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的處心積慮,現在蕭然並不放在心上。他最關心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雪瑤娘倆的安全。
雪瑤是不是還活著,蕭然一直不敢去想,但是又偏偏忍不住。荀敬跟肅順不同,他還沒有用雪瑤來威脅蕭然的必要。並且叛軍出逃,攜帶一個無關緊要的俘虜作為負擔,這種可能性是不言而喻的。如果真的象蘭輕卓說的,雪瑤已經落到了荀敬的手裡,那麼娘兒倆活下來的機會就很渺茫了。事實上蕭然倒希望肅順是在騙她利用它,因為那樣的話,最起碼還可以保住性命。
相公,我等你回來……
相公,早點回來……
聲音一遍一遍的在耳邊迴響,蕭然的心也在這黑暗中默默煎熬。曾經無數次的想不顧一切的殺進敵營,但是面對的畢竟是五千多人的大營,理智最終還是讓他一次次的冷靜下來,在段興年回來之前,只能暫時按兵不動。
可是事情還是出了岔子。夜半的時候,花和尚救人心切,偷偷的帶了自己小隊的弟兄摸了過去。有狙擊手事先監視到的位置,幹掉外圍明暗哨的時候也都還算順利,但在潛入大營的時候,還是被荀敬、瑞林等人加派的巡邏隊發現了。
砰~~!隨著一聲沉悶的槍響劃破沉寂的夜空,整個山谷頓時沸騰起來,喊殺生、槍聲響成了一片。蕭然跟程通等人從睡夢中驚醒。火速率人來支援。
五千多人地營盤一旦發動,勢如潮水。花和尚的第三小隊儘管驍勇異常,但是面對四面源源不斷湧來的叛軍,即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抵擋不住。蕭然從山上看到,心急如焚,一面命狙擊手火力支援。一面讓劉濤率領其餘的弟兄下山接應。
大營裡熊熊營火的照映下,叛軍基本上就是狙擊手地活靶子。幾名將佐首先被幹掉,失去指揮的叛軍頓時亂了陣腳。程通的特別小隊已經趁這個當兒架起了短管曲射炮,十二具炮筒不斷噴射著怒火,彈著點從轅門一路延伸,硬生生的將包圍圈撕了個口子。
劉濤這時也帶人殺到,香瓜手雷接二連三的丟了過去,跟下雹子一樣。叛軍哪裡見識過這東西。開始瞧見丟過來黑乎乎的一個鐵疙瘩,還瞅著直愣神,不成想轟的一聲,周圍立即臥倒一片。一時膽戰心驚,退避不迭。花和尚趁機帶著人槍上刺刀,一通肉搏,旋風一般殺出敵群。
叛軍由於沒有了崗哨,也不知道四面究竟有多少敵人,一時亂了陣腳。但幾輪槍響過後,就已從槍聲中分辨出。這不過是偷襲的小股部隊,當即組織起來,瘋狂反撲。花和尚這時已經殺紅了眼,索性揮舞著鋼槍,掉頭要殺進去。劉濤攔腰保住,命幾個兄弟死命架了回來。其餘人交替掩護向山上撤退。
蕭然深知敵人一旦衝出營盤,憑這一百來號兄弟絕難抵擋。當即調過所有狙擊手何炮手,交叉火力封鎖營門。叛軍氣勢洶洶地正要殺出,十多發開花炮彈一起飛了過來,轅門瞬間被炸得支離破碎。門裡的士兵慌忙後退,而那些腳快跑出來的全部成了狙擊手們絕佳的獵物,一陣清脆的槍響,全部變成了橫七豎八的屍體。
叛軍頓時嚷了起來:「滅營火!滅營火!」不一時。營火熄滅,狙擊手失去了目標,喊殺聲再一次響了起來,但是由於雙方都看不見虛實。叛軍也不敢貿然出營,只能在大營中虛張聲勢。
程通帶著炮手仍然不時的丟出一兩枚炮彈,火光起處,一片鬼哭狼嚎。劉濤已經帶著花和尚撤到山上,合兵一處。利用夜色的掩護,隊伍悄然撤退。
一口氣撤出七八里地,一路埋下暗哨,這才算稍稍放心。點人數,花和尚的第三小隊十七人失蹤,十二人掛綵,其中有兩個是重傷;劉濤小隊也有四五個掛了彩,並且死了一名兄弟。蕭然怒不可遏,一槍托將花和尚砸到在地,嘩啦一聲拉開槍栓,抵在他胸口:「你的兄弟都死了,你還活著幹嗎?」
「我……」花和尚懊悔無限,狠命捶著自己地腦袋。程通和劉濤慌忙跪倒,叫道:「求大人開恩!」
眾兄弟也紛紛跪倒一片,都叫:「大人開恩!」蕭然怒道:「他這是違抗軍令,你們也想跟他一樣麼!」
眾人啞口無言。林清兒在一旁拉了拉蕭然的衣袖,道:「他只是一心想救路姑娘,你就饒了他這一回……」
「滾!這裡沒你說話的份兒!」蕭然大吼道,使勁甩開了她的手臂。
「你……」林清兒氣得渾身直顫,眼淚頓時流了下來,猛一跺腳扭過頭去。
蕭然死死盯著花和尚,低喝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花和尚一拳砸在地上,道
