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一夜折騰,沒有找到刺客,金郎中及時趕到,給陷入昏迷的小婉瞧了傷勢,說是還好沒刺中要害。只是小孩身體弱,流了這麼多血,需要好好調養。勺子雖然聽醫生這樣說,心裡還是放不下妹妹,整整守了一夜。
將軍府遇刺的事不知怎麼的,長了腿般傳到中宮的宮殿裡去了,天厥帝看來也惦記,但是奇怪的是他沒有傳召大音,反而召見了開明。
進宮前,大音千囑咐萬囑咐,不該說的話不要說。開明倒是納悶,到底什麼是該說的,什麼又是不該說的。算了,隨機應變吧!
還是層層山巒般推進的宮門,萬年不變的高大宮牆。站在宮裡頭,感覺人類是多麼渺小的動物,彷彿一隻螞蟻,只能仰首膜拜比自己巨大的物體。
引路的太監將她帶到一座空間龐大的室內,設著錦色軟榻,矮几之類的,看來是皇帝的會客室。
等待的空隙,她在原地仰望著屋頂,滿屋子的東西好像都有了生命,在腦袋上方旋轉個不停。
忽然一聲拖長的音調:「宮帝陛下駕到!」立時打斷她無聊的遐想。
目光從頭頂收回,投向屋門時,竟有一陣子恍惚。糟糕,景物轉換過快,眼前有幾秒鐘的黑暗,居然看不清來人。恢復視覺時,宮帝已經直直站在了她面前。
「怎麼了?」他語調柔和,目中滿是疑問。
開明不能適應這樣近的直視距離,不自覺退了兩步,向宮帝鞠躬道:「陛下好。」
天厥帝扯動嘴角,欲言又止。緊隨他身後的陳太監卻猝然變色,眼睛都瞪圓了:「這,這,開明統領不懂規矩的嗎?」
「什麼規矩?」她更加不解了。
陳太監啐道:「怎麼能對陛下如此無禮!」
怎麼了?這老太監在急什麼?她丈二摸不著頭腦。忽然想起電視劇上演地。見皇帝要三跪九叩地。還真麻煩。
「哦。明白了。」她趕緊應著。匍匐在地。別彆扭扭叩了個頭。「宮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厥帝落坐在她前面地錦榻上。一語不發。只顧盯著她瞧。
開明感覺這目光落在身上。渾身針扎一般難受。心裡犯起了嘀咕。難道又說錯了台詞?
陳太監天厥帝適時揮了揮手:「開明統領在軍隊呆慣了,不懂得這些宮廷禮儀,無妨。」
陳太監當即閉了嘴不再言語。
開明心裡哼哼,皇帝都發話了,你這奴才該沒話說了吧!聽到天厥帝的聲音在頭頂飄蕩:「起身吧!」趕緊順著,站在那裡看著他發杵。
天厥帝緩緩開了口:「聽說將軍府昨晚闖進了刺客?」
「是地。」她應道。
「有沒有傷著誰?」他隨口一問,伸手摸向榻旁的矮几。端起一盞茶盅,漫不經心喝上一口。
看著他姿態優雅地喝茶,開明突然注意到,這麼近距離看,這天厥帝長得是不錯啊,長而濃密的睫毛,遮蓋著黑珍珠一般的眼瞳,茶水熱氣一蒸,居然出來幾分水靈靈的感覺。但那高挺的鼻樑,堅毅的唇角。卻是無比硬朗。柔與剛的組合,絲毫不顯突兀。反而平添幾分魅惑。
她打個激靈,趕緊收了胡思亂想的心思,眼觀鼻,鼻觀心,老老實實地回答:「將軍沒有事。傷到的是小婉。」
「小婉受傷了?」天厥帝面色微變,茶水都差點傾到花紋精美地袖口上。
開明在心裡歎了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天厥帝立即恢復常態,平靜地道:「傷重不重?」
「請郎中看過了。沒什麼事。」她偷瞄對方的臉色,照著大音交代的話說下去。「將軍托小的帶話,請陛下放心,一切都在順利進行中。」
天厥帝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
他在那裡淺斟慢飲,開明梆梆的地面上,卻是叫苦不迭。皇帝是不是就是這樣霸道?自己坐著別人站著,自己喝著別人渴著,問個話也要罰站似的。
心裡咒罵著,臉上卻不敢有絲毫表示。
天厥帝飲了幾口茶,總算留意到她這一個大活人,向陳太監道:「給開明統領看座。」
陳太監應了聲,從旁拉了張椅子出來。她忙道了聲謝,急不可耐地坐下,這才長吁了口氣,舒坦了。
天厥帝抬起眼睛,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她頓覺渾身的麻刺又出來了。這一來,發現更糟糕的一件事,座位離皇帝太近了,而且坐著不能有任何奇怪的動作。那感覺如刺在肉不能拔,鯁在喉不能取,憋得難受。
