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離家老大回」,離家漂泊十幾年,一朝回到家中,那也是自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吧。
川東四虎走在去峨眉的路上,猶在想著回家的滋味,一個個悶聲不響,竟連一向不肯住聲的梅霖也知趣的閉上了嘴巴。川東四虎身上纏繞著一種淡淡的靈息,那是家的味道,那是一種永遠也扯不斷的牽掛。梅霖細細的品辨著這股靈息,那種永遠也扯不斷的思念突然一下子就佔滿了整個心頭。家啊,你離的是那麼的遠,又離的是那麼的近,母親那關切的眼光,月姐姐那淡淡的笑,甚至連父親大聲的訓斥彷彿都在昨天。還有香姑,冰天雪地裡的那一句句溫暖的話語,香姑你到底在哪裡?
當前最要緊的事一是要治好眼睛,再一件事就是要找到香姑。頭一件事眼看就要實現了,因為川東四虎對自己講天下名醫「白朱青黃柳」,行蹤不定,不是一般人所能尋求的,但他們幸好知道其中小醫仙柳雲、柳明姐弟的隱居之所,就在峨眉山下的明月庵中。小醫仙醫術通神,自是能夠治癒這小小的眼疾,況且梅霖又不是先天性失明,爺爺就曾說過醫丐白一峰會有辦法。現在雖然找不到醫丐,有小醫仙也是一樣的。聽川東四虎對小醫仙佩服的五體投地的樣子,梅霖的心裡此刻充滿了希望,彷彿眼前已是一片光明。
至於第二件事眼前卻仍然一點眉目也沒有,先不急,一件一件來,等眼睛治好以後,找起人來就方便多了。
去峨眉的路真是長啊,不是路長,而是心變短了,變急了,真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馬飛到。峨眉山就在眼前了,一點一點的近了,為什麼這麼久還不到呢?什麼?還要住一宿,明天才能到?不是說,峨眉山已經能看到了嗎?
明天?今天就能看到東西多好啊,不,最好是現在馬上。如果沒有希望,梅霖心裡一點不急,但是現在希望就在眼前,就在幾步路,梅霖能不急嗎?夜已深,梅霖還在輾轉反側的睡不著,想想又能看到這個世界了,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自然是好,只要能看到母親,看到月姐姐,就是立即死了也願意,大不了,我看完之後,再把眼睛閉上,不去看這個世界那醜惡的一面唄,別的事我管不了,自己的眼睛是睜是閉,還能管的了吧!想到這裡,梅霖不禁笑了!
第二天,天還未亮,梅霖便嚷嚷著要馬上去明月庵。川東四虎與峨眉派素有芥芨,都不願接近峨眉,經商量後決定由老三朱信虎和老四杜化虎陪同梅霖前往,其餘二虎就在附近遊玩等候。
明月庵本來潔淨,一塵不染,此時卻雜亂不堪,因為此時的明月庵裡人滿為患,皆是求醫之人,幾乎成了個大診所。各處空閒廂房皆住滿了病號,就連院子裡也坐滿了人。梅霖聽著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呻吟聲,不禁心中暗歎:「原來這世上有這麼多得病的人啊!看來我只是眼睛盲了,還算比較幸運的!不錯,不錯,自己與他們一比,簡直可以說是生活在天上仙境了!」
一個身穿粗布衣衫的削瘦女子在那些病人之間來回穿梭,這女子年紀已有二十七八,看起來卻像是只有十七八,臉上未施粉黛,卻是粉面如春,白白淨淨,難的是一身粗布衣衫穿梭於污穢之間,卻是一塵不染,清清淡淡。面對如此多的病號,朱信虎只看的心煩意亂,直想嘔吐,杜化虎也是直皺眉頭,而那個女子仍是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東邊指點幾句,西邊施點藥粉,南邊查看一下舌苔,北邊施用銀針,只是一道細細的峨眉略蹙在一起,顯的有事難明。自不用說,朱信虎和杜化虎也已知道此人必是名聞天下的小醫仙柳雲了,只是不見她的弟弟柳明。
