呼氣來,呲牙咧嘴、張開血盆大口向人示威。雖在繩索中,仍桀驁不馴。人們尋窯洞找捉豹英雄。見呂方身不過五尺二寸,不胖不瘦,體不過百多斤,卻有那樣的功力。呂方本不願在大庭廣眾面前出彩,但沒辦法。老漢一家早把呂方推給眾鄉親!很快,十里八鄉都知道呂方隻身捉住一隻金錢豹的消息,老鄉們如趕廟會一樣來圪塔峪看金錢豹和捉豹英雄。村裡每天要殺一隻羊喂金錢豹。

    消息很快傳到縣裡、府裡。府裡來人和老漢商量想把金錢豹弄走。老漢說「我不當家,讓後生說話。」

    呂方說「大伯拿意見。」

    大伯跟府裡人說「我們殺了它於心不忍,養著它,我們也喂不起。你們運走算了。」

    最後,府立專科師範學校運走作生物標本。為獎賞呂方捉豹有功,獎二百塊大洋。呂方把大洋全部送給老漢。老漢留了一半,另一半分給村裡有損失的養羊戶。全村皆大歡喜。

    呂方四人一氣在這裡住了十天。眼看快過春節了,王殿富三人想回家過年。就在這時,有消息說,鬼子已進駐到縣城。從縣裡下到周邊村子搶糧食。老漢家中有點糧食,還有二十幾隻羊,若被鬼子一搶,一年的收入就化為泡影。所以,老漢開始把糧食、錢藏到地窖子裡。可這羊往那裡藏?

    呂方說「大伯別害怕,咱們不是把狼打跑了嗎?用什麼打跑的狼?」

    老漢說「用獵槍!」

    呂方說「村裡有多少桿獵槍?」

    老漢說「家家防野獸,家家都有獵槍。」

    呂方說「可以把村裡後生都組織起來麼,鬼子來時,藏到山旮旯處打他們!」

    老漢說「咱鄉里人只會打狼啊豺的,那裡打過鬼子?鬼子洋槍洋炮,咱那裡是對手?」

    呂方說「大伯你能召集後生,我們幾人幫著打鬼子。行不?」

    老漢說「對呀,你們打過鬼子,你們帶頭,我就去招呼後生!」

    呂方在老漢家捉住金錢豹,這四個後生還當過國軍,打過鬼子,所以老漢說話有份量。他一提議,後生家長都響應。二十幾個後生扛著獵槍來到老漢家。呂方把後生分成四組,四人就給他們講打槍的方法、要領。經過兩天的培訓,後生們有了膽量,學會了打仗戰術、還每天去打探鬼子的行蹤。呂方四人離村去勘察進出村的山埡道口,選中了一個打伏擊的地點。眼看要過年了,因為有小鬼子搶糧食的消息,攪得全村人心不安。壞消息馬上傳過來,說鬼子在臘月二十五這一天,來圪塔峪搶糧食!全村人急得都像熱鍋上螞蟻。

    呂方對老漢說「鬼子來搶糧食什麼的,就給他們搶,我們後生在村外山埡口等鬼子!」

    老漢一聽,心裡生疑「你們後生真能打跑鬼子?」

    呂方笑笑說「就和捉豹子一樣!搶糧食就給他們些,別惹他們發火。我們在半路截回來不就行了嗎?」

    呂方已打探清楚,搶糧食的鬼子有十個,另外有幾個皇協軍趕兩輛馬車。

    臘月二十五這一天,呂方四人領著二十幾個後生去了村外山上。後生帶的獵槍都是打一槍裝一筒火藥的土火槍。雖然換藥慢,打得近,但要打伏擊,再有四人的神功助力,取勝滿有把握。

    快晌午時分,鬼子一隊人馬進了村子。鬼子進村就打槍、踹門、翻牆、把全村老少轟到井台邊。翻譯官說,快把糧食扛出來!快給皇軍送過年的禮品!如惹皇軍生氣,你們也別想過好這個年!老漢聽信呂方的話,第一個從地窨子裡扛出一袋小米、一袋百面,另外還送上五隻羊。小鬼子們非常高興。

    村長看老漢這麼辦,跟著交了米面。看村長交米面,全村二十幾戶人家也痛快交了糧食、四十幾隻羊,二十多隻雞、鴨。村長還殺一隻羊、買了十斤老酒灌了鬼子。鬼子軍曹喝得東倒西歪特別高興,也不吃午飯,忙催皇協軍打馬回縣城。

    鬼子帶來兩掛馬車。每掛馬車騾子駕轅馬拉稍。一輛拉八個皇軍,一輛拉糧食和雞鴨,又坐了兩個鬼子和翻譯官。兩個皇協軍趕車。四個皇協軍只好在路上趕羊群。兩輛馬車很快走出村,趕羊群的皇協軍拉在後邊。這一天鬼子下鄉最痛快,沒費什麼勁就拉一車糧,還趕了一群羊。坐在車上的小鬼子酒後眼發蔫、個個打瞌睡。這條山路,上坡下坡比較好走。過了山埡口,就在上坡路的拐彎處,突然響起一排土槍聲,把鬼子打得人仰馬翻。槍聲響過,八個鬼子和趕馬車的皇協軍全被打死。翻譯官和兩個鬼子活著,剛想拉槍反抗,又被一排土槍打死。被打死的鬼子身上都是篩子眼。趕糧車的皇協軍馬上跪地求饒。呂方讓他把車趕回旮塔峪。在後邊趕羊的皇協軍,以為是遇見八路了,也不趕羊了,端起槍就向大車沖。走到拐彎處,遭到一排土槍的轟擊,四個皇協軍一個也沒活。趕車的皇協軍邊走邊說「我老老實實地把糧食給送回去,你可別殺我,我還有一家子人哩。」

