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娘子 正文 第六十章、陌生的相公
    所有的人都在注視著這名不速之客。就連長庚與司空都停止了爭鬥,眼睛瞄著這邊,互相持著器械僵持在那裡。

    馬背上的人身形略顯瘦削,腰桿卻挺得筆直。一抹躍動的陽光撫過他淺淡的睫毛,將琉璃般的眼眸柔化得更加透明。開明被陽光晃到眼睛,微微瞇起。

    那個綴滿星星的夜晚,他的眸子在暗夜中顯現的,就是如此這般顏色。

    只是此時,他臉上再沒有往日清淡的笑容,眼神中不再有熟悉的憊怠,取而代之一種肅殺的戾氣,透過微顫的弓弦強化了這種緊張氛圍。

    他就這樣端坐在馬背上,手持長弓稅利地盯住卿雲。嗡嗡振動的弓弦如同魔音,在耳邊一陣陣擴大。

    「你是誰?」卿雲凝目回視他,眉毛微微皺起。

    「旋……」開明喃喃地道。

    「旋?」她的聲音雖輕,落在卿雲耳裡卻如同重錘。他雙眸驟然放大,目光牢牢鎖定對方,「你就是旋?」

    旋的長弓從身前徐徐落下,冷淡地道:「南宮軍師有何指教?」

    「你知道我?」卿雲訝然。

    旋抬了抬下巴,看不出任何表情:「聽聞南宮中有一神仙般的人物,不僅長相清綸,更是善使計謀。弋林一戰,大音大敗,令他聲名鵲起。看閣下相貌不凡,又與南宮權將軍的愛子形影不離,十有**就是卿雲軍師吧!」

    「啪啪」卿雲撫掌大笑:「完全正確。」

    開明怔怔望著旋,這麼陌生、冷淡的旋,根本不是她認識的那個老實巴交的相公。一個男人,甘願擔著懼內的名聲,彎著腰困頓地生活在貧民區,到底是為了什麼?撕卻懦弱的偽裝,眼前這張陌生的面孔才是真正的旋嗎?

    她忽然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好冷。

    她不認識這些人,大音、卿雲、旋,一個一個,都不認識。

    卿雲收了笑容,嘴角微翹,「你今天來,是為了帶走你的娘子嘍!」他故意加重了娘子兩個字,讓開明又是一陣寒顫。

    旋的目光從她身上經過,淡淡一掃,並沒做停留,「來這裡,自然是為了她。」

    「哦?」卿雲捕捉到他的目光,眼裡浮起笑意,「若是我說,不行呢!」

    旋神色微變,卿雲的笑意卻是更盛,他們敏銳的聽覺分明捕捉到了紛杳的腳步聲,正由身後的道路趕來。

    「叱!」旋一聲厲喝,策動馬匹,直撲向開明所在的方位。

    卿雲在同一時間行動。

    狗子只覺眼前一花,兩匹馬瞬息之間交錯而過,堅硬的泥地上已經失去了開明的蹤影。

    定了定神,看見旋身後穩穩坐著的,不正是她嗎?此時她蒼白的臉色愈發白得嚇人,一雙手戰戰兢兢抱不住旋的腰。

    「抓緊點!」旋氣呼呼地道,她「啊!」了聲,摟緊了他,接觸到他的身體,臉色更加不自然。

    旋在氣什麼?埋怨她拖他後腿?

    「走!」他向長庚叫道,「快過來,做掩護!」

    長庚不由自主應了聲,心裡犯起納悶,這個陌生男子憑什麼命令他?看看形勢危急,容不得他多做思考,推開司空的器械,畫戟一橫,先擋住卿雲的去路。

    「狗子!」開明扭轉頭,向發呆的狗子叫喚。

    狗子回神,趕緊拍馬跟上。暗罵道,怎麼今天見了這幾個人,竟恍惚了好幾回。

    長庚的勇猛不下於司空,卿雲沒有硬碰硬的打算。他扶鞍看著長庚,笑道:「你再耽擱下去的話,就沒有命活著回去了。」

    長庚濃眉挑起,不屑與他說話。

    「你聽。」卿雲不介意對方的臉色,舉起一隻手放在耳邊,做了個俏皮的動作,「聽到什麼沒有?」

    轟轟響的腳步聲,碰撞的兵器聲,就算聾子也能聽得一清二楚。長庚登時變了臉色。

    卿雲淡笑道:「現在走,還來得及。」

    趁著二人交談,司空陰沉著臉,迅速繞過長庚,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勢追上前去。

    長庚大驚,卿雲笑道:「你攔著我沒有用,想殺開明的人是司空,手裡有兵器的人也是司空,況且,他的追風是千里名駒……」

    話沒說完,長庚已經掉頭跑轉。

    卿雲看見圍攏上來的南宮士兵,目光落到近衛兵身上。後者正一臉焦急:「軍師,你沒有什麼事吧!」

    他點了點頭,吩咐道:「騎馬的這幾人,跟我來!」

    紅馬的腳力果然迅疾,不一會就聽到馬蹄落地的脆響。旋突然喝令勒馬,向開明和狗子道:「你們倆人,快,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

    兩人驚訝地看他,開明更是驚得不行:「我……我只有這一條……」

    「趕快!少廢話!」旋嚴厲地道。

    「那,狗子,狗子你轉過去!」開明只得向並立的狗子揮手。

    狗子滿臉通紅地扭頭,急忙地卸下自己的外衣,閉著眼睛遞過來。

    開明一把抓過,將自己的衣服甩給他。

    「下來!」旋又道。

    「做什麼?」

    「不想死就照做!」他的口氣不容置疑。

    二人只好再次從馬背上翻下來。

    旋將狗子拉上自己的座騎,扯動韁繩向她道:「從這裡一直往右,有條偏僻小路,你只管一直往前,就能看到邊境的驛站。那裡有重兵把守,南宮的人不敢輕易進犯,明白了嗎?」

    「啊?」她聽得一知半解。

    「還不快走!」旋一夾馬腹,飛速離去。

    她趕緊爬上狗子的馬匹,明白了,原來是調虎離山計。旋也懂得兵法呢!