兩人看到小醫仙竟如此忙碌,杜化虎自不必說,就連朱信虎也不好意思上前去打擾求醫,兩人對望一眼,心照不宣的一同走到一邊,和明月庵的尼姑一起幫著小醫仙照顧起病人來。梅霖牽著朱信虎的衣襟,極其不滿的說道:「咱們是來求醫的,還是來當醫生的?」
「你自己不會去啊?你拉著我幹嗎?你看不見,又不是沒長腿,小醫仙就在眼前,你往右走十七步,準能到!」朱信虎低聲說道,不知為什麼朱信虎的火氣是如此之大,與平時大異。
「先救人,後求醫!」杜化虎說話向來言簡意賅。
梅霖聽二虎如此說,沒再言語,只是更加抓緊了朱信虎的衣襟,梅霖只是覺的此處有一股陰森森的靈息,使人不寒而慄。二虎伏下身子,只見眼前一片慘狀,有的脊背上不知被何物抓的血肉模糊,有的是在大腿上,有的是在手臂上,還有的在前胸上,凡是被抓傷的地方,皆變成黑黑的一片,流出惡臭的膿水。有的人的手臂被抓傷的時間較長,竟然變成僵直,一片片青筋直滲了出來,而且僵直的這種狀況還在一直向全身蔓延。有的整個下半身已經全部變的僵硬,有的則是上半身,甚至有的人長出了長長的獠牙,發出如野獸般的嘶吼。這樣的人,柳雲便用銀針治住其所有的穴道,甚至要使用繩索把他牢牢的捆綁起來,要求其家人離其越遠越好,切莫被其亂抓的手給抓傷。
對於肢體被抓傷的,病症輕的,柳雲便安排給塗上一層紅色的藥膏,藥膏一塗上,那個部位便冒出一陣清煙,直燒的表面吱吱作響,患者也會疼的直叫,家人連忙把他壓住,哭成一團。對於重者,便需用斧頭或者砍刀,一刀砍下受傷的部位,等流出來的是紅色的血液後,就開始止血,上金創藥,再服食一種碧綠色的小藥丸。
尼姑們皆喜潔,怕臭,倒是二虎是男人,竟承擔了主要的任務,至於砍胳膊砍腿這樣的事,更是不在話下,砍的是又快又準,這可是二虎吃飯的本領,不練好點,腦袋早沒了。如果不是人人心情沉痛,早有人大聲叫起好來了,大家一見來了個砍人高手,連忙紛紛上前請求,給自己的家人先砍,有的人甚至為此爭吵起來。
二人直忙到大半夜,月亮已經升上了中天,還有許多要做的事都沒有做完。柳雲輕移蓮步,緩緩走了過來,道個萬福:「多謝二位義士相助!」二人急忙停下手裡的活計,還禮,這才覺出飢腸轆轆,又疲又累。柳雲向兩人瞟了一眼,當然沒落下朱信虎身後的梅霖,便細細說道:「兩位是來求醫的吧?裡面請!」
朱信虎一見人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來意,不禁暗思:「這還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姑娘!」當下跟著柳雲進了廂房,柳雲的廂房在西北角上,只是一間,裡面空空蕩蕩、潔潔淨淨,沒什麼擺設,只有四壁掛著的醫術圖譜,和房中點燃的裊裊清香,才可以看出這位姑娘不同一般的身份。
「沒想到名動天下的小醫仙竟然住的如此寒酸!」朱信虎四週一瞅,心裡又在暗歎。
分賓主落座,只不過幾條粗腿凳子,一張木頭桌子,一個俏麗的小尼姑奉上清茶,這個尼姑還是因為來了客人,臨時過來幫忙的。柳雲輕輕對她說了一聲:「謝謝!」那個小尼姑翩然一笑,便走出房去。
柳雲淡淡的說了一聲:「請喝茶!」便不再言語,靜靜的等著來客發言。二虎你望我,我望你,竟是不知如何開口。一屋四人默默相對,誰也沒有說話。
終於有人開口了,具體說不是開口,是肚子叫了,梅霖自中午到現在一直沒有吃飯,早已餓的不行,雖然強自忍耐,肚子卻不幹了,當先叫了出來。
梅霖的肚子叫了,不知為什麼,梅霖突然覺的這件事好笑極了,當即也不顧他人,自己先哈哈大笑起來。梅霖笑了半晌,細聽之下,竟是自己一個人在笑,其餘三人卻是一點聲音也沒有,連忙止了笑,詫異的問道:「你們怎麼不笑啊?」
