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潔道:「吳大哥,這頂轎子好像有些古怪。」
吳元慶點點頭,道:「是有些古怪。這些轎夫健步如飛,絕不似平常轎夫,倒好似身具武功。」
林潔道:「咱們跟去瞧瞧。」
兩人放馬緩緩而行,不緊不慢的跟著轎子,不久到了一個市鎮之上,只見前面轎子在一家飯館之前停了下來,從裡面走出一個和向來。
吳林二人更是驚異,林潔道:「怎麼是和尚?和尚坐轎,我倒還是頭一回見到。」
卻見那和尚走進飯館之中,兩人便也下馬跟了進去。只見那和尚在當中一個桌子邊坐下,那四個大漢卻不就坐,垂手侍立在旁。吳元慶和林潔在靠窗一隻桌子坐了,早有店小二上來,問道:「二位客官吃些什麼?」
吳元慶道:「炒一盤雞肉,一盤牛肉上來。再來一壺酒。」店小二答應了。正要走開,只見侍立在和尚之後的一名漢子大聲道:「怎麼回事?咱們先進店,反而無人過問?」
那店小二忙過去躬身道:「客官要些什麼?」
那人道:「有什麼好菜儘管獻上來。」
那店小二道:「不知是這位師傅吃,還是各位爺們吃?」
那人眼睛一橫,喝道:「你問這話幹什麼?如此囉嗦?」
店小二陪笑道:「不是小的囉嗦。小的想知道是上葷呢還是上素?」
那和尚抬頭看了店小二一眼,笑道:「你管他葷還是素?老衲葷也吃素也吃。」說著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臉上一個刀疤,更顯得猙獰可怖。
那店小二心中一寒,便不敢再問。
酒菜上來,吳元慶與林潔邊吃邊酌。忽然,聽到一個大漢大喝道:「放肆,你竟把酒滴在大師身上,你要死了嗎?」
那店小二見了他凶神惡煞的樣子,更是害怕,只見他的手不停的顫抖,慌道:「對不起,小的不是故意的。我幫你擦了。」拉了衣袖便去擦那和尚身上的水滴。
那和尚皺了皺眉,冷哼了一聲,忽然手一揚,店小二一個大大的身子被他揚得騰空而起,身在空中,嘴中「我的媽呀,救命啊」的啊啊亂叫,手足亂舞。向吳林二人的桌上跌落。
吳元慶心想這和尚何許人也,竟如此囂張,他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麼,當下右手伸出,不動聲色的一抄一帶,那店小二百多斤的身子便穩穩落在了桌旁。
店小二一時嚇得呆住了,良久發不出一聲。
吳元慶更不理會,仍是端杯酌酒,一邊注意看那和尚動靜。
誰知那和尚卻並不動怒,忽然展顏笑道:「這位公子和姑娘,相貌清貴,人品俊雅,何不過來同酌一杯?」
林潔聽說,雖不知這和尚是什麼路道,但想與一個和尚在飯館之中大魚大肉喝酒,也太不像話,不禁眉頭微皺。誰知吳元慶卻站了起來,笑道:「甚好。大師請了。」
吳元慶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和尚,一時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雖絞盡腦汁回想,仍是想不起來。當下在和尚對面坐了下來。
那和尚端了酒與吳元慶碰杯,笑道:「公子相貌不凡,看來定是貴人老納敬公子一杯。」端起酒來一飲而盡。只見他連連斟酒,酒到杯乾,酒量甚豪。
兩人喝了幾杯,那和尚道:「公子氣質非凡,是從長安而來嗎?」
吳元慶笑道:「不是。我兩兄妹本是淮西人,只是逢這亂世,到處都是爭戰,到處都是災荒,所以到處流浪,書劍飄零。」
那和尚「哦」的一聲,笑道:「能夠書劍飄零的,必定是高人了。若是凡夫俗子,又哪有這種閒情雅致?若是老衲所料不錯的話,公子定是出身富貴。」
吳元慶哈哈一笑,說道:「不說富貴,總還算有兩個小錢,否則拿什麼吃拿什麼穿?」
和尚笑道:「公子倒也爽快。老衲法號圓淨,有一事想請教公子。」
吳元慶道:「不敢。大師有話請問。」
圓淨笑道:「聽說皇上調十六道兵馬征伐淮西,公子從淮西來,不知此戰將誰勝誰敗?」
吳元慶笑道:「山野之人,本不該論朝廷之長短。大師既然問及,我便放膽說兩句。俗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夏商周是為合,春秋戰國是為分;秦漢是為合,魏晉南北朝是為分;至隋文帝統一中國,而至高祖創立本朝,國家一統,四夷賓服,至今已垂三百年,如今之勢,藩鎮割據,群雄並起,皇上雖然雄才大略,又豈能逆天之意?」說到這裡,吳元慶心中忽然一凜,他料定這個圓淨和尚不是什麼好人,所以說出這一番話來試探他,但話一出口,心中忽然想到,看這形勢,也許真是天意?
圓淨聽了這番話,忽然厲聲作色道:「大膽狂徒,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出此反動之言,你就不怕殺頭嗎?」
吳元慶只是冷笑。
圓淨見他鎮定自若,全不害怕,倒也佩服,忽然哈哈一笑,說道:「公子果然是豪傑。依公子說來,此正豪傑有所作為之時也。公子是淮西人,何不投身吳元濟節度使,怎麼反出來走動?」
吳元慶冷笑道:「吳元濟尸位素餐,不過是個有氣的死人,你別看他此時囂張跋扈,我看他末日已然不遠,我投身於他,那不是找死嗎?」
圓淨道:「那依公子之見,當今豪傑,誰是英雄?」
吳元慶聽他口氣,心想這人不是李師道就是王承宗的黨羽,我索性試他一試。笑道:「當初曹孟德與劉皇叔煮酒論英雄,至今傳為美談,大師亦欲效古先賢故事嗎?」微微沉吟,說道:「依在下之見,當今英雄,莫若淄青李師道、成德王承宗。」
圓淨微微而笑,似乎極有興致,問道:「何以見得?」
吳元慶不答,良久說道:「日後便知。」
圓淨忽然拊掌笑道:「真是英雄所見略同。請問公子貴姓?」
吳元慶道:「不敢,區區姓白,單名一個雲字。」
圓淨笑道:「白雲,好名字。行雲流水,俊雅飄逸,真是人如其名,名如其人。想見公子為人,定也似那白雲一般,飛灑寫意,自在風流的了。」
吳元慶笑道:「不敢,小子浪蕩不羈,倒似那白雲性子,在世人眼中,不過一不成器的浪蕩子弟而已。」
圓淨笑道:「我就喜歡這樣的人。公子若是不嫌棄,老衲倒想結交你這個朋友。」
吳元慶笑道:「大師太謙了,小子實是求之不得。」當下也著實說了些稱揚的話。於是圓淨極力相邀去他下處盤恆些時日。吳元慶故做遲疑,隨即即答應了。林潔雖然不想去,但聽吳元慶已經答應,便也不再說什麼。
圓淨吃後,那四個大漢這才吃飯,卻不喝酒,甚是迅速。飯後出門,圓淨便又上了轎子,吳元慶與林潔騎馬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