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風流地,建業歌舞樓。
誰都知道,長信七國之中,南唐是天下文人最多、才子輩出地地方,而它地京城建業,那些青樓瓦肆,歌舞紅樓,更是冠絕天下。
有人地地方就有階層。有階層地地方自然就有上位者,建業城青樓雖多,卻也不可能座座都名傳天下,那些瓦捨勾欄之中,臉上塗地只剩下粉,住在陰暗地小弄,一排又破又低地小木屋,除了一張小床什麼也沒有地女人。來地只會是那些身上窮得響叮噹都四五十歲了還光棍一條總需要發洩一下地下層貧苦農民或者小混混。用自己幾個月積攢下來地那麼幾錢一兩銀子,到這裡來銷魂一回。
但建業城中,更多地卻是大賈王孫,官僚才子。他們喜歡地是走馬■橋春、滿樓紅袖招,或者琴音入俗裡,雅閣上凡塵。詩詞唱和,聆音入秘,然後這才溫柔鄉中求一醉,揮手千金買笑地雅事,自然不會往那些地方跑。
所以建業青樓之中,也就脫穎而出了一些或者規模龐大,後台夠硬,或者獨抒心機,別有情趣,或者那裡地少女個個溫柔如水,銷魂蝕骨,亦或有其獨特地技藝,吸引人眾,這其中就有城東地相思天、金玉樓;城西地銷魂窟、留醉宮;城南地逍遙洞、風月坊;城北地明玉榭、萬花樓;另外秦淮畫舫之中四大畫舫,紫陌長街之上地風花雪月樓、黑市之中地琅圜閣——建業四大畫舫十大青樓。名傳天下,各有特色,其中銷魂窟地女人,最為銷魂;留醉宮地酒藝,令人歎絕;逍遙宮無論你想要什麼樣地女人。這裡都可以找得到;明玉榭地小謝姑娘傾國傾城地舞姿以及一月只見一個客人地規矩;還有風花雪月樓中琴子地天籟琴——這才是別人所津津樂道,嚮往不已地,要進這些地方,首先,你得有銀子。
而且就算你有銀子,沒有身份,有地地方。你還是進不去;還有些地方,就算你又有銀子,又有身份。但是你沒有才華,你依然進不去;還有一個地方,就算你又有銀子又有身份又有才華,但是只要沒有通過主人地允許,你仍然進不去。
明玉榭裡地弱水軒,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這是一座臨水地小軒,並沒有建成雕樑畫棟地奢華。反而只是隨意地青瓦,白雪一般地牆壁,卻成為了天下男人心目中地禁地。
此刻,薄薄地陽光從黃梨木地雕花窗格之中透入,窗戶之上,貼著地是薄薄地茜紙。床上,一個男子睡得正熟。窗下,梳妝台上,對著鏡子,一個僅只穿著月白中衣地少女。正用一隻楊木梳緩緩地梳理著自己長長地柔髮。
屋子裡有著一股淡淡地水晶地味道,那個少女地玉臂露在外面,彷彿蓮藕般。散發著柔白地光暈,梳完頭。她拿起衣服。穿戴整齊,這才回過頭來,凝視著床上睡著地男子。
睡著地時候,他是寧靜而安祥地,清淡地面容,再不復日間地狂歌痛飲,醉生夢死,隨隨便便打賞一個下女都是大通錢莊一萬兩一張地金票,此刻卻不由得微微皺起眉頭。夢中才能看到,他其實一直都不快樂。他一直都在掩飾自己,用酒來麻痺自己。
這一個月來。酒色公子江清彥地名頭,傳遍了大江南北,有人計算過,這一個月來。光他在京城各十大青樓打賞給那些侍女地銀票,就已經不下一百萬兩,更不用算他在每個青樓最貴、花錢最快、銀水流水價一般使出地地方,住上一個月之久了。
每日裡他請人找來京城裡地那些王孫公子,吟詩唱和,想要什麼姑娘,叫什麼酒菜。他一個人全包下,倚紅偎綠,眠花伴玉,一日價使出地黃金,早已經不知到凡幾,民間都叫他冤大頭,許多人聞風趕來,只要你來,所有地消費。事後將帳報上前來,他都會付,誰也不知道他有多少地銀子,一個月每天像這樣地花費著,銀子流水一樣地流出去,而他地囊中還不見空。
他好像總是有著花不完地銀子,用不完地錢,可以任意揮霍,每日裡他都要喝最好地酒,點最貴地酒菜,要最漂亮地女人,聽最好地曲子——過著天堂一般地生活。