杜化虎冷靜,不苟言笑,柳雲文靜,喜靜不喜鬧,朱信虎沒覺的有什麼好笑,因此三人都沒笑。如果梅霖能看的見的話,此時就會看到朱信虎眼中射出殺人的寒光,直射上自己,如果目光能殺人,梅霖早死了十七八次了。朱信虎這是討厭梅霖在這位姑娘面前太不文雅。梅霖一句話問出,竟是如泥牛如海,三人無一人答話,不禁又問了一句:「你們都不餓嗎?」
「餓,餓什麼餓!我一點都不餓!」朱信虎終於忍不住了,沒好氣的說道。想了想,自己這種態度也不太文雅,便沒話找話的問道:「柳……柳姑娘,這些人都是得了什麼病啊?」
一提到這病,柳雲眉頭略皺了皺,有點疑惑的說道:「這種病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它是一種屍毒,一般出現在已經死去的人的身上。這種屍毒有極厲害的傳染性,如果有人沾上,他馬上就會中了這種毒,而且極難治癒。如果中毒過深,他就會變成如同一具死屍一樣,全身僵直,失去生命。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那就是……?」
三人聽到這裡,齊聲問道:「是什麼?」
柳雲看了他們三人一眼,才說道:「這種毒是死人身上的,如何會出現在活人的身上?」
朱信虎略一思考,搶著回答道:「從那些人身上的傷口看來,好似被人抓傷。」
「不錯,可是如果抓他們的人身上帶有這種毒的話,已經是個死人了。死人又如何會抓傷人呢?」柳雲進一步分析。
「這有什麼疑問,他是個殭屍唄!」梅霖大大咧咧的說道。
「殭屍?」三人齊聲問道,都被梅霖這個大膽想法給驚呆了。
「別胡說,世上哪有殭屍!」朱信虎首先斥道。
「世上真的有殭屍嗎?」柳雲看向梅霖問道,別看柳雲是名動天下的小醫仙,除了醫術,在平常事上和別的女子沒什麼兩樣。
梅霖哈哈一笑:「我也沒看到過,不過沒看到,就一定沒有嗎?」
一句話,把朱信虎反問的啞口無言,只好說道:「如果真有殭屍,我一定要除去這害人的東西!」朱信虎自己也說不清,自己突然為什麼要下這麼大的決心去做一件事。
四人正在談著關於殭屍的事,剛才出去的那個小尼姑又走了進來,這次手裡端個托盤,托盤裡是四樣小菜,無非是水煮花生、清燉土豆、豆腐之類。原來,柳雲早就知道他們餓了,因此早安排下了飯菜,一看菜已上齊,便說道:「粗菜淡飯,怠慢了!」
三人早已餓極,也不客氣,都張開嘴大吃起來,菜就這些,饅頭卻是上了一筐又筐,不知為什麼朱信虎這頓飯吃的最是香甜,只覺的以前吃過的那些山珍海味,比起現在這四樣菜來,簡直味同嚼蠟。而柳雲則每樣菜只挑著吃了一小口,只吃了一個小小的饅頭,便停著不食,靜靜的看著三人吃,有時看到梅霖夾菜不方便,會善解人意的把梅霖愛吃的菜放到梅霖碗邊。
朱信虎看到人家不吃,只看著自己吃,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剛塞進的口裡的一個饅頭,想慢點吃,卻退不出來,不禁「唔唔」了幾聲,然後死命的一把從口裡拽了出來。柳雲看到了他的狼狽性,不禁微微一笑,意示:「不用急,慢慢吃!」
朱信虎的臉驀的紅了,幸好杜化虎沒在意,而梅霖自是什麼也看不見。危急時刻,朱信虎靈機一動,從腦子裡冒出一句話,想也沒想就遞了出去:「怎麼沒見到你弟弟?」
這句話倒也順情順理,因為柳雲一個人忙不過來,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柳雲便也沒有想到這是朱信虎掩飾自己之法,隨口答道:「他兩年前被請去了臨安趙府,一直沒有回來!」
「臨安趙府?這不是我家嗎?」梅霖聽到這句話心裡一動,兩隻耳朵便立了起來,想聽聽有沒有下文。
果然聽到朱信虎問道:「為何去了這麼久,還沒有回來?」
柳雲聽了這話,不禁抿嘴一笑,說道:「前幾天,他來信說,他喜歡上了一位叫綠兒的姑娘,暫時先不回來了!」
