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被酒精麻痺,她有幾秒鐘的恍惚。
「那次主動和我招呼,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就有所懷疑。」春花死死盯住她,想從她臉上看出端倪,「你變了,旋哥也跟著變了,一直到營地後,你和昴隊長的事情暴露後……」
「我和昴有什麼事?」她很是驚奇,像春花這樣粗枝大葉的人居然也有細心的一面。
「同謀。什麼是同謀?你們背地裡好到這種關係了嗎?」春花聲調冷冷的,「一起喝酒,一起坐牢,甚至一起發配,你當別人都是傻瓜嗎?」
「昴……」不堪回首的一幕被春花刻意地撥開,飛揚的沙塵中,徐徐倒下的少年,熟悉的面孔,消失成記憶的碎片,紛紛灑灑。開明閉了閉眼,手指用力攥住身邊幾根雜草。
春花注目她的一舉一動,低聲道:「開明你,喜歡昴嗎?」
「喜歡他嗎?」她不知道,如果些微的心動,莫名的心安,也算是喜歡的話。
「旋哥,要怎麼辦?」
旋?她沒想過,她是異空間來的孤魂野鬼,不奢求旋會成為她的親人。但事實是,他的確是她名義上的老公。
想到旋,不由想起另一人,半塊墜子,還有孩子,這個問題困擾她許久,「春花,旋以前參過軍嗎?」
「沒有吧!」春花很快地回答,「他搬來之前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他從來沒有提過和軍隊有關的事。」
「是嗎?」開明想起第一次見到旋時,他紅著臉說,年紀大了過了參軍的年齡,多麼可愛的男人,和自己老婆說話還會臉紅。但是,如果這些只是偽裝,那他將是最可怕的男人。
「你自己相公的事,你都不知道嗎?」春花疑惑地問道。
「我不知道。」開明淡然地道,「就像我不知道,我自己是誰?」
「哎?」春花奇怪地瞪大眼,「這話怎麼說的?」
「你問我是誰?我還真得不知道我是誰?」開明苦澀地向她笑道,「我沒有想欺瞞你什麼,到你們鎮子之前的事,我統統沒了記憶,不知道父母是誰,家住何方,兄弟姐妹幾人,好像我剛出生,身邊就已經有了旋。」
「還有這事?」春花眼睛越睜越大,「你腦子受過傷嗎?為什麼以前的事都不記得?」
「可能,因為太過醜惡,被封印了吧!」她狡猾地向她眨眼,咯咯笑道。套用一下漫畫書的流行用語,記憶封印。她在這具身體裡有意識以來,就發現夜叉女的記憶缺失一截,但是如果身體主人選擇遺忘的話,自己為什麼還要揭她傷疤,活得輕鬆一些不是更好嗎?
春花看她這種表情,頓時有上當的感覺,她呼一聲坐起,伸手就往她臉上招呼:「你敢騙我!」
開明躲過她的魔爪,笑道:「你不要太靠近我,你是風情萬種的女人,我又喝了很多酒,萬一酒後亂性,把持不住怎麼辦?」
春花氣呼呼地怒瞪她,居然被她荒唐的話唬住,一副想近又不敢近的樣子。她這模樣又引得開明一陣噴笑,春花終於忍耐不住,跺腳叫道:「你等著,下次再來找你,打架也好,喝酒也好,無論如何要比個輸贏!」
「隨時奉陪。」她說完這句話,看著春花肥胖的身體輕巧地穿過林間枝葉,心想這女人胖則胖,動作倒靈敏得很。腦袋暈暈的,伸手去摸酒瓶,摸了幾個都是空瓶。
一隻沉甸甸的酒瓶遞到她手中,她自然地接過,「喔,謝謝。」春花又回來了嗎?
湊著瓶嘴喝了兩口,眼角餘光順溜過去,看見一條晃動的身影,晃啊晃居然看不清楚。身影拂開地上的雜草,坐在春花剛剛坐的位置。
不對啊,春花什麼時候減肥了?這身影欣長苗條,就算廣告吹噓得最神奇的減肥霜,也不可能幾分鐘就減下十幾斤肥肉?穿著也不對路,胖人不適合穿淺淡色的長衫,長相更不對,細長高挑的眉,略顯憂鬱的丹鳳眼。
丹鳳眼?她一口酒「撲嗤」全噴到地上,不是春花減肥有奇效,而是眼前這人,根本不是春花!來的是御兵大人!
