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衣懶懶的倚在榻上,百無聊賴。
上官嫣兒等人回來已有數日了,日日都在好奇的問著大哥大嫂何時到家。這話聽在她耳中實是有些刺耳。她與上官憑雖已在一起了,也還並沒人敢當著她的面喚一聲上官夫人之類的話。她摸了摸鼻子,心中不免有些恍惚。她自幼便是如男兒一般養大,不曾穿過一天女裝,也壓根不曾想過自己居然也有嫁人的一天。
悶悶的翻了一下身,她其實並不是一個好管閒事的人,偶爾撞見了,便隨手管上一管,然後掉頭不顧而去。崔珉之事她也並不是非常上心,只是閒著無聊。其實早該離開上官家了,她想著,再這麼呆下去,難免是要與上官憑碰頭的,難道真還指著他叫聲叔叔不成。
她跳起來,決定去前廳尋寧夫人辭行,還是回勝京看看罷,宛然一個人在宮裡也不知情況如何了。房門砰的一聲被人大力推開了,她愕然望去,是上官嫣
這丫頭極愛穿紅衣,總是一身的紅,襯著雪白的肌膚,越發覺得嬌艷可人。刁蠻任性的脾氣,卻總是來得快去得快,楚青衣閒了,便總忍不住逗了她玩。這個丫頭,好歹也不肯叫出「叔叔」二字來,完全無視於寧夫人無可奈何的眼光,只是管了她叫林大哥。「林大哥,今兒天氣好,我們去集市上逛逛,可好?」大眼骨碌碌的轉著。
楚青衣要笑不笑的看了她一眼,小丫頭的心思,她怎能不知,只是可惜了的,這番心思終究是要化作流水的了。
「好!」她隨口應了一聲,總也住了這麼久了,其實也不在乎多待個一天兩天。
臨安的市集是極熱鬧的,眼看著人頭攢動,叫賣之聲不絕於耳。上官嫣兒左手邊楚青衣。右手邊季氏三兄妹,還拿了支糖葫蘆,吃的不亦樂乎。
季家那少女名喚季晗,排行第七,性子溫柔沉靜,甚是可人。
楚青衣興趣缺缺的漫步在街市上走著,一面與上官嫣兒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忽而感覺有人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便隨便一轉頭。不覺一怔,便停了步子。
上官嫣兒正說話,半日不見回應,不免好奇隨著她的目光看去。
「那是誰?」她疑惑地伸手點一點前面地黑衣俊朗男子。
楚青衣懶懶地一瞥:「是我地老相好!」因似笑非笑地走了過去。抬手往那人肩上一拍。
「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今日在這裡卻又遇上江兄了。也不知是我林青與江兄有緣千里呢還是江兄一直心心唸唸。尾隨於我!」她刻意將林青二字說得極重。隱隱地便帶了幾分警告之意:你若還不想死。就莫要揭穿了我。
原來那人正是江楓。江楓見她舉手就拍了下來。心中一驚。楚青衣地武功他怎能不知。又素知她最擅地便是小巧功夫。你若費力閃躲。反倒是要吃大虧地。不如實實在在受了一掌。自己內力未必比她弱上多少。場面上反而好看些。當下氣沉丹田。運功於肩。打算硬受一記。誰料想楚青衣掌上竟不曾用上一分真力。居然真就是輕飄飄地一拍。
他白費了一番心思。枉提了一口真氣。卻幾乎弄得自己岔了氣。再看楚青衣時已不由地帶了幾分哀怨:「在下倒是一心想與林兄做一對有緣人。怎奈林兄心如鐵石。奈何?奈何?」
楚青衣抖落一身雞皮疙瘩。朝天翻了個白眼:「少跟我文乎乎地。你到這裡來所為何事?」
江楓微微的笑了一下,忽然問道:「你如今可是住在上官府?」
楚青衣若有所思,不由擰緊了眉,半日不語。
江楓已然意會,因向她笑著拱拱手:「既生你何生我,這樁生意總又是難以做成了!」
言畢瀟灑一笑,轉身就欲飄然而去。
楚青衣挑眉一笑,向他背影高聲叫道:「只看你今日這番做作,他日你若窮困潦倒,街頭乞討,我必賞你紋銀三錢,以全你我之交!」
江楓腳一軟,險些摔倒,轉頭恨恨戟指罵道:「你就不能讓我有點世外高人地風度,讓我展現一下一擊不中,便即遠遁千里的瀟灑氣質……」
楚青衣捧腹哈哈大笑:「你若喜歡這種瀟灑,總是我近來無事,便跟著你走上幾個月,讓你好好感受一番……」
江楓怒目而視,憤恨無語。
上官嫣兒在一旁早已笑到絕倒,季氏三兄妹也是失笑不已。
楚青衣笑著指指臨街的酒樓:「走罷!今兒我請你喝酒,算是補償你!」
江楓也不客氣,當即點頭允了,一眾人等便徑入酒樓,尋了個雅間坐了。楚青衣便略略的介紹了一番,季曦一聽眼前此人竟是江楓,面上不由現出吃驚的神色來。
江楓於不相干之人根本也就懶得理睬,喚了小二點了酒菜後,只看了楚青衣一眼,皺眉道:「你近日陷地有些深了,怎的還不趕緊拔了腿出來,當心泥足深陷!」