「綠兒?」梅霖聽到這個名字,不禁叫出聲來,因為這個名字他太熟悉了。
「怎麼,你認識?」柳雲疑惑的問道,朱信虎的目光也看了過來,只有杜化虎仍在不緊不慢的吃著自己的飯。
「不,不認識!」梅霖心頭轉了個圈,自己現在可是被城防軍通緝呢,可別給人家帶來麻煩,雖然已隔兩年,還是小心一點為上。
「柳明會去我家幹什麼呢?給誰治病呢?」梅霖在心頭細細的思索著這個問題,「兩年前?那正是我得病的時候,難道爹爹請了柳明來給我治病?對,一定是這樣的。也許是我偷偷跑了之後,柳明才去的我家。哈哈,真有趣啊!兩年前,人家到我家門上去給我看病,我不看。現在倒跑到這裡來求人家了。上天有時候還真會開玩笑啊!」
柳霖在細細的想著這個問題,後面的談話便沒有聽到,直到柳雲伸出手來,要來看看梅霖的眼睛,耳中聽到柳雲的細語:「不要動,讓我看看你的眼睛。」梅霖才從沉思中清醒過來。
梅霖靜靜的坐著,一動也不動,只覺的自己的眼皮被一隻涼涼的纖纖玉手給掀了上去。梅霖一時之間,突然覺的有點癢,不禁咯咯的笑出聲來。柳雲輕喝道:「不要動!」
梅霖立馬坐的老老實實的,一動也動。柳雲細細的先看了左眼,又看了右眼,看的是那樣的仔細,杜化虎看著她的臉色,只見一如平常,看不出一點波動來。朱信虎卻在一邊著急的直搓手,自己來的目的,就是為梅霖治眼的。
柳雲看完了梅霖的眼睛,又細細的給梅霖把了一會脈,緩緩的說道:「你這眼病並不是天生的,應該是起病於兩年之前。當時,你可能是中了一種慢性的毒藥,這種毒藥非常厲害,所以不得不用七步斷腸草的劇毒來提取。當時,給你治病之人醫術並不如何高明,不知道使用君臣之藥來緩解七步斷腸草的毒性,使你體內毒素遠遠的超出了你的抵抗能力,你的眼睛最先抵受不住這種劇毒,便失明了。不過,那時你體內的毒素累積不深,眼睛失明只是暫時的,不久就會復明。想是你後來又吃了加了糖精的雞蛋,這也是一種慢性毒藥,兩毒相加,才造成了你現在的情況。」
梅霖聽著柳醫仙娓娓道來,直如親見一般,不禁自己的思緒又回到了那些日子,母親那焦急的面孔,月姐姐那關切的眼神,此刻想來竟是那樣的溫暖,還有……還有那個白髮白鬚的黃爺爺,一陣陰風吹過,彷彿黃爺爺又出現在了自己面前,黃爺爺的那些話一句一句都在耳邊響起,竟和柳雲說的如出一轍。
朱信虎聽到柳雲分析的頭頭是道,不禁在心裡對這個弱不禁風的女子更加的佩服。
杜化虎卻突然的問道:「如何治?」
柳雲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我現在並沒有好的方法。我需要想一下,如果我師父在此就好了。」
「你師父?你還有師父?你師父是誰啊?」朱信虎一連問了三句。
「醫丐白一峰,想必大家都聽到過,只是極少有人知道他是我和柳明的師父。」
「那你知道他去了哪裡嗎?」梅霖聽到醫丐,想起了黃爺爺對自己說過,也許只有醫丐才能治好自己的眼睛,現下連小醫仙也這麼說,自是非醫丐莫屬了。
「行蹤不定,我也許多年沒見到他老人家了!」
「沒事,師父不在,徒弟也是一樣。柳姐姐,你放心給我治好了,治壞了我也不怨你。」梅霖遇事總是向好的方面去想,雖然現在對比於來前已是莫大的失望。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柳雲伸出手來疼愛的摸了摸梅霖的頭髮,讓梅霖從心裡感到一陣溫暖。有這樣的一種溫暖,梅霖頓時感到這趟峨眉之行,沒有白來。
柳雲抽回手,突然放在鼻下聞了聞,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柳雲的目光在朱信虎的三根手指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轉到杜化虎身上,細細的看了一會兒。杜化虎還沒覺出怎麼樣,朱信虎卻搶先說道:「柳姑娘,你看我四弟的病,還可以治嗎?」
