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先前的邪靈攻擊,傭兵的步伐都更加小心謹慎。
可一直到行至森林中心地帶,都沒有再遇到任何襲擊。
「那是什麼?」
梅伊輕扯齊格裡特寬大的長袖,她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建築。
盤結交錯的籐蔓植物覆蓋住由巨型石塊搭建而成的高塔,沒有樓道和任何攀爬工具,僅在頂端露出一扇腐朽的木質小門。
「法師塔……」
人群中,陸續響起這樣的話語。
梅伊尚且年幼,可閱歷不淺的諸傭兵都知道,這種高聳獨門的塔樓是法師的私人居所。
無關陣營,只有十階以上的法師才享有獨自建塔的權利。在被劃分為邪惡的亡靈法師中,也只有亡魂大法師才會修塔,方便聚集和製造不死生物。
「我們似乎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做為此番行動的指揮,卡切裡恩眼裡泛起恐懼。
亡魂大法師,修煉到這一位階的邪惡法師都有掃平一座大城的能力,只依靠四個傭兵團顯然是不可能取勝。
撤退嗎?
這一念頭剛在腦海中成形,就見那扇對他猶如同冥獄大門般可怕的木門突然敞開了,身著黑袍的法師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緩步而出。
在那件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的袍子上,彰顯著讓人絕望的十二芒星與五個猙獰的骷髏頭。
五級的亡魂大法師,世上僅有一位。
薩麗雅與卡切裡恩一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是那位傳說著的亡靈魔導師嗎?
親歷諸神之戰,又獲死神庇護特許滯留地上界的安德烈·克魯利安,位階達十四的賢者級大法師。
這就是沉默之森隱藏的秘密?
這就是教會都漠視的原由?
難道他們真的不該進入這座世人皆知危險的森林?
「任何侵入森林的活物都不能離開,這是我與教會的約定。凡人,因好奇而自己挖掘了死亡的墳墓,輪迴之時,可別忘了向女神申訴。」法師暗啞的嗓音悶悶的在空氣中傳播著,如同一支告示著死亡的鼓,一下一下擊打在眾人心口。
枯瘦的手指凌空一點,冰一樣的藍色微芒立刻如水中的漣漪擴散開來。
「跑!!」
齊格裡特幾乎在用盡全身的力量嘶吼,作為一名半精靈,他很清楚那看似普通的法術是什麼。
亡者視界。
十二階的亡靈繫上位法術,所有在施法者視線中的活物都要被抽取靈魂,身體化成石頭。
這法術中者無解,唯一的辦法就是逃。
在被死亡的領域侵蝕前,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只要出了施法者的視力範圍,就能獲救。
轟然散開的傭兵向著四面八方逃竄,手腳慢些的紛紛栽倒、變成一尊尊表情凝固的石像。
死亡,來臨得如此之快,讓人措不及防、不可抗拒。
「還發什麼楞,快跑啊!!」
聽到美人團長語帶驚恐的斥責聲,梅伊抱著不離手的精靈弓跟著倉皇的人群一道逃竄。
身後,是無聲的死亡。
一個接一個,先前還鮮活的生命驟然消逝。
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是麻木的跟隨別人逃命的步伐。
等發現的時候,已到了退無可退的境地。
「沒用的,整個森林都在我的視線範圍之內。你們這群狂妄而好奇的闖入者沒有任何機會離開。」
如影附隨的奪命嗓音與終結所有生命的法術一道擠向已經沒有退路的最後一小撥人。
這是一處絕谷,灰色的巖壁到處散落著沒有生命的枯骨。
「火焰啊,築起防禦的壁壘。」
不死心的想做最後抗爭,薩麗雅施展出的火焰,試圖阻攔侵襲而至的亡靈法術。
「不要再消耗你的魔力了,薩麗雅。亡之視界不是七階火焰法術可以抵抗的……」靠在這最後一片未被侵蝕的安身之地喘息著,左腿已變成堅硬石塊的齊格裡特連連搖頭。
他比在場的任何一人都更加明白,若真是那一位的話,它若說範圍覆蓋整個森林,那便是整個森林,沒有絲毫僥倖的餘地。
「堅持住,齊格裡特,不能死在這裡。」苦苦支撐著,眼看自己的法術被一點一點推回來,薩麗雅咬著牙奮力抵擋。
儘管反噬的疼痛難忍,可為活命,她也只能硬撐到魔力燃盡的最後一刻。
「你總是這麼倔強呢……」看在擋在身前的背影,齊格裡特自背上取下他自進入森林後便未碰過的十二絃琴。
悠揚而古老的琴聲伴著鮮血迸流的十指在充斥著殺機和亡意的森林中飄散開來。
[在死亡來臨時,我祈禱]
[願這副殘破的身軀能歸於平靜]
[在記憶消散時,我祈求]
[願這具帶罪的靈魂能得到淨化]
[死之女神,懇請您能睜開公正的雙瞳]
[降下仁慈的審判]
[即便是罪人之身]
[也希望能得到最後的寬恕]
[於星夜下,在晨曦前]
[獻上最誠摯的懺悔]
[輪迴與再生的神祇]
[我願以這有限的生命,來換取您手中無限奇跡的權柄]
一聲高過一聲的祈禱與歌聲,恍如鎮魂之曲,讓迫進的死亡之術也變得遲緩。
「你在做什麼?齊格裡……特……」回首,是完全化為沙礫飄散於空中的詩人,他的身影驟然淡去,只有染血的十二絃琴還在震動。
無可撼動的魔法在以生命為代價的吟唱下,嘎然而止。
存活下來的十多人都屏住呼吸,看著齊格裡特最後的遺物——那支還在發著餘音的十二絃琴,心頭洋溢出的,是感激和悲痛。
「他瘋了,竟然為了救我們……」回過神來的薩麗雅握緊雙拳,所有的言語都梗在喉間。
這傻子,以靈魂為賭注來換取別人的安危。
值得嗎……
為了其他的生命,放棄了自己輪迴的機會。
就在眾人還沉浸在齊格裡特逝去的悲傷中,一道黑影悄無聲息的出現他們之中。
「哦……竟然能使用鎮魂,看來以後再不能小看半精靈。」瞥了一眼地上的十二絃琴,親自追來的亡魂大法師及地的黑袍在地上無聲的拖弋著,吟遊詩人以生命強行壓制的恐懼再度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