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焦慮的夜晚拉下帷幕,旋安頓好娃子,走進內室。
開明靠在牆上,兩眼睜大瞪著他。
旋笑笑:「我又不是老虎,為什麼這樣看我?」
開明看他脫了鞋爬上床,緊張地僵直身體:「你不要上來!」旋奇怪地看她,她自覺失言,眼睛轉動著道:「這個,我的傷不是還沒好嗎?所以……」
「傷沒好的人跑去參軍。」旋淡淡說了句,臉色不是太好看。
「啊,那個,我說過是被強迫……」
「好了,太晚了,早點休息明天早點起來。」旋打斷她下半句話,顧自吹熄床頭的油燈。
開明僵在那裡,躺下不是逃走又不是,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辦。
被單動了動,旋的手伸過來,覆在她的手背,她下意識「啊!」一聲叫。
「噓,勺子和小婉睡著了不要吵醒他們,躺下來,我們說說悄悄話。」
哦,原來只是說悄悄話啊!開明心裡鬆了鬆,莫名地又有些失落,夜叉咋這麼沒魅力。
連忙拉了幾件衣服疊成的自製軟枕,蹭到旋身邊。旋看了看她的枕頭,她解釋道:「你的木枕**的,睡不舒服,還會落枕,頭睡歪了怎麼辦?」
旋看著她,暗夜中黑白分明的眼睛一閃一閃,好像掛了兩顆熒火蟲。
「開明,你真的變了。」他輕輕道。
「是人總會變化。」開明乾笑。
「不止穿著、飲食,生活習慣,好像連性格都來了個大逆轉。」
「唔。」
「我理想中的娘子,就應該是現在這樣的你。」
開明懵了半晌,老兄,你娶的是夜叉,可不是現在的我。
「你以前脾氣不好,我隱忍這麼久,全是為了兩個孩子。兩個孩子不能沒有娘親照顧,但是你剛剛有些轉變,又要走了……」他唉聲歎氣。
開明不說話,心想,你不能把我留下來當一輩子保姆吧!遲早我是要走的,時間長了,互相有了感情更麻煩,長痛不如短痛。
「參軍,不是簡單的事。」旋忽然道,「你做好心理準備沒有?」
「啊?」話題轉移太快,她還沒適應。
「無論什麼樣的戰役,下等士兵總是衝在最前列,將軍的赫赫戰功是靠無數士兵的屍體堆積而成。」有沒有看錯,一向溫和的旋臉上居然帶出一抹冷笑。
「要活著回來!記住,無論什麼,再大大不過人命!」旋定定看住她,眼裡是她從未見過的光芒,「活著才是最重要!」
開明有些恍惚,這樣的旋,像是親身經歷過戰場,隻言片語就讓她刮目相看。
旋瞄向房頂,喃喃自語道:「這一去,會看到她吧!」
「什麼?」開明附上耳朵,沒聽清旋的話。
「不知道你這一隊歸不歸她管?」
「誰啊?」開明不耐煩地道。
旋看著她貼上來的臉,近在咫尺,眼睛放著狐疑的光。他笑笑:「沒有誰,你不一定有那個運氣。」
「說什麼!」開明皺眉,這男人神神叨叨的,有話也不痛快說。旋的手勾住她後頸,將她輕輕按下來。她重心不穩,竟隨著按下來的力量仆倒在他身上。就在那一刻,旋吻住了她的唇。
開明立時一股腦充血,提心吊膽的事終於發生了。夜叉是旋的娘子,夫妻間這檔子事是理所當然,問題是,旋現在親的可不是他的娘子,而是她開明。
跟丈夫分房分了三四年,突然被一個陌生男人親吻讓她一時手足無措。下意識推拒旋的親熱,旋放開她的唇,一個翻身卻將她壓在身體下面。
「等一下!等等……」從來不知道文質彬彬的旋竟然有這麼大的力氣,絲毫不輸給夜叉。平時一副惟命是從的樣子,難道是假象?
手指被扣住,旋的身體沉得像石頭,壓制得她連喘氣都困難。
「這一次,換我在上面吧!」旋在她耳邊低低道。
在上面!開明的腦袋象被雷劈到,一片空白。老天,他在說什麼!
「等等……」
「不用擔心,我會很溫柔的。」
「不是,那個……」
「幾天沒在一起,娘子好像變冷淡了。」
「不是!我不是……」慌亂中,她脫口而出。
「不是什麼?」旋看著她,眼神出乎意料,冷冷的。
開明有點慌,今晚的旋不像平時看到的那個懦弱怕事的旋。心裡隱隱感覺古怪,結結巴巴道:「那個……這個……你別太著急啊,我們慢慢來,慢慢來……」
旋注視她半晌,近距離讓她幾乎透不過氣來,再說,旋真得好重啊!