尚自知罪不可赦,要殺要寡,全憑大人處置。可是囊的死了,實在不甘心!念著兄弟是一路跟著大人從碾子山殺過來的,只求大人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救出路姑娘,也算是替被我害死地兄弟們了了心願!那時不用大人動手,和尚自己割了腦袋!」
「求大人成全!」一百來個弟兄齊聲低吼。
看蕭然低頭不語,程通跟劉濤趁機勸道:「現在正是緊要關頭,少一個兄弟,就少一分力量。過了這當兒,大人無論怎樣處置和尚,弟兄們絕無二話!」
經過這一番折騰,明早叛軍必然大肆出動。身處險境,兩人這話說的也並不是沒有道理。蕭然沉默良久,道:「好,這顆腦袋先留在你脖子上待幾天。從現在開始,誰再敢輕舉妄動,違抗軍令,格殺勿論!」
眾人總算鬆了一口氣。瞧蕭然臉色陰沉的嚇人,誰也不敢再多言,就地宿營。程通不放心,親自去加強崗哨。花和尚一個人默默的坐在地上,一夜無語。
蕭然走上山坡,心裡好一陣煩悶。死的這十多個兄弟固然令他上火,但更要命的是給這麼一鬧,叛軍必然加強戒備。再想偷襲,只怕要付出更大的代價。儘管他心裡明白雪瑤此時還活著的可能何其渺茫,但是最起碼,這也是一線希望!
林清兒就在不遠地地方低聲啜泣,蕭然也覺得剛才的話有些過分。可是現在哪還有心思去管她?腦子裡翻來覆去的只是雪瑤跟他那未出世的孩子。
你們在哪兒,是不是還活著?……
一彎弦月斜掛天邊,投下些許冷冷清清地光。山野中萬籟俱寂,只有風偶爾吹動枝頭的葉子,發出簌簌的聲響。仰望天際,蕭然心如亂麻。一直到天邊升起了啟明星,才算朦朦朧朧的合了一會眼。還沒等睡踏實,程通如飛般的從山下跑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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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快看,快看這是誰?」
「段興年麼?不會回來的這麼快吧?」蕭然一怔,連忙回頭瞧去,這一看頓時又驚又喜,激動的險些從山坡上滾了下來。「馬超!原來,原來你還活著!」
馬超的確還活著,但是渾身上下已經傷痕纍纍,兩條小腿更是殷紅一片,幾乎給打爛了,硬實讓兩個兄弟給抬了過來。一看到蕭然,眼淚立刻湧了出來:「夫人,夫人她……」
「怎麼樣?」蕭然眼前一黑,猛的晃了兩晃,幸好有程通扶著才沒有一頭栽倒。
「她被瑞林抓去了,現在還在大營裡面!」
「瑞林?!」蕭然頓時恍然大悟。雪瑤要是落在荀敬的手上,只怕是早已經沒命了,但是瑞林這傢伙沒有下手,那是要留著這娘倆以便能更惡毒的報復他!
刻骨的仇恨,這時反倒成了救命的稻草!
細細一問才知道,原來那天馬超帶著雪瑤逃出楊柳巷,不想撞到了荀敬的人,寡不敵眾,兩人都被抓住。這時的荀敬正在跟瑞林、汶罕等人密議起事,瑞林聽說這是蕭然的老婆,而且懷有身孕,這才知道蕭然原來是假太監。幾次在眾人面前出醜,他對蕭然可謂是恨之入骨,哪能這麼輕易的讓他們倆死掉?
也正因為如此,雪瑤跟馬超才算是僥倖留了條命。其實早在荀敬起事之前,恭王就已經有了這般謀劃,讓熙拉布從山海關出兵。瑞林原是打算將兩人送到山海關去關押起來,不成想荀敬這邊動作提前了,便利用父親熙拉布的兵符,從武田道借了三千兵馬,直奔梅河開來。
花和尚這次冒失的行動,卻成了塞翁失馬,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收穫。趁天黑混亂,馬超扭斷了枷鎖,翻營柵逃了出來,被暗哨發現,這才得救。至於雪瑤跟他是分開來關押的,不知到底鎖在什麼地方,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在叛軍大營中無疑!
難怪昨天在荀敬的隊伍裡看不到雪瑤,原來如此!蕭然一顆心頓時放下了一半。剩下的問題,就是怎麼潛進營去把她娘倆救出來了。
「大人,今天晚上,給我十個兄弟,要是救不出路姑娘,我提頭來見你!」花和尚第一個跳了起來。
「不,昨天我們是晚上下手,今天應該用不著等天黑了!」
「白天動手?!」程通跟花和尚等人都嚇了一跳。
「嗯,就是白天!」蕭然斬釘截鐵的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肅順的親軍也該快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