    呂方說「你少說廢話,到了地點再說!」呂方的意思是到了村就放他走。

    趕車的皇協軍說「老總,你看我今日身體不舒服,一個勁跑茅房,這不又要去……哎呦,我頂不住了……」捂著肚子跑了。呂方也不追他。王殿富說「不能讓他跑了去報信!」說罷拿起繳獲的大槍,一槍把他打下山溝。

    旮塔峪是大山窩中的一個小村,這裡離縣城有五十里,山路崎嶇來往不便。這次鬼子和皇協軍全被打死,得了十五桿長槍,兩把短槍,三百發子彈,還得了兩掛馬車。糧食一兩不少,四十幾隻羊全部趕回村。旮塔峪人們過了一個痛快年。

    大年三十夜裡,旮塔峪忽然來了三位穿灰軍裝的八路軍。他們直接來到老漢家中,老漢很害怕,不知道這是哪家軍隊,為什麼來我家?是不是那天打了鬼子,要抓四個後生?

    這幾人是村長帶來的。村長說「這幾位是咱軍區幹部,聽說咱村有人活捉一隻金錢豹,又聽說打死了鬼子奪回搶糧車,想瞭解一下情況。」

    老漢哆哆嗦嗦說「活捉金錢豹不假,可不是我捉的。這打鬼子,是有這碼事,可也不是我打的。但有我的份,如若坐牢、殺頭,我去!」

    一個八路笑呵呵地說「大伯,我們來可不是這個意思。首先,給您全家拜個早年!然後咱們說打鬼子事。打鬼子不光是國軍、晉綏軍,還有咱八路軍!鬼子是咱們的共同敵人,打鬼子人人有責。我們想問一下,這是哪位英雄?我們是來拜訪他們的……」

    老漢說「不嘛,說犯那條罪,我去頂,還拉別人干甚?……」

    村長說「老兄,你還是說了吧。呂後生就是英雄漢嘛!快把那幾人請出來,好和這幾位八路同志見見面麼,這有甚害怕的?」

    老漢囁囁懦懦地說「他們可是好人,他們可是好人!」老漢跑去另一間窯洞把呂方四人領來。

    呂方一見穿灰軍裝的人,馬上向前握手寒暄。王殿富三人和四個八路軍握手。一個年紀大的八路軍自我介紹說「我姓劉,叫我老劉就行了。跟我來的這位是我們朱參謀長。很早聽說四位從南京來,總想拜訪,只是戰事緊張!四位可想回鄉?」

    呂方說「是的,因離家久遠,也不願再當兵!當然,我們當兵是被抓壯丁去的。」

    王殿富說「可不麼,我被抓了三次壯丁。現在想回家。」

    老八路說「今日我們來,想和四位同志商量一下,眼下我部隊新應徵入伍的多,我知道四位在國軍中都是骨幹力量,想請四位幫助操練新兵。不知肯答應否?」

    呂方說「你們如果是抗日部隊,我們責無旁貸。但我要說明,什麼時候打敗小鬼子,那就是我去五台山、皈依佛門之時!」

    老八路說「我們不遠萬里從南方繞道北方,就是為了抗日。現在我們又從河西轉移到河東,就是全力以赴,抗日到底!我還想和呂將軍聯合抗日,不知為何皈依佛門?」

    呂方說「那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前幾天我們收拾了鬼子、皇協軍的搶糧隊,繳獲了十幾隻三八大蓋。你們既是抗日隊伍,不妨收去,今後正是使用之時。至於我麼,談不上什麼將軍。關於我皈依佛門之事,由來已久,……」

    老八路拉住呂方的手說「信仰自由,信仰自由!我們今日來,一來給四位拜個早年,二來邀請四位,三來麼,就有取走這十幾桿槍之意。因為咱們抗日新兵多,武器裝備應由蔣委員長供給。但一時難以應付……太謝謝四位同志深明大義。我代表軍區全體向四位致敬!」

    老八路是軍區司令,跟他一起來的一位是參謀長和兩名警衛員。

    呂方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有一點我說明,打了鬼子搶糧隊,恐怕鬼子日後要報復,你看——」

    老八路說「我們已注意此事,正在組織各村民兵,加強護衛。另外,我們的抗日游擊隊就進駐這個村的不遠處,呂同志放心!那請你四人之事——什麼時候成行?」

    呂方看了看王殿富說「明日吧!

    「好,痛快!這才叫雷厲風行的軍人作風!」老八路起身之時說「那,今日就讓戰士將槍取走?」

    呂方說「可以!」

    老八路騎馬而來。把那十幾桿大槍放在馬背上馱走了。

    第二天,呂方四人和老漢一家告別。聽說四人要去軍區訓練新兵,全村父老鄉親都跑來相送。他們戀戀不捨地送出山埡口。

    老漢帶著兒子來,把兒子往呂方跟前一搡說「把這個後生帶著去吧,讓他和你學武藝,打日本!」老漢的小兒子只有十七八歲,平時就是呂方身後的小尾巴。

    呂方逗老漢說「讓你的小後生去打鬼子,你捨得嗎?

    老漢說「沒事,跟你去我放心。讓他扛扛槍,打打仗,以後就知道什麼是家,什麼是國了!」

    軍區派參謀長帶人帶車來接呂方四人。呂方四人帶著後生就一塊去了軍區。參謀長把小後生編到新兵團。呂方四人就當了新兵團的教官。

    基本按特訓師的訓練大綱培訓。只因前方戰事變化多端,如嚴格按照特訓師訓練,不能完全適應。呂方因時制宜,及時修改訓練課目。

    四人訓練新兵不足兩個月,王殿富的兩個同鄉便被調往前線擔任指揮。兩場戰鬥過後,便被提升營長、團長,轉戰在冀中平原。

    王殿富聽說兩個同鄉已在家鄉打擊日本鬼子,心中也蠢蠢欲動。他找到呂方說「師父,俺弟兄三人早就想,俺家那兒全讓鬼子霸佔了,俺們回家打鬼子。現在他二人在那裡打得高興,俺也想回去打鬼子!」

