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山行宮位於沛州清涼山上,佔據了整座清涼山。順著山勢的走向,各處宮室錯落而立,設計精緻立體,別有一番風味。清涼山上因有多處寒泉,雖然寒泉水冷,不宜沐浴,卻也因了寒泉及滿山的參天大樹而使清涼山遇暑不熱,清涼宜人。
加之清涼山距離勝京不過數百里的距離,往返日短,也並不會因此耽誤了什麼,所以自修繕完畢後,每逢六月,暑氣逼人之時,宮內便多有避暑之舉。
寧宛然閒閒的坐在飛燕宮內,聽著明嫣大呼小叫的驚歎,她也忍不住抬頭一笑。這清涼山行宮其實是這幾年方才修繕好的,所以寧馨兒從前也並沒有來過,她其實也深感新奇。
飛燕宮乃是清涼山行宮的主殿室。殿是極大的,而最令人驚歎不已的卻是整個飛燕宮中竟有一條蜿蜒而過的寒泉。那寒泉是直接自後山引來的,後山寒泉之中,只生有一種奇異的魚,名曰桃花魚,色若三月夭桃,游動起來,恰似滿池落英飄零,別有一番淒美之感。
飛燕宮中的窄窄溪流之下,偏又鋪了一層細細的白沙,兩側是各色的鵝卵石,水色清澈,白沙細細,更覺那魚的色澤鮮艷,活色生香,寧宛然看得有些癡了。
這次避暑,蕭青臧極為出人意料的只帶了她一個人過來,引得後宮之中更是紛紛揚揚,怨聲載道。寧宛然倒是淡然處之,明嫣好奇問起的時候,她也只是一笑。
「我如今本已是眾矢之的,便再多了這一樁也不怕什麼!」
殿中一片寧靜,溪水潺潺之音,便愈覺清幽。寒泉邊上坐的久了,便有一股逼人的寒氣。寧宛然便起了身,向明嫣一笑:「這溪邊雖是涼快,終究寒氣過甚,不宜久待……」
明嫣原本正呆呆的看著那魚,忽然聽了這話,就笑了笑:「可不是,小姐以前就說過過猶不及……」
寧宛然笑了笑,這次出宮,她並沒有帶秀迎與笑笑。笑笑畢竟年紀還小,受不了這裡的寒氣,便是她自己,修習內力已有十年,此刻貪著涼氣,稍稍的多坐了一刻,也都覺得寒氣逼人而來。
「想你們小姐了?」
明嫣搖搖頭:「小姐時常在外跑來跑去。其實我們經年也難得見她一次地……」
可是很感激她。感激她教了我那麼多。使我今日可以站在這裡。使我不必在低下地塵埃中、在迎來送往裡度過一生。
寧宛然輕輕一笑。懶懶道:「不知道青衣成親沒有。我一心指著即便不能看到熱鬧。聽著些熱鬧也好呵……」口中雖說得輕鬆。心中到底有些懸心。
按著季晗所說地話。算一算時間。她在臨安也有一個月多了。至今沒有一絲地消息。
明嫣忽然驚叫了一聲。寧宛然正自想著心事。倒被她驚了一跳。忙抬眸順著她地手指看去。順著寒泉水地來處。有個雪白地毛絨絨地東西飄了過來。趴伏在水中。竟是一動不動。長長地蓬鬆地尾巴已完全被溪水浸得濕透了。竟是雪球。
明嫣手忙腳亂地撲了上去。伸手就拎著雪球地尾巴將它扯了上來。觸手處一片冰寒。明嫣地眼淚唰地一下就滾了下來。手足無措地掉頭看著寧宛然。寧宛然又是慌亂又是心疼。便也急急地走了上前。伸手一摸。見雪球雖然身體冰冷。卻還是柔軟地。這才放了心。
「沒事的,它是長青山頂長大地雪貂。不會怕冷。怕是吃了什麼東西,才會這樣……」她定神。蹙眉想了一會,才無奈道:「你且去問問這裡的宮人。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情?」
明嫣聽她這麼一說,這才略放了心,忙摸摸雪球,感覺身子確是軟的,想來身上冰冷是因為寒泉水浸透了毛皮的緣故,便抱著雪球,先將它放在桌上,又取了一塊棉布替它把身上的水拭乾了,再摸一摸,果然身子是暖暖的,她適才被嚇得不輕,終究忍不住一指彈在那毛絨絨的腦袋上:「該死的東西,幾乎把人給你嚇死了……」
寧宛然噗哧一笑,因道:「等一會子好了,再好好打它,此刻還是饒了它罷!」
明嫣出去不多久,蕭青臧便來了,寧宛然這才想起原來這時已到了午時了,自己貪看桃花魚,竟連午膳也忘記吩咐下去。
她帶了幾分歉意的看了蕭青臧一眼。
蕭青臧卻是一笑:「是看那魚看得出了神罷!」他問道,很是習以為常地感覺。
寧宛然淡淡的笑了一笑,沒有否認。
蕭青臧轉身向榮瑜道了一句:「傳膳罷!」自己便走到溪流邊上,向溪中看了一眼。
「這種魚的滋味很好!」
寧宛然吃了一驚,面上便現出驚訝與心痛的神色。
「這種魚,它的魚皮與內臟都是有毒的……」
蕭青臧平和道:「御廚取了這種魚,去其皮與內臟,浸泡在寒泉之中,凡七日之久,毒氣便可盡去,以之烹湯,入開水即化,湯味略帶桃香,色澤淺紅,香醇無比……」