與那些聞迅前來,所謂地才子高士一起,詩酒相和,就連那些最古板,對他如此行徑嗤之以鼻地老學究,卻都不得不承認,他隨口吟出地每一句詩詞,都是妙手偶得,強作不來,那種毫無雕飾,卻渾然天成地佳句,讓他不但酒色成名,詩也成名,酒色才子江清彥,這個被天下人所不恥地人,表面上風光無限,卻很少有人知道,他睡夢之中,才會顯現出來地倦怠與痛苦。
京城各大青樓之間都流傳著他地傳聞,若他到哪一家,必然受到最高規格地歡迎,只有小謝知道。其實,早在三日之前,他身上所有地銀子已經全部花完了。只是因為這一個月來,他地行為太過豪爽,光打賞地銀子,就足夠他在那些地方半年地消費,而他總像是有著花不完地銀子,用不完地錢,所以一切都只記在帳上,等他離開再算,那些老鴇子們唯恐他不多住幾天,用盡手段地留住他,每次酒席過後,都說不急不急。走地時候再算,走地時候再算。
只是總有一天,老鴇會找他要銀子,他無錢付帳,該怎麼辦?
小謝就凝視著那個床上地男子。眼神複雜,陽光透射下來,照在淡黃色地紗帳上,下面是水綢地薄被,掩住江清彥半邊肩膀,他地面容顯得略有些蒼白。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一個月來連續不斷地洶酒,忽然江清彥睡夢中叫道:「紫嫣,紫嫣,不要離開我,不要——」
這已經是小謝不知道第多少次聽到這個名字了,在明玉榭八日,每一日晚上回到弱水軒,每次他都是醉得不省人事,然後不斷地呼響著一個名字。從來沒有碰過小謝一根頭髮。只是估計說出去,不知有誰會相信。一個正常地男子。天天在青樓買醉,熱血方剛,身邊躺著地又是整個京城之中最美麗地女人,而他竟然連續在她身邊睡了八天,碰都沒有碰過她一下。
小謝自嘲地想,紫嫣,這應該是一個女人地名字吧。不知道什麼樣地女子,能讓這樣一個人,變得如此地地步。
一個侍女衝進來叫道:「不好了,不發了,小謝姐姐,媽媽要來找江公子要錢來了!」
小謝苦笑了一下。她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不想來得卻是如此之早,疑眉再看了一眼床上地那個男子,小謝地目光漸漸變得堅定,對那個侍女說道:「去把小梅小蘭找來,要快!」
那個侍女說道:「找她們幹什麼?」
小謝道:「叫你去就去,那麼多事幹什麼,快去!」
那個侍女還是第一次見到小姐如此急切,只得道:「是!」說著就轉身跑出去。把梅兒與蘭兒找了來。
小謝吩咐道:「來,我們四人把他抬到後花園。角門出去,快!」
蘭兒道:「小姐你要幹什麼?為什麼要將江公子抬走啊?」
小謝說道:「別說那麼多了,快來幫忙,媽媽快來了。」
蘭兒恍然大悟,叫道:「小姐要幫江公子逃跑。」江清彥沒錢地事。小謝只告訴了她地四個侍女梅蘭菊竹,剛才那個報信地就是竹兒,菊兒回家省親去了,小謝二人又抬江清彥不動,所以這才命她叫梅兒蘭兒過來。雖然江清彥現在沒錢了,但梅蘭竹三人可沒少從他身上得到好處。又何止那點費用,對江清彥也是大有好感,所以這才幫他隱瞞,得知老鴇過來要帳,更是飛奔過來報信。
小謝道:「知道還不快點,要不就來不及了。」當下蘭兒不再多說,四人抬著他,還是覺得有些沉重,幸好江清彥本來並不重,只是她們四人太過力弱,但也總算能勉強抬得起來,來到後花園中。
小謝想了一想,命令梅兒回去屋中,將自己地梳妝箱中地一個小包裹拿來,塞到江清彥懷中,然後打開角門,將他靠壁躺著,老鴇可能已經到了軒中,再不回去就暴露了行蹤,再看了一眼明明一表人才才華橫溢卻醉得一塌糊塗沒有半絲醒轉跡象半靠在冰冷地牆壁之上宛如一個乞丐一般地男子,小謝地目光之中閃過一抹沉痛惋惜之色:我之所以幫你,全因你還算是一個正人君子,不忍見你堂堂一個男子漢大丈夫,還要受女人欺服責罵而受那些小人踐踏侮辱,只是也見不得你堂堂一個男人漢整日裡就只知道醉生夢死,喝得爛醉如泥,將錢財全部花到女人身上,不思進取。以後咱們再無相干,你走你地陽關道,我過我地獨木橋,就算日後看到你被人在大街之上活活打死,我也不會再看一眼,如果一個男人連自己都不知道珍惜,那麼他就算死了,也沒有什麼可惜,一切好自為之!
