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團長我的團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我們在山野裡跋涉我們——我們和那隊紅色武裝每個人都被我父親的書捆打扮得像是苦大力日本人扔下的那頭牛幫了我們大忙它簡直背著一座書山那兩掛推車也幫了我們大忙。

    世航和尚在前邊帶著路他身邊的克虜伯在做排頭兵。

    克虜伯摸著自己的肚子瞟著世航和尚的肚子。

    克虜伯「你怎就那麼胖?」

    世航和尚摸著自己的肚子瞟著克虜伯的肚子。

    世航「因為和尚吃素。」

    死啦死啦從枝葉裡探出望遠鏡看著山巔之下叢林之外。

    日軍的卡車在遠遠的路上冒著劣質燃油的煙——那是來追我們的他們現在物資也緊張。

    我「追上來啦。」

    死啦死啦沒吭氣但面色並不好看他回歸隊列時順手糾正了小書蟲子子彈帶的背法那傢伙把三八大蓋的背具背錯了。

    死啦死啦「這樣背要勒死人的。」

    書蟲子「啊哈?是嗎?」

    我「近朱者赤啊。」

    被我提醒著死啦死啦便從那幫紅色傢伙身邊錯開。他有些鬱悶但我們都寧可沉悶也刻意地與紅色傢伙們保持距離。

    第二十二章

    日軍的卡車行駛到這山彎處然後就是「咚」的一聲那是又一發觔斗彈在發言然後千奇百怪的槍聲在夜色中響起連火槍的轟鳴夾在其中也不顯突兀了。

    日軍發著口令下車顯然這樣亂哄哄的襲擊他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幾個那種蹩腳手榴彈飛了過去身首異處地炸開它倒是炸翻了一個但也沒更多的效果了。

