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啦死啦搖著頭「那個中士好像是今天剛下的飛機。」
我「他們去昆明啦。倒也好那地方合適他們。」
我們的車上了正確的道我看著柯林斯哈哈大笑地在一條窄道上試圖把車折回來。
我「我們越來越像馬戲團啦我們連美國人都有啦。」
那兩個傢伙的車停在我們新挖的井左近看來他們決定為自己搭一個帳篷。上尉先生坐在氣死風的汽油燈前拿了塊墊板也不知道在寫些什麼。看來他們軍隊的階級制度和我們一樣森嚴因為柯林斯中士一直在為了搭帳篷從車上沒完沒了地拿東西而上尉先生絕無要幫手的意思。
我們離了遠遠地看著柯林斯吸引了我們全部的注意——或者更該說他從車上搬下來的東西吸引了我們全部的注意我們還從未見過戎旅的人把自己搞到這麼複雜的汽油爐、防潮墊、野外椅、折疊的桌子、全套的軍用鍋子、槍械彈藥、油桶、咖啡壺咖啡磨、留聲機收音機、吊床、急救箱、防蟲劑、野餐墊、睡袋等等等等。我現在覺得與搭帳篷有關的那些五花八門看起來倒不算奇怪了。
我「那傢伙厲害。」
迷龍就忙捏了捏拳頭這幫雜碎就這樣每當看見一個生人總覺得有必要炫耀一下自己的拳頭「你跟他們打了嗎??搬東西的厲害還是寫字的厲害?」
我沒好氣地說「那麼多零碎他能在車後座上就擱下來——這麼個厲害。」
迷龍「哦那是開雜貨鋪的。」
我們眼光光瞪著那兩位。柯林斯要一力支起個雙人帳篷不是那麼輕易的事情而麥克魯漢卻死不倒架子絕不幫忙。狗肉老實不客氣小跑過去檢查每一件什物麥大人對我們正眼不瞧對狗倒親熱得多。摸出個什麼就想餵它。
狗肉一聲低吠麥大人連滾帶爬地從氣燈邊閃開。狗肉拉出個要撲人的架子——那架勢我們熟得很我團不知多少人初來時被嚇得屁滾尿流——柯林斯撲到車邊拽出一支雙筒獵槍要打好在沒上彈他手忙腳亂地找著霰彈。
死啦死啦「狗肉回來!迷龍過去!」
這麼個換位讓迷龍真是不爽「你啥意思啊?」
死啦死啦「狗肉長手了嗎?你上去也不要齜牙——給人幫忙!」他真是麻利得很一邊踢了迷龍的屁股一邊還拍我的腦袋「傳令官過來!」
我就扔下紮了堆看著美國人賣呆的人渣們悻悻地跟在他身後「傳令官、副官、參謀、翻譯官、勤雜兵我到底是什麼?」
死啦死啦「哪一件你做好了呢?鼯鼠五能無一而精。」
我「你還真有學問。」
我們鬥著嘴。狗肉因他那一聲喚而跟著我們。
我們在山下已經有了幾間簡易的窩棚和房子我們進其中的一間。
這間屋比我們在山上的防炮洞真是工整多啦。它集合了我們淘出來的最好的傢俱——儘管對這些從廢墟裡翻出來的傢俱而言好的標準也就是完整而已——我忿忿地望著桌上的兩包煙這是我們傾其所有的歡迎了煙下邊壓著紙條上邊英語寫地「歡迎盟軍朋友」是我的親筆。我把紙條子揉了打算把煙揣進自己的口袋。但是死啦死啦伸出了手。
死啦死啦「不要以為做出受氣的樣子它就歸你。」
我把煙拍在他手上於是他很得意「歸我啦。」他對這屋子說「都歸我啦。」
我坐下給狗肉撓著癢癢等著他這種做作的得意勁兒過去。他撐不了多久的我看得出來——實際上我剛低了頭又抬頭他就鬱悶了。
死啦死啦「煩啦告訴我怎麼對美國人。怎麼給他們預備了房子不住非得搭帳篷?」
我「你當會說兩句洋話就搞得懂洋人?我會說是家父拿板子抽出來的我沒去緬甸之前只是對著書說。我老爹塞了我一肚子用不上的學問除了做人。」
死啦死啦「他只想把他會的全塞給你他沒用上。他以為你能用上。你這忘恩負義的小子。」
我「啊哈我慚愧死啦。可你還是不知道怎麼對付美國人。」
死啦死啦就只好苦笑「…小說整理發佈於…那倒是。」
我「不是罵人可你是吃錯藥啦。人覺得一件事不對想改過來想得狠了又找不著辦法就像你們這樣的戀物要成了癖你瞧見活人抱著死書親嘴了吧?我也瞧見你們打劫似的搶美國鋼鐵了。誰也幫不了我們一支把自己國家都丟了的軍隊這種債別人能幫還嗎?用不著捧美國人臭腳的捧也沒用他們只是來做點軍餉裡的事情。人家住帳篷是因為不想跟咱們有軍餉點外的交情。」
