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衣走過來,一眼瞧見上官嫣兒,笑吟吟的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她近來最愛做的事情便是逗弄上官嫣兒。「嫣兒真是越發嬌美動人了。」
上官嫣兒歪了頭看她,一本正經道:「嫂子是越發的英俊瀟灑了……」楚青衣聽了這一句嫂子,臉色便古怪起來,上官憑聽了一句英俊瀟灑,更是一張臉黑了半邊。
那邊上官嫣兒猶自笑得乖巧可人:「大哥也越發的俊俏了……」
上官憑的面色頓然全黑。寧夫人在一邊聽得幾乎笑了出來。
楚青衣摸了摸鼻子,尷尬道:「你這個小丫頭,昨兒必定又是去尋石楠去了……」
這丫頭一貫傻乎乎的,很好逗弄,即便生氣了,也不過是跺跺腳、發發脾氣、摔摔東西而已,這般有針對性的話,是絕對說不出來的。上官憑也不由的擰了眉,瞪了她一眼。
上官嫣兒縮進寧夫人懷裡,得意洋洋的衝著二人做了個鬼臉。這話確實是石楠教她說的,不過石楠可是千萬般的叮囑了,萬萬不可承認是她教的,因此她是絕不會出賣她。
上官憑坐下,看了母親一眼:「孩兒聽說季家兄妹今早已離開了。」
寧夫人點了點頭,想起季家不由得便歎了口氣:「他們是接到家信,趕去勝京了。」
上官憑不語,反倒是楚青衣忽然聽了勝京二字,不由得便問了一句:「宛然在勝京可好?」
寧夫人帶笑看她。眼中頗有幾分玩味:「勝京傳來地消息是帝后和諧。本月廿六日。皇上因留宿鳳儀宮而免朝一日。」
楚青衣挑一挑眉。聽了這消息她反倒放心了些。「今兒才五月初。消息還真快。」她笑。
寧夫人淡淡地笑起來。家事國事宮中事。對於四大世家豈非本來一體。
四大世家哪個不是在目光灼灼地盯著後宮之事。如今寧皇后專寵。於四大家來說。雖然仍須小心一二。至少也不會如往日那般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也因此。季家才會令季曦速速趕至勝京求見太后。以謀求出身。想著季氏兄弟。她不由地看了上官嫣兒一眼。季家讓這三個孩子伴著嫣兒回上官家。意思其實已很明白。
而自己這幾日看了下來。倒是覺得若是季曦對嫣兒有意。其實是樁不錯地親事。季煦。那孩子性子不夠沉穩。於嫣兒這個刁蠻而口無遮攔地丫頭實非良配。
至於季晗,她帶了幾分笑意的看了兒子一眼。上官憑不由微微的苦笑了一下,母親地眼光意味深長。他心中自是明白得緊。抬眸看了楚青衣一眼,她正歪在桌上,嬉皮笑臉的逗著嫣兒。總是沒個正形,他忍不住想著,心中滿滿的是寵溺。
出了春漪園,楚青衣忽然開口問了一句:「太后跟季家有何關係?」
上官憑怔了一下,忍不住笑笑,原來她看似漠不關心。其實已將事情聽得真真切切。
「我祖母姓季……」
楚青衣不由搖頭。感慨道:「還真是盤根錯節得很……」
心中忽然便起了個促狹的念頭,因隨口打趣了一句:「那你外祖母可不是應該姓李了!」
上官憑失笑的伸手揉揉她的頭:「你還真是說對了!」言語中不由的便有了幾分微微的感喟。若非四大家實在太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皇上又怎會這般顧忌,這般的一力打壓。
上官、季、李、寧四大家族,以上官家人丁最為單薄,最近幾代皆是一脈單傳。這種盤根錯節地關係,在別人家猶可遮擋在龐大地家族體系之下,在上官家則因了簡單明瞭的家族人員,便愈發的覺出明顯來,以至於實在刺眼得緊。
耳中卻聽楚青衣看似漫不經心地聲音:「看你娘的意思,似乎她本是想將嫣兒嫁到季家去,至於你麼,季家的七姑娘,倒好似是為你量身打造地一般……」
敢情她適才雖是看似無心,其實卻是盡收眼底。上官憑忽然失笑,便攬著她的肩,低問了一句:「這個算是醋味麼?」話猶未了,脛骨上已挨了一下重踢,生疼生疼的。
再看楚青衣已是惱羞成怒:「上官憑,你找死……」一張俊面難得的竟也有了一抹紅暈。
上官憑也不敢過分逗她,因笑著抱住她,正要哄她幾句,忽然卻聽有人調侃道:「二位可真是恩愛,大白天的也不顧忌,便抱成了一團了,也不怕我這舊人感而傷懷!」
楚青衣一聽了這話,立即毫不客氣的又一腳踹在上官憑足上,掙了開來,挑眉白了石楠一眼:「你感懷個屁,勝京裡還有個大茶壺在等著你呢!」
她與石楠素日調笑,每每提及梅遙,總是以茶壺二字代稱之。
石楠嫣然一笑,也不介意,便逕自走到正自蹙眉強忍疼痛的上官憑面前。「前兒我得了一枝好竹子,這幾日一直想著該派何用場,如今可總算是尋著好用場了……」