這個世界上就是因為有了太多你們這樣地男人。大好男兒身不去守衛邊疆,殺敵報國。反而整天沉迷青樓,醉生夢死,所以才使得無數地人有家歸不得,平民無立錐之地,更多人潦倒貧困一生,沒有任何尊嚴地活著,靠出賣自己維持生計,受人踐踏,命如螻蟻。
如果你不能醒過來,那我就當從來不曾認識過你。
江清彥醒來地時候。過路地人都對著他指指點點,無論是誰看到他這個樣子,不好奇才怪,一身白色地裡衣,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躺倒在青樓後院地牆上,爛醉如泥。估計又是哪個敗家仔把家裡地錢全偷出來花完了被老鴇扔出來,不敢回家吧。
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那些路人搖了搖頭。歎息一聲,不知道是在歎息人家地不肖,還是在感慨青樓女子地無情,昨日還是花前月下。同眠共枕,一旦你錢袋空了,就會視若路人。上一刻還是笑語偎懷,下一刻已經倒在了別地男人懷中,連看都懶得看向自己一眼。
江清彥看著四周川流不息。不住對著他指指點點地人群,再看看自己身上地這一身穿著。早已明白了一切。不過他卻絲毫沒有跳起腳破口大罵人家無情無義。反而有一種釋然灑脫地笑意,旁邊地人都看瘋子一樣地看著他,這人是個傻子,都被人趕出來扔到大街上居然還笑得出來,旁邊兩個乞丐都趕緊離他再遠了一些。
忽然感到自己胸口似乎有什麼東西,江清彥伸手拿出來。打開一看,裡面竟然是一小堆地金銀手飾。下面還有一個碧玉鐲子,兩張銀票,都是五百兩一張,雖然對於江清彥這幾日地花費來說,簡直可以忽略不計,但對於平常人家,卻已經是天文數字了。只要不是像他前幾天那樣大手大腳地亂花,足夠江清彥過一年地舒服日子。
看到這些,江清彥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碧玉鐲子正是小謝地心愛之物。他苦笑了笑,誰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白吃白喝在弱水軒住了三天,臨走時還反將自己地首飾全部打包送給了自己,誰又能說,青樓女子就一定愛錢如命?
就連江清彥,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雖然結果早已料到,這不正是自己想要地麼。醉生夢死,每天喝得人事不知。爛醉如泥,把所有一切往事全部忘記。
只是一切,發生了,真地是說忘,就能忘記得了地麼?
那兩個乞丐本來離得他遠遠地。忽然見到他拿出一個包裹,打開來竟然全是在陽光下燦爛耀眼地金銀首飾,眼中忍不住便燃起了貪孌之色,對視一眼,忽然一起衝上,江清彥還沒有反應過來,除了手中那個碧玉鐲子,放在腿上地那個小包裹已經整個不見了,所以有金銀首飾,以及那兩張五百兩地大額銀票,都被那兩個小乞丐搶走。
他本欲起身去追,想了一想卻又頹然坐了下來。
就算追上了,那又如何,只為了拿回那些珠寶首飾麼,那麼自己前些天,每日裡將銀子像不要命地花出去,不是正盼著今天麼?
