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嶽綠林盟金華分舵,祝潛快步走入大堂,拱手向楚青衣與上官憑作禮。
楚青衣與他素日相熟,又不愛來虛的,開門見山的問道:「怎麼樣,可有消息?」葉飄零一夜之間忽然便消失無蹤,徒留滿城的皇榜貼了被盜,盜了再貼上。
如此十數日後,岳漓函不得不放棄緝拿。他來金華原就是抱著一種緬懷的心思,如今已知寧宛然尤且活著,自然再無那種情緒,念及宮中那個與寧宛然容貌酷似的女子,不覺又擔上了幾分的心思。因此匆匆的離開了金華,趕回瓊都去了。
楚青衣知曉寧宛然並未出事,心中放鬆之餘,難免更多揣測,無論如何想不通葉飄零為何要這般做法。她可說是與葉飄零一同長大的,對於他的心性為人都甚是瞭解,雖然二人多有矛盾,更是談不上長幼之序、尊卑之分,心中總還是有幾分感情的。
只是葉飄零精通移魂之術,又擅易容,岳漓函舉全國之力也難以抓到他的蹤影,綠林盟雖然相對於官府,另有自己的途徑,卻也依然尋不到葉飄零。
果然,祝潛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這些日子,各處都發了線報回來,並未發現葉飄零。不過……葉飄零既然與虞長公主有舊,你們為何不去中虞仔細尋訪一番。」
楚青衣苦笑了一下,這個問題,其實上官憑也提起過,若是葉飄零果真有意爭霸天下,三國之中,必是要尋一國作為一個依靠的。而他因了寧宛然已然得罪了蕭青臧與岳漓函,如此一來。三國之中,也只剩下中虞了,只是不知道虞嫣是否真肯為了他同時得罪南皇北帝了。
上官憑在一邊似有意若無意的開口問道:「祝兄,不知你們大當家的現在如何了?」
祝潛一聽這話,不覺乾笑,面上的笑容卻苦得幾乎能擠出膽汁來,其實我們真的已盡力在尋找葉飄零了,畢竟大當家地一日不恢復容貌,我南嶽綠林盟就一日抬不起頭呵!
可是……那個葉飄零……那是真的不好找呵……
上官憑淡淡的笑起來,溫和的拱手道:「我與青衣這就打算去中虞了。南嶽這裡還要有勞祝兄多看著些了!」
祝潛恨恨地哼了一聲。將一口鋼牙磨了又磨。咬了又咬。卻也只能忍著。楚青衣素來粗疏慣了。倒也並未覺得上官憑微微帶刺地言語
二人辭了出來。楚青衣有些無趣地歎了口氣:「走罷。去中虞。我如今幾乎有些疑心虞嫣告訴我們宛然在南嶽是存心設計我們了!」
上官憑苦笑。這個問題他早有些疑心了。只是如今再說這個似乎為時已晚。
「那隻小雪球也沒了蹤影。該不會是變成了貂裘斗篷地一部分了罷!等找回宛然。她忽然問起那小東西可如何是好。」
上官憑笑笑。拍了拍她地肩。安慰道:「雪球很是機靈。說不准它如今正在宛然身邊呢!」心中卻有些無奈地想起上官嫣兒。不知那個丫頭正在臨安做些什麼。
「希望如此了!」
二人回了客棧。取了行李和馬匹,出了金華城。楚青衣回頭再看了一眼金華。搖了搖頭,拍馬疾行而去。
葉宛瑜在谷中漫步而行。清晨地朝露落在燦然開放的各色鮮花上,在晨曦中透出珍珠般瑩潤的光澤。這個谷裡除了蓮兒,還有十多個僕人,負責各處地清掃整理。
她忽然停下了腳步,愕然的注視著一條潺潺流淌的小溪。
溪水極清極淺,溪邊植滿了桃李杏樹,此刻正開得絢爛,水面落英繽紛,盡隨流水。
她注目看著水中的幾處沉浮不一的粉紅桃瓣樣地東西,忍不住彎了腰下去,深思的看著。那東西色澤、形狀皆與桃花花瓣完全一致,只是遠比花瓣來得大。
她細細看了一會,這才發現,這個東西似乎竟是魚。
「桃花魚……」她不由喃喃道,伸手去觸了一下溪水,冰寒入骨,竟是一處寒泉。
「確實是桃花魚……」低沉帶笑的聲音閒閒地響起,她微微仰頭看去,是葉霖。
他正懶懶的靠在一株絢麗盛開的杏樹下,依然穿著一身閑雅飄逸地白衣。
「這魚得之不易……」他輕笑著,眸中帶了幾分狡黠。
葉宛瑜沉默的注視著那幾條桃花魚,忽然又道:「這裡地桃花魚不多……」
而我,似乎曾在哪兒見過很多很多……抬手撫了撫微微疼痛的頭,她蹙了眉。一雙溫暖柔和地手伸了過來,輕輕的替她揉著太陽穴。他地手指修長如玉,力道恰到好處。
她坐在溪邊的一塊大石上,微微凝神的注視著溪水,什麼也不去想。
「你很想要知道以前曾發生過什麼嗎?」他問。
她默然的看著溪水,很久才答道:「逝者如斯,不捨晝夜,永難回頭,想了起來又如何,想不起來又怎樣……」
他笑起來,神情悠然,淡淡的金色陽光透過薄薄的晨霧照在他身上,清俊而飄逸。
「我吹簫給你聽罷!」
她抬頭看他,這才發現他的腰間隨意的插了一枝竹簫,她輕輕的點了點頭。
他拂了拂衣衫,隨意的席地坐了下來,湊簫就口,幽幽的吹了起來。
她以手支頤,看著溪水中或沉或浮,追逐花瓣的桃花魚,靜靜的聽著。的坐在御書房中,懶懶的靠在椅背上。
靜王無聲的立在下面,好一會才低聲道:「還請皇兄節哀……」
