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呆呆地看著面前這個人,滿身鮮血,手中的鋼刀過一般,不停地往地上滴著血但他的臉,卻是極年輕的,也是她極熟悉的。
透明的眸子,長而卷的睫毛,高挺的鼻樑,以及印象中總是微笑著的嘴角。
「旋……」她顫著聲音,念出了夢魘中的名字。
這個給了她一個完整的家,曾經溫暖過她,又傷害過她,最後遠走天涯的男人,竟在這樣一種場景下重新見面了。
「是你嗎?」她狐地看著他,無法相信眼前看到的是真實的人。他的眉毛擰得太緊,他的眼神過於冰冷,看著她的表情就像看著一隻等待屠宰的羊,是的,他想對她下手!
他真得揚起手中的鋼刀,直直向她砍來。
開明大驚,就地翻滾才險險避開。
旋想殺她?!難道潛意識中,旋給她的印象就是如此凶險?!
她沒學過心理學,但知道什麼樣的心態造就什麼樣的幻境。熒惑想要的不就是人心底最恐懼的噩夢,和最害怕的事物嗎?
她真得害怕旋嗎?因為聽過了他諸多的傳奇後,產生這種懼怕心態?
她忽然感覺到另一種真實地恐懼。熒惑玩弄別人地恐懼時。是不是同時也洞悉了對方最脆弱地地方?
熒惑。才是最令人害怕地人!自己完完全全陷入了他地圈套。
胡思亂想只在一瞬間。刀刃冷不防紮住了她地衣襟。深深扎進泥濘地面。她無法再閃躲。蒼白地臉倒映在染血地刀身上。她驚恐地盯住旋。只感覺心臟跳得一陣快過一陣。
她怕旋。不只是因為他在東宮實施地一系列暴力事件。更因為她本人深受其害。是地。她怕地是。被他再度侵犯。
像是知曉她地心思。旋地雙手揪住她衣襟。「嘶啦!」一聲。衣帛盡裂。
熒惑。你這個混蛋!她在心裡怒罵。感覺到身體被很真實地壓住。帶著血腥味地親吻。從她臉頰一路延伸下去。密密麻麻佈滿了她地身體。
她掙扎著,被壓住的沉重感,柔軟的觸覺,真得是做夢嗎?手指無意間碰到刀刃,她驀然想到什麼,狠狠心張開手掌,用力握住了鋒利的刀身。
殷紅的鮮血從手指縫緩緩流淌,滲入了身下的泥地,她感覺到一陣子的刺痛,神智象被誰拎著在水裡滌過一般,驟然清醒。
睜開眼的同時,一切幻相消失,沒有大霧,沒有旋,衣著完整。有的,只是滿眼荒蕪的禿巖景致。
撕下一片衣角,將手掌地傷用力纏住,刀是真的刀,一把斷了半截的殘刀。她將斷刀從地面拔出握在手裡,搖搖晃晃向著前面走去。
又是一陣輕薄的霧氣,她立即摀住口鼻,也不知來得及來不及,眼前的景物卻變成雙影。
定了定神,對齊焦距,一幅令她意外的畫面在眼前展開。她看到了寶貝,梳著兩條沖天辮,坐在一桌子豐盛的菜餚前,對著她笑得好不開心。
「怎麼可能?」她喃喃地道,按捺著激動地心情,腳下卻不可抑制地向她走去,「寶貝!寶貝!」
「媽媽!」寶貝向她張開肉乎乎的小手,笑得月牙彎彎。
「開明。」視線中轉出一個男人,文秀的臉龐,架著副無框眼鏡,身上穿著家居服,繫著一條碎花圖案的圍裙,一手拿鍋,一手握勺,對她笑道,「出去晃悠這麼久,你總算是回來了。」
「我回來了!」眼前這一切,是心中最美好的想像嗎?就算前面是陷阱,她也心甘情願地踏入。
斷刀落了地,她無意識地邁出一步,腰身突然一緊,似被某種力量強制帶離,竟往旁邊移去。
她茫茫然望著施力的方向,看見模糊的一個輪廓。那人張嘴問了一句,她一個字也聽不見。
對方摸出一樣東西,在她鼻端處嗅了嗅,她打了個猛烈的噴嚏,像是做夢的人剛剛清醒一般,恢復了神智。
入目處一張白色地臉,淡色眼眸充滿深究,輕薄的嘴唇緊緊抿住。她目光下移,落在他變得更加黯淡的長上,此時他的尾,正糾纏在她肩頭,而她的身體,不可避免地挨著他的身體。
她伸手推在他胸口,摸得到他通通的心臟跳動。她愕然,現在這情形,到底是夢境還是真實?
