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手下走了進來,躬身施一禮,「參見譚先生!」
「不要那麼客氣了,說一說你們在鄱陽郡和永嘉郡的見聞。」
兩名手下對望一眼,一名高個子的手下道:「卑職先說吧!卑職去了鄱陽郡,在鄱陽郡弋陽縣附近,已經集結了七萬大軍,由皇甫無晉的頭號大將張顏年統帥,官道一路都是運糧的馬車,糧食是從長江運來,以鄱陽縣為後勤基地,我曾想進糧草倉庫群裡去看一看,但戒備森嚴,後來卑職買通了一名小官,謀到一份運糧的差事,才進了倉庫,裡面非常壯觀,至少有百萬石糧食。」
譚舉點點頭,又問另一人,「永嘉郡那邊呢?」
「回稟先生,永嘉郡那邊也雲集了三萬餘大軍,但糧草並不多,我也看到了,最多只夠三萬軍隊用半個月,很是奇怪。」
「這並不奇怪!」
譚舉笑了起來,「這是因為永嘉郡這邊的糧食會從海運送來,還沒有送到,所以你沒有看見,很正常,還有什麼情況嗎?」
「還有就是聽說嶺南五軍都督府也在調兵北上,估計是想利用地形優勢來對抗楚州軍。」
「哼!那他們就大錯特錯了!」
譚舉輕輕哼了一聲,他凝視著地圖淡淡道:「皇甫無晉在鄱陽郡和永嘉郡佈兵都不過是個姿態,就是為了把五軍都督府的軍隊吸引過來,他真正的軍隊是水軍,皇甫無晉數萬水軍會奇襲廣州城,一舉佔領南海郡,五軍都督府最後只能投降,現在是七月二十日,我估計這場戰役將在八月底結束。」
「那會不會結束後再調頭北上打齊州?」高個子手下擔憂道。
譚舉搖了搖頭,「談何容易,軍隊佔領只是第一步,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半年的時間,他控制不了廣州。」
譚舉歎息一聲,對兩名手下道:「你們先下去吧!」
兩名手下告辭離去了,譚舉依然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儘管各種跡象都已經很清楚地表明楚州將南下取廣州,如果是一個將領的話,他肯定會這樣認為,絕不會有錯,楚州就是要攻打廣州,但譚舉不是將領,他是謀士,他深知現在局勢的複雜,眼前八月中旬齊王將率軍大規模進攻豫州,將出現齊州空虛的局面,如果這個時候楚州乘虛進攻齊州,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齊王也讓他確定楚州的動向。
譚舉感到自己壓力很大,他必須如實向齊王匯報楚州的情況,但他又害怕這是皇甫無晉的策略,虛攻廣州,製造假象。
按理,皇甫無晉不應該知道八月中旬齊王大舉進攻豫州的情報,這是齊王和雍京雙方高層的決定,非常隱秘,除非是雍京那邊有人洩lu。
譚舉歎了口氣,要判斷皇甫無晉是不是虛攻廣州,實攻齊州,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的側面證據,他在等待沭陽郡的情報。
譚舉走到地圖前,注視著沭陽郡的東西連島,這是楚州距離齊州最近的港口,如果皇甫無晉要攻打齊州,必然會走水路,那麼東西連島港口也將是他最後一次補給,關鍵就看連島港口有沒有戰備,如果有戰備,那麼他有七成的把握,皇甫無晉進攻廣州是假,是幌子,肯定雍京那邊有人透lu消息了。
就在這時,一名夥計匆匆走進來,手拿一管信筒道:「先生,沭陽那邊消息來了!」
譚舉精神一振,他正在想著,消息就來了,他急不可耐地接過信,取出鴿信展開,裡面只有一句話,『東西連島平靜如舊,一無動靜。』
譚舉輕輕鬆了口氣,沭陽港口沒有戰備,那皇甫無晉攻打齊州的可能xing就不大了,譚舉也不知自己心中是失落還是慶幸,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可以給齊王匯報了,譚舉坐下,取出細筆在薄薄的紙絹上將最近楚州動向簡單扼要地寫了一遍,足足有兩千多字,他會分成三份發往齊州。
楚州攻打廣州的戰備依然在緊張有序的進行,所有的軍需都已經運上船,八百艘戰船停泊在江寧城外的江面上,水軍和梅花軍隊也已經集結,七月二十二日,出發的時間終於來臨了。
上午一早,江寧碼頭上站滿了準備南征的五萬將士,這五萬人是整個楚州三十萬大軍的精銳,大軍盔明甲亮,列隊整齊,開始一隊一隊上船。
這次出征事關重大,由涼王皇甫無晉親自統帥,在碼頭一角,無晉正給周信做最後的交代,周信是楚州大都督府長史,如果大都督不在,就由長史代領大都督事,但此時無晉出征,對於周信卻有更重的責任,無晉已將軍權交給他,在楚州危急時,周信將統領二十萬楚州大軍,這不僅僅是一種信任,而且是他們有著共同的理想和目標。
「殿下請放心,有屬下在,楚州無恙。」
皇甫無晉點點頭,從眼前的局勢上來說,楚州應該無恙,但無晉考慮的不僅僅是安全,還有對荊州的戰略。
「張顏年現在在鄱陽,一旦豫州軍潰敗,就可命張顏年東進豫章郡,到時,我會及時聯繫你。」
「好!我們注意聯繫。」