她的酒都醒了一半,趴在地上想遮掩空酒瓶,撿了這個又掉了那個。璣安靜地看著她慌張的舉動。她只好放棄做無用功,低聲道:「大人,小的知錯了。小的,立刻去場外跑二十圈。」
「站住,誰允許你走了。」璣語氣平淡,眼光也是淡淡的,「坐下來。」
「是。」她唯唯諾諾,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不用這麼緊張。」璣伸手將她掉落的那瓶酒提過來,咕咚咕咚飲了幾大口。開明傻傻地看他,奇怪了,御兵大人今天也喝起酒來了。
他喝了一半,丟給她:「你喝。」
「喔。」她收到命令般喝下去一口,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一瓶酒兩人這樣喝來喝去,不是挺那個,曖昧嗎?連忙收了瓶子不敢再喝。
「御兵大人,你什麼時候來的?」她小心地問,這人神出鬼沒,不知道剛才的談話聽到了多少。
「就是你說酒後亂性,把持不住的時候。」璣看她,眼裡閃過笑意,「難道真如流言所說,你喜歡的是女人?」
「呃……」她含糊著答不上話,怎麼連御兵大人都風聞這種無稽之談,問出這麼有難度的問題來。
「我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說得實在大聲,我又正好在附近散步。」他簡單地解釋完畢,不再多說,只是看著面前的樹叢發呆。
開明歪著頭看他,今天的御兵大人真得跟往常不一樣,卸下領導的面具,冰冷與嚴厲消失殆盡,竟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憂愁。沒有穿著呆板的黑灰系列,換上一條淺淡的天藍色長衫,配上他隨意紮成的髮辮,居然也不難看。
璣轉頭回眸,對上她直愣愣的眼睛:「看什麼?」
「啊?看……看風景……」連忙抓起手中的瓶子,掩飾滿臉的窘色,「喝酒喝酒。」
「還有嗎?」璣看著她,又瞄瞄酒瓶。
「啊,你喝,你喝。」她訥訥地遞過去,璣不客氣地接過來,一氣喝完,丟開瓶子,「不夠。」
「這個,我再找找,再找找。」她急忙俯身在地上搖那些細長的瓶子,碰得啷啷響就是沒找出一瓶。心裡暗罵,春花這死娘們喉嚨這麼大,居然全部喝光了。
「算了。」璣輕歎了聲,仰面躺倒,雙手交叉在腦後,像春花一般靜靜凝視著雲彩。只是現在的雲彩更加黯淡,天空的墨黑色暈染開,慢慢拉下夜的帷幕。
她順著他的眼睛看向天空,又看看他,忍不住道:「大人,你有心事?」
璣不答她,只是木頭人一般望著天空。她討了個沒趣,訕訕坐到一邊。
靜靜流動的空氣,讓她昏沉沉的腦袋快要入睡。璣突然道:「魚和熊掌可以兼得嗎?」
開明沒從渾噩中清醒,醉眼朦朧地看他:「什麼?」
「我給你出的考題,訓練項目之一。」璣再度重複道,「我問你,魚和熊掌可以兼得嗎?」
她打著哈欠,全身都被酒精催眠了:「那要看對象了。」
「看對像?」他奇道。
「如果是人,當然要熊掌,要是熊的話,會要魚了。」
「這是什麼說法?」他的鳳眼都睜圓了。
「人是吃肉的嘛,熊,怎麼可以吃熊掌呢!」她隨口胡謅著,哈欠連天。
璣看著她,嗤一聲,彎曲著身體竟似笑翻:「說你什麼才好,不學無術。」
「那你有什麼好的說法?」她不服氣,擰著脖子問他。
璣笑聲漸止,長歎道:「也許你說的對,不同對像不同立場,所做的選擇也不相同。不可能有魚和熊掌兼得的好事。」
「我說的沒這麼深奧,你別把它想複雜了。」開明實在支撐不住,睡意一陣陣襲來。她撲通翻倒在地,閉著眼亂說道,「別再問我亂七八糟的問題了,現在是休戰時間,你愛幹嘛幹嘛去。」
璣好心提醒道:「睡這裡,會著涼。」
「這裡涼快,通風,睡覺剛剛好……」她喃喃自語,眼睛酸得睜不開。
「開明。」
「唔……」
「昨晚的事,很抱歉。」
「嗯……」
「昨晚,咳,因為你看起來很不一樣,像一個真正的女人,一時那個,你知道我的意思吧。所以,不能全怪我……」
耳朵飄進去幾句話,開明迷迷糊糊地想,我哪個地方看起來不像女人嗎?本來就是女人嘛,這御兵大人,肯定也喝醉了。
徹底進入夢鄉,腦袋在飄,身體似乎也飄飄欲仙,飛得很高很高。
一覺好夢,直至日上三竿,她才從床上驚醒。完了,耽誤早晨的訓練了,衣服都沒整理妥當,直衝出門外。門口站著璣的近衛兵,看到她鬆口氣道:「你總算醒了,御兵大人吩咐了,今天你身體欠佳,休息半天,讓我來通知你。」
她不明不白地應著,怔怔轉身,看到大門忽然想起什麼,「近衛兵大哥。」
「怎麼了?」
「我,怎麼睡在屋裡?」看到他奇怪的眼神,連忙解釋道,「昨晚貪圖涼快,好像在林子裡睡著了。」
「哦,我看到御兵大人把你背回來的。」近衛兵輕描淡寫地道,抬起眼簾看看她,壓低聲音加了一句,「我第一次看到大人親自背一個女兵。」
開明徹底懵住,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