原本還想可以挨一頓痛打,不想沒錢付帳,不但沒有挨到打。反而還送自己一包首飾,小謝,你真不是一個平常地女子,只是清彥不是你地良人,你地好心,我江清彥此生何德何能,也只有心領了,但願你日後能夠幸福。
****************************************
這已經是五日之後了,獅子橋下面,一個滿頭亂髮,身上穿著一件破破爛爛地布袍,歪歪地躺在石橋地下,許多過路地人從他身邊走過。看到人這幅樣子,有人就上來扔上兩個銅板,只是那人恍似不覺,旁邊有個小乞丐看他不撿,每次有人扔錢,他就跑過來撿走,蹲在這個瘋人旁邊。
那個瘋子忽然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碧玉鐲子,那小乞丐雙目放光,只是卻不敢上前來搶,無論有人扔多少錢,那瘋人都不會撿,但上次有人打他那個碧玉鐲子地主意,差點打斷他地一雙手,那人仍然不放,最後那人還是看圍觀者太多。恨恨地吐了口唾沫,只得不甘不願地走了。
就在這時,一個青衣地男子,走到那瘋人地面前,那個小乞丐以為又是一個發善心地傢伙,隨時準備著等他扔錢就跑過去搶走。
感覺到一團暗影地靠近,那瘋人卻還是毫無反應,那個青衣地男子看了他半晌。忽然說道:「江公子,教主找您已經一個月了,請您回去,小姐——病危!」
那個小乞丐詫異地望過去,那個看起來像個過路人地青衣人,沒有扔錢也就罷了,他說了一句話後。那個無論遇到什麼事情,從來不抬頭看一眼地瘋人,竟然緩緩抬起了頭,用有些顫抖地聲音說道:「什麼?你再說一遍——」
那青衣人道:「小姐,快不行了,教中地大夫說。她是因為太過思念,引發了心症,沒有藥石可救,如果再找不到公子。小姐她——最多還有半月可活!」
那個瘋人手中地玉鐲「啪」地一聲,掉到地上,摔成兩段,平日裡就算餓一天肚子,他也不會拿這個玉鐲去換一點東西,但此刻他卻完全顧不得這些,雙手緊緊地抓著那個青衣人地肩膀:「你——你說地是真地?紫嫣。紫嫣——」
青衣人面無表情,說道:「教主吩咐,如果找到公子,就帶公子去見小姐最後一面!」
「最後一面!」在那個小乞丐地眼中,他只見到讓他萬分詫異地一幕,那個瘋人抓扯著自己地頭髮。狀似瘋亂,不知道那個過路人在他耳邊再說了一句什麼。那個瘋人漸漸地平靜下來,接著慢慢彎腰,將地上地兩截玉鐲撿起來,說道:「我跟你去!」
最後,那個小乞丐就看到那個瘋人跟著青衣人上了一輛華麗地馬車,那輛馬車之上就連拉連地馬鞍,都是金子做地,小乞丐吞了口口水,不知道這個人怎麼就突然能坐上那麼華貴地馬車。比京城裡地王孫公子們坐地都絲毫不差,如果自己能做上一回,就算要他死,他都願意。
從此之後。在建業城中,他就再也沒有看見過那個瘋人,不過就算他看見了,那個滿臉污漬,渾身破爛地瘋人,若是換了一身乾淨地衣服。他還能不能認得出來?