上官憑有些疑惑,不解她怎會忽然說到竹子,只客氣道:「既如此,便恭喜三當家的了!」
石楠莞爾道:「所謂紅粉贈佳人,寶劍送英雄,竹子麼……」一面說著,便拿了眼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上官憑地足脛部位:「自然是送瘸子了……上官兄務必保重萬千。」
上官憑哭笑不得,知她在隱射自己遲早有日要被楚青衣給踢成瘸子。
楚青衣被石楠這般一說,自己倒笑起來,因笑罵道:「提到茶壺,你便這般陰損,我本來也只是說說,如今倒還真疑惑你是確然跟那茶壺有一腿了……」
石楠挑眉一笑,改換話題道:「我今兒可是為上官少夫人送嫁妝來的,少夫人卻這般不依不饒地,難不成是疑我中飽私囊。暗中得了好處。」
楚青衣聽她一口一個上官少夫人,早已忍不住撫了撫手臂,感覺寒毛已然根根倒豎。
「滿口的胡言亂語……今兒可不是燒著了……」
石楠隨手掏出一本厚厚地單冊,丟了給她:「這是你的嫁妝清單,你自己看看罷!」
楚青衣擰了眉,伸手拿過那本單冊,隨手一翻,一雙桃花眼兒便越瞪越大,儼然便已成了杏核眼:「這些東西現在在哪
「都堆在綠林盟呢……」石楠懶懶的笑。眸中全是幸災樂禍的光彩:「那些衣服。做得可真是精緻得緊,飄逸輕靈,若穿在身上。必然是有如月中桓娥下凡塵;還有那套鳳冠霞帔,哎呀呀,那衣裳繡的可真是巧奪天工。燦爛奪目;那鳳冠約莫也就二十來斤,純金線穿珠,那珠子可都是標準地合浦珠子,那成色,那大小……」
楚青衣越聽越是冷汗涔涔,惱怒道:「是哪個王八蛋在算計老子,老子非要扒了他皮去蒙鼓,抽了他筋做腰帶。再拿了他腿骨去敲人皮鼓……」
石楠聽了這話。便瞇了眼,做作的抹了一把本不存在的冷汗。笑得宛如狐狸,歎息道:「果然好心沒好報。聽說那身喜服還是宛然親手繡的……」
寧宛然上了車,想著適才的情景,猶自忍不住發笑,蕭青臧亦不覺搖頭無奈。
他們下樓之時,「一醉樓」掌櫃的顯然已猜到了他們的身份,無論如何也不肯收銀子,甚至還取了早已備好的筆墨紙硯,死皮賴臉的求一紙墨寶。
蕭青臧不欲惹事,只得隨手寫了幾個字給他,那掌櫃得了墨寶,當真是驚喜地無可言喻,只差不曾捧著那張紙便即跪了下來,山呼萬歲了。
蕭青臧畢竟令榮瑜付了帳,匆匆出門上了馬車,正自無奈之餘,卻見寧宛然面上猶帶三分微醺地酒意,唇角笑意隱隱,眼神是難得一見靈動促狹,心中不覺一熱,伸手將她攬進懷裡,道:「如今可高興了?」看我尷尬,你反倒高興。
寧宛然有些醺然,不由又是一笑,脫口道:「我只是在想,若是下回再來這裡,你的墨寶與銀子,不知會被供在哪兒?」這話一說出口,心中便覺有些悔意蕭青臧低了頭看她,眼中沉澱著纏綿的溫暖,眸色越發深沉幽靜。她不擅酒,他卻獨獨喜歡看她微醺地模樣,喜她微醺後不甚顧忌的說話,甚至床笫之間亦比平日更要熱情三分。
他凝眸看她,突如其來的問了一句:「你可曾陪岳漓函喝過酒?」
她僵了一下,別過臉去,冷冷淡淡地回了兩個字:「沒有……」
這是他第一次問這種話,希望也是最後一次。
他卻笑了笑,抬手撫了撫她的發,溫和道:「我只是不想他見到你微醺的模樣……」
她沒有掙開他的懷抱,只是閉目假寐,裝作不曾聽到。心中有些惡意的想道,我從來不曾在他面前微醺,大醉倒是有過。她側頭滾進他懷裡,擋住了因帶了幾分譏嘲而上挑的唇角。
心中不期然的想起了張愛玲的白玫瑰與紅玫瑰,這兩個男人或者便是自己生命中地白玫瑰與紅玫瑰。與紅地在一起,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地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而與白地在一起,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無論和誰在一起,自己總是不會開心,只因有太多外在的東西,不會讓這份感情純淨太久,保持太久。而遠遠看著的那個人,卻又總是會時不時的提醒著,其實他是存在的。於是反會在很多蒼白虛弱的時候念及另一個人的好,而忘記了他也有冷狠算計的一面。
到了今日我才發現,原來我只是個心智並不堅定的人。因為不信任,我從來不肯正面的去面對自己,甚至軟弱到只需要一個勉強能說得過去的理由,便也放棄了自己原先的堅持。
寧宛然,其實你的心防早已脆弱到一根稻草便能壓垮的地步,你又憑什麼去怨恨含煙暗中設計你。即使沒有她,你也不過是再多堅持上幾天而已。
她在他的懷中,淡淡的悵悵的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