柳雲沒說話,卻伸出了纖纖玉手,杜化虎知是要把脈,便把胳膊遞了過去,柳雲的手剛搭到杜化虎的脈博上,突然一震,彈了開去。柳雲微微一笑,委婉的說道:「請放鬆點,平心靜氣,順其自然,好嗎?」
杜化虎也有點不好意思,脈門被制,自然反擊,這是練武之人的條件反射,卻也由此知道了這位柳姑娘並不會武功。杜化虎壓下內息,讓柳雲的手搭在脈門上。
柳雲把了半天脈,緩緩的放下了手,秀眉略蹙,說道:「這位公子之病,當是內傷,應該是傷在十六年前,所中的似乎是峨眉派的掌力。肝脈受損,以致臉色臘黃,時間太久沒有醫治,成為頑疾。近來,公子似乎在服用一種天山雪蓮配成的藥物,這種藥物有強肝益氣之功效,公子的傷已大有好轉。只要公子繼續服用下去,雖不能痊癒,總可保無恙。我這裡雖也有治傷之藥,反及不上公子的天山雪蓮了!」
「神醫,神醫!連我四弟所中的是峨眉派的掌力都能看出來,真乃神技也!」未等柳雲說完,朱信虎就大聲的叫起好來,一雙眼睛火辣辣的盯著人家。
柳雲一笑,接著臉色暗淡了下去:「不瞞兩位公子,今天是自我學成以來,最失敗的一天。這位孩子的眼疾,我無能為力,就連這位公子的病,我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我配製的藥還比不上病人自帶的藥!還有,門外那些病人,我雖然暫時制住了他們,有一些嚴重的卻是非死不可。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即把他們殺死,免的他們再傳染抓傷別人。可是,我卻下不了手。」
「我去,我現在就去把他們殺了!」朱信虎一見柳雲略帶悲傷的眼神,早已經受不住,恨不得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要她受一點點的委屈。
梅霖突然插話道:「柳姐姐,你不是醫仙嗎?怎麼會有醫仙治不了的病呢?」
柳雲聽到這個幼稚的問題不禁笑了,用手縷了一下自己的頭髮,溫柔的說道:「姐姐這個醫仙是江湖人的厚愛,我是愧不敢當的。若論實情,比我醫術高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如果說姐姐還有點長處的話,那就是樂於助人吧,姐姐救的人多,所以大家才稱我為小醫仙。」
「噢!」這一堆話,梅霖並沒聽懂,聽懂的是這是個樂於救人的好姐姐。
這時候,柳雲又對朱信虎說道:「這位公子,剛才的事……就麻煩公子了!」
聽了柳雲的話,朱信虎更加熱血沸騰起來,就連柳雲抬手的姿勢,看在朱信虎眼裡都是美不勝收。朱信虎看到人家這麼看的起自己,當即站了起來,向外就走,隨走隨說:「我這就去辦!」
杜化虎一言不發的跟著朱信虎走了出去,身後傳來柳雲的聲音:「那些長了獠牙的都是不能治的。記住,最好先燒了,再讓他們入土為安!」
朱信虎答應了一聲:「放心吧!」便再無聲息。
此時,已是深夜,早過三更,月亮穿入了一片黑雲裡。
柳雲細細給梅霖鋪好被子,讓梅霖躺在了床上,邊給梅霖蓋著被子,邊問道:「你的頭髮是不是用『五倍子』染過?」
「你怎麼知道?噢,我知道了,你是醫仙,自然一看便知,對不對?」
「真是個聰明的孩子!這個方子是誰教你的。」
梅霖當下把自己遇到爺爺的事,細細的講了一遍,這裡面牽扯甚多,梅霖也累了,不願多講,雖然胡侃八扯是梅霖的一大愛好,但是與睡覺比起來,只好屈居第二了,只說自己眼睛盲了,不想拖累父母,便離家出走了,路遇瘋狗追咬,誤闖「黃太明之墓」,說了一遍。就這些只把柳雲聽的如癡如醉,睡意全無,沒想到這個孩子竟有這樣的一番經歷。
最後,柳雲長歎一聲:「沒想到『御醫』已經去世了,這世上又少了一個好醫者!」
「誰是御醫啊?」