天厥帝看了她幾分鐘,像過了幾個世紀般。她僵硬地轉動眼珠,心裡暗想,再這樣不言不語看下去,只怕兩個人都要風化成石頭了,得想個主意打破僵局才行。
心裡想著,趕緊咳了一聲,輕聲道:「陛下,還有什麼事情要問小地嗎?」
天厥帝眼睛微亮,像是聽到什麼奇怪的話,目光更是古怪。陳太監的臉色幾秒鐘內轉換了三種顏色,他向老太監橫了眼,示意他噤聲。
「怎麼了?」開明被皇帝和太監的眼神交流弄得更加莫名其妙。帝到這時才露出一絲笑容,向陳太監道:「退下吧,朕想跟開明統領聊會天。」
陳太監不敢違抗,垂首退出,掩上宮門。
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微微拂動垂地紗幔。室內一片靜謐,金色的陽光透過紗幔,光束移動在屋內,將一切籠罩得美奐美輪。
開明看得有些眼癡。
「開明統領。」天厥帝的聲音猶如旁白一般道:「朕的皇宮美嗎?」
「美,美……」她隨口應道,回頭又一愣。不明白宮帝為什麼這樣說。
「是啊,外人看到的,只是皇宮的宏偉與美麗。」天厥帝笑笑看她,「可是,有誰知道裡面藏納了多少污垢,折損了多少鮮活地生命?」
開明無意識地點頭表示贊同,心想這天厥帝說話有意思,像寫小說一樣,先作個鋪墊,再拋磚引玉。強調重點。
他之所以說這話,必定是見多了爭權奪勢,爾虞我詐,才會有感而發。
「陛下言之有理。」她趕緊拍馬屁,不管好壞先捧一通要緊。
天厥帝話鋒一轉道:「開明統領的機智果敢,朕略有耳聞。為了此番談話,朕特意去做了一番調查,雖然統領在新兵訓練營地時候品行不端、劣跡斑斑……」他故意頓了汗。
「但是你結交的幾位朋友。朕卻是很欣賞。昴是政文官的獨子,素日與戴府作對,長庚卻是灑脫不羈之人,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無緣無故地,她忽然又想起小碧說過的話:你和春花物以類聚。汗下來得更多了。天厥帝到底是挖苦她還是誇她?
「相信你是不會和戴府同流合污之人。」天厥帝到最後才總結了這麼一句話,「所以,朕需要借助你們的力量。」
開明鬆了口氣,戴玉衡是明著拉人,天厥帝繞來繞去。卻是暗地里拉幫結派。
「小地力量微小,只怕不能幫上陛下的忙。」她俯首道。心想你們鬥來鬥去,關我什麼事情。昴在世地時候,自己尚且躲之不及,難不成現在反而要一腳踩踏進去?
天厥帝眼神閃爍,平靜的眼裡似燃起小簇火苗:「你這是在拒絕朕嘍?」
「不敢不敢!」開明頭垂得更低了。音量也壓到最小,「小地只是小小一介統領……」
「那我封你為將軍如何?」天厥帝戲謔地道。
開明大吃一驚。急急抬頭:「陛下不要開玩笑啊,這種事情怎麼能亂來!小地一沒戰功二沒家世。隨便封官陛下會被朝中百官地口水淹死了……」見他眼裡的笑意越來,連忙住了口不便再說下去。
天厥帝呵呵笑道:「大音一直說你講話沒規沒矩。看來竟是真的。」
開明眼睛瞄著地面,捉摸不透他話裡的意思,不敢吱聲。
「你不是中宮本地人,跟著一名男子和一雙兒女來到中宮,嗯,在鄉里的所作所為令人髮指,頗有惡女名聲。參軍之後行為處事更是荒唐透頂,和甄府小姐關係曖昧,與男兵酗酒鬥毆,入過獄,又被發配流放……」他一件一件緩緩道來,說的都是真人真事,令開明冷汗涔涔,不明白對方的意圖。
難道僅僅因為拒絕了他,就要受這樣的羞辱嗎?
天厥帝立起,在她身周走動,鮮艷地袍角不時閃現在她低垂的眼底。她眼睫微動,琢磨著心思。
「但是,接下來令人不解的事一件接一件發生。照理說像你這樣的女兵,欺行霸市的類型,應該是蠻橫無理,只有武力沒有頭腦的人。但是,從你和政文官的兒子同生共死,為救長庚不惜以身作餌,種種事跡改觀了朕對你的最初印象……」
她抬起眼簾,鎮定自若的看著他。天厥帝停止了走動,微微側過頭,也在看她。開明不再躲避對方的視線,毫不畏懼地直直迎上。
天厥帝被她這種大膽地眼得微微一笑。
「沒有誰敢這樣直勾勾地看著朕,就算大音,也不敢。」
「我不是大音,陛下。」開明一語雙關,神色不變。
天厥帝想培養她做大音第二嗎?不好意思,你打錯算盤旋身體,一步步向她走來,「從朕開始跟你打交道時,朕就發現,開明統領比朕想像中更有心計。很勇敢,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