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派出的流星還沒有到盛京,盛京那邊卻已經先傳回納彥辛奪造反的消息,這讓滿朝文武都震驚無比。十萬火急,慈安太后眉連夜召集了奕不得在東暖閣垂簾了,就直接在養心殿緊急議政。
「納彥將軍他……造、造反?!不會吧……」
周培祖、倭仁等一些大臣此時還未收到消息,所以聽到奕宣佈出來的時候,都是莫名驚詫,面面相覷,甚至都懷疑自己耳朵出現了幻聽。肅親王華豐甚至還笑著說:「老六,不要開這樣的玩笑。納彥辛奪他是旗人,造的哪門子反?反朝廷?哈哈,那不是反咱旗人的老祖宗麼……」
「放肆!也不看看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哀家還有心思跟你們開玩笑麼?!」
眉啪的拍了一下座位邊上的紫檀小桌,清脆的聲音令養心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由於已是深夜,小皇帝載淳睡夢中被拉來上朝,這時困的正迷迷糊糊的,給這突然的一嚇,激靈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大家都知道眉素性寬仁,平日裡對待臣子極少呵斥,今天說肅親王的語氣這麼重,顯然這件事情絕非開玩笑的。十多號人登時就啞口無言乾瞪眼,誰都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說什麼。
「怎麼,都啞巴了麼?!」看著這一幫子所謂的胘骨重臣、社稷棟樑,現在卻個個呆若木雞。眉越發地惱火,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怒道:「平日裡一點芝麻大的小事都恨不能吵翻天,現在怎麼不說話了?你們的章程都哪兒去了?!」
這一聲斥責,眾大臣更是噤若寒蟬。載淳也明顯發現這氣氛跟往常不一樣,瞪著一雙大眼睛,緊張的盯著額娘,而其他人的目光。則齊刷刷的瞅著奕上說話份量的,也就只有奕
奕由得在心裡暗罵了句:幹你們娘!輕咳一聲,道:「據收到地密報,納彥辛奪已經控制了盛京。部隊分成兩路,一路已經東進攻打吉林,以納彥辛奪的驍勇善戰,加上其在北方多年養成的勢力,吉林駐軍恐怕很難抵擋。另一路屯兵於赤峰至建昌一線,隨時可以突入直隸境內,果真如此,則承德行宮必然不保。承德乃直隸之門戶。御守京師咽喉之地。一旦失守,則京師危矣!」
他的聲音很低,但是聽在眾人的耳中。卻如一連串的炸雷滾過,端得令人心驚肉跳。頓了一頓,奕國藩地部隊也在於洋鬼子苦戰,京師一帶再無可禦敵之兵。對於納彥辛奪來說,這是一個絕好不過的機會,照目前態勢,恐怕不日即將進兵。到那時京師腹背受敵,如之奈何?」
說罷側過頭,目光從華豐、倭仁等臉上一一掃過。前次鴉片戰爭之時,肅親王華豐跟大學士倭仁都是主戰派,而奕看似漫不經心的一眼,卻別有深意。
局勢已然如此,京師之戰迫在眉睫。這個時候無論是調集山西僧王鐵騎,還是山東河南八旗軍回援,時間上都已來不及。因此就算是一向政治態度的倭仁等主戰派,也顯然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哪裡還敢多言?
大學士周培祖乃是三朝元老,尤其與奕知其意,當下近前一步,道:「稟皇上、太后,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眉道:「這個時候就甭來這些個繁文縟節的,講!」
「庶!」周培祖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道:「臣以為,洋夷內犯,所謂不過錢帛財物;而叛軍之禍,卻是關乎我大清社稷安危。是以為今之計,不如與洋夷修好,借刀殺人,以夷制判。洋夷目光短淺之輩,以利誘之,必然為我所用,再令其調轉槍口,幫助朝廷剿滅叛軍,正是一石二鳥,一舉兩得……」
「借刀殺人?」肅親王華豐微微皺眉,道:「倘或和議不成,或是洋夷剿叛失敗,京師如何保全?」
「這個嘛,咳咳,難道三爺還有別的好辦法麼?願聞其詳。」周培祖微微一笑,住嘴不言。肅親王哼了一聲,卻
茬兒。
在場地莫不都是胘骨重臣,心裡都能掂量得出這話地份量。死戰不得,議和也不失為一條出路。但是議和並不能確保萬無一失,一旦失敗了又怎麼辦?唯一的完全之策,就是御駕行狩,腳底抹油。
按照正常的話,京師一旦有危險,朝廷地慣例是選擇去承德避暑山莊,可以隨時回撤盛京。但現在盛京納彥部叛亂,這條路無疑是行不通的。而往西去,西安又有個石達開,神出鬼沒無人能擋,去了不是自討苦吃麼?剩下的一條去路,就是巡幸江南。
但是江南八旗軍沒落,滿臣人才凋零,地方勢力崛起,已然是漢臣的天下。儘管李鴻章、左宗棠這些漢臣平日看上去也都規規矩矩的,但骨子裡畢竟流著漢人的血,誰敢保證他們就沒有過這樣的野心,驅除滿清,光復河山?
