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團長我的團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我在山巔上邊拿著死啦死啦的望遠鏡我看見山腰上人影晃動又沒入林裡——那是我們後邊受過挫卻仍緊追不捨的日軍。我把望遠鏡遞給世航和尚想讓他看。

    和尚卻不看搖了搖頭「一個多時辰就趕上啦。」但他卻露出寬慰的神情「還有半個時辰就過索橋啦。阿彌陀佛。」

    我笑了笑「你們就甩掉我們這些包袱了。」

    世航就更加搖頭不迭「說不得的話誰也不是包袱。」

    喪門星從我們旁邊跑過敲打我們「要你們不要看後邊快點走趕快走!」

    於是我回過頭前邊的林子越來越密了死啦死啦正在把一直的行進隊形調整成一個更適於叢林的戰鬥隊形把諸如我父母、牛、小車這樣不適於戰鬥的部分排在後邊。我們這些荷槍實彈的從他們中間越過我看見我父親驚惶成了空白的表情和郝獸醫在遞給我母親一壺水。

    我們不再說那些和尚與西天的喪氣話了因為前路越來越險惡我們像是回到了緬甸的叢林裡那不是愉快的記憶。

    死啦死啦在分派著人手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也沒停下腳步我們在搶速度儘管每個人都累得半死了但我們在搶速度。

    死啦死啦「我要排頭兵!不辣、喪門星你們排頭兵。」

    那兩個露出倒霉的表情但書蟲子開始力爭「我做排頭兵。」

    不辣嘲笑他「小孩子知道排頭兵是做什麼的嗎?」

    書蟲子「就是先鋒不是嗎?」

    不辣「拿腦殼撞槍子的先鋒嘿嘿。」

    不辣恐嚇無效。因為顯然那小子是知道排頭兵做什麼的他安靜但是很難動搖「我做排頭兵。」

    我看了眼我們隊伍的後邊看不見我的父母這最好他們最好也看不見我。

    我「我做排頭兵。」

    不辣便驚喜地嚷起來「煩啦轉性子啦!」

    迷龍便憤怒地指出來「小損人從來不做排頭兵。」

    我沒理他們我也平靜地堅持著「我做排頭兵。」

    不辣「你替我好啦我會記得你的。」

    我「我替他。」

    我指著小書蟲子於是那傢伙平靜而憤怒地反駁「我不用人替。」

    死啦死啦也斜著我們——我和書蟲子都爭先恐後在行進中做著準備綁緊鞋子擼好袖子整理武器什麼的——他要笑不笑地說「何苦來哉?」

    我「你們不用護著我。」

    死啦死啦挑著眉毛看我不說話。被他那樣看人會覺得不踏實覺得受辱。我瞪回去。

    人有時會記憶復甦我們酸溜溜地稱為悟性。感謝虞師我被綁在樁子上時想起我造的孽長達五年內我沒被人派過排頭鄉巴佬們自動排在我的前邊為了我腦袋裡自知用不上的學問。

    我「別說沒人護著我。你知道我意思……一直是我在派別人的排頭。」

    他是明白我意思於是他對書蟲子揮了揮手「他替你。煩啦喪門星排頭兵。」

    書蟲子更加平靜也更加憤怒「我不用人替。我是人不是書不要往後放。」

    他求援地往後看讓他的頭也出來幫他解圍他的頭沒讓他失望。站出來了並且把一個日軍的鋼盔扣在他頭上那算是保護兼之認同。

    小頭目「你勸不動他的誰讓他是我們這讀書最多的人呢。」

    「我們這個也動不得的祭旗坡的狀元。」死啦死啦只好苦笑「一邊一個國共合作。」

    那就是定局。

    迷龍想抱怨可他搞不清全局只好抱怨細節「日本盔也敢戴林子裡冒頭就打要被當鬼子打死的。」

    死啦死啦「噯?」

    小頭目「咦?」

    然後他們倆一起看著我和小書蟲子——於是我也想到了並且憤怒地還回去。

    我「門兒都沒有。」

    但死啦死啦就是不懷好意地看著我。明擺的在他面前門有的是。

    我和書蟲子我們倆穿著日軍的全套活拿著三八槍——虧得這支游擊隊的叫花子作風只要可能用得上他們連鞋帶子都扒下來了書蟲子很新奇而我覺得很喪氣我們倆以兩種步態在腸子路上走我回頭望了望死啦死啦趕鴨子似地衝我們揮著手於是我們加快步速很快把他們甩在視野之外了。

