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大臣洪文禮氣喘吁吁的跑來的時候,蕭然正端坐在錦凳上,悠哉悠哉的抽著御賜的水煙袋。這是南方進貢來的,又叫潮煙,吸起來又柔又舒服。洪文禮當然悄悄打探過明全的口風,現在見了蕭然這幅架勢,心裡更是咯登一下子,一眨眼的工夫已經掂量好該說些什麼了。
「微臣洪文禮叩見皇上!吾皇……」
「免了免了!」咸豐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別來那俗套了,你先回朕的話:近來夜觀星象,可有什麼發現啊?」
洪文禮磕了個頭,朗聲道:「回皇上:就在今晨,微臣實有重大發現,只是聖駕沒有臨朝,正不知如何措置!」
看到這欽天監大臣的時候,蕭然多少有點心虛,不過很快也就放心了。怎麼說咱前世也是一博士生啊,要是連你個封建迷信的占星師都鬥不過,還不讓人笑掉大牙?但是一看到他目不斜視、一幅為陛下分憂的表情,拉出鞍前馬後披肝瀝膽的架勢,馬上就知道自己的擔心其實是多餘的。道貌岸然的傢伙通常都是偽君子,不用說,這廝是個牆頭草兩邊倒,絕對是那種見風使舵的勢力小人。既然是同道中人,那一切就好辦多了!隨即又想:欽天監原本就是靠這個吃飯的,要是連主子的臉色都看不出來,還能混到欽天監大臣麼?
「哦?」咸豐眉毛抖了兩下,露出一幅驚喜的神情,「快,快講!」
「今日二更許,臣與曹、戴兩位大人觀天之時,發現罡星北移,白虎星動。後又有六合曲沖,太陰垂臨,是東西之諦……」
咸豐眉頭一皺,道:「別說那些勞什子,揀朕能聽懂的說!」
洪文禮心裡就是一樂:這第一步算蒙對了。給皇帝回話就是要這樣,虛虛實實,才好讓人分不出真假。
「庶!所謂白虎者,凶煞神也,其性質兇猛好鬥,主有刀兵之禍。罡星北移,本主我師不利……」說到這裡,只見咸豐勃然變了臉色,連皇后的眉頭也皺了起來。洪文禮卻不慌不忙的道:「然六合、太陰者,又主解此禍。星書云:太陰星者,乃西方陰金,為蔭護之神。所臨之方,可以密謀策劃、避難驅邪。六合者,東方之木,為護衛之神。二星降臨,是為吾朝躍馬天下,掃平四方……」
「正是正是!」沒等洪文禮說完,咸豐竟高興的跳了起來,「眉兒,你不就是那太陰星,我不就是那六合星麼!蔭護之神,護衛之神,避難驅邪,掃平四方!好,好一個『避難驅邪,掃平四方』!眉兒,這大清江山有了你我,還愁長毛洋匪不破麼?」說著竟抓起皇后的手,哈哈大笑,狀若癲狂。
蕭然聽了這一番話,也是大吃一驚,心說這個欽天監大臣還真不是白給,侃的一套一套的,感情丫比我還能蒙!再看洪文禮,仍然屁股朝上頭朝下,規規矩矩的跪在那兒,心裡不由得油然而生景仰之情。要不是皇上兩口子在,真就想上去拉著他燒黃紙拜兄弟了。
皇后儘管是一才女,但此情此景也不由她不信。尤其是看到咸豐高興的樣子,自己也開心的很。只是咸豐當著奴才大臣的面如此親熱,不免有些害羞,道:「皇上,那洪大人他們……」
「哦,對對!來人啊!傳朕旨意:欽天監監判洪文禮,觀天有功,賞翰林院侍讀學士;監侯曹鏨、戴桐,賞翰林院檢討。」
洪文禮聽了這話,身子竟一哆嗦,一個鐵頭功拱在地上,大呼:「謝……謝主龍恩!」聲音竟然也顫抖了。蕭然對清朝的官職並不是很熟,也不知道這廝撈了多大的好處。但瞧這廝淫賤的表情,肯定是佔大便宜了。
「至於小三子麼……」咸豐瞧了瞧皇后,側頭低聲道:「這宮內事物,還是皇后自己吩咐吧!」
皇后扭頭瞧了蕭然一眼,不知為什麼臉上竟然一紅,但很快就掩飾過去,用她那格外動聽的聲音淡淡的道:「著內務府,升蕭然為坤寧宮首領太監吧!」
「還有還有,」咸豐伸出兩個指頭,咳嗽著道:「把你們所說所見的事兒,回頭備了折子,呈到……恩,直接呈到朕這裡來吧!」
……
從寢宮出來的時候,蕭然有些怏怏不快。按說今兒這事就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感情讓欽天監落了個現成便宜,自己卻還是一太監。聽寶祿說過,首領太監是八品,算起來不過是芝麻綠豆大小。他媽的,就憑老子這麼有才,怎麼就不能賞個內閣大學士什麼的當當?
