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海洋 卷二 瘋狂的前奏 第十章 重在過程
    運輸機離開跑道、升入夜空時,地球另外一邊,錢德勒利用午休時間去了白宮。

    林德伯格剛吃完午飯,正在看CNN的午間新聞播報。與大多數美國人一樣,林德伯格沒有睡午覺的習慣,最多在午餐後休息半個小時。當上總統後,他每天的睡眠時間不足六個小時。

    沒有旺盛的精力,就別想住進白宮。

    錢德勒到來時,電視裡正在播放剛剛發生的事情,畫面是記者在現場拍攝的。大火在城市裡蔓延,成百上千的傷者被軍警從廢墟裡抬出來,還有更多平民相互攙扶著離開被炮火摧毀的家園。道路上全是碎玻璃與碎石塊,路邊有幾輛被炮彈擊中、只剩下車架的轎車。軍隊在遭到重點炮擊的城區外圍拉起警戒線,幾輛裝甲車與一大群武裝士兵設置了路卡,嚴密檢查過往車輛與行人。

    林德伯格摁下靜音開關,讓錢德勒坐了下來。

    「CNN的反應挺快的嘛。」

    「將軍,你不覺得這與計劃有些出入嗎?」林德伯格把一隻印著五角大樓標誌的文件夾丟到錢德勒面前。「朝鮮軍隊炮擊首爾之前,我們轟炸了金日正的寓所,還有一架轟炸機被擊落。」

    「也許是被擊落的。」

    「也許?」林德伯格的語氣充滿了質疑。

    「確實有一架B-2A在完成任務後墜毀在朝鮮境內,只是我們掌握的情報非常有限,暫時無法確定墜毀原因。當然,要不了多久就能搞清楚。」錢德勒笑了笑,說道,「搜救部隊已經出發,天亮前就能把飛行員救回來。」

    「將軍,你太自信了吧?」林德伯格也笑了笑,只是表達的意思完全不同。「遞交這份計劃的時候,你也非常自信。」

    錢德勒乾咳兩下,說道:「不可否認,確實出了一些意外,但是局面還掌握之中。搜救部隊是海豹突擊隊第四分隊,他們都是……」

    「營救飛行員很重要,收拾這個爛攤子更重要!」

    「局面還沒有失去控制,而且對我們非常有利。」

    「是嗎?」林德伯格叉起手,等著錢德勒說下去。

    「轟炸後不到半小時,朝鮮人民軍炮擊首爾,韓軍隨即開火還擊。處理得當,就能說成是朝鮮人民軍首先炮擊首爾,我們被迫進行還擊。」

    「因此轟炸了朝鮮領導人的住所?」

    錢德勒點了點頭,說道:「有幾發炮彈落在青瓦台附近,所以……」

    「將軍,你忘記了,我們的轟炸機部署在關島。」

    「這個問題我也想到了。」

    林德伯格攤了下手,讓錢德勒講下去。

    「宣傳的時候,我們可以說在事發前已經收到消息,朝鮮人民軍將在近期進行大規模實彈演習。」

    「因此派轟炸機進入朝鮮領空,在朝鮮人民軍炮擊首爾後,立即進行報復性轟炸?」

    「算不上立即,但是反應非常迅速。」

    「你覺得,記者會相信嗎?」

    「到目前為止,朝鮮當局沒有公開任何與轟炸有關的消息。在宣傳上,我們已經佔得先機,可以提前公佈消息。」錢德勒稍微停頓了一下,又說道,「這是唯一的處理辦法,不管記者是否相信,只要朝鮮保持沉默,我們透露的消息就不會受到質疑。」

    林德伯格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但是沒有立即表態。

    「發言稿已經起草好了。」錢德勒拿出一份文件,放到林德伯格面前,「只是初稿,有些措詞需要修改。」

    看了眼發言稿,林德伯格說道:「將軍,現在的情況與你當初說的完全不一樣。」

    「結果卻完全一樣。」錢德勒知道如何說服總統。「我當初確實說過,朝鮮發生內亂,金日正被其他領導人殺害,隨後朝鮮人民軍收到錯誤命令,向首爾開火,迫使我們不得不為了維護地區穩定,出兵朝鮮,平定叛亂。當時我也說過,中國默許我們出兵朝鮮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要中國採取果斷措施,戰爭就會爆發。」

    「將軍,你知道我在從政之前是一名律師吧?」

    錢德勒愣了一下,不知道林德伯格為什麼提起過去的事情。

    「作為一名律師,我非常相信,一個錯誤的開始,往往意味著一個糟糕的結果。」

    說這句話的時候,林德伯格的目光一直落在錢德勒身上。

    錢德勒思索了一陣,說道:「對我們來說,要的是過程,而不是結果。」

    「是嗎?」

    「辛普森殺妻案。」錢德勒看著總統,說道,「雖然陪審團判他無罪,但是他的結局並沒好到哪裡去。」

    林德伯格的眉頭跳了幾下,似乎明白了錢德勒的意思。

    「此次事件,關鍵是過程,而不是結果。」錢德勒把話題拉回來,「戰爭已經爆發,不管金日正父子是死是活,再過幾個小時,我們將以朝鮮率先破壞停戰協議的名義,派遣軍隊越過三八線,向平壤進軍。如果中國出兵干預,難免會有一場血戰。如果中國坐視不管,我們能在一個月、最多數個月之內掃平朝鮮。只要戰爭打起來,不管結果如何,對我們都沒有壞處。」

