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在清河小黃山一戰,你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一個爺們,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反而把她們推到敵人的槍口下,這叫什麼?這叫混蛋孬種,這叫禽獸不如!那麼蕭然,你知道我額娘是怎麼死的麼?」納彥紫晴淒然一笑,低聲緩緩的道:「我的額娘,就是被我阿瑪親手推到了敵人的槍口下。」
她的聲音平靜中卻又帶著一絲微微的顫抖,讓蕭然猛然一怔。納彥辛奪,原來這個威風凜凜、曾立下赫赫戰功的盛京將軍,居然也會做出這樣無恥的事情?
「阿瑪年輕的時候,曾任赤峰駐防八旗軍參領,素以驍勇善戰而著稱,打起仗來不要命。嗯,按照你的說法,應該說是不要自己的命,也不要家人的命。阿瑪有一個習慣,每次打仗的時候,為了激勵士氣,他總要把自己的妻兒押上戰場,意思就是告訴手下將士,自己已經置之死地而後生,如果戰敗,那麼自己的家人……」
「咯咯!」蕭然的牙齒猛然敲擊了幾下。納彥辛奪,這傢伙簡直就是個戰爭狂人!難怪他兩個兒子全部都戰死在疆場!蕭然隱隱就猜出了納彥紫晴後面要說的話。
「在我八歲那一年,適逢遼西朝陽綠營牛大忠部叛亂,阿瑪率部下前去征剿。我額娘帶著我,還有另外兩房妾室,一同被送上了前線。出征的前一夜。我永遠也忘不掉那一幕。額娘在燈下久久地凝視著我,一遍一遍的撫摸著我的頭髮,只對我說了一句話:此生莫要嫁將軍……
「那一次,牛大忠部戰鬥力異常凶悍,竟然突破了我們的防線。我額娘,還有那兩房妾室。均被亂箭射死。額娘她……身中十六箭,整整十六支箭,前胸後背都被射透了。額娘用盡最後的力氣,把我壓在她身下,使得年僅八歲的我僥倖逃過了那一劫。她身上流出地鮮血,把我的整件衣衫都浸透了……」
納彥紫晴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到後來,變成了一種若有若無的啜泣。在靜夜中聽來,便如一根塵封已久的琴弦,噌然扣響。隨著北風嗚咽的吹過樹梢,也吹落了滿地的哀怨。
「紫晴小姐,你……」
「那個時候我還小,什麼都不懂。我身邊幾乎所有的人,都不厭其煩地跟我講述阿瑪的種種豐功偉績,告訴我阿瑪是個捨己為國的大英雄。在我的印象中,他也始終是一個當之無愧的英雄。朝陽一役,阿瑪榮升遼西兵馬指揮使。賞三眼花翎,從此風光無限……
「阿瑪告訴我,額娘的死,是為國捐軀,是我們納彥家無上的光榮;殺害我額娘的兇手,就是那些敢於跟朝廷作對的叛軍亂黨。從那時起。我就把這些叛軍亂黨當成是最大的仇人,苦練本領,上陣殺敵……直到那天在小黃山上,聽到你地那一番話,我忽然就明白了額娘為什麼對我說出那樣的話,也終於明白是什麼托起了納彥家族這至高無上的榮耀,是什麼染紅了那棵鮮艷的三眼花翎……」
納彥紫晴抱膝坐在火堆前,怔怔的看著那跳動的火苗。兩行清淚滑下。在火光中閃過最後一點晶瑩,在冰雪上砰然炸碎。這個可以在千軍萬馬中叱吒風雲地巾幗將軍,在這一瞬間卻顯得如此的孤單而無助。
「蕭然,我幫你。是因為我覺得你跟別的男人不同。雖然你只是……只是一個……公公,但是起碼你不會用女人的性命,來換取自己頭上的頂戴功績,來換取人前人後的榮耀尊崇。從這一點來說,我敬佩你。儘管你這人,嘴巴很……很……那種,但是我知道你心地是善良的。多一個像你這樣的人,這世上地女人,也就多一分幸福。」
「呃……」蕭然一陣暴汗。納彥紫晴的最後那一句話,想來是過於武斷。如果像他這樣的人多了,那這世上的女人……蕭然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試探著道:「那個,……紫晴小姐?」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是太監,而是一個男人的話,你會……」
「如果你是男人的話,就衝你剛剛輕薄了我,我一定親手殺了你!」
「……」聽著納彥紫晴冰冷的回答,蕭然只覺得脖子上劃過一道涼氣。
一陣尷尬的沉默。半晌……
「咳咳,……蕭然?」?」
