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投影屏幕上的圖片,錢德勒把目光轉向亨特。
「三天前,樸正德回到韓國,與舊部取得聯繫。不出所料的話,半個小時之內,第四軍團就會炮擊首爾。」亨特放下在手上轉來轉去的圓珠筆,「按照計劃,我們應該在天亮前把樸正德送到開城,讓他接管第四軍團。雖然轟炸機墜毀有些影響,但是任務已經完成,後繼行動沒受到干擾。」
「到目前為止,我們還不知道金日正父子有沒有被炸死。」鮑伯看了眼錢德勒,「如果金氏父子還活著,朝鮮人民軍不會聽從一個叛逃將領指揮,更不會自相殘殺,很難獲得進攻機會。」
「金氏父子是否活著不重要,只要第四軍團炮擊首爾,越過三八線,戰爭就爆發了。」
錢德勒這麼一說,亨特笑了起來,鮑伯的神色有點難看。
「我們一定要把握好時機,盡快讓第四軍團發起進攻。只有這樣,才能把針對金氏家族的轟炸說成合理反擊。」錢德勒不太在乎手下的感受,他本來就是非常強勢的將軍。「中國的反應至關重要,如果無法阻止中國參戰,就得在中國軍隊渡過鴨綠江之前打到平壤。雖然這不是我們的任務,但是我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已經有跡象表明,中國當局猜到了我們在朝鮮的行動。」
「是嗎?」
鮑伯遲疑了一下,說道:「轟炸機投彈前,朝鮮最高領導人的車隊離開了牡丹閣。雖然被無人偵察機及時發現,但是轟炸時間是凌晨兩點三十分,金日正平常會在十二點之前上床休息。」
「你是說,中國向朝鮮當局發出了警告?」
鮑伯點了點頭,說道:「這是唯一的合理解釋。十分鐘前,我們收到最新消息,樸俊哲在轟炸後不到十分鐘乘專機離開平壤。」
錢德勒的眉頭跳了幾下,讓亨特說下去。
「因為是緊急起飛,所以暫時不知道他去哪,但是很有可能前往北京。」
「即便如此,這有什麼關係?」亨特插了一句,「在此之前,中國情報機構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台灣,劉俊實遇刺必然會對台海關係造成影響。就算猜出了我們的意圖,現在也來不及了。」
「可是……」
「亨特說得沒錯,戰爭很快就會爆發。」錢德勒終止了沒有意義的爭論,說道,「第四軍團打過三八線後,我們按計劃進入B階段,全力配合五角大樓、參聯會與美韓聯軍。首先得摸清中國的底牌,獲取中國的軍事決策、以及軍隊調動的情報。其他事暫時放在一邊,不要分散資源。」
面對強勢局長,即便鮑伯有不同意見,也沒法提出來。
「沒有別的事,就談到這吧。」錢德勒敲了敲桌子,對起身的亨特說道,「讓海豹突擊隊升空待命,第四軍團打響第一炮後就越過停火線,把兩名飛行員救回來。如果有必要,出動戰鬥機為營救行動提供掩護。」
「轟炸機殘骸怎麼處理?」
「找到關鍵設備,其他的留在現場。相信要不了多久,我們就能打過去。」
錢德勒自信滿滿,因為成為CIA局長前,他是四星上將,擔任過中央戰區司令,親自指揮了伊拉克戰爭與阿富汗戰爭。
與錢德勒相比,樸正德就沒有這麼自信了。
叛逃前,樸正德是朝鮮人民軍中將,第四軍團軍團長,兼任西海岸指揮所副司令。作為沒有優良血緣傳統,完全靠自身奮鬥獲得現有成就的人民軍將領,樸正德在軍隊裡的根基並不深厚,卻深得將士愛戴。
一切順利的話,他有機會在退役前晉陞為大將,退役後獲得次帥頭銜。
延平島炮擊事件,改變了樸正德的命運。
雖然按雙方公佈的消息,在這場差點引爆戰爭的衝突中,朝鮮人民軍佔得先機,打了韓軍一個措手不及,用較為落後的火炮挫敗了裝備精良的對手,但是現實遠沒有宣傳那麼光彩奪目,朝鮮人民軍確實佔了便宜,也錯過了擴大戰果的機會。
事後,金日正追究責任。
應該擔當主要責任的金河奎大將,即朝鮮人民軍炮兵司令,可是司令沒有站出來,而是讓樸正德背了黑鍋。
如果樸正德肯吞下這口冤枉氣,忍氣吞聲過幾年也就過去了。
讓他想不通的是,在炮戰中下令停火,沒能擴大戰果的金河奎不但沒受懲罰,反而受到金日正嘉獎,榮升人民軍次帥。
樸正德覺得自己很冤枉,抱怨的言辭肯定少不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一次喝醉之後,樸正德的抱怨言辭被金河奎得知,傳到金日正耳朵裡的時候,已經是另外一番話了。
如果樸正德在部隊裡沒有那麼高的威望,他的結局肯定非常悲慘。