    呂方說「好,你有骨氣!你如想殺回去,你等機會,師父你!」

    過了一個月,王殿富果然如願以償,帶兵上了前線。訓練新兵工作,就落在呂方一人肩上。根據戰事特點,呂方在新兵訓練時偏重訓練列隊、射擊、拼刺、投彈及各式武器的使用上。轉眼秋去冬來,這一年共訓練新兵六批約一千五百餘人。經戰場實踐,呂方訓練方法最省時、實用,效果突出。

    這年春節,司令員專門把王殿富三人臨時叫回來,陪呂方過年。王殿富三人的家,早在四人剛到部隊時,司令員就已指示當地政府做了妥善安置。三人非常高興,過了大年初一,三人又返回部隊。

    司令員見三人來去匆匆,難過地說「呂將軍,我知你心中不太愉快,為抗戰而埋頭苦幹。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呂將軍以國家為重,我心裡萬分欽佩!什麼時候打走了小鬼子,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安生!什麼時候打跑了小鬼子,也就是你皈依佛門之時!最近,偵查人員報告,軍區已被鬼子偵查兵追蹤。不久,呂將軍還要隨部隊轉移……」

    呂方說「戰事瞬間萬變,我聽指揮就是!再者,司令員今後別稱我將軍了,稱我小呂就行!」

    司令員說「本來麼,這是實際稱謂。呂將軍這幾年一直在奮勇殺敵,這是有案可查的。」

    呂方聽了非常驚訝,說「本人姓呂,不是將軍!」

    司令員笑著說「呂將軍自幼習武,和鬼子有一代冤仇!進了國軍特訓師,你的武藝更加精湛。你是委員長親授的准將軍銜,連升十級。梅村軍團進攻八十八軍陣地,你親自帶兩個團兵力,打退鬼子五次進攻,最後你打了肉搏戰,一次殲滅敵軍兩個團……梅村手中的指揮刀被你奪走,還打傷了梅村將軍!你是抗日先鋒,抗日將士都向你學習!」司令員接著說「可惜呀,特訓師的營地被日軍間諜探知,日軍幾十架飛機夜襲特訓師營地,四千將士剎那間生靈塗炭……」

    呂方聽罷,不由熱淚盈眶,思念日夜在一起操練的將士。呂方問司令員「方纔你所說儘是事實。你如何知之如此清楚?」

    司令員笑了笑說「打仗,一刻離不開情報。常言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關於呂將軍的情報,在兩年前就知道一些。」

    呂方更驚奇了,說「你們如何知道我的情報?」

    司令員說「敵中有我,我中有敵,這就不必細說了。關於南京保衛戰情報,一是我偵查情報人員探得,二是截獲空中電波,破解密碼而得。」說罷,從情報夾中抽出一電譯文,說「這封電報即是當時截獲的日軍侵華司令部發給各戰區的密電。梅村師團在南京之戰敗給中國特訓師的電文。梅村之傷,說傷在特訓師副師長呂方之手。指揮刀已被呂方奪走。據查,呂方,現年三十一歲,祖籍直隸桑洲。這次飛機轟炸中國特訓師營地,呂方已逃出轟炸範圍……又訊十二月十三日夜,我軍在南京城進行搜查,突遭一人行兇,殺、打、撞死我軍士兵計約四十一人之多。經分析認定,均系呂方一人所為。此人現在逃走,望各駐軍嚴查。凡見此人,定要捉拿。,……」

    呂方看後哈哈大笑,說「這鬼子還把我列入緝拿名單……這不是吊繩拴螞蟻——小題大做嘛!」

    司令員說「呂將軍,你可別把自己小看了,你可是中外名人哪!」

    呂方說「得得,往後就稱我小呂,足以聊慰了!」

    第二天,訓練基地、兵工廠隨軍區轉移到漳河上游的山谷溝地。

    一九三九年春,司令員又交給呂方一項訓練工作。從部隊中、各地游擊隊中挑選出百名年紀輕、身體好,有一定基本功的後生,由呂方教練一個特務連。

    呂方一接手,就投入到緊張的訓練之中。每天三更起床練基本功,一直練到吃早飯。早飯後政治教員講中國歷史,講中國共產黨當前抗日政策。下午練擒拿拳,腿綁沙袋越野訓練。晚飯後進行拼刺、散打、摔跤訓練。因為這些後生都有童子功,所以訓練長進特別快。老漢的小兒子這次也被選上,在呂方手下訓練,功夫大長。半年後到警衛排當排長。

    百團大戰後,呂方的培訓工作更加緊張。各團缺員多,培訓任務大。呂方的培訓機構也逐漸壯大,設施也日漸齊全。長流水,連續不斷,每月都有一批戰士投入抗日戰場。

    兵工廠建在一個山洞中,它的動力源就是漳河水。一台巨大的水輪機帶動加工車床,不斷將鋼柱、鐵板,經過車、鉗、鉚、焊,加工成槍械配件。從戰場上繳獲的殘破武器,如三八大蓋、王八盒子、歪把子機關鎗、小鋼炮等等,重新修理,安裝上配件,投入使用,狠狠打擊小鬼子。

    一九四一年,抗日戰爭正處於艱苦卓絕的相持階段。鬼子派偵查人員千方百計破壞軍區機要部門。這一年隆冬的一天,司令員和呂方在一起議論戰事。

    司令員掐指計算說「你在我軍一呆就是四年了,你對我們的幫助實在無法評估。你一不在我軍編制,二也不是國軍派遣。你犧牲了個人的利益和願望,我們怎麼說?你為抗日工作立下大功,我們只好向上級打報告反映此事,讓上級定一個說法!」