「林姑娘……真的是你老婆?」
「啊。」
「可是,你一個太監……娶老婆做什麼用?」
「……」
看著納彥紫晴那雙求知慾很強的大眼睛,蕭然徹底無語。於是,一段更加尷尬的沉默。
「不說拉到!起來,該上路了!」納彥紫晴沒好氣的站了起來,還趁機「不小心」的踢了蕭然一腳,「快一點!磨磨蹭蹭的,到底不像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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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然氣的直翻白眼。媽的早知道會碰上這麼個暴力女,說什麼也要跟林清兒練一身上乘武功才行。
凍僵的手腳總算緩過來了,蕭然活動了一下身體,除了稍微有些灼痛感,倒也並無大礙。肚子餓的咕咕直叫,可惜乾糧包裹都在先前那匹馬上,早跑沒影兒了。按照納彥紫晴的說法,要順著河道一直向前跑大概一天的功夫,才能找到市集。而在這之前,看來只得勒緊褲腰帶了。
納彥紫晴牽來飛龍,蕭然提了根樹枝正要把那堆篝火熄滅掉。就在這一抬頭的功夫,遠處黑漆漆的樹叢間,似乎有什麼東西模模糊糊的閃了一下。蕭然一時懷疑是自己的錯覺,但是隨即心裡就湧起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這種重生後變的異常敏銳的、幾次關鍵時刻救了他性命的預感,再一次令蕭然渾身的神經瞬間繃緊!幾乎是沒有做任何思考,蕭然猛得掉頭縱身,逕直朝納彥紫晴撲了過來!
「小心!!!」
撲哧!!!
納彥紫晴措手不及,竟被蕭然一下撲到在地。同時也聽到了那個在戰場上聽到過無數次的熟悉的聲音,那種利刃刺穿肌肉的粗沉而令人心悸的聲響!接著,又聽到蕭然從喉嚨裡發出的一聲極為痛苦的悶哼,納彥紫晴只覺得手上忽然有什麼濕熱的東西濺上來,到底是縱橫沙場的巾將軍,她立刻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有埋伏!
危急關頭,納彥紫晴來不及看蕭然傷勢如何,摟住他腰飛快的滾向一旁。只聽一陣嗤嗤不絕的聲響,兩人剛剛摔倒的那一塊雪地上,縱橫交錯的插滿了尺來長的箭桿。箭的樣式獨特,粗而短,尾端是長長的一截雉雞翎,就連納彥紫晴這樣異常豐富的作戰經驗,居然也沒有見過!
這時已經來不及響那麼多了,納彥紫晴腳下連蹬,踢起大片的積雪,將火堆熄滅。四周頓時黑了下來,只聽不遠處忽然響起一陣奇怪的聲,然後是一陣雜亂的腳步,雪地反射出的暗淡的光線中,數十個模糊的影子飛快的朝這邊衝了過來。納彥紫晴扯下戰袍,將蕭然綁在背上,翻身跳起,正要上馬衝出去,又是一陣嗤嗤的箭雨,飛龍突然發出一聲長嘶,估計是受了傷,四蹄亂踢亂踏,忽然掉頭,咆哮著朝那箭雨射來的方向筆直衝了過去。
這匹烈火戰馬,慣經戰陣,極為凶悍。有時在戰場上難免著傷,非但不逃跑,反而發起性來,連踢帶踹,在它那四個斗大的蹄子下喪命的敵兵,委實不在少數。這時發起狠來,朝著那一群黑影橫衝直撞的狂奔過去,一陣嗚哩哇啦的怪叫聲響起,顯然是著了這畜生的道兒。
納彥紫晴不敢耽擱,撮唇一聲呼哨。飛龍極通靈性,登時掉頭奔了回來,納彥紫晴一點馬鐙,飛身躍上馬背。這時左右又有黑影衝到近前,只聽一陣怪叫,夾雜著嗖嗖風響,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射了過來。飛龍不待納彥紫晴發令,奮力一蹬,騰雲駕霧般的竟躍出丈餘!再看身後雪地上,橫七豎八的插著數十根又粗又長的影子,赫然竟是投擲扎槍!
飛龍這奮力的一竄,甫一落地,腳下就是一個踉蹌,險些摔倒。納彥紫晴大吃一驚,本能的手向下一摸,正摸在馬脖子上,觸手是短短的一截箭桿,大半已沒入飛龍體內,傷口正汨汨的湧著鮮血!納彥紫晴心急如焚,拍著飛龍的脖子道:「好飛龍,乖飛龍!無論如何要衝出去!」
飛龍踉蹌著兜了個***,突然迎風一聲長嘶,翻開四蹄,沿著河谷旋風般的向前衝去。然而就在這時,前方暗淡的雪光中,又有數十個黑影迅速圍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