「你看看那邊。」他開了口,聲音有些沙啞。
她轉頭看去,自己剛剛走向地地方,竟是一大片鬆軟的泥塘,要是走進去,別說一個人,只怕是一隻鳥也飛不起來。
她倒吸口氣,熒惑何其狠心,竟將她最美好的幻境製造在這片殺人的泥
她轉目怒瞪他。
熒惑反而不解地看著她手上的傷口,問道:「你明明割了手,可以保持清醒,為什麼還要執意走向泥塘?」
開明不答,只是瞪他,他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熒惑想到什麼,輕輕一笑道:「明白了,是家地幻相過於美好吧!那些,是你的家人嗎?」
她怒意更盛,他果然知道。
「你是從哪裡來地?」熒惑依舊輕笑著,目光卻是閃爍不定,「我現在能確定你根本不是五宮裡的人,告訴我,你從哪裡來?」
她將他地身體推離,眼中滿是憤怒,「我不會告訴一個騙子的!」
「嗯,先是變色龍,現在又是騙子。」他調皮地摸了摸自己地鼻子,嘴角上挑道,「這些新鮮的詞語,新鮮的做風,都是開明統領那邊的世界所流行的嗎?」
開明猛吃一驚,熒惑居然毫不驚訝地給她定了異界的身份。熒惑看見她臉色大變的樣子,反而笑道:「做為蠱師,陰陽兩界的媒介,任何奇異的事件都是理所當然的。」
熒惑竟然這樣坦然接受她作為異類的身份?她真是萬分驚奇。
「你我都是不同於這個世界的人。」他笑得很是開心,像是找到同類一般,「我是蠱師,你是陰界的人。」
開明的臉一沉:「我的世界不是陰界!」
「隨便哪裡吧,我都無所謂。」熒惑走上一步,向她伸出手,「如果我說,我放棄這場戰爭,放棄北宮的一切,你願意跟我走嗎?」
開明怔住,他在說什麼?放棄北宮的一切?跟他走?他不是一直拿自己來研究嗎?救下她難道不僅僅是因為好奇自己的異界身份嗎?
為什麼向一個實驗對像出這種讓人誤會的邀請?
好半會,她才憋出一句:「你,不做宮帝了?」
「女子大都貪心,一般都想要男子放棄一切,只擁有她一人,以證明自己的真心,惑正在努力效仿,不知你滿不滿意?」熒惑的笑怎麼看怎麼怪,話聽起來也是邪氣十足,「不過開明統領不是一般的女子,若是要求惑王位與真心兼得,惑也可以盡量滿足你,統領你覺得怎麼樣?」
開明總算是聽明白了,熒惑讓她開條件呢!跟他走,隨便她開什麼條件。聽他話裡的意思是蠻動人,不過再動人的話語也抵不過成天讓她試蠱的可怕經歷。
想到試蠱,她不由地打個寒顫,熒惑不是喜歡她,只是對她的其他用途更感興趣。她往後退了一步,大聲道:「我有相公的!」
「是那個旋嗎?」熒惑依舊笑著,像是萬物皆在他掌握中,「我在你的夢中已經看得一清二楚。」
「你別胡說,我成過親,有老公又有小孩……」她強嘴道。
「開明。」熒惑輕輕搖頭,「我很清楚你的狀況,你多說也無益。」
她的寒毛都要豎起,旋出現的那麼一個片斷,他居然說自己已經全部清楚了她的狀況?難道她在中了招後還說了其他的什麼話嗎?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出來了?不然的話,這個人怎麼可能知道她心裡最隱秘的想法?
太可怕了!她滿腦子都是這種想法,眼前這個人太可怕了!蟲蠱、幻術,誰在他面前都是一個透明人,誰都逃不過他銳利的眼睛!
「跟我走吧!」他注視著她,眼裡的光芒開始閃動。她接收到那道光,心裡暗道一聲不好,第一次見面時就知道這男人的眼睛看不得,看了要壞事。
心裡明明知道不行,眼睛卻像被膠水粘住一般,竟然移動不開半寸。
熒惑的臉上帶起淺笑,眼裡的光芒閃動得更加狡譎。他向她伸出手臂,極具誘惑地道:「來,過來。」
開明很聽話地慢慢抬起手,握向他的手指。
「嗖!」一聲厲響,一道神來之光,直直穿透迷霧,從二人手指中間擦過,射向後面,撞擊到某物,出「叮∼」的脆響。
熒惑聽到這聲響,臉色大變,隨即斂去懾人魂魄的眼神,往後看去。後面出聲音的同時,響起驚天動地的叫聲:「哎呀,香爐倒了!」
開明搖了搖身體,清醒過來,聽到這個叫聲不由訝然,太熟悉的聲音了,是營室那小廝。
「主子!主子!有人把香爐射翻了!幻煙滅了!」營室還在那裡大呼小叫。
「閉嘴!」熒惑眼裡帶起殺氣,迴旋身體向外看去,「是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