他隨便的掃了一眼,看到雪球四肢舒展的趴著,一動也不動,不由一笑:「你身邊地這個小東西怕也是偷偷撈了桃花魚吃了才這樣的!」
寧宛然苦笑,無奈道:「這個小東西,我也實在拿它無可奈何了……」時不時總是仗著寵愛招出些事來,偏偏如今連太后也被它給收買了,它便益發的有恃無恐了。
一面說著,忍不住便拿了眼看著蕭青臧,眸中帶了幾分求懇的意思。
蕭青臧一笑,果然走了過去,摸了摸雪球:「一會子叫御廚去寒泉那裡拔幾根夭桃草,煮了一碗,灌了下去就好了!」指尖觸在那軟軟的身子上,有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溫軟與柔順。他不由得順勢摸了下去,眼中便也現出一絲絲難得的溫柔。
寧宛然一直注意著他的神情,卻意外的見了這一幕,自己倒愣了一下。
蕭青臧縮回了手,回眸地時候恰恰看見她眸中地訝異之色,不覺一笑。
「朕以前養過一隻貓……」
她應了一聲,神情安然,沒有多問,他卻忽然想說。
「是在我八歲那年死的。宮裡人說,那貓竄進了嚴妃地宮裡,驚著了身體虛弱帶著身孕的嚴妃,嚴妃當晚便流產了……」
寧宛然抿了嘴,總是這些老一套地伎倆,千百年了,依舊一成不變……
「父皇二話沒說,就令人將貓打死了,連帶那個看貓的小太監……朕到現在還記得。他叫小秦子,笑起來左面嘴裡會露出一顆小虎牙……父皇看著朕,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話……」
寧宛然無奈的歎了口氣:「皇上今兒也要對我說這一句話麼?」他沒有理她,繼續道:「父皇說……這就是宮廷……」
寧宛然苦澀的一笑,是呵……這就是宮廷……
是與不是,其實並不重要,重要地是,事情出了,必須有人頂了這罪……
上位的人不是不知道。只是誰也不會去深究,蠢人,只配無聲無息的死去……
然後或者一領草蓆,或者風光大葬,便掩去了一條鮮活的生命……
二人相對無語,榮瑜卻忽然走了進來,眼看這般情形,倒怔了一下。站在門口也不知該不該進來,蕭青臧眼尾餘光已看到他:「叫他們上來罷……」
榮瑜躬身行了一禮,快步下去,很快的一隊宮女便魚貫而入,菜餚的香氣也隨之而來。
寧宛然注目看著面前一碗淺色的湯,湯麵上漂浮著幾瓣青青的菜葉,越發覺得色澤悅目。
「嘗嘗罷!」蕭青臧淡淡道。
她默默拿了湯匙,淺淺的盛了一匙,慢慢地送到口邊。頓時鮮香滿口。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滋味,奇妙而馥郁。她忍不住移開眼眸注視了一眼那邊輕輕的寒潭水。水聲潺潺,隱隱有叮咚之聲。水中艷色蹁躚,活色生香。她心生不忍,放下了湯匙,慢慢的吃飯。
蕭青臧注目看著她碗中只動了一口的鮮湯,微微的笑了一笑,揮手令人撤了膳。待到宮人盡數退下之後,他才問道:「為什麼不喝?」
她靠在椅背上,慢慢道:「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我只是不忍將詩意吃進腹中……」
蕭青臧笑了一笑,不願再說這些,於是隨口道:「好久不曾聽宛然吹簫了……」
寧宛然應了一聲,抬了下眉,眼見明嫣不在,便隨口喚道:「畫兒……」
殿外便匆匆的進來一個生的甚是俏麗,年約二十的宮女,寧宛然便吩咐她道:「你去那多寶格子下面,將本宮地簫取了過來……」
這次出宮避暑,因秀迎留在宮中陪伴笑笑,寧宛然只得另行挑了一個宮女,眼前這個畫兒素來是個沉默寡言,不好是非的,寧宛然便帶了她一同前來。
畫兒應了一聲,默默的走過去,很快便捧了簫來。
寧宛然取簫在手,卻並沒有吹,反而倚在那裡,微微的沉吟。
「怎麼了?」
她指一指那道寒泉:「石泉漱瓊瑤,纖鱗或沉浮。非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
他揚了眉,便也一笑,還不及開口說話,榮瑜已叩門快步進來:「皇上,各部尚書及京兆尹燕大人正在漱石山房求見皇上!」
他皺一皺剛剛揚起的眉:「朕知道了……」便起了身,向寧宛然歉然一笑,轉身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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