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勝雪三人駭然回頭,就見到一座排天巨浪彷彿山峰一般向三人壓了下來,遠遠不是剛才那些小風小浪所能比擬,那種凌架於天地般的威力,讓縱使是見過了少大場面的三人,都不由得心膽俱裂。
三人齊齊往後飛退,然而人的輕功練到再高境界,又怎麼能與浪潮相比,不一會兒巨浪便追上三人,雖然有氣場罩住,保得身上不濕,但那沉有萬鈞的重力,只將三人壓得都是心頭一堵,哇的一聲,功力最淺的那青衣女子喉頭頓時仰天噴出一口鮮血,薛臨凡那白衣勝雪嘴角也慘出了血絲。
而這,僅僅只是第一重巨浪,只要那凶獸不死,這巨浪就有千重萬重,永生不絕,直到空中四人死絕為止。
這一次那些站在旁邊想看熱鬧的可就沒那麼好運了,巨浪層層疊疊,直上半空,將玄武湖周圍許多人都捲了進來,不少武林高手意識到了情況危急,不把這凶獸解決,今夜別說拿到長樂未央劍了,現在已根本就沒有人能靠近半空中的古劍三十丈之內。
人的內力有時而窮,根本不可能在空中留多少時間,除了像白衣勝雪這種已達宗師級的高手,可以做到凌空踏虛之外,四周眾人至少九成九不得不退回岸邊,而且也再沒有人敢先自去搶奪長樂未央劍,再有人從後面發出幾枚霹靂火,那就不但不能奪得神器,更得丟失性命,所謂寶劍雖好,也得有命來花才是。
因此雖然長樂未央劍高懸半空,但腳下大浪濤天,一個不慎就有性命危險。這奪劍途中,更是隨時會死於非命,一時竟然變得空空蕩蕩的。
被大浪波及的那些武林高手,無不驚駭交加,對視一眼,都不由得遲疑起來,是上前助那四人一臂之力先把這洪荒巨獸除掉,還是靜觀其變。只是這子時一過,神器就會再回水中,到時可就再無人能拿到這種神劍,除非又一次世劫降臨了。
大凡神器,都是應劫而生,故而又有人稱之為劫器。歷劫重生之後,便會消失。很少能在世間久留。誰也不願意錯過這數百年也許都難以一見的機會。
就在這時,十幾艘樓船開動。皆披鐵甲,前端尖銳,從暗孔之中,伸出無數的機括,烏黑的箭簇,齊劍刷的指著湖中正肆虛翻騰地凶獸,所有人都不由得駭然變色,有人認出船上飄揚飛舞,獵獵飄動的黑色戰旗。不禁失聲驚呼:「鷹船!」
這樓船之艦,竟然是當今南唐三大水師之首,護衛京機的「黑鷹軍」!想不到為了對付這洪荒巨獸,那些皇子們竟然敢動用兵符。調出護衛京畿的「黑鷹軍」前來,那種肅殺沉靜的氣勢,讓那些一盤散沙的江湖中人,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是真正的鐵血,絕不是他們這些烏合之眾所可以比擬的。
任你武功再強,在這萬箭齊發之下,終也只有死路一條。沒有任何一人可以憑籍一人之力而對抗一支軍隊。論單人戰力,那些普通對上江湖中人,根本就不夠看,但當一個絕頂高手,對上一支軍隊。那卻是死無葬身之地。是以江湖中人最怕地,就是跟官府扯上關係。
這鷹船是用鐵甲包裹。刀箭難入,而且沉重異常,在這濤天巨浪之中,竟然也能航行得住,若是一般的漁船,早就被大浪擊成碎片了,站在鷹船之上的一個青衣青年冷冷一笑,對身旁一個全身黑衣黑甲,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一位身經百戰的將軍說道:「文重,吩咐下去,放箭!」
那黑甲將軍駭道:「雲王殿下,那裡還有四位高人在那裡斬殺凶獸,這萬箭齊下,是不是要叫他們先行撒退?」
那青衣青年冷笑道:「江湖中人一向自以為孤傲,覺得會點武功就了不起,到處生事,令朝廷難以安寢,父皇也太仁慈了,要是孤王,就一律斬盡殺絕,一個不留,看他還能不動經常惹出亂子來,這四個宵小這輩,死了又算什麼,正好讓天下平安一些。只要今夜能夠拿到長樂劍,便是死上千人萬人,那也值得,放箭!」