「就是你爺爺--黃太明。你沒聽人說過『白朱青黃柳』嗎?黃,就是御醫黃太明!」
「我好像聽爺爺說過,當時也沒往心裡去。啊,我知道了。柳,就是小醫仙--柳雲。對不對?」
「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姐姐越來越喜歡你了!」
天還未亮,剛過四更,院中就傳來了哭天喊地的聲音。勞累了一天的人們,剛躺下一會兒醒來,就不見了自己的親人,雖然自己的親人早已變的面目全非,可畢竟有個東西在啊!現在,竟然就在自己身邊,不疑而飛了。
很快,院中便傳來了朱信虎大聲嚷嚷著勸慰的聲音,這小子,雖然失去了隱身羽,幹這點事,還是乾的神不知鬼不覺的。此時,卻裝的比誰都痛心,好像失去的是自己的親爹親娘一樣,來勸誡那些失去了理智的人們。
接著,明月庵的主持月明師太也率領尼姑們加入了朱信虎的行列。月明師太曾得過重病,這條命是柳雲姐弟所救,為了報恩,便收留他們姐弟住在了明月庵,沒想卻給明月庵帶來了無窮的煩惱。不過,月明師太心腸極好,別說只是帶來點麻煩,就是帶來生命的危險,也會不遺餘力的去幫助他們。
柳雲不用說,也早起來了,見到朱信虎,對之報以感恩的一笑,便裝做毫不知情的加入到勸慰的人群中了。
朱信虎看到柳雲那一笑,簡直驚為天人,心想:「看來這柳姑娘對我有好感,耶!」便像個粘皮糖似的硬擠到人家身邊去了。
院子裡鬧的人仰馬翻,梅霖在屋裡蒙頭呼呼大睡,心說:「忙,忙,就知道忙,淨幹些無用的事!明知道不行,還非得去幹,還要裝,這些人可真傻!那些騙人的話,就讓他們說去吧。去他奶奶的,還是睡覺要緊!」
月亮穿入了一片濃濃的烏雲裡,再也看不見了.
五更天,天色已明,眾人終於可以喘口氣了,就聽到外面「呯呯」的敲門聲。
月明師太打開門一看,外面站著兩個和尚。左首一人,精瘦高長,面有冷色,年約三十,身披灰色袈裟,卻是不識。右首一人,矮矮胖胖,滿面笑容,身穿明黃色袈裟,正是峨眉派的執事僧—-方成大師。
門一打開,兩人看到門內的情景,盡皆一呆,那灰衣僧雙目精光一閃,雙手合什,道聲:「阿彌陀佛!」方成也是雙手合什,斂了臉上笑容,正色對月明師太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沒想到明月庵中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枯葉主持昨天得到消息,知道明月庵中有人受到不明傷害,便派我前來看望,沒想到……沒想到……沒想到事情是如此嚴重。」方成一連用了三個「沒想到」,以表示對自己來晚了的歉意。
月明師太也是雙手合什:「阿彌陀佛,方師兄不必客氣,請裡邊用茶。不知這位高僧是……?」
「貧僧古名!」未等方成介紹,那灰衣僧就自報出了名號。一聽到這個名字,朱信虎和杜化虎心裡皆是一驚:「難道他是少林十八羅漢?原來華山三老所說的少林與峨眉聯合是真的,竟連十八羅漢也到了峨眉!」
果然,只聽月明師太合什道:「原來是少林十八羅漢,今日得見高僧實是三生有幸!請裡面一併用茶!」
「不了,枯葉主持說,明月庵與峨眉派同居一山,一脈相連,明月庵的事就是我峨眉派的事。主持本當親來,只是多有不便,因此特命貧僧前來,請師太上山,商量此事發生的前因後果,峨眉自當擔起為天下人除害的責任。師太,你認為此事因何而起?」古名尚未答話,方成先搶起著把來意說明了。峨眉派住在山頂,明月庵住在山腳,平時兩派自是多有往來,關係非同尋常,往往一處有事,另一處竭力相援。這次明月庵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峨眉派怎能不來?雖然同是出家之人,畢竟明月庵裡皆是妙齡女尼,因此枯葉大師不便前來,便派了年紀大、閱歷廣、專門負責外事的執事僧來請月明師太了。
