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團長我的團 正文 第六十九章
    那傢伙蜷在草裡頭架在狗肉身上要死不活地揮著手。

    迷龍「團座發話啦!」

    他也知道要犯眾怒蹦起來就跑身後追著我們連根拔起扔過去的草根泥土。

    我「我也要去!」

    死啦死啦「去吧去吧。」

    我瘸著追在迷龍屁股後邊我身後追著人渣們連根拔起拔過來的草根泥土。跑了很遠我回頭看了眼死啦死啦他還跟那躺著偎在狗肉身上。他期待清新我們也期待清新像把我們從收容站裡扒拉出來泡進殺蟲粉裡一樣。可命是磨的連他心裡也漸漸長出了虱子。看著這樣一個團長你便明白運交華蓋天意冥冥。

    第十七章

    我和迷龍一個挺著一個佝僂著一個大步流星著一個瘸著死掙死趕著走在禪達的郊外。駛往橫瀾山的車一路把泥漿和煙塵連噴帶濺地弄到我們身上。

    迷龍一直也斜著我「你來幹啥?」

    我「你去幹啥?」

    迷龍「再給你二十五腳。」

    我「省省吧。你少說踢了五十腳。」

    迷龍就嘿嘿笑著摟了我的肩。我狠狠給了丫肚子一拳丫仍是嘿嘿地樂。

    我「為一個被你踢過五十腳的瘸子著想能走慢嗎?」

    迷龍「我挾著你。挾著你。」

    迷龍幾乎每星期回家一趟然後第二天用同樣風風火火的速度趕回來。他用劈柴價買了全套的傢俱卻仍然沒有房子。我們知道他回去也只能看著他家大床和他的老婆乾瞪眼但是我們仍然嫉妒。

    我把一張靠椅倒放過來跨坐在路邊。迷龍的傢俱還堆在那只是給蓋上了油布。迷龍正撩開那張巨床上的油布大馬金刀地躺坐上去。嘴裡說回家。其實也沒家我們都知道連我們身上的虱子都知道所謂回家也就是回到他看中的小院之上路牙子旁邊繼續他已經持續了幾月之久的戰爭。

