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谷一役,丐幫弟子戰死九百四十九名,其中擔任主攻的三袋四袋弟子總共陣亡六百七十五名,其餘的是丐幫的一二袋弟子。受傷的弟子有二千多名,連山東分舵舵主徐大勇也已受了不輕的內傷,需要有人攙扶才能勉強站立,河北分舵舵主石斌則失去了一條右臂。而飛刀堂則有一百七十二名弟子永遠的留在了同心谷中。
戰後事宜,一切全由路不封安排,白蓮聖使急於回總舵向解幫主請罪以及請示下步計劃。這一戰雖然雙方各有損傷,但對丐幫來說,絕對是一場大捷。同心谷一戰徹底粉碎了天神幫戰無不勝神話,在此之前,天神幫無論進攻哪個幫派,哪個目標,都是一戰而下,從未出動過第二次。而此次一舉將天神幫打出了山東分舵,並給予其重創,戰死的飛刀堂弟子皆是天神幫的主力和精英。更加重要的是鼓舞了丐幫弟子的士氣,在同心谷一役之前,從上到下皆認為,目前敵強我弱的情況,只可躲不可戰,戰必亡必失。就算是徐大勇和石斌當日決定死戰,那也是抱了必死的決心和不願離家的想法,根本沒有想到能把飛刀堂打跑,打敗的。所以,白蓮聖使和徐大勇、石斌商量後,決定緊急向幫主請援,爭取讓河南弟子撤入山東,然後三舵弟子合一,在山東築起一道防線,使山東成為丐幫在江北一個堅不可破的據點。只要能在山東站穩腳跟,到時進可攻,退可守,那就對阻止天神幫繼續南侵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換句話說叫做擋住了天神幫南下的步伐。
同心谷一役能取得如此戰果,梅霖自然是功不可沒。「分瓣梅花計」,「十面埋伏計」,「連環計」,「蛇攻」妙計層出,就是比初出茅廬諸葛孔明的火燒博望坡亦不多讓。白蓮聖使臨走之際,對梅霖千恩萬謝,提出要帶梅霖回總舵,面見幫主,為梅霖請功。
不知為何,梅霖突然間就如傻了一樣,對別人的話聽而不聞,只是木木的望向天邊。白蓮聖使知道梅霖傷心自己的同伴被仙鶴帶走一事,急忙勸道:「小兄弟,你也不用太難過了。我看你那位小姑娘一定會沒事的。仙鶴是從不吃人的。只是不知它會把那位小姑娘帶到什麼地方去了?我丐幫弟子眾多,我即刻傳下命令,讓他們全力為你打聽消息,一定可以找到的。」
梅霖聽到這句話,才稍稍的轉過頭來,似是在思索著什麼。原來,白蓮聖使有一句話說到梅霖心裡去了,那就是「仙鶴是不吃人的,只不知它會把香姑帶到什麼地方去了?」這麼說,難道香姑沒有死?這些天的同行,在梅霖的心裡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象。香姑那溫柔的話語,那在大雪天給自己縫的衣服,還有那淡淡的梅花香,還有……還有那嬌嫩的臉蛋。那些過去的點點滴滴全部湧到梅霖的心頭來。梅霖回想起來,一切都宛如昨天,只是……只是現在……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仙鶴是不吃人的,梅霖仔細的想著家裡那幾隻仙鶴的模樣,好像仙鶴是比較溫順的,聽話的,看來這白蓮聖使沒有騙自己是個小孩子。只是這死仙鶴會把香姑帶到哪去呢?這死仙鶴、爛仙鶴、破仙鶴……梅霖在心裡把那只救了自己性命的仙鶴罵了無數遍,然後突然「呼」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大聲說道:「我一定要把香姑找回來!」
這一突然的舉動把白蓮聖使嚇了一大跳,連忙勸說道:「小兄弟,你別著急,天下這麼大,你到哪兒去找啊?還是先等等,讓丐幫兄弟給你打聽一下,打聽到了,你再過去,好不好?」
梅霖剛才一激動,眼前突然一暈,又出現了無數的光圈,差一點要摔倒在地,白蓮聖使的這句話根本沒有聽到,所以就沒有出聲。白蓮聖使看到梅霖沒出聲,以為梅霖已經答應了,便對著路不封吩咐道:「我走之後,你一定要照顧好這位小兄弟,如果少了一根汗毛,我回來唯你是問。還有,立即傳令丐幫弟子,馬上去查找那只仙鶴的下落,把所有的鳥巢都翻過來,也要把那只會武功的仙鶴給我找出來。」
路不封聽到白蓮聖使言詞嚴厲,立即躬身答應,然後才為難的說道:「天下仙鶴大多一樣,聖使曾在近前,可否明示那只仙鶴有沒有什麼特徵?」
白蓮聖使當時只顧著對付馬如虎,全心全意都在馬如虎身上,當那仙鶴突然出現之時,白蓮聖使正被馬如虎擊下高塔,面目向下,正在尋找落腳點,哪裡看的到那仙鶴的模樣?仙鶴飛走之時,聖使又忙著接住正在下落梅霖,更加注意不到了?