月明師太聽到方成問起事情的起因,自己卻也不知,只好說道:「此事來的甚是突然,前天天還未亮,突然有人來砸門求醫。你知道我們明月庵一向樂善好施,自是來者不拒,就這樣這些人來的越來越多,僅僅兩天的工夫,院子裡就成了這樣。此事詳情,我也不知,你可以問一下柳姑娘!柳雲,你來給方成大師講一下事情的經過。」
方成大師與柳雲早就熟悉。自九年前,少林方丈無性大師死於武當掌門靜空之手後,峨眉派就沒有一天平靜過。因為枯葉大師是當時在場的唯一當事人,而且無性大師的屍身也是他背回來的。那一夜之後,無性大師身亡,靜空掌門失蹤,三大門派領袖武林的格局立即風流雲散,少林與武當兩派結下不共戴天之仇。那一夜的情形只有枯葉大師一人知曉,因此無數人上山來問那一夜的具體情形,枯葉大師只以「那夜雲深天暗,看不清為由」打發來者,可是既然敢上峨眉,必不是善者,往往一言不合,便即動手。更有許多打著「查明真相」的旗號,實際是為了《艮天訣》的下落而來的別有用心的人,直闖峨眉。直把個佛家靜修之所,弄的雞飛狗跳,日夜不寧。
初時,上山的都是武功較差之人,峨眉還能應付過來,枯葉大師往往手下留情,以禮送下山去,大夥一看,更加蜂湧而至,是個人也敢上峨眉來挑戰枯葉大師。
到了最後,上山的人武功越來越高,要想留情也已不可得,竟成了不死不休之局,峨眉山上日夜血戰,轟動了整個武林。竟連名動天下的黑道人物魔神也獨身一人上了峨眉,聲言要枯葉交出天書。金頂一戰,峨眉集全派之力,才把魔神驅下峨眉山,那還是因為峨眉派的七位長老及時出關相助,出乎於魔神的意料之外,否則峨眉派必定從此全軍覆沒。就是這樣,枯葉大師也中了魔神的天魔大法,幾乎功力盡失。多虧柳雲出手,靈丹妙藥吃了無數,又經過了兩年,才漸漸恢復。
那一戰,峨眉派損失慘重,七名長老死了三名,一人重傷,永遠失去了武功,這名長老就是九年前曾替枯葉帶隊上九仙山的渡虛長老。
那一戰,柳雲也充分發揮出了自己的醫術,救峨眉弟子無數,方成大師也在其列。
那一戰後,峨眉再也無力獨抗上山挑戰者,少林看到這種情況,馬上派出了十八羅漢援助峨眉,與峨眉聯合在了一起。明裡是助峨眉,實裡是聯合峨眉共同抵抗日益強大的武當。枯葉也深知這一點,只是無法。
方成大師一見柳雲走了過來,然後合什施禮:「阿彌陀佛,柳姑娘風彩不減當年,可喜可賀!」
柳雲連忙道了個萬福:「大師,客氣了!」柳雲直起身來領著方成大師,去查看傷者的傷勢,邊走邊解說,方成大師越看臉色越加凝重,知道這絕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當柳雲把自己的疑問提出來之後,方成大師更加吃驚,方成深知柳雲的本事,如果連柳雲都說不明白的事情,天下就很少有人能解決的了了。
柳雲也把梅霖那稱之為「殭屍」的玩笑話說了出來,原本以為方成會啞然失笑,哪知方成臉色更加凝重,卻是一言不發。
柳雲領著方成查看完畢,方成向著月明師太雙手合什:「我佛慈悲,願上天保佑他們早日痊癒。請師太立即上山,主持正在等候!」
月明師太看到方成那凝重的樣子,不敢遲疑,急匆匆走了出去。那古名自是跟在身後,三人一同離去。
三人離去不久,院子裡的人又忙碌起來。就在這時,又聽見「啪、啪」的打門聲。郡尼皆驚:「這麼快就回來了?」打開門一看,卻是兩個漢子,一個胖子,一個猴臉,兩人身上滿是塵土,大清晨的竟是一臉汗水。
朱信虎一見,急忙迎了上去:「大哥,二哥,你們怎麼來了?」
那猴臉看了門內的情景先是一楞,接著說道:「三弟,我們能不來嗎?你們一夜未歸,我們擔心死了。看到你們沒事,我們就放心了。我們路上遇到了峨眉派的兩個僧人,打了一架。我們以為你們已經遭了他的毒手,便急急的趕來了。」
朱信虎一聽,知道兩位哥哥擔心自己,急展輕功而來,才累出了一臉汗水,不禁大是感動,一時說不出話來。