    稍頃工夫他對峙的那院門開了冷黃臉端了托盤兩碗茶迎著我們出來。

    冷黃臉「來啦。小說整理發佈於」

    迷龍「來啦。煩勞你照顧我家東西啊。」

    冷黃臉「好說好說混也混個君子人嘛。軍爺喝口水。」

    冷黃臉這回和上回渾然不同。上回如對賊這回如待客。

    迷龍一口喝乾了這小子會喝屁的茶嘴裡還嚼茶葉「呀你大哥忘加唾沫了。」

    冷黃臉便冷冷黃黃地訕笑一下「說笑啦。」

    我「好茶。」

    迷龍「啊?好茶嗎?這小子每回都給我泡草帽圈子!」

    冷黃臉便又冷冷黃黃地訕笑一下「說笑啦。」

    迷龍「噯呀大叔。都上好茶了是不是咱這事有得轉了?」

    冷黃臉「轉什麼轉?沒得轉。」

    迷龍「那您請回。蘑菇咱接著泡。」

    冷黃臉「轉是沒得轉的。可有人想請你的工。」

    迷龍「老子吃官糧拿軍餉快活得流油。誰請得起我?」

    我瞪著冷黃臉那個竭力隱藏著什麼的表情老小子還是半死不活地惹人生氣可眼都快瞇了。

    我「請他幹啥?請他拆房子嗎?」

    院子裡就又有個老傢伙的聲音「六福啊你跟人好好說了嗎?」

    冷黃臉便立刻換了個暖到不得了的神情「好好說!我正好好說呢!」

    迷龍便立刻佔了多大理似地嚷起來「好好說個屁呀!他拿老子們逗著玩呢!」

    拐棍子在地上戳了一下冷黃臉立刻把腰哈到一個我們以為他這年齡的人絕哈不到的程度迷龍呵呵地樂但院子裡那尊佛出來的時候我們立刻很想逃之夭夭。

    ——那是我們從南天門上逃下來時。敬死啦死啦三斤老酒反被潑了一腳酒的老耆宿君子人。那傢伙還是那樣一千年不變的德行讓你不信他的真也搞不清他的假。

    冷黃臉「老爺。」

    老耆宿就沒理他「你們就不要理他六福這老小子生得一張天怒人怨的爛嘴搞到老來守鰥……兩位面善?」

    兩位中的我把腦袋抵在椅背子上以免不被人看到臉。迷龍正蹁了腿想下床一邊還要把對著人的正臉擰成一個側臉——我們倆都是一副逃跑的姿態。

    我「不善不善。」

    迷龍「沒見過。不認得。」

    老耆宿「我想也是。一個老不死的臭皮囊點把火就該著啦何來認得諸位棟樑才俊的福氣?六福跟我說啦……」

    迷龍「說了好。走啦走啦。」

    我「走啦走啦。」

    我們倆似被貓追的耗子。如果有一個拔腿開跑另一個准也拔腿開跑。

    老耆宿「六福說他老啦想歸根。」

    迷龍「啥?」

    冷黃臉便衝著我們擠眉弄眼「歸根歸根。」

    老耆宿「老東西也沒個去處。說根就是我這不想單在外邊看宅子啦想回來我住哪兒他歸哪兒。可這院子是我家祖宅得有人看不住了它也得有個人氣。」

    我又看了眼那老傢伙老頭子的狡黠是絕不外露的他仍像上回見一樣一臉厚道。我又看了眼迷龍我不相信他有這樣的好運氣。

    但是老傢伙就是這樣說了「軍爺勞煩?」

    我猜想迷龍准也不相信自己的好運「啥?」

    老傢伙「勞煩軍爺來幫我看個院子省得那些宵小來動偷雞摸狗的歪腦筋。其實歪腦筋就是糊塗腦筋他們就不想想誰家宅子不是一塊磚一片瓦打拼來的。」

    迷龍「嗯嗯。哦哦。」

    我「就是就是。」

    老傢伙「那就是成啦?」

    我「成沒成?迷龍?別撓啦迷龍說成不成?」

    迷龍撓完後腦撓脖子撓完脖子撓胸口撓完胸口撓屁股「好說好說。」

    老傢伙「那就成啦。六福啊?六福!」

    六福「來啦來啦!」

    另一個老傢伙也不知啥時跑回院去了這時候挾著個大酒罈子和個大碗跑出來。那碗大概是上回敬死啦死啦那罈子它大哥而此碗則是彼碗的老祖宗。

    老傢伙「咱們君子人君子話君子約。就這碗酒了你幫我看著看到啥時候我說不用啦你就跟我算工錢。」

    我沒說話我也斜著迷龍迷龍瞪著冷黃臉把大碗放在大床上拿大罈子咚咚地往裡倒著。迷龍舔了舔嘴唇一副發木的表情。

    我小聲地「迷龍。夠你洗臉啦。」

    老傢伙這回都不自己動手端啦冷黃臉手上使把勁端了起來。兩老傢伙心懷叵測地看著迷龍好意、狡黠與惡劣並存了。

    老傢伙「不是生意勝似生意。君子酒一飲而盡。」

    迷龍把那只足放得進兩隻整雞的大碗端起來時還在發呆。並且我覺得他已經有點兒打晃。

    我「不行就別玩命啦迷龍。」

    但是迷龍把那碗端了起來我聽著那咚咚咚咚烈酒下喉的聲音不由頭皮發炸而兩老傢伙毫不放鬆地盯著以免迷龍灑落了哪怕一滴。

    迷龍又被狠狠地整治啦打了兩個老江湖的山門然後被人狠整了一把。老傢伙拿到了他們想要的尊嚴迷龍拿到了他想要的家。他把大碗放回了他的大床上看起來清醒得很。

    迷龍「好。不錯。那啥還行。」

    然後他掉頭就往回途走。我一把揪住「你東家在那邊。」

    老傢伙們便謙和地微笑著。

    迷龍「我老婆呢?」

    我「跟我私奔啦!」

    迷龍便呵呵地樂「跟老子過的人看得上你這半根蔥?不扯啦忙死啦忙死啦老子去搬家。」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幾步。然後做一灘泥軟倒地上並且因為坡度和力不從心地掙扎還在緩慢而生動地往下滾動。

    我回頭看了眼那兩老傢伙老傢伙們興致勃勃很有生命力地看著。

    老耆宿「想起了年青那時候。」

    冷黃臉「軍爺下去咯。」

    我回頭看了眼迷龍迷龍已經成功地滾到坡底。半截臉浸在田埂邊的水溝裡。

    迷龍「……老子要搬家。」

    我們又一次乒乒乓乓拆開那張遭老瘟的床。往大開的院門裡運進七零八落的部件。

    不辣嘬著一個煙屁股嘬得兩腮亞賽猴子。可他點上的炮剛響兩個就啞屁了不辣拿著煙屁又去湊還是沒動靜。

    不辣「不順遂啊!不順遂啊!」

    迷龍的鞋翻著跟斗從院門裡飛出來飛到了不辣地後腦上然後迷龍光著一隻腳蹦了出來不辣蛇屁股合夥放對迷龍。

    鞭炮這時候炸得辟里啪啦我們把那三個打得夾七纏八的傢伙推到一邊以免妨礙我們幹活。

    迷龍的鬼床大到了這種地步就算拆成零碎我們也只能喊著號子用繩子把它從窗口吊進去然後在二樓再把它拼裝好。

    我們大多數人不幹活沒頭蒼蠅似地滿院滿屋亂躥不時有人在狹窄的拐口處撞了頭不時有人在院子裡的青苔上滑倒有時有人從陡得可以的樓梯上滾下來。說實話我們在野外呆太久了我們已經不大習慣人為的建築。