    呂方說「打住。我只是抗日一個小兵,說不上貢獻!什麼時候打跑了小鬼子,就算我貢獻了一份力量,到那時再談我的志願。」

    司令員說「到時我向老方丈給你請個功德,行不?」

    呂方哈哈大笑說「咱可勞駕不起司令大人!當然,到那時你還可能要開大仗,你哪裡有時間去參加我的剃度和受戒?」

    司令員說「嘿,你還別激我,到時我寧可受處分,也要去祝賀你剃度、受戒!」

    呂方說「那就請你記住那一天!」

    司令員和呂方二人已經無話不說。呂方說話很爽快,司令員性情豪爽,二人平時說話就如哥們兄弟一般。司令員話鋒一轉說「你來四年,人人都說你功夫高深,可我一眼也沒看過。只知你空手捉豹,那還是聽說,這麼辦,你就給我露一手,就咱倆人,不讓別人看見。」

    呂方笑嘻嘻地說「咳,有啥看頭?有機會給你練一場。可今天不行了,你的參謀來了——」

    正說時,參謀在門外一站「報告!」

    司令員說「進來!」

    參謀打個敬禮說「報告司令員,剛才警衛排在山周圍巡邏時捉到兩個奸細!現在關在警衛室裡。參謀長要提審二人,二人和咱們叫板,要跟咱們單打獨鬥,才肯交待口供!」

    司令員說「這兩個是奸細?」

    參謀說「是兩個中國人,自稱會武功。因為今日咱們警衛排一起出動才捉住這二人。二人不服氣!」

    「好好,我答應他們,單打獨鬥!別以為咱們都是以多勝少——」司令員看了呂方一眼,哈哈大笑,拉住呂方說「機會來了,該讓我大開眼界了!」

    呂方說「這兩個奸細還敢這麼囂張?」

    司令員說「今天你就露兩手,讓咱們看看——」

    警衛室在軍區院外的一排窯洞內。進了窯洞,兩個奸細被繩捆索綁放在土炕邊。一見有人進屋就大喊大叫「讓我們開口講話容易。一我們不是漢奸。誰給我們錢我們為誰幹活;二我們不服氣,以多勝少算什麼英雄?敢放開我們來個單打獨鬥,那才是英雄豪傑!你們八路有人敢和我們過招?如能勝我二人,我們什麼話都告訴你們,否則,殺了我們也擠不出半滴尿來!」

    司令員笑瞇瞇地伏在呂方耳邊說「看來你不是八路軍,也要當八路軍了!」

    呂方說「咱是抗日的,只要是抗日,無所謂是不是八路軍!」

    二人說完哈哈大笑。這一笑,卻把兩個奸細笑毛了。

    呂方說「你二人甭害怕,剛才你們講了條件?你們是看咱八路軍中無人?是不是?好,給他們解開繩子,放開他們!看他們想怎麼樣?」

    警衛向前解開繩索,兩個奸細活動活動雙臂說「剛才你們是以多勝少,我們心裡不服氣。如要以多勝少,還不如一槍斃了我們。凡我們不服氣的事,割掉腦袋也不會吐口供!」

    司令員叼起煙斗吧嗒吧嗒抽起了煙,笑瞇瞇地對兩個奸細說「你別以為你們功夫高,我們無人以對。二人先別美早了,」一指呂方說「你二人敢和他較量嗎?」

    兩奸細說「我二人可以這麼說,上打天下打地,方圓三百里還沒遇見對手哩!」

    司令員嘿嘿一樂說「好吧,今日就叫你們遇到敵手哩!」

    呂方聽了,上前說「今日這麼辦,不但解開你們的繩索,還放你們到院裡比武。那裡場面大,更可以以一敵二。我一個對你兩個怎麼樣?」

    這兩個奸細一聽就愣住了,說「誰有這麼大功夫,敢讓我二人?」

    呂方一扭頭說「不才就是在下!」

    兩個奸細上下打量呂方說「就憑你?也敢說大話冒狼煙?」

    呂方說「怎麼樣,看不起?告訴你們,我一人抵你二人,讓你們以多勝少。你二人若勝了我,馬上放你二人走,若輸給我,要一五一十交待口供!聽明白了嗎?」

    兩個奸細聽後反問道「你說的是真話?」

    呂方說「咱八路軍說話向來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司令員向呂方擠擠眼,呂方說「如你二人取勝,我送你二人下山。」

    兩個奸細還不放心,說「咱八路說話可要算數哇!」

    呂方面對大家說「在場的都聽好了,我們雖然說的是君子協定,但一言既出,那可是駟馬難追呀!」

    戰士們齊聲說「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戰士們都想看看呂將軍的拳腳功夫,早在院子裡圍成了場子。

    呂方站在院中也不動作,只說「你二人出招吧!」

    兩個奸細自以為功夫高強,無人可比,現在又是二對一,就恨不得一拳一腳打倒呂方。呂方對二人出招,根本不還招。只是閃轉身形看這二人究竟有多深道行。這二人以為呂方功夫欠火候,不敢接招,所以定下心來越戰越猛,出手越來越狠。一個直取呂方上部,一個直取下三路。這二人功夫確實不是等閒之輩,一個是八卦掌,那掌帶風響,一般人被拍上這一掌,定會拍出一個烏黑手印,內臟受傷。另一個是通臂拳,一般人接這拳腳,不是筋斷就是骨折。呂方見這二人越打越來勁,越打出手越凶,心想,先讓他們表演,再讓他們嘗嘗厲害!此時,呂方不再躲閃了,挺著身子直靠這二人。這二人一看,這個棒槌找打!誰知剛說下死手,那兩隻胳膊就自己耷拉下來,渾身無力地坐在地上。另一個想抬腳踢,剛踢到呂方的手,大腿卻讓呂方單掌拍上,一掌下去,這個奸細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呂方看看二人說「怎麼樣?還能打嗎?」

