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潔忍著痛,不讓自己喊出聲來,右手劍更是舞得如風如旋,心想,拼著命不要,也要殺了這賊子,否則落在他手上,將比死還慘不堪言。她存了拚命的心思,劍法更是凌厲無比,圓淨卻只守不攻,就好像貓戲老鼠一般,心想你已經受傷,越攻得急,血便越流得多,我倒要看你能支撐到幾時,笑道:「美人別怕,我不會殺你,我只要抓住你,叫你知道佛爺床上功夫的厲害,包管比那臭小子強,你信不信?」
林潔聽得大了憤怒,但越是憤怒,便越不能鎮定心神。只聽圓淨又大聲道:「好,我脫你衣服了,咱們便在這消魂。吳元慶那臭小子,說什麼愛你,在旁邊卻只能幹看著,氣也氣死他。」
他這話用意再明顯不過,是要激怒吳元慶,使他分心,眾賊便有機可乘。
吳元慶聽到林潔一聲嬌呼,接著便聽到圓淨的無恥之言,心中大急,刷刷兩劍,逼開身前兩人,向前猛躍,但眾賊如影隨形,緊緊纏著他,他竟無法脫身。這些賊子都是亡命之徒,強悍之輩,武功不弱,卻又最喜死纏亂打。
吳元慶向前躍出一箭之地,已經看見林潔,見她一把劍舞得快如閃電,手臂上白衣鮮紅一片,已然受傷,見她尚未遭險,心中稍慰,但想到她此刻實是凶險萬分,又不由得心急如焚。
圓淨與林潔又鬥了幾十回合,眼見林潔的出招越來越慢,出手也是越來越無力,忽然長嘯一聲,一劍斗進,林潔揮劍避開,啪的一聲響,右肩卻中了一掌,頓時搖搖晃晃,站立不穩。眼見圓淨一劍刺來,伸劍欲格,只聽噹的一聲,雖然擋了一下,但劍上無力,圓淨手上運力,那劍仍是飛快的向林潔胸口刺落。
便在此時,旁邊山坡之上傳來一聲大叫:「賊子休傷林姑娘。」只見一個人猛的從旁邊山坡之中躍落,撲在林潔身上,只聽啊的一聲,圓淨的劍已經刺入此人背心。
林潔只驚得一顆心砰砰而跳,看那人臉時,卻是莫名。
吳元慶見林潔遇險,奮力一掌,擊退面前兩個和尚,身形躍起,在前面一個大漢肩上一踮,又向前飛撲,兩名和尚從後刺出一劍,吳元慶聽風辨器,回手一劍,擋開了兩劍,有一劍卻刺入他的左肩。眾人見他勢如瘋虎,也不禁害怕。
吳元慶此時已然顧不得自己安危,再次躍起,終於落到林潔身邊。圓淨見了,隨手一劍,從下往上挑去。此時吳元慶正從上往下躍落,避於可避,當下行險,在空中飛踢一腳,正踢在劍身之上,把劍踢得向左一偏,吳元慶已然落地。
圓淨更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一招「地久天長」,長劍攻向吳元慶下盤,吳元慶一招「射影含沙」相擋,頓時兩人便又鬥在了一起。
莫名受傷甚重,見自己撲在林潔懷裡,頓時羞得滿面通紅,在他心目中,林潔就好像天仙一般的人物,說道:「對不起,林姑娘,我沒力氣了,褻瀆了你,你快把我推開罷。」
林潔大是感動,想不到這個普通樸實的山民,與自己無親無故,竟會用生命來救自己。只見他胸口鮮血如泉水般湧出,忙伸指點住了胸口四周穴道,那血便流得緩了。
林潔柔聲道:「莫大哥,真謝謝你,你用你的身體幫我擋了一劍,我真不知怎麼感謝你。我……我一定要幫你把傷救好。」一時傷心起來,淚水滾滾而落。
莫名搖搖頭,說道:「沒什麼。你別哭,我是一個低賤的人,你……你怎麼能為我落淚?你快把我推開,我……」
林潔攬住他的頭,說道:「莫大哥,你別這麼說。你是一個好人,你雖然窮,但一點也不低賤,比誰都不低賤。」
莫名艱難的點點頭,眼神中露出光輝的神彩,緩緩說道:「你這麼說,我好高興,我好幸福。」頭一歪,便即死去。