    書蟲子端著槍繃著弦在這上邊他和我們的新兵真沒多大區別配上這身行頭就像鬼子進村我真希望他不要讓自己如此可笑。

    我「哪裡人?」

    書蟲子「老家北平。」

    我「爛地方。」

    書蟲子因為這三個字皺了皺眉「你去過?」

    「從來沒有。」我看著前端無邊無際的林子「謝天謝地。」

    書蟲子「您……哪人?」

    我「東京。」

    我說了幾句杜撰的日語撒右那那和八格牙路全混在一起書蟲子開始笑讓他笑真的是很容易。

    書蟲子「我真羨慕你。你們家那麼多的書你讀書肯定比我多你還打了五年仗是老戰士。我真羨慕你。」

    我「……手別老摳在扳機上。」

    書蟲子「這種事你們要多教我。」

    我只好不說話又繃回了臉。

    我可以替下他但不想跟他同行。秋蟬瞪著樹林自己天天衰老樹林還在長青。我不想穿這身衣服再走下去這路上就要多兩個正在廝打的日軍。

    幸好我們又拐過一道彎看見一些和我們穿一樣衣服的人十幾個他們並非無備一個機槍組對著我們所來的路面。剩下的人正在把自己往樹上吊顯然剛才如果沒派排頭兵我們會遭遇像在緬甸叢林裡一樣的痛擊。

    他們出現得又突然又不突然這種突然又不突然讓我腦袋炸了那挺機槍本來就朝著我們連調槍口都不用只拉開了槍栓。感謝不辣、迷龍和何書光他們曾和西岸對了長時間的歌我把槍擔在肩上當著一個第一個時間擠進腦子裡的日本調門。

    對著我們的機槍沒有懸念我現在擔心的是身後的書蟲子。他有一點剛才那種過激舉動我們就只好用死亡來完成排頭兵的職責了。

    還好他只是低眉順眼地跟著我。

    他們的一個軍曹向我們嚷嚷我注意到那邊的傢伙都有或多或少的殘疾——我們的造就。

    我只好堅持哼著曲子這根救命稻草總算有些用處瞄向我們的又多了幾支步槍嚷嚷聲也來得更猛烈了。但沒有人開槍。我估計他們是問我們從哪裡來的便信手胡指了指我沒有估計錯但我們卻答錯了書蟲子指著另一個方向。我只好一巴掌扣在他頭盔上。

    我笑著「八格!」

    我像對迷龍他們一樣嘻嘻哈哈不輕不重地揍著他我知道我們不會向這樣兩個嘻皮笑臉還穿同樣衣服的人開槍我希望他們也不會我蒙對了他們甚至有了笑容有幾支步槍槍口放下了。機槍雖沒調開但槍手的手不再扣在扳機上。我並不能輕鬆下來我的頭皮在發炸因為我看見他們身後的山坡更多更多的日軍正在攀登。

    我們終於還是遲到了。日本人記性好得很而且抄了弓弦。如果他們還有戰爭初期的兵源現在是他們在打掃我們的屍體。

    從自己身上掏手榴彈太明顯了對方開槍的速度一定快過我們我從書蟲子身上拽出一個手榴彈就著一個毆打動作平甩了過去。反正也不用扔多遠。我看著那個手榴彈飛過路面落在他們中間日軍在狂叫中臥倒。書蟲子甩過去了另一個然後被我一腳踹進了另一側的溝壑我跳進去的時候手榴彈在我身後爆炸——延時太短被他們扔回來了但是書蟲子扔過去的那個在機槍掩體外炸開。

    然後機槍調了頭彈雨啃著我們上方的路面我低埋著頭躲避跳彈。

    書蟲子在大叫「下邊做什麼?」

    我喊回去「什麼也不做!」

    書蟲子「什麼也不做?」

    我終於明白他說的是一個甩進我們這廂正在冒煙的手榴彈我抄起來摔回去一個正想橫穿路面摸到我們這邊的日軍被炸躺了。

    我「你自己動手!」

    我聽見迷龍的機槍在轟鳴湯姆遜衝鋒鎗的連發蓋了過來死啦死啦還是很佔便宜的日軍扎足未穩他們正好把衝鋒鎗的彈雨劈頭蓋臉亂澆。我聽見日軍的機槍又一次掉了頭雖然日軍還只來得及放置一挺機槍但對我們威脅最大那幫全無章法從林子裡衝出來的紅色游擊隊被削草一樣地打倒但他們真是不怕死的用各種粗劣的武器衝擊和對射以搶在大隊日軍攀上來之前佔領這個高點。

    書蟲子在「他媽的他媽的」大罵露著半截在溝壑外的身子向那挺機槍摔手榴彈我一槍一槍向掩體裡露在外邊的日軍射擊小傢伙倒不客氣得很手榴彈摔完一個就來我腰上抽掉一個。現在我們對那個掩體威脅最大了它只好再一次掉頭想收拾了我們。