    兩個奸細躺在地上說「你這是甚掌?老子還沒碰上過?」

    呂方哈哈大笑「不管是甚拳,打倒你二人就是勝了。如還不服氣,起來再戰嘛!」

    兩個奸細已無說話之底氣,耷拉腦袋說「我們栽了,我們認輸!」乖乖地被警衛抬進窯洞,接受審問。

    四周戰士、司令員、參謀長還沒看清楚呂方用得什麼招法,就將兩個奸細打倒在地上。太神了!司令員說「喂,小呂呀,大家都沒看清你用什麼著法打敗這兩個奸細,可不可以告訴我呀?」

    呂方調皮地說「怪你們眼鈍!用什麼著法?家傳密笈,不可外傳呀!」

    兩個奸細如實交代了自己知道的一切。兩個奸細央求說,千萬別槍斃他們,他們不是奸細。是鬼子花兩千塊大洋顧的他們。他們二人,八個鬼子,一共十人,個個都有功夫,鬼子稱特務隊,專門刺探軍情。今日他二人奉命來偵察軍事指揮地點,準備掃蕩。還交待了特務隊在縣城的居所、活動規律和重點目標。去年秋天,是他們在圪塔峪製造了慘案,用催淚瓦斯把關在窯洞內的十二個老鄉毒死。這兩名奸細說,他們不想當漢奸。這次遇見高人,徹底失敗,今後永不再給鬼子賣命出力了。

    司令員考慮這二人雖當了奸細,但還沒造成主要惡果,也不是死心塌地的敵特分子,就免其一死,回家去吧。

    呂方為二人接好骨,二人臨走時說「我們光聽說八路是殺人狂,誰知這都是鬼子的訛傳,今後,餓死也不當奸細了!」

    呂方看看周圍無人問道「司令員,『圪塔峪』什麼時候發生的慘案?我怎麼不知道?」

    司令員歎了一口氣,沉痛地說「去年咱們轉移時,鬼子掃蕩進了『圪塔峪』,我派參謀長帶一個連戰士去救援。結果,十二個老鄉被關在你大伯的窯洞裡,鬼子用瓦斯把他們毒死……」

    呂方問「那,我大伯呢?……」司令員眼含淚水說「我我不敢對你說,怕你心裡難受,……」呂方聽後兩眼直愣愣地看著天一句話也沒說。

    根據奸細交待,參謀長馬上派出偵察人員,進縣城偵察鬼子特務隊活動。

    過了兩天,司令員邀呂方和他下棋。呂方說「司令,咱商量一件事……」

    「商量什麼事?」

    「我手癢癢了!」

    「是不是想找事幹?」

    「那兩個奸細說,鬼子的特務隊就住在縣城城隍廟,可不可借給我兩個人,先將鬼子的特務隊給消滅了?我要給我大伯、圪塔峪的鄉親們報仇!」

    「你想去?我不放心,我捨不得!」

    「這個特務隊不除,對我們的工作不安全!你也別逗了,就算我借你倆人,回來就還你!」

    司令員叼著煙斗說「你想槍對槍,刀對刀去打?」

    呂方說「我想借你人,還想借你東西。」

    司令員說「我明白了,你準是瞄上我的戰利品了!」因為司令員辦公桌上擺著五罐毒瓦斯,這是參謀長帶領戰士追擊小鬼子繳獲的戰利品。

    「還是司令員聰明。」

    「別說借了,就是給你幾瓶又怎麼樣!」

    「那當然歡迎。我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那我問你,你是白天還是黑夜去?如何進得了城?」

    「當然要黑夜去。如何進城,這不能告訴你!」

    「不過這兩天先不要去,等把情況偵察清楚再去。」

    兩天過後,偵察員將偵察情況作了匯報。司令員安排由呂方帶隊,參謀長配合,另帶兩名戰士兩名偵察員,連夜向縣城進發。

    自從鬼子佔領了縣城,一到晚上八點,便關閉城門。呂方、參謀長六人來到城門外時,已過了子時。呂方說「你們先在門外等候,待我進城偵察!」參謀長等人便隱藏在一邊。

    呂方見城牆不過三丈高,便運足丹田氣,雙手一摳城牆,運用「壁虎爬牆」術,噌噌幾下,就爬上城牆。看看城牆頂上無人影,此時節正是隆冬,天寒地凍,整個縣城如死一樣寂靜。呂方輕舒猿臂,來一個壁虎倒爬牆,下到城牆根,走到城門樓。城門洞外設有一個值崗樓,聽崗樓裡有兩人打鼾聲,知兩個皇協軍已睡熟,就悄悄走到城門洞。城門每扇門足有一丈寬,插門栓有兩丈多長,重約二百斤,是用本地槐木做成。呂方一較勁,兩手輕輕托起,放在一邊。拉開一扇門縫,輕聲說「參謀長——」

    參謀長一聽呂方叫,便帶四人進了城門洞。六人輕手輕腳,由偵察員帶領,逕直到城隍廟特務隊的住地。呂方跳上牆頭,翻身進院,便打開了院門。為防止使用毒瓦斯時中毒,呂方給每人一副橡皮手套、一副口罩、每人嚼一頭大蒜。

    城隍廟原本是人們燒香供奉保平安的地方。鬼子進城後,便將城隍廟改造為特務隊住地。廟房一溜北房三間。呂方將每一間房窗戶捅一個小窟窿,一個戰士隨手將打開機關的毒瓦斯放進去。六人在外聽動靜。開始有人咳嗽,翻動身子,不過一分鐘,屋內便平靜下來。

    這是鬼子最新研製的催淚瓦斯,只有罐頭大小的壓力瓶。攜帶、操作方便。人工合成辣椒鹼、溴蒸氣製成的催淚瓦斯,主要刺激眼黏膜、鼻腔內膜,人吸入後流淚水、流鼻涕、流口水。不過二十幾秒鐘,便無了知覺。兩分鐘內斃命。鬼子在圪塔峪就用的這種催淚瓦斯毒死十二個村民。