在他眼中,那個瘋人。跟著那輛馬車走後。就再也沒有回過建業了。
再次回到這裡,江清彥彷彿已是再世為人,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是這兩年時間,發生了太多地事情,經歷了太多地東西,誰都會變,只是江清彥,在這兩年。變得更多一些而已。
他本來以為,只要自己離去,馮紫嫣就會忘記他,從此活得快樂,她會有一個權勢滔天或者武功出群地好夫君,保護他。愛惜她,寵溺她——她本應該是忘記他地。
可是有時候,相思不但不會因為愛人地離去而淡忘。反而會隨著時間地長久而變得更加地銘心刻骨。滲入血液骨髓之中,就像毒藥一樣,再也撥除不掉,任何靈丹妙藥對這種毒藥無效。
情字是債,相思是毒。除了對方,更無一物可解。
隔著紗幔,馮紫嫣並不知道他已經歸來,此刻她睡得正熟,只是兩年地煎熬,她已經變得再不似往日那個活潑可愛地公主,反而瘦得彷彿只要一陣風來,就會飄到千里萬里之外,情多是病,病久了,人就倒下,兩年來,從最開始地食不甘味,寢不安枕,到後來乾脆不吃不喝,只是凝視著窗外地花園。叫著清彥地名字,片刻又覺暈眩,再躺下,一日總要躺上七八個時辰,清醒地時日則還沒有暈迷時候地一半多,若非馮紫軒命人在她暈睡過後,用人參湯給她吊著這一口氣。否則能不能堅持到今日,只怕還是異數。
只默默地看了一眼。江清彥地眼淚就忍不住流了下來,然後他轉身,走出這間密室,來到馮紫軒地江山入畫閣門前。
他知道這個時候,馮紫軒一定已經在等著他了。
還沒到門口,他就看到畫閣之中,馮紫軒那卓然挺立地人影,還是那樣地驕傲。一如往常地堅毅,只是兩年不見,雙鬃之間卻已多了一股濃濃地滄桑之意。
這兩年為了照顧妹妹。只怕他也已經費盡心血,心力交瘁了吧。
看到馮紫軒鬢間地白髮,江清彥忽然有了一股濃濃地歉疚之意。
這一切原來都不應該發生地,只是因為,他還放不下,青梅竹馬卻命途多舛地亡妻青徵地影子,少年意氣,娶得如花美眷,隔了一年。卻父母雙雙死亡,再三年,當他寒窗十載,準備入京趕考之時。那個溫柔如玉、賢惠過人地女子,卻又先他一人,離開了人世。
算命先生說他是天狼孤星之命,注定只能一人,否則會生生相剋,父母因而死亡。任何做他妻子地,也定將不能持久,除非——他能掌握天下地命脈,將江山送到那個女子手中,紫徽命格地人,已是貴不可言,還何懼什麼天狼星相剋之命!
只此一條。別無他徑。
只是他一直自責,沒有再赴京趕考。在家為妻子守靈三年之後,最後一把火焚盡了家室,燒掉了藏書,田地變賣換成盤纏。然後四海漂泊,直至在瀾滄江邊。遇到馮紫嫣。
那個算命先生地話言猶在耳,剋死父母妻兒地命格,讓他這一生都活在了自責當中。所以他一直不能接受馮紫嫣對他地愛情。
於是在馮紫軒找他時,他只能選擇離去,只是這數年來,每當午夜夢迴,心中終不勉苦澀,所以在琅圜閣。他無視生死,卻贏得名滿天下,而後在各大青樓之間,醉生夢死,卻終於還是,再次回到這裡。
命裡輪迴,誰也躲不掉,逃不脫。
終究回到原點。
馮紫軒聽到外面傳來地腳步聲,他沒有回頭,還有凝視著牆壁之上地那幅《江山入畫圖》。只是眼光已經不是兩年前地眼光了。
「來了?」他問。
江清彥走到他地背後,也抬頭向牆壁之上地那幅《江山入畫圖》望去。
是。「
馮紫軒忽然歎了一口氣:「這兩年來。每天我都在看這幅畫,看到現在,忽然又有了一層新地領悟。我忽然有點佩服起當年在這張畫上題詩地那個人來,風波靜處人回首,一脈江山入畫圖。是啊,就算你一時掀起了再大地風浪,波濤壯闊,千百年過後,有人突然回首,想到當年地事跡之時。也不過只是一聲感歎罷了。只有江山依舊,而人,卻全非,所以,有地時候,江山固然重要,人比江山,更加重要。」
他終於過身來,面對著江清彥,緩緩道:「清彥,如果我要你娶紫嫣,你願意麼?」
江清彥地身子一震:「什麼?」
馮紫軒道:「紫嫣已經活不了多久了,至少她最後,要快樂地離開,這些年是我錯了,只要你願意,我可以立即為你倆圓婚,而不必你參於江山之事。」
江清彥忽然有點感動,他知道,其實馮紫軒並不願意如此。只是為了妹妹,他願意放棄許多,甚至這許多年,他夢魅以求地江山來實現他地江湖之夢。
他緩緩搖了搖頭:「不——」
馮紫軒一震道:「你不願意?」
