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重質冷笑道:「主公便只記著自己的身家性命,難道死去的將士,性命便是豬狗不成?他們的死難道是白死的嗎?」
吳元濟聽了這話,不禁勃然大怒,再也忍不住,冷笑道:「董將軍,你未免太放肆了吧?是你是節度使還是我是節度使?你既然叫我主公,我便有權利決定淮西的一切事宜,我願戰便戰,我願降便降,你管得著嗎?」
董重質冷笑道:「你若戰,便還是我們的主公,你若要把淮西拱手讓人,你便不是我們的主公。吳大人,你要知道,這淮西幾萬里基業不是你一個人的,是淮西千萬將士的,是淮西所有百姓的。」
吳元濟大怒,一掌拍在案上,只聽啪的一聲,頓時把一張案桌拍得木屑紛飛。喝道:「董將軍,本人敬你是老將,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臉。這淮西不是我吳元濟的,難道是你董重質的不成?你想造反嗎?」
董重質神色不變,冷冷的道:「不敢。吳將軍若真要降,那就請便。」說著,竟轉身走了出去。
吳元濟大怒,喝道:「大膽董重質,你眼中還有我嗎?來人哪,給我拿下。」卻見眾侍衛更不稍動,竟是聽而不聞。
吳元濟見狀,更是怒發如狂,對著一名侍衛就是一巴掌,喝道:「你們都反了嗎?我的話成了放屁了嗎?」
那侍衛挨了打,只是用手扶著面頰,仍是巍然不動。董重質回過頭來,說道:「看住他,別讓他亂走亂動。」
只聽眾侍衛齊聲答道:「是!」聲音整齊而響亮,竟震得吳元濟耳膜鼓蕩。吳元濟見此情狀,頓時大驚失色,打開窗戶向外望去,只見到處都是董重質的人,防衛森嚴,竟好像把自己當作囚徒一般。
吳元濟胸中頓時湧出無限涼意,一時連惱怒憤恨的力氣都沒有了,叫道:「董重質,你這個反賊,你處心積慮,早有反心,可恨我吳元濟有眼無珠,竟還把你當作心腹。」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甚是淒涼,說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吳元濟啊,吳元濟,董重質乃吳少誠的女婿,又怎麼肯真心為你所用?你不明是非,不辨忠奸,你死無葬身之地,也是活該。」
他大叫大嚷了一番,又是害怕,又是憤恨。
忽一日,鍾鐵映到來,見了吳元濟,納頭便拜,叫道:「主公,你怎麼樣了?」
吳元濟搖搖頭,歎道:「我能怎麼樣?雖有千軍萬馬,只怕難逃一死了。」
鍾鐵映恨恨的道:「本來主公若降,皇上必不降罪,仍免不了榮華富貴,誰知董重質包藏禍心,意欲自立,是以不許主公投降。如今縱然取勝,也是幫董重質打下江山,若是戰敗,朝廷也必不饒主公。」
吳元濟道:「那又能如何?現在我是只有聽天由命了。」
鍾鐵映附於吳元濟耳邊,低聲道:「為今之計,只有殺了董重質,董重質若死,是戰是降,一如主公之意。」
吳元濟歎道:「董重質現在手握重兵,要殺他,真是談何容易?」
鍾鐵映低聲道:「我倒有一計,可殺董重質。董重質現在已經回了洄曲,蔡州城中雖多有黨羽,咱們若抓得董重質家人,以此相挾,不怕他不聽命。賺得他到來,便下手殺了他。」
吳元濟點點頭,說道:「只有這麼辦了。」
鍾鐵映果然到董府之中,抓了吳蘭雅和他的兩個兒子。董重質聞訊而來,氣沖沖的衝進節度使府中。