所以,勸聖駕巡幸江南,這是個極其敏感的問題。一旦聖駕到了江南,還能不能再回北京可就兩說了。這一點大伙心知肚明,但是誰也不敢先起這個頭。
等了好一會兒,見大伙又開始眼觀鼻、鼻觀心的老僧入定,奕裡氣得直罵娘。但總不能眼看著皇帝、太后面前冷場,忙道:「回太后,時局緊迫,別無出路。臣以為周大人所言,堪可一議,還望太后早做定奪。」
也實在沒有其他的好辦法,當下就周培祖的提議,眾臣你一言我一語的議了半宿,決定由惠親王綿愉,大學士周培祖,再加上一個軍機大臣寶鋆,代表朝廷前去與洋人議和。
群臣散了,眉讓寶祿伺候著,逕直來到冷宮。此時天已破曉,蘭兒正在冷宮後院的小倉房裡靜坐,聽見太監通報,正要起身迎接,眉卻已自己走了進來,揮手令奴才們都退下,拉住蘭兒道:「妹妹,你料的果然沒錯,六爺他們議了半宿,最後還是決定議和。不過關於巡幸江南,他們卻是隻字未提,我急得差點自己說出來,但是想到你告訴我的話,最後還是忍著沒說。」
蘭兒笑著點點頭,道:「巡幸江南是個大計,一旦出了什麼意外,就相當於斷了滿清的歸路。這樣敏感的事情,自然沒有人敢貿然提出。太后別著急,現在事情也還沒有逼到那一步,等回頭議和不成,自然會有人提出來的,這樣一來到了江南再訂遷都大計,便不會有人起疑,一切都順理成章。」
眉有些擔心的道:「可是……議和的事,萬一弄假成真了怎麼辦?」
蘭兒搖頭笑道:「怎麼會?小三子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麼?他既然這樣安排,就一定有把握的。」
眉沉吟了一下,也道:「是,他本來就是一肚子的壞水兒,指不定會想些什麼蔫壞的主意呢!」
提起蕭然,兩個女人對視一眼,會心一笑。淡淡的晨曦透過窗紙,照在蘭兒的臉上,未施脂粉,讓她看起來少了些嫵媚,卻越發的清麗絕倫,令眉也一時看的呆了,喃喃道:「妹妹,你可真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
蘭兒俏臉一陣暈紅,忙岔開話題道:「說來也真是造化弄人,想不到我們姐妹都是旗人,到頭來卻要幫個漢人來算計自己的江山。」
眉輕輕歎了口氣,看著蘭兒頗有深意的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誰讓咱們是女人,又都跟了他呢?」
蘭兒臉更紅了,檀口微張,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還是低下了頭。眉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替她抿了抿鬢邊的碎發,道:「妹妹,你真的要留下麼?這次如果真的遷都江南,大概就不會再回來了,你……」
「不,我不走。」蘭兒輕聲卻堅決的道,「我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習慣了安靜簡單的日子。反正洋鬼子也不會真的打進紫禁城來,我就待在這,挺好的。要是換了新地方,反而會過不慣。」
「真的麼?妹妹,難道你真的不想……」
「太后,你也一夜沒睡了,趕緊歇歇吧,今兒應該還有好多事情要忙呢。」
蘭兒打斷了眉的話,欠身行了個禮,轉身走到蒲團上,仍舊靜靜的打坐。窈窕背影間,自有一種淡淡而幽怨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