死啦死啦愣了一會兒「……那倒也是。而且煩啦以後美國鋼鐵沒咱們份啦。」
我立刻也就明白了「你又把虞嘯卿怎麼啦?」
死啦死啦「我跟他細說了我怎麼想的幾個月內拿下南天門這件事。」
我「啊哈。挨揍沒?」
死啦死啦「美國人在——不是這倆這倆不夠份——不過我猜他拳頭捏腫啦。」
我「好極啦。我覺得我們還是少些槍炮的保險。現在咱們做預備隊都不夠看的保險。」
但是我也歎了口氣並沒人喜歡這樣的結果。
死啦死啦「虞嘯卿那是要拿腦袋把南天門也撞倒了的人可能會死他也知道可倒讓他長了精神——除非讓他瞧見南天門撞不倒的連同歸於盡都做不到。」
我學著豆餅的河南腔「關俺屁事。」
死啦死啦「他總也是咱們師長。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我「那倒也是。」
死啦死啦「你會再跟我過趟江嗎?」
我「那……讓他去死好了。」
死啦死啦「誰他娘的是為了他呢?——這麼說你舒服點?」
我「還是舒服不起來——憑什麼又是我呢?」
死啦死啦「你是我參謀你懂得多你比誰都用得上還有你是我認識最晦氣的人。」
我「叫阿譯和你去吧。」
死啦死啦「你想害死你的朋友?」
我「那就郝老頭、豆餅子、泥蛋、滿漢。都行。」
死啦死啦瞧了我一會兒就這份不靠譜做出個蔑視之極的表情。
我「你是怎麼都要去的?」
死啦死啦「你是怎麼都不會去的?」
我「不去。我爹媽已經弄回來啦西岸跟我沒關係。」
死啦死啦「不去?」
我「不去。說破天來也不去。」
死啦死啦「我沒說。」
我「絕對不去。」
死啦死啦「我一直沒搞懂讀書人絕對的意思就是說一副對不上的死對子麼?」
我「你岔什麼話呀?岔話我也不去。」
死啦死啦「你都不去啦我還說這個幹嘛?」
我瞪著他我瞪著他的時候阿譯衝進來他氣急敗壞得把狗肉都驚跳起來。
阿譯「打、打、打起來啦!」
我們豎著耳朵聽了下沒聽見響槍沒聽見響炮。
我「貓貓咬狗狗還是迷龍打不辣呀?你稍安勿躁啦。」
阿譯在我們跟前只差跳著腳使勁從他不太好使的槍套裡拔著槍。
阿譯「和美國人打起來啦!」
我們從屋裡衝出來外邊的架勢著實相當奇怪。麥克魯漢背著手站著。
雖然神情不善卻絕無任何要動手的意思。一乾貨迷龍、不辣、蛇屁股連豆餅、泥蛋幾個都咋咋呼呼地在做狗腿子喪門星如果沒參與是因為不想太人多勢眾郝獸醫如果沒拉架是死追不上——一幫傢伙把一個柯林斯追得在空地上狂奔這幫跑慣了山地的傢伙實在比那尊美國大屁股跑得靈動得多。於是柯林斯一邊快跑炸了肺身後飛過來的拳腳還一個不落。
柯林斯(英語)「上帝!誰能告訴我一個理由嗎?!」
那傢伙招架都不會了只是玩命地脫著衣服可他那件夾克要脫起來不是一兩下就好的事何況他還要扒拉掉裡邊的套頭衫。
我(英語)「怎麼回事先生?」
麥克魯漢便倨傲地看我一眼(英語)「目睹不可理喻並不等於理解不可理喻先生。」
我(英語)「為什麼不阻止他們?」
麥克魯漢(英語)「是士兵們在毆鬥而我是軍官。先生。」
我便向死啦死啦揮著手「他們當官的不管當兵的打架有失身份的。還有他好像也不著急。」
死啦死啦也就站住了「那入鄉隨俗啦?」
我「你不要亂講。是主隨客便。」
死啦死啦便贊同地點著頭我們和麥克魯漢站了一堆望呆——只是苦了阿譯一枝終於拔出來的小手槍拿在手上看看這邊看看那邊。
柯林斯一邊招架著幾個大飛腳。一邊死命拽著他的套頭衫他總算把衣服給扯下來了就露出裡邊的汗衫上邊有幾個偌大的漢字助華洋人全民協助一然後他一邊大叫著O!O!LOO!LO0!一邊拍打著那幾個字。
——可惜對他飽以老拳的幾個傢伙沒一個能把那八個字認全的。
迷龍「寫的啥?」
豆餅自豪地找到了一個自己認識的「人!」
迷龍一個大腳印便印在那個「人」字上「打的就是人!」