    她落後了一段路,眼瞅著司空的紅馬呼呼響著追擊上來,所幸已經看到旋說的小路。趕緊用力抽打馬臀,棄了韁繩,摟住馬頸一路狂奔。

    媽的,還是不習慣快馬,每次都逃得這麼狼狽。

    司空看到兩騎突然分開不同道路,略微遲疑,隨即跟上旋的戰馬。沒錯,只要盯住那個女兵就行了,另外一個呆呆的男兵不用去管他。

    長庚與卿雲緊隨其後,小路旁的樹葉被勁風刮到,發出一陣嘲笑般的沙沙響。

    小路過去就是一個土坡,她站在坡頂往下望,山腳下果然有一座館舍,來回走動的人影,飄揚的旗幟,此時落在眼裡真是無比的親切。

    她難捺心底油然而生的衝動,想到心酸的逃亡經歷,眼裡泛著淚,高聲呼喊著:「我回來了!」從山坡一路狂奔向下。

    直衝到館舍門口,她從馬背滾落,不顧把守士兵虎視眈眈的眼睛,抓住他們阻攔的長矛短槍,大叫著:「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你是什麼人,不得在此地喧嘩!」士兵們嚴厲的喝叫也止不住她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

    「大音呢?我要見大音!大音將軍!」興奮之餘,她只知道狂喊亂叫,「將軍,我是開明!開明回來了!」

    士兵未及再行喝斥,從館舍的大門處突然走出一人,黑色衣袍,挽起的髮束,漆黑幽深的眼眸牢牢盯住她。

    目光接觸到此人,她不由大吃一驚,很自然地後退一步:「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眼前這人尖削下巴,微挑的丹鳳眼,緊緊抿住的嘴角,不正是以前的教官御兵大人璣嗎?

    璣揮開士兵的槍矛,快步上前,在她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之際,突然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大……大人?怎麼回事?」她受驚,昏頭昏腦,兩手都不知道該放哪裡。剛剛從死亡線上逃脫,璣見面就給她來這麼一招,嚇死人了!沒記錯的話,他們的交情並不深啊,除了那次令人意外的接吻。

    突然想到那次的吻,感受到璣身體傳來的熱度,她臉上頓時掛不住。

    「大人,大人請放開小的!」

    璣用力地摟抱她,根本不顧及周圍士兵好奇的眼光。「還以為你死定了,竟然活著回來了!」他的下巴磨在她肩頭,聲音略顯嘶啞,「活著就好!」

    他的話軟化著她排斥的心理,她慢慢放鬆了身體。璣在擔心她,也許不需要想得那麼複雜,他是出於對戰友的關心,這麼想,心裡會袒然些。

    璣的身體突然一滯,隨即變得僵硬。他抬起頭,放開了手。在他正前方,緩緩走過來兩匹喘著粗氣的戰馬,馬上三人風塵僕僕,表情各異,驚奇地看著他。

    「你們回來了。」璣恢復了正常神色,向他們道。

    開明轉過身,看到了脫險的三人。旋用了什麼法子,竟然能從司空與卿雲的雙重夾擊下順利逃脫?但此時,她更關注的還是這幾人的臉色。

    旋不用說了,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狗子和長庚則完全張大了嘴,對剛才的所見所聞目瞪口呆。

    御兵大人,毫不避諱地在眾目睽睽之下擁抱了一名女兵!

    這是怎麼回事?

    旋下了馬,毫無表情地走過他們身邊,迅速抓住開明的手腕,頭也不回地道:「還不快走,將軍在裡邊等著呢!」

    開明只來得及「哎?」了聲,就被他拖著走進去了。

    長庚不滿地皺起眉頭,大聲叫嚷:「搞什麼,這個男人又是誰?一副所有人都要聽他的樣子!」

    「他嗎?」璣嘲諷一笑,眼睛瞟向長庚,「他是開明的相公。」

    「呃?!」長庚與狗子同時掉了下巴。

    越過門坎,走下青石鋪就的過道,開明忍無可忍。

    「旋,你抓得我很痛!」

    旋沒有放鬆,反而握得更緊。

    「你想捏斷我的手嗎?」

    旋不語,將門一推,順手將她往裡一帶,丟開了手。

    「到了。」

    「你這該死的,我欠了你錢是吧!」她跳起,惱羞成怒,「我一定要叫將軍好好管教你這沒禮貌的傢伙!狠狠打你屁股一百棍,徹底去除你的劣根!」

    旋面色古怪,嘴角微微扯動,想笑,最終忍住,向著她身後道:「將軍,開明帶到。」

    她又是驚跳,將軍?大音在後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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