    「如果我們輸掉了這場戰爭呢?」

    「僅僅對付朝鮮,我們有百分之百的勝算。輸掉這場戰爭只有一種可能,即中國及時出兵干預,而且投入巨大。」

    林德伯格點了點頭,沒有反駁錢德勒的觀點。

    「對我們來說,輸掉戰爭也許是最壞的結果,只是仍然對我們有利。」

    「將軍,我可不這麼認為。」

    「總統,我一直在強調,關鍵是過程,而不是結果。」錢德勒笑了笑,說道,「中國要想打贏這場戰爭,投入肯定非常巨大。保守估計,中國需要投入三十萬地面部隊,犧牲十萬名官兵、損失價值數萬億美元的武器裝備。從長遠來看,如此巨大的損失,必然會對中國的經濟建設與社會穩定造成嚴重影響。」

    「是嗎?」

    「現在的中國軍隊,不是六十多年前的中國軍隊。雖然在武器裝備上,現在的中國軍隊比六十多年前強大許多,但是戰爭的主體是人,而不是武器。現在的中國軍人,百分之九十是獨生子女。自古以來,中國有『獨子不征』的傳統。犧牲一名軍人,意味著兩名老人將老無所依、甚至意味著一個家庭失去頂樑柱。傷殘一名軍人,會使一個家庭、甚至幾個家庭從此背上沉重的生活負擔。以中國社會目前的情況,傷亡數十萬名軍人,必然成為嚴重的不穩定因素。」

    林德伯格沒有開口,等著錢德勒說下去。

    「經濟方面,巨額戰爭開支,造成的影響更加嚴重。雖然中國政府非常富有,但是開支也非常巨大。突然增加一筆巨額戰爭開支,要麼縮減開支、嚴懲腐敗與浪費,要麼以加稅的方式轉嫁給民眾。前者涉及到利益集團、甚至牽扯到高層領導人,推行難度非常巨大,很難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除了加稅,也許還有別的辦法。」

    「當然有,比如超量發行貨幣。只是任何一種辦法,最終都是由民眾為這場與他們無關的戰爭買單。六十多年前,中國有一個能夠調動起民眾的戰爭積極性,並且深受民眾愛戴的領袖。」錢德勒笑了笑,說道,「現在嘛,在經濟大潮沖刷了三十多年後,中國人的拚搏精神已經被金錢淹沒了。民眾最關心的不是國家與民族的得失,而是個人的得失。即便是某些當權者,在乎的也是個人利益。中國是一個大國,卻不是一個強國,更不是一個富國,仍然有數以億計的貧民在為生活與生存奮鬥。當數萬億戰爭開支壓到並不富裕的民眾身上,會有什麼後果,誰都想得明白。」

    「這就是你說的過程?」

    「這只是開始,從長遠來看,這場戰爭對中國的國際形象、以及與周邊國家關係造成的影響將更加突出。」

    「是嗎?」

    「如果中國表現得太軟弱,將很難在其他敏感問題,比如與日本在釣魚島主權與東海劃界上存在的爭端,與越南、菲律賓、馬來西亞、文萊與印度尼西亞在南沙群島與南海海域的主權紛爭等問題上掌握主動權。這些國家將趁此機會擴大影響力,而它們的唯一選擇就是與我們改善關係,借我們的力量壓制中國。」

    林德伯格點了點頭,表示認同錢德勒的觀點。

    「如果中國表現得太強硬,肯定會讓周邊國家擔心中國會在領土與領海爭端上採取更加強硬的立場,甚至訴諸武力。結果顯而易見,只要這些國家不肯放棄既得利益,就得依靠我們的支持與幫助。」

    「照你這麼說,打贏與打輸,中國都很難獲得好處。」

    「打贏了,中國的國際威望會在短期內大幅度提升,從長遠來看,中國的處境將更加不利。」

    林德伯格沒再多說什麼,他完全明白了錢德勒的意思。

    決定未來的不是戰爭的結局,而是戰爭本身。戰爭爆發的時候,中國就輸了,與打贏打輸沒有任何關係。

    沉思了一陣,林德伯格開口說道:「半個小時後,我去國會介紹情況。」

    「需要我一起去嗎?」

    「不用。現在是朝鮮挑起戰爭,我們沒有做任何破壞和平的事。韓國總統已經給我打了三次熱線電話,希望我們盡快出兵。」

    「條約擺在哪,國會議員無法反對。」

    林德伯格點了點頭,說道:「盡快把我們的飛行員救回來,搞清楚金日正的死活。最快天黑之前,我就會做出決斷。」

    「收到消息後,我立即匯報。」

    「沒別的事,你就回去吧。」林德伯格長出口氣,說道,「盯緊中國,如果不得不在曾經跌倒的地方與同一個對手再戰一場,我不希望成為第二個艾森豪威爾。對我們來說,勝利更有意義。」

    總統說出這句話,錢德勒不得不相信,林德伯格早已考慮清楚這場戰爭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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