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爍的親生母親在他十歲那年離家,自此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一次,也沒有來看望過他,哪怕來看一眼都沒有,就好像自己從來沒有過這個兒子一樣。
年幼時的他,對母親是有埋怨的,後來漸漸長大,他便開始想開了。母親需要開始新的生活,不能讓過往的牽絆影響到自己,也許對他來說過於殘忍,但站在她的立場,這麼選擇多少也會有些痛苦吧。
所以就算他失去了一個完整的家,他也一直默默祝福著母親,希望她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幸福,一個全心全意愛她的男人。
小時候,他並不是很聽話,也像大多數孩子一樣頑皮,記得那時父親在外工作很忙,都是母親在管教他,非打即罵。可他從未因此恨過母親,因為打是親罵是愛,嚴厲的管教是為了他有一個更好的未來。母親走後,他開始懂事,而父親更是不會對他一根手指。那時起,即便他極少犯錯,也會懷念母親抽打他屁股時的情景,那是他印象中母愛。
他知道母親待他很好,畢竟那時他是她唯一的小孩,可笑的是,這麼多年過去,他不記得那些平淡的好,只記得被打的那幾次情形。但那不是埋怨,是真正地念她的好。也許小時候的生活太過平凡,他也沒病沒災,母親的照顧在幼時的他看來,便是理所當然的,便印象不深吧。
只有撒謊時,罵人時,不寫作業時,挨的那幾次打,直到現在也沒忘。突然想起,原來自己的品性是那時候便被母親教養出來了。誠實,禮貌,負責,由小見大,何其難得。
難得張爍想要訴說,夏雪妍快樂地當了一回聆聽者,兩人躺在沙發上,他枕在她腿前,回憶著兒時的點滴。她時不時地摸摸她的頭,插上幾句,很高興自己對他又瞭解了一些。知道了他童年的頑劣,還有他對母親深深的懷念。
夏雪妍聽了許久,忽然低頭道:「難怪你會讓我得手,原來你有戀母情結。」張爍稍稍一愣,隨即道:「胡說八道,在我眼裡,你不過是個小丫頭。就算我喜歡成熟的,你也差得太遠。」
雖是被他教訓自己幼稚,但夏老師心裡卻是甜滋滋的,她巴不得張爍將自己看做小寶寶呢。她頂上他的鼻子,哼哼道:「你是小老頭,我當然是小丫頭。現在知道自己是老牛吃嫩草了吧,以後對我好一點,要積極主動點!」
張爍側頭啄了一下她的嘴唇,反擊道:「當初誰讓我叫姐來著,這會兒裝嫩地更徹底了?」
夏雪妍伸長脖子去咬他的耳朵,那是他的弱點,屢試不爽,口中言道:「誰裝嫩了,我這麼嬌嫩一棵小白菜,讓你這大懶豬給拱了,得了便宜你還賣乖」
越說越不像話,哪還有半點老師的樣子,她追著張爍的耳朵不放,那細長白皙的脖子就袒露在他嘴前,懶得與她分辨,啃作一團了事。
她還道:「輕點,你是豬八戒吃人參果吶,那麼多口水」
滿屋春色去盡,夏雪妍又一次習慣性地窩在他懷裡,微閉著眼睛道:「明天我就要上班了,我們比你們早。」「哦。」
「你要是有事的話,可以來辦公室找我或者打電話也行。」張爍又哦了一聲。
見他仍沒有反應,夏老師提醒道:「我晚上沒約人。」,他還是哦,她終於耐不住睜開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明天什麼日子?」
「明天?明天不是初十嗎?」張爍很是懵懂,覺得沒啥特殊的呀,朵朵的生日不是在八月份麼。被他搞得很是無語,夏雪妍氣道:「明天是情人節!」
原來是這麼回事,他對西方的節日一向不敏感,在他眼裡,情人節還是七夕比較傳統,又有神話故事做鋪墊,氣候也好,這冰天雪地裡過情人節,那氣氛也熱不起來吶不是。可既然夏老師都提示到這份上了,他不表示一下不行。
當天下午,他便跑了一趟花鳥市場,買了幾束玫瑰擱家裡養著。第二天一早,先是送了阿姐一朵,不過講明了這可是人情玫瑰。顧青嵐才不管什麼人情還是情人呢,只知道阿爍是在情人節給她送花,心花怒放樂得晚上睡覺都笑醒了。
夏老師那份,他趁著老師們都沒上班,就擱在她辦公室的窗台上了,又夾了張卡片,只是未曾署名,但相信朵朵肯定認得他的字。
隨後他去了張文靜家,小靜開門的時候睡眼惺忪,張口就罵:「靠,一大早地你搞什麼?老娘牙都沒刷呢」
張爍汗一個,心道當初你一大早來我家樓下堵我,我那態度可沒這麼惡劣啊。從身後取出一支玫瑰花來,硬擠了個笑容道:「情人節快樂,你沒有男朋友,出於道義,這是我送你的人情玫瑰,收好啊。今年加油,爭取明年有別人送你!」
張文靜被他擾了清夢,正迷瞪著呢,也沒聽清他說些什麼,只是愣愣地接過了他遞過來的玫瑰花,看著他飛快離去。她揉了揉眼睛,看清了手裡拿的是花,仰頭尋思了下,也記起來今兒是什麼日子了,腦子裡一時渾渾的,臉上也燙燙的,她關上門往裡踱著,嘴裡碎碎念叨:「他剛才說什麼來著靠!就不能挑我清醒的時候啊,個死人,盡會幫倒忙!」
