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載淳,早先在蘭兒還沒有被打入冷宮的時候,由嚴厲有加,所以管束得他性子倒也規矩。後來蘭兒不在,由眉來撫育。眉脾氣極好,對他頗為溺愛,即便有時做了錯事,頂多說說而已,連呵斥一句都是不肯的,殊不知這份溺愛卻使得載淳像是飛鳥出籠、野馬脫韁一樣,養成了越加跋扈乖戾的性情。
這時已經恢復了作為「龍種」那特有的乖張,正在咬牙切齒的發狠。張文亮被罵的狗血噴頭,大冷的天兒,臉上、脖子上全是汗珠子,卻仍死死的堵著門口,任載淳抓起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不斷的丟到身上,哪敢放他出去。
好在冷宮自來簡陋,沒有太多的擺設,要不然張文亮可就倒了大霉了!
「狗奴才,我要抄你的九族!我要讓你全家死光光!小三子,你等著,你給我等著!」一時氣極,連「朕」字都忘了說了,又指著張文亮道:「狗東西,你們都護著他是不是?等額娘來的,你們一個都別想活!你,你跟小三子下場一樣!我要把你們全都砍頭,全都殺光!」
「小兔崽子,你想殺誰?」
門口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載淳立時嚇得媽呀一聲,一頭鑽到了桌子底下,大叫:「張文亮,快來護駕!別讓他進來!」
張文亮擦了把汗,讓開身。進來的正是蕭然,瞟了一眼載淳,道:「看來你是挨揍沒有挨夠。是不是?滾出來!」
載淳雖然只有七歲,但皇家貝子啟蒙的比尋常人家孩子要早地多,無論說話辦事都有幾分心眼兒。對於蕭然,他心裡一直是有幾分崇拜、幾分敬畏的,今兒個居然破天荒的又挨了他打,更是嚇的手足無措,哪敢出來。張文亮慌忙上前抱住蕭然,道:「蕭公公。可不敢再打了。要出人命的!」
蕭然拍拍張文亮的胳膊示意他鬆開。低聲道:「放心,我有分寸,保證不會有事。」
走到桌子前,伸手抓住載淳的腳踝,不顧他拚命掙扎,硬是從桌子底下給拖死狗一樣的拖了出來。載淳嚇得沒命尖叫,蕭然劈頭一巴掌給扇了回去。冷冷地道:「再叫?再叫我打到你額娘都不認得你!」
載淳到底年幼,那抗這麼嚇唬?立馬閉了嘴,身子抖地篩糠一樣,站都站不起來,順著袍底淋淋漓漓地滴下水來,原來是給嚇尿了。
蕭然把他拖起來,讓他靠著牆站好,道:「你有幾個額娘?」
「兩……格格……兩個!」載淳嚇得牙齒不停的打戰。打小錦衣玉食祖宗一樣的被寵慣了。頭一次碰上蕭然這樣的瘋子。身邊又沒有一個人來幫自己,心裡的恐懼可想而知。
「小王八蛋,你倒挺機靈!我再問你。你師傅李鴻藻,有沒有教過你《二十四孝》?知不知道什麼叫百善孝為先?」
「知、知道……嗚嗚,不……不敢了!哇……」
「不准哭,給我憋回去!」蕭然這一嗓子,果然嚇的載淳憋住了不敢再哭。蕭然戳著他的額頭罵道:「當你是龍種,叫你一聲皇上,那是給你們老祖宗地面子!你這個牙還沒長全的小崽子,也敢在老子面前裝大?別說我沒警告你,從現在開始,你最好給我老實一點。跟別人那怎麼耍性子我不管,在你親額娘面前,最好規規矩矩的。要不然,我見你一次揍你一次,聽明白沒有?」
「……」
「說話!!!」
「明,明白……」
載淳臉上左一道右一道的都是淚痕,又不敢哭出聲,憋的臉色發青,呵呵的一個勁兒的抽搭。蕭然也不想做的太過分,哼了一聲站起身來。正在這時,只聽外頭響起寶祿又尖又細地聲音:「太后駕到!」載淳眼珠子一下發出光來,就跟盼到了救星一樣,哇地一聲嚎啕起來。
眉今日正與奕什麼大事,連忙抽出身來。等聽到蕭然把小皇帝給揍了,大驚失色,趕緊往冷宮這邊趕。因為景壽是載淳的滿文師傅,並且與蕭然關係最好,便叫他一道前來。
腳還沒等邁進房間,就聽見裡面傳出載淳沒好聲的哭嚎,心裡越發著急。進門一瞧,還好除了載淳跟蕭然,就只有張文亮在,再無旁人,這才算稍稍放心。載淳見救星到了,不顧一切地就想衝過來,蕭然卻一把揪住他衣領。眉連忙道:「你們都出
