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如期而至,卿雲站在草地上,仰首望著天空。他只套件外袍,裡衣與鞋子除去,掛在後面的樹枝上。林中不知什麼緣故竟然起風了,拂動他的長袍,發出「霍霍」的聲音。
「觀測天像嗎?」開明蹲坐在草地上,甩著自己濕濕的鞋子。她也只穿件外衣,在下午太陽光努力照射下,以及岩石巨大的餘溫中,衣服也只能半干。實在禁受不住濕衣服貼肉的感覺,將累贅一一除去,此時掛在樹枝上像一面面國旗,迎風招揚。
卿雲轉身看向她,全身只著一件寬大的外衣,衣服遮到膝蓋,袖子挽到手臂上方,長髮垂地,以一種可笑的姿勢甩動布鞋。
他不禁嘴角上揚,微微帶笑。這女人對男人沒有防備心的嗎?還是以為自己是無害的?
「在看,星星。」他伸手指了指天空。
開明順著他的手指看向天空,黑壓壓的幕布上,點綴著屈指可數的亮光。「有什麼好看的,就那麼幾顆。」她繼續甩她的鞋子,這邊的工程更重要。
「你真沒有情調。」卿雲微歎口氣,向她走來,「這麼浪漫的夜晚,和一位翩翩公子單獨相處,居然在甩鞋子。」
「你是翩翩公子嗎?」她斜眼打量著他全身上下,狼狽的衣著,散亂的頭髮,除了臉蛋稍為過得去以外,找不出任何配得上這四個字的跡象。
他走近前,蹲下身,坦然地笑著,任她肆無忌憚的目光流連。
「頭髮很漂亮。」他撩起她一段發尾,在指縫中滑過,如綢緞在皮膚上輕輕摩擦,帶出奇妙的觸覺。眼裡微微興起一絲漣漪。
她將頭髮從他手中抽回,白眼:「天黑了,可以趕路了。」
「再等等。」
「等什麼?」一陣涼風吹過,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揉著鼻子道,「等我在這裡被凍死嗎?你又不許生火。」
「火光容易暴露,雖然司空撒到下游,我們也要做到萬無一失。」見她開始放下衣袖,不住搓揉手臂,不禁問道,「很冷嗎?」
「有一點。」她隨口應了一句,將敞開的衣襟捂緊。
卿雲遲疑地看了看自己身上,向她張開雙臂道:「來。」
「幹嘛?」她立即進入戒備狀態。
「把我的身體借給你。」
「不用了,心領心領。」聽到他的話就感覺臉紅,卿雲還真是直白。
他那樣靜靜看著她,維持著蹲坐的姿勢,風從二人之間拂過,卷揚起各自的髮絲。開明突然覺得氣氛不對,卿雲的笑容斂去了,目光專注,半開的衣襟處滑現出一大片白皙的胸脯,垂落的髮絲憑空給它添了幾分妖嬈。
開明的氣喘不上來,心跳得更加厲害。她唇乾舌燥,覺得自己象不經事的少女,面對令自己心動的情郎一般。
「我先……我先……那個……」手忙腳亂地起身,欲躲開身邊這注極具殺傷力的目光。
手腕被扯住,卿雲只輕輕一帶,她就站立不穩,直跌入他的懷抱。滾熱的溫度從他**的胸膛源源不斷地傳來,開明象抱到了火鉗,大驚失色。
「這是幹什麼?」她掙扎,被箍得死緊,只能亂扯對方的衣服。
「你不是冷嗎?」他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
「我說過了,不~需~要~!」她喘著氣,努力將一個一個字吐出來。卿雲想殺了她嗎?這麼用力。
他將她推開一點距離,頗玩味地笑著看她,「再剛強的女人有時候也該溫柔一點,這樣才能激起男人保護的**。」
開明被他說的「**」兩個字打了個寒顫,莫名其妙往岐義上想。趕緊晃晃腦袋,將烏七八糟的東西晃走。卿雲的臉掩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她。
「我想,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不應該,耽誤這麼長時間……」她有些心虛地說著,看著黑暗中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溫熱的氣息由遠及近吹在臉上,心坎象被雞毛撣拂過一般,搔癢。
明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卻像被點了穴,只能傻看著他,動彈不得。
在她咚咚響的心跳聲中,卿雲的唇輕輕碰上了她的唇,很輕很輕,像蜻蜓點水一般,一觸即離。
她的眼睛睜得更大了。
「啊……」接下來的話未及出口,卿雲再次挨過來,捧住她的臉頰,湊上自己的唇。這一次不像剛才的淺嘗輒止,他動作粗魯,落下來的吻象狂風驟雨一般。
開明差點背過氣去,揪住他的衣裳一通亂扯。感覺身體突然後仰,後背接觸到堅硬的泥土,已經被他壓倒在草地上。
兩人都是衣裳凌亂,緊張地氣喘吁吁。她在他的臉再次挨過來之際,大聲叫道:「卿雲,等等!」