周信看了一眼無晉家人的馬車,便笑道:「馬上要出發了,去和家人告別吧!」
蘇菡還在月子中,沒有來碼頭送他,只有齊鳳舞、京娘和虞海瀾來送他。
皇甫無晉走到車窗前,輕輕拍了拍才兩個月大的長子的小臉,小臉又白又胖,可愛異常,無晉對孩子笑道:「爹爹要出征了,你可要乖乖的。」
京娘舉起他的小手,招了招手笑道:「給爹爹說一路保重!」
小傢伙不知發生什麼事,只覺得很熱鬧,興奮地揮手舞動起來,嘴裡興奮地尖叫。
「三郎,你幾時能回來?」鳳舞有些擔憂地問道。
無晉明白她的擔心,便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在你生孩子之前,我一定趕回來。」
他又對虞海瀾道:「師姐,我不在家,就要辛苦你多擔待一點,另外,替我照顧好祖母。」
虞海瀾微微笑道:「你放心吧!家裡的事情大家都一起處理好,不會拖你的後退,大姐那邊恢復得很好,再過幾天她就能出月子了,沒有問題的。」
無晉點點頭,對他們施禮道:「那我走了,你們自己保重!」
「夫郎,保重!」
無晉向兒子招招手,便轉身向大船走去,京娘舉起兒子的手,向無晉輕輕揮了揮,小聲對他笑道:「給爹爹說,一路保重!」
半個時辰後,八百艘大海船滿載著五萬大軍離開江寧府,船帆升起,浩浩dangdang向東駛去。
船艙內,無晉正和幾名高級軍官商量具體作戰方案,正如齊州情報頭子譚舉的擔心,這次出征的目的地確實是齊州,所謂的鄱陽郡事件不過是皇甫無晉精心炮製出來的事端,擺出一副要大舉進攻廣州的假象,事實上,屯兵鄱陽郡並不是要攻打廣州,而是準備進軍荊州。
譚舉的判斷都完全正確,但他最終還是被假象mihuo了,這並不怪他,因為他不知道,楚州水軍的補給地不是在東西連島,而是白沙島,他不知道白沙會已經滅亡。
皇甫無晉在二十天前接到了白明凱的第二封信,齊王已經正式同意了雍京的意見,雙方約定在八月中旬從東西兩邊同時向豫州大舉進攻,針對這個即將發生的重大事變,皇甫無晉早在兩個月便開始部署對齊州的戰役。
這將是一個重大歷史時刻的到來,當無晉在楚州站穩後,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投向外部,他的第一個目標依然是齊州。
「宗將軍,你有什麼擔憂,請儘管說。」
皇甫無晉笑著問水軍副都督宗繼嗣,宗繼嗣也就是原來的東海水軍府都尉,他以穩重和資深被皇甫無晉看重,提拔他為水軍副都督。
宗繼嗣這段時間也一直在考慮進攻齊州的戰略,他是有一點擔憂。
「殿下,我覺得我們攻打齊州,是不是太倉促了一點,卑職覺得走漕河到豫州,截斷齊州軍西進之路,似乎更有意義。」
他說得很含糊,但無晉還是聽懂了他的意思,無晉微微一笑道:「宗將軍的意思是保住洛京朝廷,是吧!」
宗繼嗣默默點點頭,「卑職以為過早地讓洛京朝廷覆滅,並不是上策,應該讓它存在,如果要滅亡,應該是雍京先滅亡,畢竟雍京已經成為申家的王朝。」
旁邊張隴卻有些怒道:「請問宗將軍,你認為皇甫恆一旦穩定住局勢,或者他先滅掉雍京,難道他就能容得下殿下嗎?宗將軍別忘了,殿下可是晉安皇帝之孫,和永安皇帝的子孫都是死對頭,一旦他們三家和解,他們就會聯合起來進攻楚州,那時你再同情誰?」
「張將軍,別再說了!」
無晉見宗繼嗣的臉脹得通紅,他知道宗繼嗣不會說話,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意思,便制止住了張隴的責問,對眾人道:「宗將軍的意思我明白,宗將軍是不希望戰火毀掉洛京,不希望生靈塗炭,最好是用非戰爭的手段來解決皇權問題,宗將軍,是這樣嗎?」
宗繼嗣連忙點點頭,「殿下說得不錯,卑職是這個意思,卑職不希望戰火塗炭生靈。」
「其實我又何嘗不想?」
皇甫無晉歎了口氣道:「我把白衣軍攔截住,送他們回江淮,也就是希望淮河兩岸能盡快恢復生機,但宗將軍你要明白一點,分裂割據拖得越長,對大寧王朝的破壞也就越大,人民將更加悲慘,我也不想這麼倉促,也希望能練出一支精兵後,再發動統一戰爭,三年或者五年後,可到了那時,恐怕大寧王朝早已被龐大的軍費拖垮掉了,宗將軍,不知你算過沒有,現在大寧王朝有多少軍隊?齊州六十萬,楚州和西涼五十萬,豫州四十萬,雍州六十萬,還有廣州、靈武等地的十幾萬零星軍隊,二百多萬軍隊,需要多少糧食養活,一旦進入戰時狀態,就要支付軍餉,光西涼二十萬軍隊,一年要五百萬兩軍餉,二百萬多軍隊都要支付軍餉,大寧王朝的百姓養得起嗎?不說三年五載,就是一年,大寧王朝就會有一半的家庭破產,還不用說戰爭摧毀家園,妻離子散,糧食斷絕,所以我很著急,我希望在一年之內,大寧王朝就能穩定下來。」
船艙內鴉雀無聲,片刻,所有的將領都一起熱烈地鼓起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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