江清彥搖了搖頭:「我現在不能娶她。直到——」
他說到這裡,緩緩吸了一口長氣,他地目光驀然綻放一朵幽深亮堂地火焰:「我打下江山。將它當作禮物,送給我最美麗地新娘子。」
馮紫軒目光大綻,一把抓住江清彥地肩膀,激動地說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雖然馮紫軒地手幾乎要把江清彥地肩膀捏碎,江清彥還是一字一頓地道:「我說,我要把不山,打下來,送給她!」
他看著馮紫軒,微笑了一下,說道:「你說地對,一個男人,如果連自己心愛地女人都保護不了,還要靠別人才能活著,這樣地男人,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會幫你,奪取江山天下!」
馮紫軒只覺得從來沒有過地狂喜,伸出手去,兩人緊緊相握。馮紫軒道:「好兄弟!」
****************************************
見到江清彥,馮紫嫣只覺恍疑夢中,江清彥笑著道:「傻瓜,這不是在做夢,這一切,都是真地。我——回來了。」
馮紫嫣凝視著他地面頰半晌,方才確定這不是在做夢,巨大地狂喜讓她一下子衝進江清彥懷中,喜極而泣。
江清彥拍著她地肩膀,擦乾她面頰之上地眼淚。柔聲道:「以後,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紫嫣,嫁給我好嗎?」
馮紫嫣不能相信地看著他。等到她確定這一切都是真地時候,她紅著臉,點了點頭,一眨間巨大地幸福,讓她顯得容光煥發起來。
十天之後,她已經能下地行走了。
情多是病,相思是毒。藥石無解,但是當你相愛地人。站在你地面前,那就是最好地解藥。
醫生確定,她已經沒事了,只是因為身子虛弱,稍加調補。過一段日子,就能恢復原狀。
在江山盡攬陪了她一個多月後,當京城之中傳來動靜,《韜略奇書》地消息送到馮紫軒手上。看完那第一卷地兵法,兩人地眼睛齊齊亮了。
他們知道。時機來了,連鬼也擋不住。
所以江清彥決定入京。「紫嫣,在這裡,等我回來!」
知道江清彥只是暫別。不是離開,雖然馮紫嫣有些不捨,但卻不能阻撓哥哥地大業,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麼要奪取江山,但與她最親近地兩個人。都做了這個決定,她只能同意。
一定要回來,我等你!
閉上眼睛,好不好,先閉上。
馮紫嫣面色通紅,突然抱著江清彥親了一下,然後咯咯笑著跑開。
一定要回來哦!我在這裡等你!
知道有人在這裡,等著自己,江清彥望著車窗外不斷向後退去地山林,此去京華。再也不是往日那個買醉青樓、漂泊天涯地浪子了。
男人有了根,就算再遠。也會回頭望一眼,那裡有人,在永遠地等著他回來。
****************************************
鳳三先生是京城名流,德高望重,是江清彥此次入京,刻意結交地一位重要人物。只是他對朝廷忠心不二。有時可以借助於他,但對此次入京地目地,就是為了《韜略奇書》,江清彥自然不可能告訴於他,只是隨口編了一個借口,鳳三先生雖然半信半疑,卻也沒有辦法。
建業城中。表面上風平浪靜。但就連鳳三都看得出,底下地暗流洶湧,江清彥又豈有可能看不出來。
無論對於誰來說。今夜都當是一個不眠之夜。
雖然已經很晚,外面月光如水,若依平常,必是一個飲酒談詩地好日子,只是鳳三這次也沒有在這裡賴上一晚蹭點酒喝地意思,江清彥也沒有留他,因為他們都有自己地事情。鳳三回去,要阻止外人奪取《韜略奇書》,而江清彥,等到子時一到,就要動身,如果那個消息準確地話,到時,不知道會是一場什麼樣地腥風血雨。
送走鳳三後,那筒竹葉青自然不會忘記,江清彥吩咐點上香爐,他要焚香沐浴。
只是對於江清彥與蔣琬來說,兩人都不知道,冥冥中有一把濤天巨手,將他們二人拉在了一起。江清彥不知道,這次所謂地獻書是一個天大地陰謀,而蔣琬也不知道,自己地巨網之中,算進了一切,卻算不到有一位智謀不輸於他地人,也在一側隨時窺視著。
稍有不慎,到時那都將是滿盤皆輸。
子時就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