正鬱悶中,大老遠一個青頂子官跑了過來,還沒到跟前就氣喘吁吁的喊著:「蕭公公留步,留步!」蕭然心裡一陣難受,這稱呼怎麼聽著這麼彆扭,還不如「小三子」聽起來順耳些。
「原來是洪大人,見禮見禮!不知大人相招,有何吩咐?」
洪文禮臉色登時一窘,一把拉著蕭然手道:「豈敢豈敢!蕭公公折殺下官了!洪某斗膽:今兒特在春秋樓備席,恭賀公公高昇。一會下了值,公公可否移駕一敘?」
高昇?蕭然心裡一陣苦笑,道:「蕭然哪有這個福氣,不過是個八品首領而已。不像洪大人您吶,嗯,您現在是幾品?」
他這話本沒有半點挖苦的意思,但洪文禮聽了,卻像給人抽了一巴掌似的,登時紅了臉。坤寧宮的首領太監,那可是皇后身邊的NO.1,在宮裡基本可以橫著膀子逛的那種,這麼一角兒,連王公大臣見了都要給三分面子,別說自己一個小小的從四品翰林學士了。尤其還是皇后親賜,今後的前程更是不可限量。本來他想趁著這個機會巴結一下蕭然,要知道像他這樣靠嘴皮子和花花腸子爬上來的官,混個好一點的頂子有多難!要是能有人在宮裡給自己說上幾句好話,尤其是皇后身邊的人,那還不是終生受用?但是來的時候還心有惴惴,擔心蕭然嫌自己品級低,瞧不上眼。聽了這話,不由得心頭火起,暗想這小子難道真的是在故意羞辱我?瞧了半天,又覺得不像,他可不知道,其實蕭然是真沒覺得自己有那麼大份量。尋思來尋思去,聯想到最後那句「你現在是幾品」,洪文禮頓時恍然大悟:他媽的,這小子要敲竹槓!
清朝末年腐敗成風,上下級送禮收受賄賂已經成了約定俗成,這一點就連皇上都知道,只是積弊已久,只能睜一眼閉一眼罷了。而那時送禮十分講究品級,幾品給幾品送禮該怎樣預備份子,大致都有個對應,甚至有好事者整理成冊,名曰「紅冼指南」。洪文禮琢磨著既然這話都挑明到了這個份兒上,明擺著是碰上手黑的了。也罷,索性我照正四品的銜出手,只要你日後一句好話,還愁不連本帶利的收回來麼?下這狠心的時候洪文禮甚至能聽見自己的牙齒咬的咯吱咯吱響,要說不心疼,那他媽是傻子!
「蕭公公取笑了!下官儘管是個從四品,但那個一定不會薄了。今日酉時,還望蕭公公賞光,春秋樓,恭迎大駕!」一邊說話,一邊還握著蕭然的手捏了捏。以蕭然的聰明,自然能聽出這話裡有話,自然就很聰明的打了個哈哈:「啊?……啊,那個啊,看情況吧!」
蕭然轉身走了,洪文禮差點哭出聲來。看情況?大哥,你這話什麼意思啊?難道是……媽的,你丫也忒貪了吧!罷!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捨不得老婆套不著流氓。老子也豁出去了,大不了份子再翻一番!
他哪知道此時此刻蕭然也是非常的迷茫:怎麼坤寧宮的首領太監很牛逼的麼?我怎麼瞧這洪大人見了我,倒像跟見了一品大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