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如同一條碧綠色的鍛帶,彎彎斜向遠處。
江南煙雨,青石橋之上,一個肓眼少年仰頭望天,路邊行人無不駐足觀看,心中皆在默默地想:「他一個肓眼之人,想要看的是什麼?」
滴水不驚的淡然氣質,配合著他稍昂起的頭,臉上是一幅神遊外物的表情,他身穿著一襲青灰色的儒衣,顯得溫文爾雅卻又瀟灑飄逸,迎面淡淡的一股書香氣撲面而來。讓人久久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只是臉色卻略嫌蒼白,彷彿飄零的雪花一般慘淡。
這樣的一個肓眼少年,竟然有著顛倒天下眾生的容顏,傾國傾城,絕代驚天。
他背負著一座深暗古拙的琴囊,腰畔繫著一枚通靈剔透的和黃暖玉,手上握著一管白玉長笛,因為深受佛理浸潤,使得他全身上下,更有一種縹緲如煙的不真實感覺。
正是南唐建文七年,蔣琬來到這裡已經三年了,從別人的口中也漸漸知道了這個世界的分佈:北有鳩摩國,長漢國,支月國,遼戰國,西有精絕國,小蜀國,宛國,南有狼夢國,西越國,東有成瑜國,小楚國……等等一系列國家,其中南唐、遼戰、精絕、長漢、西越、狼夢、支月時人稱之為長信七國。是現在最大的國家,尤以遼戰、精絕、長漢勢力為最強,遼戰的鐵騎、精絕的士勇,長漢的車馬俱是當世一絕。
再其次便是蔣琬現在所在之處的南唐,南唐孱弱,重文輕武,帝皇國後,日日燕歌笙舞,於江山勝絕處,長歌當醉。不曾思想四國干戚,領土淪喪。遼戰之國,兵精甲於天下,所屬兵馬九部,個個神武,甲威於天下。永平四年,遼戰南王高越熏,率所部萬八千人,竟爾長驅直入漢之中原,奪取廬州,南上,功業三郡。南唐領土十去其三,兀自甘於偏安一隅。
忽然一個清秀少女從大街那頭跑過來,口中不絕叫道:「琬公子,琬公子,詩詩姐姐來了,你在哪裡啊?」
接著看到蔣琬靜靜站立在石橋之上,立即快速跑了過來,這時眾人終於猜到了這少年是誰,忍不住都露出一股敬佩之色。
蔣琬低下頭,看著溪中的流水,時光就如同這流水一般,了然流逝,沒有痕跡,一晃眼,就已經過去兩年了。
是啊,兩年,一股青淡的花木香氣隨著風送到蔣琬鼻前,而就在這麼怔忡之中。時間彷彿一條河流,淺淺的,清晰流逝著。伸手想捧起它,水卻從指尖滲下。挽留不住。
這兩年中,憐詩詩聲名日盛,又有兩位花魁如日中天而起,風光一時,而蘇淺早已被一神秘人贖身離去,卻並未向蔣琬等人辭行。倒是蔣琬雖獨自住在城西,卻有大半時間都不在家,而是與道瓊為伴,住於大覺圓滿寺後山的菩提草堂,日日聆聽佛經,性情更趨平淡,隱隱竟有莊嚴佛相。
為了報答憐詩詩,眼見她寵欲漸衰,於是蔣琬試著為她填詞,結果使得憐詩詩一時聲名大噪,才名傳遍江南江北,天下各地士子,無不紛紛聚集紫衣青樓,這些詞經人譜寫成集,流傳於世,於是有人稱之為《青樓詞集》。
而因為這些詩詞在青樓歌妓之間,傳唱千里,竟然遍及大江南北,蔣琬之名,更是因此而聲名鵲起,因為只為憐詩詩一人填詞,於是世人皆以惜花主人稱之,名列天下四大名公子之一。風頭之盛,一時無倆。而因此《青樓詞》漸漸又名之為《惜花詞集》。
只是蔣琬深居高寺,平常再少露面,大圓覺滿寺雖然可以由人進出,但菩提草堂卻是覺滿寺禁地,無人能入,是以蔣琬在世人眼中,越發神秘,不過由此一來,來大圓覺滿寺進香之人,倒是越來越多,名聲漸隆,香火鼎盛,方丈大師樂得合不攏嘴,直把蔣琬當成活菩薩供著,而蔣琬有這樣一個地方藏身,以避免被外人騷擾,卻也甘之如飴。
情兒跑到蔣琬身前,忍不住便是一陣臉紅心跳,這兩年來,因為蔣琬的《青樓詞》,憐詩詩大紅大紫,倒是賺了不少的銀子,早就給青兒和情兒贖了身,情兒因為無憂無慮,倒是越發長得漂亮了。
蔣琬笑著抓起她的手,道:「走吧,我們回去。」情兒臉上忍不住又是一紅,但卻不忍掙脫蔣琬的手,兩人起身走向他們在城西安置的屋子,因為手頭寬裕,憐詩詩早將原來租住的那棟房子其他的幾間也全部租了下來,平時無事,她也會回來住上幾天。
回到屋中,憐詩詩老早就迎了出來,看見蔣琬臉上就忍不住流露出一絲發自真心的笑意,拉起蔣琬的手道:「咦,我們的大才子回來了,快快進來,飯菜都準備好了呢,就等你一個人了。」
蔣琬笑道:「是我的不是,我自請罰一杯,如何?」
憐詩詩道:「一杯怎麼能夠,至少也應該喝三杯。」
蔣琬道:「好,三杯就三杯。」情兒立即上前從鏤花銀壺之中給蔣琬滿上,蔣琬淡淡一笑,伸手拿起,即是一飲而盡,一連吃了三杯,憐詩詩忙道:「好了好了,你才十二歲呢,怎麼能夠這樣子喝酒法。來,吃菜,吃菜!」
四人團團坐下,席間自是溫馨喜人,憐詩詩盡只往蔣琬碗中夾菜,然後微笑看著他吃。蔣琬奇道:「姐姐,你怎麼不吃,這樣菜都到我碗裡來了。」
憐詩詩道:「只要看著你吃,我就很開心了,以後這樣的機會不知道還有沒有?」
蔣琬吃了一驚,放下筷子,問道:「怎麼了,姐?怎麼說這樣的話?」
憐詩詩歎息了一口氣,目光炯炯,望著蔣琬道:「琬兒,姐姐要嫁人了,對方是『九江郡』裡的大富商周良蘊。」
蔣琬開始怔了一下,立即喜道:「恭喜姐姐啊,終於可以從良了,那個人可靠嗎?姐姐什麼時候走?」
憐詩詩看著蔣琬那發自真心的歡欣,心中不但沒有絲毫高興,反而覺得無比的失落,她似是再沒有什麼心情,淡淡道:「還好吧,他對我很好,來這都快半年了,而且家境殷實,人又老實,是個過日子的好人家。姐姐在這裡兩年,看盡人情冷暖,若非是你的詞,姐姐早就無人垂顧了,在這紅塵煙花之中,也覺得倦了,我們青樓女子,最好的歸宿,不就是找個能真心疼愛自己的相公,安安份份的過日子麼?如今姐姐找到了,又有什麼可遺憾的。」只是語氣中的那種濃濃的失落感,卻是誰都聽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