旋忽然放開她,帶起一慣的淡笑:「我聽你的,娘子~~~」
他故意強調了娘子兩個字,讓開明驚出一身冷汗,這男人,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端侃?還好明天要走了,不然再呆下去太恐怖了。
「你在怕我嗎?開明?」看她挪開一段距離,旋忍不住笑意。
還是溫順的那張臉,本來挺簡單的一個人,此時卻讓她捉摸不透。
「啊,沒,誰怕誰……」
「剛剛親吻的時候,我們好像都很有感覺……」
「別胡說!」
「開明……」
「幹什麼?」
「你臉紅了……」
「閉嘴!」
旋突然咯咯笑,笑得趴俯在席上。「找個心思單純的女人就是這點好,她是這樣,你也是……」止住話尾,抬起頭看她。
開明益發奇怪,傻傻回視。
「開明。」輕輕柔柔的聲音,今晚聽起來特別刺耳。
「幹嘛?」沒好氣。
「你一點也不醜。」
身體滑了下,開明差點跌倒,說什麼啊!是不是喝酒了,儘是醉話。她本來就不醜啊,要不是夜叉穿衣打扮出格,怎麼著也是中上水平。
看到她驚訝的反應,旋又是一陣訕笑。
「你今天晚上怎麼了?」開明奇道。,
旋停止了笑聲,慢慢直起身體靠到牆上,仰頭注視著漏孔中的夜空。
「也許,是因為你明天要走了吧!」
這跟走有什麼關係?小小鄙視一下,真會找借口。
「也許你是該上戰場,說不定……」旋的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亮光透進孔洞,將他藏在黑暗中的臉面照亮一半。淺色睫毛高挺鼻樑,若有所思的透明眼瞳,竟展現出驚心動魄的暗詭美。
開明心裡咕咚一聲,完了,看自己老公竟看傻了眼,真是有夠白癡!難怪影樓的寫真任何人進去都會拍成明星,光影,是光影作用。
她念叨著,旋的聲音不大,卻恰恰好飄進她的耳朵。
「歲陰在午,歲星居酉位,與『胃』、『昴』、『畢』三宿於清晨同出,叫做『開明』。」
「你剛剛叫我的名字?」她不禁奇道。
「是星宿的稱呼。」旋看著天空,喃喃道,「開明若出,戰爭就要停止。」
「你都成了半個星學家了。」開明嘀咕道,什麼星星星的,聽都聽不懂。
「只能說,你的名字很巧合,對應我們這裡的星宿。」旋嘴角扯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也許會是個有運氣的人。」
我的運氣,就是莫名其妙到這個鬼地方來。
開明悻悻地想,手上用力,將夜叉的幾件行裝捆成包袱,挎在肩上。
天色已經大亮,昨晚被旋鬧騰半宿,下半夜根本沒睡好,早晨才迷迷糊糊瞇了下。一睜眼,旋就不在床上了。
真是神出鬼沒,練成十級無聲無息**了吧!
春花一早趕過來逮人,往屋裡東張西望。
「沒在,出去了。」開明眼角瞄著她,手裡沒閒著。
「我哪裡有找他。」春花嘴上說著,一屁股坐在凳上,「開明,旋哥對你可真薄情,臨行前也不來送送。」
不送還自在些,她心裡嘟囔。昨晚的親吻忽然湧上腦子,趕緊甩甩頭把這些不良畫面甩掉。
兩小孩被吵醒,睜著眼睛看她。開明過去摸摸他們的小腦袋,笑道:「娘有些事要出去一段時間,很快回來陪你們。你們要乖乖的,知道嗎?」
兩娃似懂非懂地點頭。
「走吧!」她隨春花走出門,心中不由生起「壯士一去不復返」的豪氣。豪氣剛出了門口就斷了氣,亮晃晃的陽光下,門邊站著的那個人,微笑的臉似動人的立體畫面,生生打斷了她的壯志凌雲。
「旋哥!」春花驚喜的叫聲喚醒她懵呆的思維。
可不是旋嗎?他怎麼站在這裡?
旋受了春花重重一抱,臉上訕訕。頗不自然地扒拉開她的五指,向開明走來。
「這個給你。」他伸手,將一條細細的紅繩掛在她脖子上。
「是什麼?」開明好奇地看著脖子上的物什,紅繩下面連著半塊晃來晃去的墜子,紅不紅綠不綠,像玉又不儘是。
「一個護身符。」旋向她笑笑,「我早上辛苦去廟裡求來的,一定不要隨便拿下來,知道嗎?」
「知道了。」她瞅著那勞什子東西,什麼樣的廟裡會給這種奇怪的護身符?護身符不都是符咒之類的紙裝袋嗎?
「那好,我們要走了。」開明看看旋,白天的旋就像親切的鄰家男孩,到底哪一個才是他最真實的坦露?
擦身而過,手臂被輕輕捏住,旋的臉緩緩轉過,當著春花的面,在眾目睽睽之下,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中。
兩眼都是春花驚愕的放大的臉,晃啊晃個不停。開明張大了口,快斷氣了!旋在搞什麼鬼?
旋的聲音一絲一縷如蚊蟲般鑽入耳洞:「要活著回來,無論什麼樣的狀況,保命最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