趕到丁丁家的時候,已經不是大早,雖然他口中分明說的是人情玫瑰,丁潔瓊還是心情大好,請他進屋坐了一會兒,拿出早已備好的一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給他,笑道:「你送我人情花,我也送你人情巧克力。不過要自己吃光哦,不許給別人。」
張爍笑著收下,說道:「還是你有良心啊,剛才去給小靜送花,還挨了她的罵,你說我這是何苦呢。」丁丁咯咯直樂:「你肯定吵著她睡懶覺了,她最煩這事,被吵醒的時候脾氣巨壞。」
到底是多年好友,對她的脾性瞭若指掌。笑過之後,兩人同時沉默下來,大概是因為很久沒有獨處過的關係,一直以來都是五人同行,兩位最先建立友情的五人組的基石,一時有些無所適從,大有想說的話有很多,卻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覺。
丁家的房子格局和張家相仿,副廳的位置與陽台相連,這裡多是接待親近朋友的。早晨的陽光透過陽台的玻璃窗,照耀在黑紅的木地板上,光影就像一個個投放煙塵的通道,空中的細微塵粒在明媚的陽光下不停地飛舞,溫暖柔和的光線帶來一絲初春的氣息。
張爍的視線停留在那些塵粒之上,丁丁也隨著他看去,只聽他道:「它們這樣不知疲倦,像極了忙碌不停的人,其實活著,都是很辛苦的,不管人也好,塵也好。」
丁丁沉默不語,已經習慣了這樣。他有時候就會莫名地變得世故,像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好似看破了很多東西一樣。初時,朋友都笑他故作深沉,但回過味來才覺得他是真的深沉,也就接受了類似突如其來的感慨。
她知道張爍看似木訥古板,其實是個感情細膩敏感的人。張文靜也說過他有自閉傾向,用無動於衷保護著自己。這樣的男人其實是稍顯怯懦的,與丁潔瓊心目中的偉男子形象相去甚遠,但她偏就動心了,還一發不可收拾。
因為他的溫柔在那細處,在你不經意的地方,而當你發現了,就會被他無止境地吸引下去。
就比如今天是情人節,他作為單純的朋友,就算不送什麼,也無可厚非,但他會念著你,想到你還沒有男友,不計奔波親手送上一朵玫瑰,以證你也是美麗動人,只是明珠蒙塵。
只因為你是他的朋友,他所重視的人,他便會用自己的溫柔方式來體貼你,撫慰那些旁人不察的傷處。
丁潔瓊,十七歲,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朵情人節玫瑰是人情玫瑰,但她很高興,因為就算她與張爍永遠無法成為戀人,有這樣的朋友在,她也不會覺得孤單。
「小靜的事,我知道了。」丁丁忽然沒來由地說了句,張爍的神情頓了頓,扭頭看向她,兩人似乎,找到了一個話題。
張文靜對自己意外淪陷的處理方式是坦白外加許諾。「我愛上張爍了。」她直接找到自己最好的朋友,說出這句話來。她的話,有些嬌蠻,有些無理,但那眼神與表情卻顯出了無比的信任和天真的直接。她告訴丁丁,自己不會插隊,也不會搶跑,除非哪天丁丁不想要他了。
她的真誠與率直讓這看似糾葛不清的問題快速解決,丁丁就連單戀時,都不再孤單。
「你是怎麼想的?」她問。張爍猜想她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她和小靜達成了某種協議,而作為直接當事人的他,不禁產生了一種置身事外的錯覺。
她的疑問帶著一絲咨詢的味道,似乎他就是一個不相干的人,有人問他對於兩個密友喜歡上同一個男人怎麼看。
「現在這樣挺好,我很高興成為朋友紀念青春的道具,如果過幾年你們不介意我向你們的男友吹噓此事的話,我會更高興的。」他用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表達了他不會在兩人之間做出任一選擇,這或許是對這份友情而言最好的結果。
丁丁淡淡一笑,嗔了句道:「和你說話真累。」但這個答案她很滿意。
這個答案與宋曉冉替她們分析時料想的一樣,不知道的話也許還有別的可能,可既然知道了,張爍一定是不打算接受任何一個。他多半指望時間沖淡一切,把這件事當作紀念。
就如阿當所說,十六七歲的女孩,沒有想像中那麼複雜,她們想要的,不過是那種感覺,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當那感覺足夠濃烈的時候,能不能在一起,反倒不重要了。
她們把自己最青澀的愛情寄予在目前最欣賞的男子身上,不求什麼回饋,因為張爍說得很對,現在這樣挺好。
不過曉冉也說了除非,想到那句話,丁丁就不自覺地臉紅起來。
除非,你們肯一起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