楚青衣懶懶地歎了口氣,反問道:「你看我還能拔得出來,撇得清麼?」
江楓撇嘴道:「你若真狠得下心,也未必拔不出,我看你只是下不了決心而已……」
楚青衣默然,眼角餘光發現上官嫣兒等幾人一頭霧水,眼中全是疑惑與好奇,當下不願再說這個,只漫不經心道:「且看看再說罷!」
江楓聳聳肩,道:「這裡已是風雨欲來了,不過你也無須擔心。我得到消息,石楠已一路趕了過來,駱子俊與冷於冰也都在此地,有了他們在,這裡也翻不了天。」
楚青衣皺眉,有心想問,卻又知道江楓肯提點了這麼多,已是極見交情的了。若再要問了下去,他說,難免壞了江湖規矩;若不說,又傷了多年交情。
恰巧此刻小二推了門送了酒菜進來,楚青衣便不再說話,只是提了酒壺給江楓斟得滿了,笑道:「這次的事情,算我欠了你的。日後有事,只管叫我!」
江楓哈哈一笑,爽然道:「你我兄弟多年相交,哪裡來的那般多的客套……」他挑挑眉,帶了幾分邪魅的笑:「那人呢?」
楚青衣摸摸鼻子,知他在問上官憑,沒好氣回道:「這麼大一壺酒還塞不住你地狗嘴……」
江楓笑嘻嘻地看了她半日,才調侃道:「你不是忽然又反悔了罷。我早知道,人一旦婆婆媽媽了,馬上就是耍賴使奸……」
楚青衣聽他字裡行間皆指著自己是個女子的事實,頓時翻臉,罵道:「該死地江楓。我今日若不將你打到不能人道,我便……」一時想不起什麼有威脅的話語。不由頓了一下。江楓大笑接口道:「你便不姓林……」
楚青衣忽然被他這般一接,一時瞠目,啞然失笑。
上官嫣兒在一邊早已極為不耐,忍不住扯了扯楚青衣地衣袖,有些不滿:「林大哥……」
楚青衣笑笑,便也不再說些其他的,只是與江楓天南海北的扯些江湖趣事。倒將上官嫣兒等人聽得睜大了眼睛。既是好奇復又深感興奮。
季曦在一邊默默的看了一眼楚青衣,眼光複雜。對她的身份愈加的好奇。
蕭青臧微微地瞇了眼,深思的掃過手中的一頁紙張。
「這麼說來。那崔珉如今是在臨安上官家了?」
御案之下,一人垂手而立,神態恭謹,應聲答道:「正是!」
蕭青臧沉默了一會,只淡淡的道了一句:「留心盯著點!」
那人道:「是!」見他再無吩咐,便轉身悄然從側門離開。
蕭青臧默默的發了一回怔,才起了身,緩步走出書房,門一開,榮瑜忙欠身行禮,他便道了一句:「隨朕去一趟鳳儀宮,你一人跟著就好!」
榮瑜應了一聲,心中已有些打鼓,這些日子皇上的性情是越發的陰晴不定,上一刻猶自晴空萬里,下一時或已雷霆霹靂,每每去完了鳳儀宮,服侍的眾人更是戰戰兢兢,動輒得咎,他如今是只聽得鳳儀宮三字便覺心驚膽戰。
鳳儀宮離著北書房並不多遠,走不了一多會地功夫,便已到了。宮門外守著的小太監一見皇上到了,不由吃了一驚,正欲高聲通傳,蕭青臧已抬手制止:「不必喊了!」
那小太監楞了一下,就沒再叫喚,蕭青臧一路徑入鳳儀宮內殿,又示意榮瑜不必跟進來了。寢殿中,明嫣正坐在床前陪著寧宛然說著話兒,忽一眼見了蕭青臧,早唬了一跳,忙忙起身行禮,面上也現出幾分畏懼的神色。
蕭青臧看了她一眼,還不曾說話,已聽寧宛然低聲道:「明嫣,你先下去罷!」聲音綿軟無力,略帶幾分嬌慵。明嫣有些微微的猶豫,卻又不敢多說,只是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蕭青臧走至床前,見寧宛然懶懶地斜倚在床上,雲鬢散亂,妝容不整,神色淡淡的,眉目間儘是困懶之態。他皺了皺眉,有些微微地心痛,因坐在床前問了一句:「還不曾好。」
寧宛然已頭暈目眩了一日了,對了他自然也無好面色。
「多承皇上恩典,臣妾已好多了!」
蕭青臧苦笑了一下,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亂的鬢髮,無奈道:「中虞時也不曾見你這樣……」
寧宛然聽了中虞二字,不由微微的僵了一下,勉強道:「皇上今兒若是來追究臣妾酒後失儀,臣妾這便領了責罰;若只是來緬懷往事,那還是請回罷!」
蕭青臧無可奈何的將她擁進懷裡,歎氣道:「你如今是越發的敏感了,其實這又何苦……」見她只是抿緊了嘴,一言不發,他也只得放棄:「那個崔珉,如今正在臨安上官家……」
寧宛然猛然聽了這一句,不由一驚:「上官家……」
蕭青臧點一點頭:「她一切安好,你可以放心,你若想著她,朕這便派了人去接了她入宮,時常陪伴你便是!」
寧宛然搖了搖頭,淡淡道:「知她安好,臣妾於願已足,入宮卻是不必了。」她強提了精神說了幾句,此刻一放了心,人便已鬆懈下來,竟不知不覺歪在蕭青臧懷裡打起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