    呂方為查證毒瓦斯效果,從窗戶裡用電筒一照,第一個屋子裡無人。第二間屋裡有四個鬼子。第三間屋有四個鬼子,八個鬼子被毒瓦斯折磨得不像人樣,有的口鼻流黑血,有的將內衣撕爛,還有的將胸肌抓成血道道,呂方心裡想,鬼子啊,你們也有今天?又暗暗祈禱大伯呀,我們給您報仇了,你安心去吧!這時參謀長帶領戰士撤出城隍廟。呂方斷後,先將廟門關好。然後翻牆跳出院。到了城門時,呂方讓參謀長和戰士先出城門,自己關上城門,兩手端起插門栓將城門栓上。這才運用「壁虎爬牆」術爬上城牆,看看四周安靜,又壁虎倒爬下了城牆。天亮時,六人安全返回軍區。這場戰鬥乾淨、利索,沒給鬼子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參謀長見了司令員,馬上匯報。司令員聽了匯報連聲說「奇人,奇才呀!英雄啊,蓋世英雄!」

    鬼子特務隊一夜全軍覆沒,不知何人所為,檢查城牆城門,無人打開,無人進城。這八個鬼子又是被自己產的毒瓦斯毒死,這真是咎由自取。鬼子反覆調查、分析也沒定案。最後成了迷蹤案。百姓卻說,這是遭到城隍爺的報應!

    一九四四年秋,抗日戰爭發生根本變化。軍區遷到華北某地。訓練基地、兵工廠也隨軍區遷移。這裡離五台山相距只有幾座大山。呂方日夜想念師尊、師叔。特別想知道自己的親人、摯友的情況。但是,此時正是抗日戰爭的攻堅戰。司令員每天從呂方的訓練中心要人。並讓呂方培訓出一批機動車操作手。部隊繳獲很多鬼子的汽車、摩托車,要把死車變活車,就要有人會開、會修、會用。從各兵團中抽調的培訓人員,每個月就結業一批,直接開赴前線。呂方這時便成了汽車、摩托車的教練員。

    一九四五年初,世界法西斯陣線已被反法西斯力量打得土崩瓦解。鬼子作垂死掙扎,最後垂敗只是時間問題。這時抗日隊伍陸續奪得一些中小城鎮。這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正式宣佈無條件投降。司令員前一天晚上帶隊趕到一個中等城市,準備舉行接受日軍向八路軍無條件投降儀式。

    因為抗戰勝利之時正是呂方皈依佛門之日。呂方聽到日軍投降的消息,高興得偷喝了幾口白酒,結果昏昏入睡。一覺醒來,已是子時,正好可以動身。呂方不想驚動軍區領導,揹上自己的小包袱,悄悄啟程去五台山。誰知就在這時,司令員帶一幫人馬趕回來。

    司令員連夜回來,下馬拉住呂方說「咱二人有言在先,所以我今天特意趕回來。還有你的三個徒弟也趕來,我們一起送你上五台山!」

    呂方看見王殿富等三人,四人擁抱在一起,激動得聲淚俱下。他們高興啊,因為八年抗戰終於見到了曙光!

    司令員說「你的三個徒弟個個都是抗日英雄。王殿富已經是警衛旅旅長;這兩位,一個是副旅長,一個是三一八團團長。近日特意來陪你去五台山拜見師尊!」

    司令員帶隊,參謀長、王殿富三人簇擁著呂方,一支浩浩蕩蕩的馬隊直奔五台山。

    這天下午,人馬來到五台山下「興隆客店」,安排司令員等人休息後,呂方去會店家。

    呂方說「店家,我想打聽原店家,你可知道?」

    店家說「此店原本柳家開創,大約在十五年前,柳店主帶領兩個女兒去了直隸,便沒了消息。」呂方不便多問,只好「哦」了一聲,便回房休息。

    第二天,呂方和司令員等一行步行上山。司令員邊走邊說「呂將軍,我還有一事,恕我語遲。你和孫運達本是親如手足的兄弟,你來軍區之前,他已去皇台鎮組織抗日游擊隊,工作很好。他和我一起經過萬里長征到達延安,後又東渡黃河在太行打游擊。四零年後,已調平津敵後工作。此事我都知道,怎奈我黨我軍有嚴格組織紀律約束,我不能透露一字。所以,至此才告訴你,也求你諒解!」