朱義虎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罵道:「格老子的,那個高個的峨眉僧人會使妖法。奶奶個熊,下次見到他,一定要淋他一臉黑狗血!」
杜化虎一聽,自己的兩個哥哥與古名交了手,知道一定吃了虧,連忙問道:「大哥,你沒受傷吧!」
「那倒沒有,只不過我們川東四虎從今天開始要改成川東四貓了。龜兒子的,你大哥在他手下,連隻貓也不如!」
一聽沒有受傷,朱信虎和杜化虎都放下了心,朱信虎搶著說道:「大哥,那個高個子不是峨眉派的。他是少林十八羅漢中的古名。大哥,這位是小醫仙柳雲,你要不要她給你看看?」
胖子瞟了一眼柳雲,似是想不到名聞天下的小醫仙竟是這樣一個嬌弱的女子,說話也文明了許多:「不用了,你大哥沒那麼差。那小子原來是十八羅漢,怪不得這麼厲害。你二哥告訴我不要魯莽,我還不信。我想我們兄弟上峨眉少不了要打架,因此還不如我教訓教訓他們,免得你們麻煩,沒想到,唉!格老子的,這筆帳要算到少林頭上。」
聽到這些話大家都笑了起來,朱智虎問道:「對了,霖兒的眼睛和四弟的病,怎麼樣了?」
「沒事!」杜化虎說話向來簡潔。
朱信虎本來想說什麼,一聽杜化虎這樣說,便不好再說了,只好說:「大哥,二哥,你們來的正好。眼下發生了一件怪事。」當下,把那些傷者指給他們兩人看。
朱義虎和朱信虎雖然闖南走北,何曾見過如此怪異的場面,如此淒慘的傷勢,兩人越看越驚。朱義虎早忍不住問了起來,朱信虎只把自己知道的說了說,以及關於殭屍的猜測。只把那些妙齡尼姑聽的議論紛紛,月明大師不在庵中,這些尼姑就成了開了圈的鴨子,一個女人就能頂五百隻鴨子,何況是這麼多女人?明月庵中立即吱吱喳喳只聲響成一片,加上傷者的呻吟聲,家人的哭喊聲,整個清靜的明月庵,幾乎成了個大雜院。
清晨,梅霖睡的正香,卻聽到院中如此吵鬧,不禁十分不爽,蒙上頭再睡,卻怎麼也睡不著了,暗罵一句:「這是什麼明月庵啊,比我梅氏卦館旁邊樹上那些小鳥還能吵!」想到小鳥就想到了黑燕,不知黑燕現在到什麼地方去了,也不知道它過得好不好。算了,還是起來吧!
梅霖好不容易爬起來,收拾利索,摸索著走出門外。剛走到院中就聽到一個熟悉的大嗓門喊道:「去,為什麼不去?格老子的,殭屍怕什麼,老子要它變成一具死屍。不對啊,它本來就是死屍了!」
這聲音正是朱義虎的聲音,梅霖聽到這句話,心裡一熱,充口而出:「我也去!」梅霖這句話立即被淹沒在尼姑們的語音中了,只是川東四虎內力精湛,耳力極佳,從這五千隻鴨子裡抓住了這句話,朱義虎幾步衝了過來:「我的小少爺,你怎麼出來了?」
梅霖用手摸了摸朱義虎的臉,果然肥肥胖胖,笑道:「豬大叔,你也來了!你們要去哪啊?」
朱義虎正要答話,朱智虎在旁邊搶著說道:「沒,沒去哪。你大叔說,要去把這些死屍埋了,免得變成殭屍!」
「豬二叔騙我,豬二叔不是好孩子!你們是不是要去打殭屍啊?」
朱智虎臉一紅,竟不知如何回答,恰好柳雲走了過來,說道:「我想到治眼睛的方法了!」
朱信虎也湊了過來,心說:「高,實在是高!這樣就可以以治病為名,把這小鬼頭留下了。我們就可以放心的去打殭屍了。這柳姑娘真是聰明啊!」連忙順著柳雲的話,說道:「太好了,柳姑娘。那就麻煩你了,最好現在就開始治吧。」說完,還向柳雲擠了擠眼。柳雲莞爾一笑,只作沒看見,牽著梅霖的手走向廂房。
眼看梅霖就要進了廂房,突然回過頭來,笑著說道:「我聽說殭屍都是晚上才出來的!」
一盆涼水潑在了朱信虎的頭上,朱信虎正準備大顯身手,以博得佳人芳心呢!這下,還得等四五個時辰,這個小鬼頭。朱信虎大叫著:「你聽誰說的?」衝進了廂房。
「書上!」
「瞎子也能看書?」
「沒瞎以前!」
「你看的是什麼鬼書?」
「太上感應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