    然後那幫藏在路邊山林裡的襲擊者便亂哄哄逃進森林。日軍大呼小叫地追去。

    入夜後死啦死啦殺了個回馬槍我們不准參與他要求那幫紅色傢伙拿著最老舊的武器去對越來越近的日軍轟他媽幾下。我真是很奇怪對這明顯能害死他們的建議死共黨也是掉頭就去。

    顯然日軍對這幫反抗者的老舊裝備也知之甚詳哇裡哇啦地追得全無顧忌。

    我蜷伏在樹叢裡回頭看著郝獸醫在照顧我的父母餵給他們一些行軍散一類的玩意這樣的遠行實在夠要了我足不出戶的父母半條命。我擔心地看著他們直到死啦死啦敲打我的頭盔。

    我轉過頭。林子那邊的喧囂正越來越近我甚至已經看得見日軍毫無顧忌打亮的電筒和燃起的火光小頭目、世航和書蟲子他們已在我們地視線裡出現。

    他們躍入我們的半環形伏擊圈時我們把更好一點的武器——從日軍屍骸上收繳的武器扔給他們我清晰地看見世航看見我們時有如釋重負的神情——我們彼此並不是那麼無條件信任。

    世航「阿彌陀佛施主信人。」

    我們一直把追擊的日軍放到眼前才開槍。

    從火槍到衝鋒鎗。火力陡然提升了一個世紀那小批日本冒失鬼在我們的火力圈裡血本無歸——死啦死啦又給自己撓了撓癢。

    我們又在林子裡奔命我們仍然是苦大力仍然沒能擺脫我父親的遠香齋。

    小頭目在那惋惜著「可惜了那些槍啦拿不動啦。」

    書蟲子立刻便凶狠地嚷過去「書更重要!」

    小頭目「哦啦嗯啦啊啦書重要書最重要。」

    克虜伯又在問世航這樣的豬頭問題「野和尚你做什麼戴眼鏡?」

    世航「和尚是好和尚。不是野和尚。」

    克虜伯「好和尚跟著這幫人亂跑?還殺人?」

    世航「和尚亂跑是廟被燒啦。和尚在這裡因為投緣。和尚殺人是有人殺和尚。」

    克虜伯「和尚做什麼戴眼鏡?」

    世航「和尚戴眼鏡因為總趴在地上唸經。」

    紅和白到底有多遠距離?一起打了一仗。不兩戰所有的距離再也無法保持所有裝出來的犢子全部完蛋。

    不辣在我身後怪叫「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

    我「你吵死啦。」

    不辣「他罵人。」

    放爆竹的便忙不迭地解釋「我只是說……」

    不辣「你不要說啦。」

    但放爆竹的傢伙就要說他們這幫傢伙有個共性認死理「我說啦我就要說完吧。我就是說。國軍兄弟你們很厲害。真的突突突的成片的鬼子就滾下去啦。你們什麼時候打過來呀?」

    我也瞪著他迷龍也瞪著他喪門星也瞪著他蛇屁股也瞪著他。

    放爆竹的「我說真的你們有那麼多機關鎗。」

    不辣「我呸!」

    蛇屁股「這是機關鎗嗎?」

    喪門星「這可不是機關鎗。」

    迷龍「嗯我這個才是機關鎗他們那些個是他媽生他媽生的廢物雞。」

    喪門星「什麼什麼?這是手提機關鎗。」

    書蟲子也趕來插嘴「那不還是機關鎗?」

    其實誰也不關心機關鎗與手提機關鎗的區別傻子們只是在瘋狂地岔開話題岔開那個什麼時候打過來的話題。

    放爆竹的開始抱怨「我問的是什麼時候打過來。」

    我(英語)「衝鋒鎗。」

    放爆竹的「啥?」

    我「這個不是機關鎗也不是什麼點四五手提式機關鎗這個是(英語)湯姆遜衝鋒鎗。」

    放爆竹的繼續抱怨「我是問哪天打過來?!」

    迷龍「我呸!」

    豆餅「對我呸!」

    郝獸醫「打過來……嗯很麻煩的。弟兄們說是不是?」

    「嗯不是隨便的事。」不辣理直氣壯地說「煩啦你給他們長長見識。」

    我只好清了清嗓子「打過來……要有計劃那個叫全局。嗯全局。知道嗎?打過來要大炮要坦克要飛機還要有會用的兵打過來……嗯你們不要以為你們這樣放著槍滿山跑就叫打仗這種土包子打法……」

    死啦死啦「用屁股想想再說話。或者我縫上你們的鳥嘴。」

    於是我們都不吭氣了。

    確實用屁股想都知道土包子們拿著他們馬戲團一樣的武器從日軍來臨便未退一步而洋包子試圖告訴他們。要有飛機坦克大炮我們才能向數量上居弱勢的日軍發動攻擊。

    不辣湊過去死啦死啦身邊「團座你別老玩火啦。要不他們一直問我們什麼時候打過來?」

    不辣慘叫著退開死啦死啦繃著臉繼續前行。

    他怎麼可能不玩火?心裡在發痛手上在發癢。五倍的日軍追在我們身後十倍的日軍在山下公路上要把我們包抄就這樣他還讓我們用手榴彈在草叢裡設了絆雷。

    我們聽到身後遠處的爆炸。

    死啦死啦繃著臉「他們會學得追慢一點啦。」

    滇邊森林裡的清晨是賞心悅耳並且沁肺的鳥鳴和露珠混在一起。但我們輕鬆不起來沉重的背負讓我們輕鬆不起來後來再未見蹤影的日軍也讓我們輕鬆不起來。

    由夜至晨日軍再未出現。此情此景彷彿又回到了由緬甸潰軍的路上。誰都見不著對方而見著時必是血戰。

    我回頭望著我母親早累得臉色煞白我父親卻是柱著杖子神清氣爽。我曾擔心過他身子吃不消現在看來全是白扯沒心沒肺有益身體健康。他現在是我們中間最輕鬆的一個。

    死啦死啦的聲音傳了過來「三米以內。過來。」

    我便抄出我們氣喘吁吁的隊列那傢伙已經在路邊和世航和尚、小頭目、喪門星研究著一張地圖他用筆在地圖上打著標誌。

    世航「輪子一轉肉腿子跑不過的。和尚只好帶施主們走獵道前邊有個山澗。澗上有索橋過了索橋就輪子也追不上啦。」

    死啦死啦忙著把這一切都標在地圖上「獵道沒日軍?」

    世航便嘟著嘴歎了口氣「那就要隨緣啦。我們是用那條道打過鬼子伏擊地。」

    我「那就是知道啦!還去?和尚你不是在唸經別打瞌睡。」

    我們都皺著眉。死啦死啦也在撓著頭。

    喪門星「法師。這種緣還是不隨的好吧。沒有別的道?」

    世航和尚也皺著眉你永遠瞧不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隨不隨它都在那啦。說成撞上去還是隨過去也就是一個隨心。」

    小頭目只好乾咳嗽這種緣法什麼的恐怕說服不了任何人。

    小頭目「道是我找的。走大路早被鬼子追上走這裡都被咬住不放被咬住就不得過江。想啊你們怎麼過江的只要看見了那地方人人都會過。不想鬼子在禪達後方冒頭吧?走這條道好走這條道過完人就把橋炸了鬼子再咬不住大家太太平平回去。」