林潔甚是傷心,把他輕輕放在一邊,只見眾人正圍攻吳元慶,吳元慶武功再高,也已經不支,當即忍住傷痛,提劍上前相助。
兩人背靠背的互相幫助,與敵人相鬥,正自危急,忽聽一陣行軍步響,來了大隊人馬,二人知道救兵來了,心神大振。
只見呂元膺一馬當先,親自帶了人馬趕來,只聽蹄聲陣陣,有如雷鳴,圓淨見漫山遍野都是官兵,不禁大驚失色,慘然道:「功敗垂成,都是你小子壞我大事。」回過劍來,往自己胸口刺落。
吳元慶見他欲圖自盡,一招蜻蜓點水,一劍刺在他手腕,只聽噹啷一聲,圓淨長劍落地,圓淨抬頭看了吳元慶兩眼,說道:「你便連自盡也不許我嗎?」
吳元慶冷笑道:「你罪大惡極,這時才圖自盡,只怕已經遲了!」
圓淨長歎了一口氣,束手就擒。
莫峰見妻女已經救出,對吳元慶和林潔感激不已。便要跟隨吳元慶出山,說是給他做一名長隨。吳元慶道:「你家有老母在堂,又有妻子兒女,豈能跟我去闖蕩江湖?你的心意我已經領了,但你可不能不負起你一個男子漢的責任。」莫峰只得罷了。
回到洛陽,呂元膺對吳元慶極是感佩。當下連夜審問眾賊,圓淨極是倔強,任你如何審問與拷打,他都是咬定不說。其餘眾賊見大勢已去,便都承認是受李師道指使,慾火燒宮廷,縱兵殺掠。並承認殺害武元衡者也是李師道主謀。當下錄下供狀,畫了押,呂元膺便點了一軍,由吳元慶帶領,把一干人犯押赴京師長安。
一路無事,洛陽離長安甚近,兩三天便到了。憲宗李純聽得吳元慶稟報,大是震怒,但其時憲宗不顧眾臣反對,已經派兵征伐王承宗,兩面用兵已是極難,總不能三處同時用兵,便強按下心頭怒火,不再追究李師道之罪。
當下便頒旨:以反叛罪處死一干人犯,卻並不言李師道之罪。首惡圓淨凌遲處死,其餘盡皆腰斬。以此暗暗警戒李師道。
並沒等到秋後,便立即處決。執刑那日,長安街頭人山人海,伸袖成雲,揮汗成雨,在一個廣場之上,搭了一巨大的木台,一眾人犯被押在台上,一溜兒排開,面向人群而跪,成長長的一字形,就好像一條長蛇。
圓淨得到特殊對待,被綁在一根木樁之上,只見他怒眼圓睛,到了此時,仍是一副狠惡的模樣。
由刑部尚書王大人監斬,吳元慶為副。
午時已到,首先給圓淨行刑,一刀割下去,便在圓淨身上割下了不大不小的一塊,好像一個銅錢般,圓圓的,圓淨慘叫一聲,聲振雲霄,響徹長街數十里。
在圓淨的慘叫聲中,一溜劊子手高舉了鬼頭大刀,手起刀落,眾賊皆從中而斷,下半截掉在地上,像砍下一段朽木,上半身卻還在血泊中抓行,口中大聲叫喚,卻不知呼喝些什麼。
在這慘叫聲中,圍觀人眾頓時鴉雀無聲,忽然暴發出一陣轟鳴,也不知是歡呼,是害怕,還是同情。
吳元慶雖然是大膽之人,但看到這種慘像,也不禁嚇得臉色煞白,他回頭看刑部尚書王大人,只見王大人神情自若,竟無半點懼色,他不禁從心裡佩服,覺得自己實在不是為官之料。
他不明白,人世間為什麼要想出這樣的殘酷之刑法來,雖然這些賊子絕不是好人,但如此處決,卻又何必呢?殺人不過頭點地,斬頭也就是了。難道非要看著別人痛苦,心中就舒服些嗎?吳元慶看著那人山人海,興高采烈的看客,心中更不是滋味,他想不懂,這樣殘酷的事,到底有什麼好看,為什麼這些人看得這麼有滋有味?好像比什麼大戲都還要精彩似的,他的心中忽然不太明白,這人心到底是什麼做的呢?
圓淨已經被割了數刀,每割一刀便發出一聲悠長的慘呼,他看到了吳元慶,眼睛忽然圓睜,怒喝道:「惡賊!為何阻我自殺?現在叫我受如此酷刑,我死後也不放過你!總有一日,叫你親身嘗嘗遭受千刀萬剮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