    這院不富貴但是費了心思我們裡裡外外出出進進的推著擠著撞著打開這個窗看看外邊推開這個門看看裡邊到前院看看天井和屋簷到後院遠眺下院子之外的景色。而阿譯從看見一個窗洞外的景色後就像一隻想從玻璃上尋條出路的蒼蠅他粘在上邊了。

    郝獸醫「賊你媽的太不成話。」

    喪門星「不要臉不成話。」

    我說「比日本鬼子還不成話。」然後繼續用一種遊魂的步伐量過院子和迷龍的新家。我看著那張床在二樓被重新組裝成整我看著以這個很大的臥室為中心迷龍的家像發豆芽一樣生發出來。

    迷龍那天狠狠打擊了我們離家最遠的傢伙連忽悠帶詐唬給自己弄來一個家。我們認為那是口水粘的我們說就要完啦可迷龍那天讓我們看見它比橫瀾山的永備陣地還要堅實。

    迷龍老婆作為我們中間唯一的一個女性也作為我們中為數不多真在幹活的人一會兒出現在樓上一會兒出現在樓下這屋子是四通八達的所以當我正眼看見她在身前時過一會兒轉身又發現她還在身前。

    克虜伯敲釘子的時候被個二兩重的錘頭輕碰了一下便開始哭爹喊娘那是司馬昭之心人人皆知往下他便可以貼著幫他上藥的迷龍老婆挨著擦著。

    郝獸醫「原來他除了吃和睡還有別的想頭。」

    我「三秒鐘。三秒之後他就問晚上吃什麼。」

    克虜伯「嫂子晚上吃什麼?」

    迷龍老婆「想著想著吃起來就更香。」

    克虜伯就想著丫望著這屋瓦片的天頂已經開始擦口水。我簡直就看不下去身後被人輕拱了一下那是再戰又北的不辣和蛇屁股兩貨估計在外邊地面上打了十七八個滾這回還要互相怨七怨八。

    不辣「以後叫你上就不要拖拖拉拉。」

    蛇屁股「誰知道你連眨巴眼都頂不住。放個屁都長過你啊。

    不辣「……老子晚上吃窮了他啊吃窮了他。」

    蛇屁股便深表同意地「吃他個沖家啊吃他個沖家。」

    我們一幫各自心懷鬼胎地人「轟」地就往後閃因為我們全擠在樓梯口而迷龍老婆要下樓。

    迷龍老婆「孟連長這是你的東西。」

    我看了眼塞在我手裡的那個玉鐲子聯想起鐲子的主人我便憂傷而又有些訥訥。

    我「不是我的。」

    迷龍老婆「小醉送寶兒回來這東西她說已經送給寶兒了死活也不拿回去。」

    我「不是我的。」

    迷龍老婆「打腫臉充胖子的事是男人幹的。女人家沒這麼大方。」

    我「……哦。」

    迷龍老婆「孟連長太耽於軍務顧不上別的吧?小醉大概是想誰能去把這東西還給她吧?」

    我便把那個鐲子袖了迷龍老婆下去了。

    後來我便一直立在窗口看著這院子裡的青瓦和人頭發呆。

    迷龍的家已經一多半收拾得了我還盯著窗外手袖著鐲子團弄我第一回注意到原來玉石在各種不同的角度下會泛出不同的光澤但其實我更加注意到的是迷龍在下邊使勁蹭蹭他正在幹活的老婆直到他老婆在快被他擠到牆根時沒好氣地給了他幾下。

    那幫傻子們呆呆地看著那張床在這間佔了小院足足一面的寬闊房間裡該床把這房間占掉了幾乎一半迷龍老婆現在不在這屋但那幫傻子每一個說話都壓著聲發澀。

    喪門星「太會享福了……他也。」

    不辣「迷龍這小子……真不是東西。」

    豆餅還在床上床下地爬著敲緊最後幾個楔子毫無疑問他是今天幹活最多的一個人。

    豆餅「嗯!」

    蛇屁股「豆餅你坐那我看看。」

    豆餅「我不。我知道你們想啥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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