    他還是土頭土腦的像個禪達那邊也常見的獵戶可我們現在啞口無言他幾乎堵死了我們每一條反駁的路。死啦死啦一直沒說話在聽我們爭這回就又低下頭去標他的地圖大部分人哄的一聲作鳥獸散只扔下來的一兩句話說明他們並沒把小頭目描繪的當作通途。

    迷龍「和尚和尚碰見和尚就沒好運氣。」

    不辣「絕路啊比他的禿腦殼還絕。」

    我還站在那裡死啦死啦還在畫他的圖那地圖精細到除了軍隊沒人用得上題頭還標著「機密」兩字但已經被他毫不客氣地標滿了諸如日軍駐防、兵力、據點、炮樓之類的符號而世航氣得嘟著嘴翻白眼小頭目笑得像是沒有聽見。

    死啦死啦「橋叫什麼名字?」

    世航和尚「山裡人自己搭的橋哪裡有得名字。」

    死啦死啦便在地圖上打了個記號「好了。」

    小頭目「那就是這條道?」

    死啦死啦「聽法師的隨緣。」

    小頭目「我們會把國軍兄弟送到地方的。」

    死啦死啦「那不是最要緊的。」

    小頭目「遠來是客。」

    他拍了拍世航和尚和尚好了些向我們稽個首跟著他的頭兒去趕隊伍。我還站在那等著他們走遠也看著我們這支蕪雜不堪還負擔沉重的隊伍整天整夜地從一個地方掙扎到另一個地方。

    我「猴哥這好像是去西天的路噯。」

    死啦死啦「八戒說不出有用的話就做點有用的事。」

    我「你見過那種橋的郝老頭拿支老套筒都守得住費點心瞄準一槍能穿幾個。你當然會記得被人打過伏擊的地方能在那打還人是個想起來就痛快的事——日本人也會這麼想的話咱們要去的就是鬼門關。」

    死啦死啦「你覺得可能會死我覺得可能會活。虞師座說的青菜蘿蔔各有所好。」

    我「那幫紅腦袋做什麼了讓你信呢?因為小瘋子過了怒江?我們也過了呀不稀奇我不信共產共妻的鬼話可紅就是靠不住火燒燒就完血流光就死都紅的。紅的又怎麼看我們?老冤家了。你看他們那隊長像是忘事的人?還有你沒看出他們眼饞我們手上傢伙?他們也許就想我們跟鬼子拚個清光。」

    死啦死啦停止了迭他的地圖把他的衝鋒鎗往上抬了抬「這個?」

    我「你沒見他們窮得連虱子都喂不起……」

    死啦死啦一臉關心地把住了我肩膀然後一膝蓋頂在我肚子上他放開我一邊瞄了眼隊尾以確定沒人看見然後繼續迭他的地圖。

    我佝僂著惱羞成怒地嚷嚷「好小太爺就是看他們不順眼!拿著樹棍子衝鋒他們叫這希望?你也快被他們逼瘋啦扛得住你就打個哈哈動什麼手啊?虞嘯卿說仗打成這樣全中國軍人都該死。你覺得你例外你拿門小炮敢跟整個炮群對轟啊。現在你也成該死的貨啦連幫叫花子都比你強啊——還是紅色的!味道不好受是不是?哈哈難兄難弟啊我天天都覺得我該死!」

    死啦死啦看起來快爆炸但他壓制著最後他成功了用地圖敲我的頭盔。

    我「別碰我!」

    死啦死啦「得啦。知道為什麼讓你做我的副官?因為你覺得自個該死而不是別人這就叫還有得救……話說回來有空覺得自個該死不如多做事。」

    我「這種屁話不要總說沒人想做你副官。」

    我非常清楚我的憤怒已經成了悻悻他也很清楚乾笑兩聲把地圖鄭重地用油紙包了才收回口袋。

    我「那地圖哪來的?那東西不比戰防炮好弄。」

    死啦死啦「虞大師座親自監繪。和戰防炮一起來的。」

    我「連這種東西也預備得有你到底過江來做什麼的?」

    死啦死啦「幫你老爹搬書——走啦走啦鐵拐李拐起來。」

    然後他開步我只好咧了咧嘴跟在他的後邊。

    他過江為了偵察為我軍一直在說卻從未有做的反攻做點準備但他真的搬走了我父親當命看的藏書這才是最瘋狂的部分。我們也真的成了他的死忠因為他真在做事於是我們明知故犯跟著他去做些更瘋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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