吳元濟坐在一張太師椅上,見董重質面色鐵青,心中微微有此懼意,但隨之心一橫,心想,你妻子兒子掌握在我手中,你現在只不過是我枮板上的魚肉,我更怕你何來?笑嘻嘻的道:「董將軍,你不在洄曲與李光顏打戰,卻到這裡來幹什麼?」
董重質見他露出無賴本相,於是站在他面前,說道:「節度使大人,我在洄曲,是為誰在打戰?是為誰在流血?」
吳元濟笑道:「以前我以為你是為我在打戰,現在我知道了,你其實是為你自己在打戰,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當我是傻瓜嗎?」
董重質哼了一聲,說道:「隨便你怎麼想。我只知道,我是為淮西百姓而戰,是為吳氏的基業而戰。」
吳元濟忽然哈哈大笑,說道:「董將軍,真想不到你臉皮這麼厚,我自知自己臉皮也算得上是厚了,可是與你比起來,就好比烏龜和兔子比快,蠢豬和猴子比爬樹,真是小巫見大巫了。這話就是我也說不出口,虧你竟能堂皇的說出來。什麼為百姓,誰真正是為百姓了?說得好聽,還不是為自己?我反叛朝廷是為了自己,你反對我投降也是為了你自己。難道你為百姓做了什麼事情不成?說來慚愧,但也是我有自知之明,現在淮西百姓過的日子,比之其他地方只有更加不如!至於說為了吳氏的基業,這個吳氏只怕不是我吳元濟的吳,而是吳元慶之吳吧?」
董重質懶得跟他再費唇舌,問道:「我家人呢?你把他們弄到哪裡去了?」
吳元濟笑道:「董將軍,我不會虧待了嫂夫人和令郎的,他們現在一個很安樂的地方,只有比你的董府更加的舒服。難道我還會為難他們不成?」
董重質冷冷的道:「你待怎樣?」
吳元濟看著董重質良久,笑道:「我待怎樣?我不想怎樣!我只是想撿回我作為淮西主將的尊嚴。我只想歸順朝廷,不想當一個反賊,更不想當一個反賊的傀儡!」
董重質道:「你一個大男人,卻欺負婦孺,你就不知羞恥嗎?我尊你是主將,為你賣命,你就不怕寒了眾將士的心?」
吳元濟冷笑道:「我怕寒了別人的心!我的心早已經寒了,卻又有誰想到?」
董重質看著他,兩人冷冷的對視著,一時之間,空氣都彷彿凝固了。董重質忽然轉身就走,說道:「你雖對我不仁,我不會對你不義。你自己考慮著辦吧!」
吳元濟嘿嘿冷笑數聲,說道:「董重質,你竟然連妻子兒子的死活都不管嗎?」
董重質理都不理,轉身便走。
吳元濟叫道:「給我帶出來。」
只見鍾鐵映用劍押著吳蘭雅和他的兩個兒子從內堂走了出來,董重質聽見妻兒的哭叫之聲,回過頭來。
他的小兒子才十歲,見了鍾鐵映指著自己胸口明晃晃的劍尖,叫道:「爹爹,爹爹!」
吳蘭雅也叫道:「老爺!」
董重質喝道:「鍾鐵映,都是你這個小人,挑撥離間,進讒言,朝政都被你這種人敗壞了,你那劍尖指著孩子幹什麼?你小心我拿住你,把你碎屍萬段!」
鍾鐵映冷笑道:「董將軍,你也威風得夠了,今天你就把你翹起的尾巴夾起來吧!哼,你把我碎屍萬段,只怕我先把你夫人和兩個可愛的兒子碎屍萬段!」說著,右手輕輕用力,劍尖便刺入小兒子的胸口半寸,那孩子吃痛,又見鮮血順著衣襟流了下來,頓時大懼,叫道:「別殺我,別殺我!爹爹,你快救我!」
董重質卻不再理鍾鐵映,看著吳元濟,說道:「節度使大人,我董重質對你忠心耿耿,你可不要逼我!」
吳元濟笑道:「董將軍,你這話可說錯了,不是我逼你,是你在逼我!」
董重質道:「好,你說吧,你要怎樣?是要我的人頭,還是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