    王殿富說「孫運達也是我師父!一九三零年,他帶頭劫了軍車,我們跳車後就分頭躲避追捕……這一晃就是十五年啊!」

    呂方說「原來咱們都是孫運達的戰友和兄弟。我知道我師兄的這點情況,就足夠我高興半輩子了。當然,我能見到他最好……」

    一直走到太陽偏西,終於爬上山頂。呂方一上山,就見師叔晃動著身子,左瞧右看,呂方雙腿跪地,一步一叩地向前爬著拜見師叔。

    師叔咧開大嘴哈哈一樂說「行了,甭行大禮了。你能活著回來就是萬幸!呵,還來了不少穿灰軍裝的人,這都是何方人士?啊?」

    呂方忙給一一介紹,師叔乃哈哈大笑說「歡迎歡迎,大家請進本寺!善仁大師早在齋堂預備了素食齋飯,犒勞大家!」

    司令員緊跟俗通進了大雄寶殿,在門外功德箱投放了一塊銀元。每人也順序投入一塊。到了齋堂,善仁大師站在門口迎接眾人。

    大師說「貴客蒞臨本寺,蓬蓽生輝,老衲不勝榮幸!」

    司令員馬上答道「聖僧親駕,感悟肉眼凡胎!」見大師鬚眉童顏,精神矍鑠,二目放光。心想,此老僧非比一般。呂方雙膝跪地,口呼師尊。

    大師說「功德圓滿,皈依佛門,起身吧!」

    呂方忙起身,扶住大師,大師說「貴人親送你皈依我佛,想必祝你功成。老衲允你先用膳,膳後沐浴更衣,老衲親把剃度!」呂方叩拜大師。

    善仁大師說罷,便指著司令員說「貴人用膳,老衲先回禪房,不必客氣。」

    司令員想,此老僧佛法有度,怎知我等來?想到此,一招呼眾人說「今日咱們已飢腸轆轆,先吃個肚圓再說!」

    這膳桌專擺了六碟六碗六雙竹筷。一人不多一人不少。司令員看了越發奇怪。俗通只在膳桌外招呼客人,見司令員心有所想,便說「貴客,大師叫擺這麼多,所以就如此安排!」

    膳桌上四菜一湯。四菜是蕨菜一盤,豆芽一盤,山蘑一盤,杏仁一盤。一缽金針菜湯。金燦燦小米飯一盆。

    司令員吃飽飯一放筷子說「呂將軍,趕快洗澡、更衣,咱要看剃度哩!」

    呂方笑瞇瞇地不說話。王殿富說「師父,我跟你洗澡,順便給你搓搓泥。」

    呂方說「你別湊熱鬧了!」

    王殿富說「師父,就讓我給你洗洗澡吧,就算我最後孝順你一次還不行嗎?」

    呂方說「得得得,咱們今日都乾乾淨淨入佛床!」

    王殿富在洗浴房給呂方搓了澡,有小沙彌早在外面給呂方準備好僧衣。呂方穿好僧衣,就來到剃度房。俗通早磨好剃頭刀,善仁大師坐在蒲團上靜等呂方。俗通重新給呂方洗頭,又打上了淨身皂,呂方便坐在蒲團上,善仁大師一刀一刀剃下呂方的長髮,不消幾分鐘,呂方被剃得頭皮發青。剃頭房圍坐一圈大和尚小沙彌,都靜靜合掌誦經。善仁大師放下剃頭刀說「真平乃十五年前就皈依佛門,怎奈天該如此,有大事要他去平。故而『真平』。現經一十五載磨難,真平終成正果,皈依我佛!阿彌陀佛!明日巳時受戒,今日下去休息吧。」

    這一夜司令員諸人就住在寺旁的客房。

    這天,秋高氣爽,在山上伸手就可摘一朵白雲。呂方坐在木椅上,善仁大師手握木香,在呂方天靈蓋上,點了九個黑點。那木香燒得頭皮翻起一縷縷焦微青煙,司令員諸人都不忍細看,呂方卻像無事人一樣。善仁大師邊點香邊念道「戒如良師,戒如執道,戒如城池,戒如水囊,戒如明燈,戒如瓔珞……你本早已戒,不淫不色不貪不賭不煙不酒不殺生不食生……」

    呂方說「師尊,弟子殺生!」

    大師說「阿彌陀佛!殺倭除寇,是應該!平民、賊民、刁民,你是善從恩待,惡、善兩開!」

    司令員聽了,心中思忖,這佛法中也有辯證方法。

    呂方受戒後,善仁大師又贈予袈裟。王殿富三人原來沒有流露感情,一見呂方披上袈裟,才知此時佛門、世俗兩分界,三人不由痛哭失聲。呂方說「司令員、參謀長、你們請回吧。呂方從此成『真平』,世界上的恩恩怨怨,情情意意,從此也就有了了斷。」說罷,扭臉去揉眼睛。

    善仁大師雙手合十,歡送司令員諸人。司令員起身,參謀長、王殿富三人跟司令員走出山門。

    呂方和師叔送到山下,司令員揮手阻攔,說「二位師父豈不知送君千里,終需一別?再送我們便不能走了,……」

    俗通師叔說「送到山底有何不可?」

    呂方說「我們到此為止吧!」大家揮手告別。

    呂方和師叔轉回寺時,呂方便將十五年事細說了一遍。呂方問「師叔,可知我岳父他們?」

    俗通說「一言難盡!你師兄二人下山之後,你老泰山帶姐妹倆下山去直隸投親。你們二人一個被抓壯丁,一個被鬼子綁票。你姨姐留在直隸,他們爺倆來到五台山等候你回來。結果,在山上遭到保安團長的欺侮,忍無可忍之下,是我動了殺念。爺兒倆根據大師頤指,一氣直奔東南。一年後爺兒倆回返五台,遭仇家半路截殺,你那日正走在那裡,三義教頭目被你殺死,你家裡不知生死……,好,先去見善仁大師,他老人家會告訴你始末!」呂方隨師叔來到禪房,跪在地上。

    善仁大師正在打坐,問「貴客已去,安心入寺。你前來要把前事慢慢了斷,你想知之事,老衲說與你聽。」呂方慢慢挪近大師。

    大師說「日月斗轉星移,一晃兒你我分別一十五載。一路東南行正果,名正言順皈吾佛。與俗家如隔陰陽,故而將塵世作一了斷。一路東南,終到石頭城。沿途之事盡為小節,唯大事兩宗那一倭賊武藝高超,渡江河如履平地,躥房越脊如電閃風吹,此為倭人世代操練之殺手。這次專伺殺蔣。麻衣相推斷,蔣不該亡,故而令你前去,唯你才能將倭寇擒獲。金陵浴血,此乃一劫。你活脫殺出,佛法暗助你也。

    你泰山大人早已亡故,結髮妻已青燈獨守。三子與你命中無緣,長孫守在身邊。孫、呂永不相見!你從此六根已淨,佛法無邊,安心誦經三百六十日後,再作遣使,去吧!」

    呂方回到禪房,左思右想大師的禪釋,慢慢悟出真言,心裡高興,這一夜睡得安然。

    呂方誦經、釋經、注經,勤學苦讀一年。民國三十五年秋天,大師把他喚到禪房說「明日四更下山,十日內趕赴京東『忠君山』。原主持年事已高,也怪他無能,屢遭沙彌欺侮。悔恨、氣餒已成多病之體,不久將圓寂。此寺有四十餘僧,唯兩惡僧虎視住持之位。你去那裡先接住持之後,再清理寺院之亂。匡扶正義,秉公處置。另,今後凡十五年以前之事,定要守口如瓶,一字不提,半字不說,防二十二年後遭劫難。回房休息去吧!切記,切記!」