卿雲果然停止了動作,兩眼迷離,像是某種按捺的**控制不住地噴薄而出。連帶聲音都接近嘶啞:「怎麼了?」
「不能這樣!」她咬咬牙,甩出最後一招,「我是有,相公的!」
「你說什麼?」他好像還沒從混沌中清醒過來。
「相公,相公!這兩個字你總該認識吧!」為了擺脫尷尬,她不得不拿旋當擋箭牌。
卿雲的眼睛漸漸從迷離轉為清澈,又從清澈變成慍怒。他揪住她的衣襟,壓低聲音道:「這是你耍的各種花招中的其中之一嗎?」
「我沒騙你!」她直視他的眼睛,「是真的,我的相公,他叫旋!」
卿雲直直盯住她的眼睛,像要看進她的心裡去,半晌沒有出聲。涼風微微繞過樹梢,四週一片靜謐的沙沙響。
終於,他鬆開她的衣襟,輕輕替她整了整衣領,將她頭髮上的雜草拂去,淡淡地道:「對不起。」
開明轉過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氣氛冷到了極點。
卿雲起身,將長髮束起,穿好晾乾的鞋子,走到在一旁悠閒吃草的白馬邊,伸手輕輕拍它的脖頸,向她道:「走吧!」
她不敢再說什麼,將衣服褲子收好,不計較潮濕的布鞋,急忙跟在後頭。
很快走出樹林,看到那一片河灘。他們再次脫去鞋子,擱在馬背上。
「卿雲。」她捉住他的衣角,輕聲道,「對不起。」
卿雲笑笑:「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
「我……」她說不出話,卿雲待她和別人不同,三擒三縱,甚至棄了軍銜幫她逃離險境。她不是木頭,知道沒什麼特別的理由,一個男人不會這樣無緣無故付出。
是的,他說過,要她歸降的理由,她不是傻子。
卿雲是清蓮,她到現在還這樣認為,不能褻瀆。與旋的關係太複雜,沒理順之前怎麼可以和卿雲糾纏不清?
她的身世、記憶,都需要旋來解答。
「小心!」他扶了她一把,她剛才神情恍惚,光腳踩在河底的岩石上幾乎滑倒,「你怎麼這麼笨!」
她腦袋上立即吃了一記爆栗:「別再胡思亂想,那些事情等到脫險後再去考慮!」
「是!」她捂著頭,心裡有些釋然。眼睛看向對岸,「咦?」了聲急忙問他,「軍師!軍師!」
「叫我卿雲。」他在前面甩過來**的一句。
她趕緊轉口:「哦,卿雲,你看,那裡不就是我們下午入水時的河灘嗎?怎麼這麼巧?」
「不是巧,是我特意選擇在那裡上岸。」
「特意,為什麼?」她更加不解。
「在下游找不到我們,一般人早打退堂鼓了。只怕司空那倔脾氣又會回轉原地,雖然是萬中之一的可能,我們也盡量不要留下可供查找的足跡。」
「不留下足跡?怎麼可能?」她驚訝地道,難道想再試一次樹枝清掃嗎?
「還有一個辦法可以不留下足跡。」卿雲狡黠地笑道。
開明奇怪地看著他,看他走到河灘邊,將身體轉過去,小心踩踏著原來印上去的腳印,慢慢倒退回岸上。那匹白馬居然被他馴養得服服帖帖,屁股朝前頭朝後地走著。
她頓時瞪大了眼,原來除了用樹枝消滅足跡,踩著原來的足跡倒退回去也是另一種可行的辦法。
「你還不快來!」卿雲的笑毫無介蒂,像是從來沒發生過任何令人不愉快的事。
她心裡有些惶恐,帶著更多的敬畏,學著他的樣子,踩著足跡倒退回去。
「啊!」她一聲叫,「我踩偏了,怎麼辦?」
卿雲笑道:「有什麼關係,誰會觀察這麼仔細,不要太過凌亂就行了,又不是破案。」
她「唔。」了聲,更加小心地後退。
「其實黑燈瞎火的,不大會有人注意到這點,都是我過於謹慎養成習慣了。」
「……」她說不出話,對眼前這名男人的敬畏程度已經上了一個階段。她總算有些明白,為什麼年紀輕輕的卿雲,可以擔任南宮的軍師一職。
從小徑上了大道,白馬放開四蹄,迎著清涼的夜風,跑得旋風一般快。開明的心完全落了實,緊緊摟住卿雲的腰,鼻中嗅到淡淡的香味,接觸到他身體的溫度,腦子不受控制地聯想到草地上驚心動魄的一幕。
卿雲喜歡自己嗎?到現在還覺得像做夢,一切發生得太不真實。她跟卿雲,怎麼看都不像相配的一對。
白馬的蹄子突然硬生生收住,她一個不防,鼻子撞上卿雲後背,「哎喲!」直叫喚。
「怎麼了?」
從後面看,卿雲的側臉微揚,表情凝重地注視著天空。那裡,煙花一般的焰火爆開,轉瞬消失。
「糟糕!有人發了信號彈!」卿雲夾緊馬腹,厲聲吆喝著座騎,「抓緊了,我們要開始提速了!」
她趕忙抱緊他的腰,連聲道:「怎麼了怎麼了?」
「司空這小子,在沿道每隔百米安排一名哨兵,只要我們沒離開河灘,無論從哪邊上岸都會被他及時發現。是我大意了!」他縱聲朗笑著,像是極為欣賞他此時的作風,「想不到這小子居然留了這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