緊跟在他身後的寧王李傳間那成王李隨兩人心中同時一驚,這悲禪大師是他親自請來幫忙奪取長樂未央劍的,此刻竟然要一起射殺,其冷酷無情,一至於斯。李隨心中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念,雲王不除,他一日不得安寧。
而李傳間望了半空中那三個佼然於眾人之上的青年男女一眼,張了張口,最後卻還是忍了下來。只是抬眼望到在半空之中苦苦支撐地那幾個少年,心中卻彷彿被堵上了什麼東西似的,苦澀非常。
那黑甲將軍文重瞪目結舌,他自然明白事情沒有那麼簡單,要是能那麼輕易就將整個江湖中人一鍋端去,哪怕付出再大代價,只怕當今聖上都已經辦了,哪還能留到現在。這其中牽一髮而動全身,一個不好就將釀成驚天巨變。
而這空中的四個人,那一身驚神泣鬼,居然可以在這洪荒巨獸的打擊之下苦苦支撐,絕非尋常江湖中人,若有任何不側,他身後的勢力找上朝廷,那將是一場恐怖的災難。縱然他們不能跟一支軍隊相比,但憑著他們那身神鬼莫側的武功,殺入宮廷都不是什麼難事!這雲王也太少不更事了,可是他是下屬,卻又不能出言勸阻,只覺額頭之上,冷汗一滴一滴地落下。
眼看已經進入射程之內,李軒閣不住催促,文重卻猶豫不決,李軒閣終於發怒道:「文重,你想抗命是不是?孤王的命令,你居然也敢不聽!」
文重嚇得「撲」的一聲,跪在了地上,連連搖頭:「微臣不敢!」
忽然身後傳來李傳間溫和地聲音:「文將軍,不用為難了,就依雲王之令吧,即使有什麼不是,那也那你無干,就算你不下令,他也有法子下令放箭的,有你指揮,至少還能擊斃這上古凶獸,為我南唐子民除一禍害。」
聽到李傳間的聲音,文重恍然大悟,既然已經了能阻止,至少自己可以為他們製造一點機會,沒有人更比自己熟悉水戰,便是成為千古罪人,那又如何?
他忽然就想起自己那個女兒們閨閣之中,經常流傳的那本《惜花詞集》,他對那些傷春悲秋地東西從來都是不屑一顧,恩師曾說自己論武不失為一員猛將,論文則完全是榆木腦袋,雖然粗識文字,卻最為討厭文人士子之間沒事就強賦新詞強說愁的那些聚會。
對於自己女兒把它當作寶貝一般供著的那本《惜花詞集》更是不屑一顧,認為只是女兒家打發無聊的歎息,哪裡知道外面生民的艱苦人世的辛難,只知道整日價的寫那些毫無安邦定國之用地東酉。
但那次升為這黑鷹軍黑鷹將軍之時,拜訪恩師,離開之時,恩師沉吟半晌,最後賜給自己的一首詩,據說既是出自《惜花詞集》之上:世事本無定,但願我心安,皎比明月,那悠悠眾口,難道黑白!他一直沒有明白,今日聽到李傳間那淡淡的兩句話,卻突然心地一片光明,深切的體會到了這幾句平平淡淡的話裡面,竟然有著怎樣地沉重。
世事本無定,但願我心安!是啊,但求心之所安,自無愧於天地之間。
他深深的望了一眼那個一直平淡如水一般地男子,人常說四皇子李傳言有大智,他之所以整日價的舞文弄墨,惹人恥笑,竟然只是因為將這一切都深深看破了麼?
不過這一切都不關他的事,他恭身道:「是,奉令!」
李軒閣見他終於開竅,權勢之下,這一向堅硬的黑鷹將軍文重,終也不得不屈服於自己,忍不住仰天長笑,揮手召他起來。
文重卻根本沒有理會他,轉身走到船頭,毅然拿起令旗,猛然一揮手臂,這一刻再沒有一絲猶疑,大聲道:「放箭!」
就在所有人的駭然注視之下,數十樓船之上,一時萬箭齊發,黑壓壓的箭雨,向著玄武湖中央的巨獸扎去,遮天蓋地,竟讓星月為之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