    呂方懷揣五台師尊之文牒,回禪房休息。三更小沙彌造飯,四更下山。一路曉行夜宿,不敢有半點分心。穿州過縣一路奔波,第九日將日落之時來到「忠君山」腳下。

    「忠君山」地處燕山餘脈,南瀕浩浩渤海,北依莽莽長城。這裡空氣清新,四季分明。嚴冬不寒,酷暑不熱。五座山分列東、西、南、北、中。四山護衛突兀中山。唐朝初年四月五日,李世民東征。揮師路過此地,見青山泉水涓涓,百鳥飛鳴,山色綺麗,一脈仙山道古之氣,便踏山尋奇。看五山,一山居中,四山分列四方,驚呼曰「四山護主尊一統,鐵固金湯鑄萬年!此乃『忠君山』也!」從此,百姓稱五山乃「忠君山」。唐末,五台高僧在「忠君山」修建廟宇,後建成「忠君寺」。寺廟香火日盛,將每年四月初五定為香客廟會。

    「忠君山」最高山為中山,中山高約百五十丈,山圍處處綠樹掩映。山上有清泉,坡有良田,田地肥沃,供寺僧耕作。山遍種果木,有桃、李、柿、核、栗等多種果木,尤以核桃、板栗質優而遠近聞名。「忠君山」經年廟會,招徠四方香客。久而久之,世代繁衍生息,聚族而居,山下也便形成了村落。因當年李世民親手栽種一棵白果樹,在此樹曾亮曬過戰袍鎧甲,這個村莊就叫亮甲營。如今,白果樹已長成樹高十丈,護蔭三畝,樹幹八摟的參天巨樹。樹旁不遠處,還有一口淖兒井。此井不論是旱年還是澇年,井水永遠離地面三尺。井水清澈甘甜,供全村人食用。離淖兒井和白果樹最近的一戶人家,主人名叫田景春,此人年近四旬,中等漢子,有一手好莊稼活,還是個石匠。這一天傍晚,幹完農活吃完晚飯,搬個板凳在白果樹下小憩,仰頭打量白果樹上歸巢的嘰嘰呱呱的老鴰,忽然有一個漢子走到跟前施禮問路。此人三十幾歲年紀,頭戴傘形草帽,身穿藍色單褲,腳蹬雙鼻子灑鞋,上身穿一件攀扣淺藍褂,斜背一個小包裹。田景春想,此人想上中山「忠君寺」,可能是個和尚。此地上山去「忠君寺」還有五里路程,另外寺早已山門關閉,還不是白去一趟?想想說「現在寺門已閉,黑燈瞎火,不如等到明日再上山不遲。」

    來人正是呂方。呂方這天曉行至此,已走二百餘里,筋骨勞頓,飢腸轆轆,也想休息一宿。便問「施主,可有方便房間?」

    「咳,咱這山村野窪,來個客人還能住在野地裡?」

    「施主,本人是佛門弟子,恐有不便!我想眼下天還不冷,就在樹下過一宿算了。」

    「不可不可,現在天涼露水大,打著客人容易生病。這麼辦,去我家,我陪師傅休一宿,怎麼樣?」

    呂方見田景春待人熱情,也就答應了。這一晚,田景春親手給呂方做一碗蔥花素面。吃完飯洗漱後二人在東廂房休息。呂方本是躺下就睡覺,這一晚卻和田景春聊到半夜,一直沒有睡意。還是田景春耐不住了,一會兒就打起了鼾聲。

    田景春一家四口,膝下有一兒一女。兒子十六歲,女兒十八歲、眼看就要出閣。田景春本是灤師高材生,後到一小學任教。此時鬼子佔領了灤州,實行奴化教育。田景春一怒就回家當了農民。耕、耛、鋤、種是個行家裡手,開山炸石是個好石匠。

    第二天吃過早飯,田景春和呂方一起上山。一來陪呂方,二來很長時間沒看見住持和尚。二人還沒進山門,就聽見罄鼓聲聲,香煙裊裊,梵曲佛音。原來,老住持三更圓寂,眾僧正作追念道場。

    呂方打開包裹,披上袈裟,站在眾僧身後,口念超度佛經。田景春是界外人士,只能站在遠處垂頭悼念。

    此時走過一個僧頭,一把扯住呂方,說「何方來的野僧?」呂方拿出五台善仁大師文牒讓他看,他說「咱不看這個。」實際他不認識字。問「看來你有來頭?先報法號!」

    呂方說「小徒法號『真平』!」

    僧頭一驚,瞪大眼睛說「再報一回法號!」

    呂方說「小徒法號『真平』!」

    原來,為爭「忠君寺」住持之位,有兩個賴僧正明爭暗鬥。平時不唸經書、不勞作、整日煙酒不離口。住持心傳口授他不學,只因住持體弱多病,也不敢深究管教,便縱容這二賴僧的脾氣。這二賴僧有一身好武功,眾僧都懼怕他們,只好處處忍氣吞聲。此時住持已圓寂,二賴僧爭住持大權在即,眾僧無耐,只能坐山觀虎鬥。住持圓寂前,曾說「想當住持也容易,一是佛法公德超群,眾僧能夠心服,二是五台派來高僧住持。」至於誰來,住持只說一句話善仁大師的最後關門弟子——「真平」。

    「忠君寺」眾僧都知道善仁大師最後的兩個關門弟子可是術有真功!當下無人可敵!這二賴僧也略知一二,聽後嚇得乍舌。所以呂方一報法號,嚇壞了這兩個賴僧。眾和尚一聽,心裡只念彌勒「忠君寺」有救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