)附,看好這間院子,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進
景壽飛快的朝房間裡瞄了一眼,一看是蕭然,心裡就明白了七八分,忙答應著去了。張文亮、寶祿等人都退了出去,彥琳自取請蘭兒過來。
眉掩上房門,又特意插了門閂,這才使勁兒瞪了蕭然一眼,嗔道:「你個小三子,就知道給我闖禍!還不快鬆手?」
說著便要走過來,蕭然把手一指,道:「站住,我管教孩子的時候,誰也不許插手!」
眉氣道:「說什麼呢你?我是他額娘,要管也是我來管……」
「你管的好麼?就把他管教成現在這幅德行?這小崽子現在連他親生額娘都敢不認,再由他這麼下去,你覺得等他長大了還會把誰放在眼裡?」
「什麼?!」眉一聽,頓時又驚又怒。在來時路上,彥琳已經偷偷的把事情經過跟她大致說了,卻沒有說得那麼詳細,本來蘭兒在冷宮裡面生活,孤苦伶仃的,她心裡已是老大不忍,這時聽說載淳居然連額娘都不認了,不由得動了真氣,怒道:「淳兒,是不是真的?」
載淳分辯不得,索性往地下一坐,扯開脖子使勁兒的嚎。蕭然笑道:「看到了吧?這就是你管教的好兒子!***,今兒個我再給他教育過來。跟我來這套?媽了個巴子!」
說著咕咚一腳,踢的載淳連打了兩個滾兒。眉到底不忍,還想上前阻攔,蕭然大聲道:「慣子如殺子!到底聽不聽我的?」
眉頓住腳步,看看蕭然,再看看載淳那可憐樣兒,急得都快哭了。蕭然卻絲毫沒有手軟,反正不是自己的孩子,抓過來叮噹就是一頓拳腳,每打一巴掌下去,就問一聲:「服不服?」
載淳這時是真的急了,見平日裡一向疼他寵他的額娘也不來制止,更是哭的驚天動地,越哭聲兒越響,嗓子都快哭啞了。蕭然的巴掌卻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哭的越響,下手也就越重。你想啊,一個七歲的孩子能經得住多少打?再過一會兒,哭都哭不出來了。載淳倒也不傻,看看這回額娘是徹底指望不上了,終於服了軟,叫道:「別……別打啦!我,我服了!」
蕭然道:「心服還是口服?」
「心、心服……」
啪!一巴掌狠狠拍了過去,蕭然怒道:「口不服?」
「服!服!口服!」
啪!「到底是心服還是口服?」
「口服心也服,都、都服!」
「媽滴,這還差不多,算你聰明!再敢調皮搗蛋,看我怎麼收拾你!」
蕭然一揚手,嚇得載淳抱頭往後滾,咕咚一聲腦袋撞在桌腳,疼的呲牙咧嘴,又不敢哭。蕭然道:「你聽話,我便不打你,而且還帶著你玩兒,保證都是你以前從來都沒有玩過的。你不是想在天上飛麼?聽話就帶你去飛。還有,你那個師傅李鴻藻,把你教成這副德行,可見水平也不怎麼滴。明天開始,功課減半,跟他學學什麼三字經、百家姓,字兒能認全就行了。以後就跟著我混,好不好?」
有得玩又不用苦讀書,載淳幾乎樂開了花,到底是個孩子,竟忘了剛剛才挨的揍了,連忙抱住蕭然的大腿道:「好,好!淳兒聽話!」臉上還是鼻涕眼淚的一塌糊塗,這一笑甚是滑稽。眉忍不住想笑,忙忍住道:「這怎麼行?身為皇帝卻不讀書……啊!」立刻就明白了蕭然的用意,猶豫了一下就不再多言。
這時彥琳也帶著蘭兒來了,看到載淳服服帖帖的模樣,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蘭兒見他又挨了打,雖然心疼,可也覺得能夠管束過來是件好事。幾個人說了會子話,眉那頭還有事,便即散了。張文亮帶著載淳換了身衣服,手臉都擦洗過了。還好蕭然沒怎麼往臉上下手,載淳只是屁股腫得老高,走路一瘸一拐的,外表卻看不出來。
景壽把冷宮守得死死的,外圍又有梅良甫的侍衛看守,因此這邊的消息一點都沒有傳出風去。冷宮裡只有一個年老太監,並四名宮女,蕭然讓景壽把這幾人連夜送出宮去,找個穩妥的地方先安置下來,等過個一年半載的再發還他們回原籍去。至此,這一場史無前例的風波已然悄無聲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