在金日正派人前往開城,準備當場解除他的指揮權,把他押回平壤受審的時候,一名忠心耿耿的少尉軍官提前送來消息。
樸正德別無選擇,當天就從板門店逃往韓國。
三天後,他的妻子、兒子、女兒與兩個兄弟等十四名親人,在慈江道的密林裡被金日正派去的人秘密處決。
受到牽連的,還有那名通風報信的少尉軍官,以及第四軍團的四百多名官兵。
得知此事後,樸正德發誓要為親人報仇,也因此投入CIA懷抱。
沒有他,CIA沒法策劃推翻金氏家族為主要目的的秘密行動,因為只有他能影響第四軍團,讓朝鮮人民軍首先開火。
金日正在聽信金河奎的讒言時,肯定沒有想到,樸正德有這麼大的能量。
第四軍團中,至少有半數軍官同情、甚至支持樸正德,大部分是與樸正德有著類似出身的基層軍官。
只要樸正德回到開城,宣佈金日正在國內叛亂中身亡,就能率領第四軍團進軍平壤。
CIA做出承諾,只要樸正德打下平壤,美國不但會立即承認朝鮮政權,還會幫他成立臨時政權。
在樸正德看來,這是結束朝韓軍事對峙、甚至是結束民族分裂的最佳時機。
雖然樸正德沒有完全相信美國人,數十年接受的教育與宣傳,讓他對美國有著根深蒂固的成見,但是他覺得有第二條路可走,即在佔領平壤之後,向中國發出請求,用中國來平衡美國。
他想得太簡單了。
作為一個純正的朝鮮軍人,跟美國政客、情報機構玩花招,他差了很大一截。
CIA也做了第二手準備,或者說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樸正德取代金日正。
在樸正德身後,絕不是外交使團與政治援助團,而是數十萬全副武裝的美韓軍人,以及即將席捲朝鮮半島的烈火硝煙。
樸正德沒有心思考慮這個問題,他得想辦法說服第四軍團的將士。
登上美軍的直升機之前,樸正德最後一次與第四軍團的韓源和中將通了電話。
兩人的關係非同一般,在基層服役時就是同班戰友,而且睡上下鋪。樸正德擔任第四軍團軍團長的時候,韓源和是政治委員。這個身份,不但幫他逃脫了大清洗,還得到金日正重用,兼任軍團長。
因為CIA還沒確認金日正父子是否身亡,所以樸正德只在電話提到國內劇變,沒提到詳細情況,要與韓源和面談,讓他派親信去板門店等候。
說服韓源和,就能控制第四軍團。
樸正德肯定沒想到,他即將踏上人生最後一段旅途。
直升機從首爾郊外的軍事基地起飛後不久,駐紮在開城附近的朝鮮人民軍第四軍團某炮兵旅率先向軍事停火線以南的韓國軍事基地開火,隨後一個火箭炮營的十二門大口徑火箭炮密集炮擊了首爾市區。
炮擊來得很突然,沒有一點徵兆。
在持續十五分鐘的炮擊中,上千名首爾市民被炸死,數千平民被炸傷。
韓國軍隊的反應非常迅速,在朝鮮人民軍開炮後兩分鐘,駐紮在江相裡與汶山的韓軍炮兵就開火還擊。
第一炮已經打響,歷史就此改寫。
炮戰開始的時候,傅秀波正與黎平寇、陸風烈、李國強在一起。派駐朝鮮的軍事援助人員已經確認,金氏家族在平壤、元山與鹹興附近的住所遭到轟炸,金日正父子在轟炸前離開牡丹閣、下落不明,朝鮮外相正乘專機趕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文廷貴趕了過來。
「剛剛收到的消息。」總理氣喘吁吁,像是一路跑過來的。「首爾大使館已經確認,朝韓軍隊爆發炮戰,漢江以北多處地區遭到炮擊,造成大量平民傷亡。」
黎平寇與陸風烈都是一驚,傅秀波的神色沒有多少變化,李國強顯得很平靜。
「大使館正在聯繫我國遊客,外交部已經啟動緊急預案……」
「老文,坐下說,喝口水。」傅秀波把茶杯遞了過去。
坐下後喝了兩口茶,文廷貴接著說道:「如果有必要,我們可以租用民航客機,把滯留在韓國的遊客撤回來。」
「這件事由國務院直接安排,確保我國公民的人生安全是頭等大事。」
「我們還得盡快發表一份外交聲明。」
傅秀波點了點頭,說道:「這件事由我來做,等我與美國總統通了熱線電話,再決定外交聲明的尺度。」
「哎!」文廷貴歎了口氣,說道,「可惜的是,我們太后知後覺了。」
「我們不是算命先生,就算是也算不出美國會悍然發動戰爭。老文,你不用自責,這不是你的責任。」傅秀波也歎了口氣,說道,「樸俊哲正在飛過來,你親自接見他,務必搞清楚金日正統帥的情況。」
文廷貴點了點頭,起身說道:「我這就去安排,希望他能帶來好消息。」
傅秀波沒多說什麼,讓黎平寇替他送文廷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