「砰」的一聲槍響說真的也不是太響。因為它來自阿譯那支也許剛夠自殺的小破手槍。人渣們總算是停手了不辣撓了撓耳朵。
不辣「山蚊子?」
阿譯氣急敗壞喘著氣發著抖一支巴掌大的小手槍擎天火柱一樣舉在頭上「國、國際友人不許打!」
然後我們看見什麼東西從他的槍上掉了下來在黑地裡聲音很鈍的彈跳了一下。找不見了——阿譯低頭看了看又抬頭看了看他的槍遭老瘟的槍彈匣掉啦。
阿譯「你們幫我找下我的梭子。」
人渣們便哄了一聲沒一個人會去幫他找那活該找不著的梭子。迷龍們哄得比誰都響他們現在的架勢很應了一句老話惡人先告狀。
不辣「不要問我問我也不會說的。他罵我們!」
我「沒人問你啊這不說了嗎?」
蛇屁股「罵得太難聽啦!我都不好意思說!」
我「你都不好意思說的話?說出來咱們當戰防炮使好啦!」
我狠狠瞪了眼死啦死啦但那傢伙跟麥克魯漢一樣什麼也不管很有些看你們怎麼辦的架勢。
豆餅狠巴巴地告訴我「癩皮狗!」
迷龍「癩皮狗。他說的。」
我瞧了眼柯林斯那傢伙正在研究自己到底被扁成了什麼樣子。
我「很一般啊。」
迷龍便小聲地對著我恐嚇「你胳膊肘好長都拐到外國去啦。」
能說什麼呢——轉向麥克魯漢時我覺得我十足一個玩弄權柄的小人(英語)「您的部下污辱了我們的士兵用很糟糕的詞。」
麥克魯漢(英語)「我沒有聽到我只知道他毫無必要地去向他們問候然後他們就像猴子一樣追逐和廝打。」
我(英語)「他叫他們癩皮狗或者骯髒的狗諸如此類的。」
麥克魯漢(英語)「他是一個很糟糕的軍械士。我認識他也只有十一個小時。」
柯林斯就只好齜牙咧嘴地做鬼臉那和我們中間的某些人還真是很像。
麥克魯漢(英語)「可我對這場該死的戰爭發誓他沒說過。」
有了人護犢子柯林斯就加倍委屈得不行(英語)「他們在笑我只是希望聽懂他們的笑話但是……」——他現在如其說在展示不如說是研究汗衫上的鞋印那個「人」字已經被迷龍一個完整的腳印替代。
我瞪著我們的這幫子人渣哪一個都是一百二十個有理加十八個不忿我只好看著郝獸醫求證。
郝獸醫「說是說啦。算啦算啦。遠來是客嘛。」
於是我繼續犯嘀咕。聽不懂英語真是件快樂的事情死啦死啦傷天害理地在那逗著狗肉像個與本團完全無關的流浪漢。麥克魯漢的臉色則越來越難看。
麥克魯漢(英語)「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這是你們往下一定會說的話。就這樣吧我們只是來完成我們的部分好盡快回家。」他對柯林斯招了招手「LET#39;SG0。」
於是迷龍那個狗娘養的大叫起來。我保證他驚喜大於憤怒「他又說啦!聽見沒有?癩皮狗!」
我瞠目結舌地瞪著迷龍。阿譯還在黑地裡摸尋著他掉沒了的梭子似乎這一切還不夠荒唐。
後來阿譯用了兩個小時在草叢裡摸他的梭子而我用了兩小時來向美國人說清這是一個玩笑而非外交糾紛。我非常羞愧麥克魯漢和柯林斯來炮灰團學會的第一個中國詞居然是癩皮狗。
而我的人渣朋友們還在小聲爭論著。
不辣「我就說不是。他講的是癩死狗。」
蛇屁股「更難聽啦。打不打呀?咱們?」
麥克魯漢仍是雷打不動地在做著案頭而柯林斯和昨天揍他的傢伙們一起在他們的帳篷外拼著桌子。他們那一張折疊桌是根本不夠的。我們把幾張缺這少那的桌子拼在一起給他們造就一個工作台。
阿瑟·麥克魯漢。其古板教條教他的美國同僚也聞風遠遁我們昨晚已有領教;阿爾傑·柯林斯和我們的人渣倒是異曲同工實際上他第二天就和揍他的人混作一堆。一根到哪都要硌人的鋼條一團到哪都要糊人的泥巴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想過他們來這祭旗坡其實也是發配——我可不想再費勁給他們解釋發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