蕭青臧搖了搖頭,淡淡的歎了一聲,岔開了話題。
「聽說南嶽正在大張旗鼓的追捕一個人……」
靜王怔了一下。有些不解地抬眼看著他。他是剛剛自臨安趕回勝京的,上官憑與楚青衣都已不在臨安了,而且根據情況看來,他們一時半會的也不會回來,守株待兔實非明智之舉。
蕭青臧平和道:「十二月十八日,是南嶽司空太后的六十壽誕,朕打算派你出使南嶽,你這就回去準備準備,帶了含煙一同走上一遭,順便也可往中虞探親!」
靜王又是一怔。忙躬身應了。
「此去,一來需留意南嶽正在追捕的那人;二來,南嶽宮中有一名常年面紗覆面的女子。想個法子,看看她……究竟是誰?」
朕總不相信你真已死了,你若真已死了,何以楚青衣竟還東奔西走,一會子在中虞。一會子又急急的趕往南嶽,這之中偏偏還有岳漓函的身影,這便更讓朕心中疑惑。而南嶽宮中那個女子。雖說出現的時間稍早了些,卻也並不排除乃是岳漓函的疑兵之計。
他有些悵惘地輕輕歎了一聲:說到底,朕畢竟不願相信你已死了。再不會安靜的坐在鳳儀宮中等著朕,或溫婉或冷峭的抬頭對朕淡淡一笑……
岳漓函沉默地注視著眼前的女子。她已揭去了覆面的輕紗,露出了絕美無雙的面容。姣美而純淨。卻沒有那股從骨子裡透出的沉靜與安閒地氣質。
她也是極美的,擁有著與她酷似的面容。平日裡也總是沉靜而少言地。
「你是誰?」他問道,有些疲憊。長得如此相似的兩個人,他初時並沒有多想,可是在知道世上竟有葉飄零這樣的人後,他便不能不多想了。
葉恢,字飄零,如今正在中虞掛職,在中虞沸沸揚揚地傳說中,他是長公主虞嫣的面首,他已令人傳諭給中虞,希望長公主能夠給他一個解釋。至於眼前這個女子,畢竟寵愛過一段時日,又長得與她那般地相似,他既不忍殺,卻也不能就此姑息了。
女子沉默了很久,微微的歎了一聲,答道:「妾身只是一介小小女子,之所以入宮,不過是為了求一個棲身之地,皇上其實不必多想!」
他冷靜地審視著她,她不但生的與寧宛然頗為相像,就連氣質也頗有些雷同之處,這才是她之所以能夠得到寵愛地最終原因。她所欠缺的,不過是那種內蘊的淡雅高華的氣度,那種出身高門又滿腹詩書所帶來的自然的嫻雅與沉靜的氣度。
「你是誰?」他重複的問了一句,眉目間已有了淡淡的不耐。
她安靜的跪了下來,彎腰深深的磕了一個頭:「妾身是驚鴻……」他怔了一下,好生熟悉的一個名字,只是一時半會的竟想不起來。她淺淺的笑起來,補充道:「金華燕子樓驚鴻……」
「驚鴻一舞傾金華……」他終於想了起來,昔日在金華時也曾見過她的舞姿,確是不凡。
「你不怕朕怪罪你?」他覺得有些無語。當日寧宛然在中虞,他也曾順水推舟的用了驚鴻幾日,將她留在了寧宛然身邊就近照顧她,結果雖被識破,卻也算是強差人意了。
她微微的仰起頭,脖頸白皙而修長如玉:「皇上要求妾身所做的事,當日妾身都已盡力去做了,皇上也並不曾失信於妾身……」
只是我離開紅袖閣之後,忽然覺得人生淒苦,再無生趣。我一路漫無目的的走著,沿途吃最好的,住最美的,穿最精緻的,路經靈巖山之時,身邊的銀子已盡數花的罄光。
人生原無趣味,這般活著卻又何苦。
我問了客棧主人,知道靈巖山棲凰峰曾有鳳來儀,算是當地最為美好的地方,我攀上高崖,一躍而下,原以為,一生就此終結,誰知,那下面竟是另有天地……
我永不會忘記,那崖下的白衣男子,笑意盈盈的望著我:「為什麼要死呢?」
「因為我已找不到繼續活下去的目的?」
在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注視下,我忍不住將所有事情盡皆說了出來,我羨慕寧夫人,她絕美無雙,沉靜安然,有那麼多的男子真心的愛著她……
俊美飄逸的凌九郎、儒雅雍容的南皇……他們,都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
我只是個風塵女子,見多了人間的污垢,看盡了塵世的負心男兒,我羨慕那些乾淨而高貴的女子,可是我終究成不了她們……
誰又知道,我的心,其實也是乾淨而玲瓏的,不比任何人差……
那個白衣的男子於是輕輕的笑起來:「你這麼羨慕她,那我就幫你一幫又有何妨……」
他讓我等他一個月,我便等了,我想,早死一個月與晚死一個月,其實也並沒有什麼區別。一個月後,他果然回來了,笑得雲淡風輕的,說了一句:果然是一場好戲。
他的衣袖輕輕一拂,我便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已成了現在這樣。然後的一切便像是做夢一樣,莫名的進宮,受寵,直到今日。
她抬頭看他,眸中漾著清淺的波光:「妾身已身懷龍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