    小書蟲在他那種過於暴露的投彈姿勢痙攣了一下他投出了那個手榴彈後又到我腰上來拔這實在很妨礙我的射擊我只好破口大罵。

    我「你大爺能不能一次多拿幾個?數三個數再扔!——一、二、三!」

    他突然露出一個驚喜的表情「你大爺……?」

    但是他扔出的上一個手榴彈在掩體裡炸開了機槍啞了叫化子和人渣們衝上世航和尚又一回施施然而來對著那掩體裡爬起來想夠機槍的軍曹轟了一火槍然後他們開始壓制已經快攀爬到眼前的日軍主力。

    我呆呆地端著我的槍臥在那書蟲子一隻手抓著我腰上的最後一個手榴彈趴在我的身上。

    「他聽出來我是他的同鄉因為我罵出句純北平的罵人話沒死的話他會煩死人的和我挖掘同一座城市甚至同一所學校的記憶。凡事要往好處想他現在煩不著我啦。

    我撥開了他他抓得很緊連我腰上的手榴彈一起拔了出來。我把他放在一邊和我們的人一起向在攀爬中還擊的日軍射擊他們的攻擊意志還是很健旺。

    小頭目在我們中間跑動著把臥射跪射的我們扒拉起來「走!國軍兄弟趕快走!這裡我們守得住!」

    我便衝他嚷嚷回去「你們的人死啦!」

    小頭目就過去抱了抱那個死得很平靜的傢伙放開時他從書蟲子手上掰出那個手榴彈拿在手上。

    小頭目「他連鞋帶都不會系……走吧世航給他們帶路。」

    死啦死啦「把槍留下。」

    我們就把那些救了我們幾次的衝鋒鎗塞給他們什麼也不說。只是塞給他們。

    小頭目「好東西給我們太可惜啦你們要拿它們打回來地。手榴彈吧給些手榴彈就好啦。」

    死啦死啦點了點頭我們就卸下所有的手榴彈我們裝備精良拖著大捆用得上用不上的書。他們像叫花子我們盡量不看他們因為我們將離開這裡。

    世航和尚向我們稽首「阿彌陀佛施主要快革命不等人的。」

    日軍重整了旗鼓擲彈筒已經開始在修正彈著點我轉頭時看見放爆竹的被炸死了我轉頭不看攙住了我的母親——和尚說得對不等人的。他們守不了多久。

    我們離開這裡。

    索橋在望繩索和粗籐糾接而成古樸蠻荒得像是從這莽林里長出來的但我們身後響著現代戰爭的爆炸和機槍掃射。

    我們把書背過索橋也許是因為還記著小書蟲子的痛苦。我們雖然大半是目不識丁的卻沒人放棄這些書我們只放棄了牛和推車。

    和尚悠哉得很把牛趕進森林——免得再被日本人捉去吃了他還要合什送行把橫在橋頭的車推開。好像還怕擋了後來人的道路。

    我們已經過了橋。我們一直瞪著他但和尚從身上的大堆物件裡摸出了土炸藥來。開始在橋頭捆綁。

    誰都知道我們到得太遲那幫**已經被咬成了膠著他們和日軍分開的唯一辦法是死到最後一人。

    克虜伯「過來呀!一起走啦!」

    世航「施主過江的地方有棵榕樹樹下就是回去的路。」

    迷龍「過來說啊!你傻啊?!」

    但是和尚笑咪咪地跟我們鞠了一躬「阿彌陀佛。國軍兄弟萬歲遠征軍萬歲祖國昌盛民族萬歲。」

    迷龍就小聲唏噓著「撞鬼去吧整得我掉一地雞皮疙瘩。」

    死啦死啦「……走吧。」

    我們走的時候和尚聽著越來越猛烈的槍炮聲不緊不慢地綁著炸藥。

    我們走的是下山路下山將可到江邊因為我們背負著的書我們走得很跌撞。郝獸醫摔倒了死啦死啦把他提起來但這時候從身後傳來一聲與炮聲迥異的爆炸於是死啦死啦也摔倒了。

    他懨懨地爬起來「……走啦。」

    克虜伯「橋沒啦。」

    喪門星「他們……還有辦法的嗯他們……鬼得很。」

    不辣「神仙啊?」

    克虜伯「和尚說這樣的人馬他們還有好幾百隊。」

    迷龍「吹吧就這樣打法幾千隊也死光了。」

    豆餅「嗯哪!」

    蛇屁股「我看見有個傢伙槍管都是彎的你們信不信?真是彎的。」

    不辣「他們拿了我們的手榴彈不要真扔出去就衝啊。要死人的不是他們玩的那種土炮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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