白蓮聖使怒氣沖沖的說道:「山東男兒什麼時候學的這麼囉嗦了?大不了把方圓五百里的所有的仙鶴都抓來好了!那仙鶴馱著個人,是飛不多遠的。」說完之後,身形飛起,幾個起落之間,已經消失在山的後面。
路不封急忙躬身:「恭送聖使!」過了許久,路不封才直起身來,現在這舵主不好當啊?每一個問題都是這麼難以解決。人人都說乞丐好,乞丐自由自在,連天王老子也管不著,可自己這個乞丐為什麼就這麼難當來?難世一切皆難啊!
路不封回過頭來,正準備叮囑一下梅霖,不要到處亂跑,卻忽然發現梅霖已經不見了。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白蓮聖使吩咐自己兩件事情,第一件就是看好這個小孩,沒想到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掉了,這……這如何交代?這舵主還真不好當啊?要找的東西還沒去找,眼前的東西卻又丟了,我還真衰啊!
路不封定了定神,知道梅霖一定走不遠,當即吼道:「把同心谷給我翻過來,也要把那位小兄弟給我找出來!」路不封本來心平氣和,極為文雅,自負責兩舵弟子幫務之後,也變的急躁起來。事情一多一雜一亂,人往往便會變的浮躁,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說的容易,真正做起來,天下有幾人能做的到?
眾丐激戰一天,早已疲憊不堪,還有許多受傷的弟子需要救治,這時候人人心裡想的都是先美美的睡上一覺,別的再說。偏偏還要找一個小孩子,人人嘴裡都罵罵咧咧的:「這孩子真不懂事,什麼時失蹤不好,偏偏這時候玩失蹤,這不是要人命嗎?小孩子就是不懂事啊?看我找到了,不打斷他的腿才怪,看他還敢不敢再玩失蹤!」
眾丐一邊哈欠連天,一邊無精打采的搜索著,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路不封看到眾丐的確太過疲累,不得不下達了,就地休息的命令。一時之間,同心谷的山坡上每一塊能夠擋風的巨石後面都躺滿了乞丐。而那些傷員則一率抬入了光岳塔中進行養傷,徐大勇、石斌皆進入了光岳塔。路不封還要挨個的查看傷者的傷勢,安排採藥或是去買藥、請大夫事宜,一直不停的忙碌著。
其實,梅霖並未走遠,只是藏在一塊大石頭的後面。有一個乞丐差一點就發現了他。只是當時那個年老乞丐哈欠連天,用手捂著嘴,兩眼昏花,從梅霖身邊走了過去而不自知。
北風呼嘯著從耳邊而過。
梅霖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扶著石頭,慢慢爬下了谷底。此時,眾丐都睡在山坡避風之處,谷底沒人。梅霖一路向前爬行,四週一片黑暗,眼前卻是光明一片,一道道的光圈,在眼前不斷的生成,而又破滅。梅霖在光圈生滅之際的空隙裡,仔細辨別著北斗七星位置,用來判斷著自己爬行的方向。
判別星星的位置這是小時就做熟了的,對梅霖來說,極是容易不過,只是自己的眼神不好,往往要抓住好幾個空隙才能捕捉到一顆星星的位置,而那顆星星還是在不停的閃爍的、晃動著。
就這樣,梅霖整個晚上都在與星星做著捉迷藏的遊戲,在轉了七八個圈子之後,終於找到了同心谷的谷口,爬出了同心谷。
一出谷,梅霖便艱難的站了起來,沒成想站起來後,自己的雙腿竟然不聽使喚了,怎麼也站不直,好像還要保持著爬行的姿態。梅霖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膝蓋,卻覺的濕濕的。把手拿到眼前一看,雖然什麼也看不到,卻聞到一股腥腥的味道,想必兩個膝蓋早已磨破,鮮血淋漓。
梅霖苦笑了一下:「上天看到我這麼賣力氣,一定會成全我,讓我早日找到香姑的!」
說完,梅霖迎著呼嘯而至的北風,向前走去。北風極烈,梅霖往前走一步,卻被吹回去兩步,這不是往前走,而變成了向後退,眼看梅霖就要被吹回同心谷了。梅霖倔強脾氣又上來了:「你不讓我走,我偏要走,看看是你厲害,還是我厲害?」
梅霖當即開始走「S」形,結果努力了半天,效果卻不大。梅霖一咬牙:「你想難我,是不是?」當即又趴在了地上,一步一步的向前爬行起來,地面風小,這一下果然比剛才快的多了。梅霖在心裡哈哈一陣大笑:「哼,哼,小爺我爬著走,看你能耐我何?」
夜晚本是休息睡覺的時候,尤其是冬天的夜晚。在北風呼嘯的時刻,有多少家庭房裡卻是爐火熊熊,溫暖如春。夫妻兩人正在熱熱的炕頭上,卿卿我我,或是大聲督促著自己的兒子唸書,以後當個狀元郎。冬天每一絲的火焰都帶來了溫暖,帶來了希望。
而此時,梅霖面對的只有呼嘯的北風和無邊無際的黑夜,感覺不到一絲絲的溫暖。身體早已冰涼,雙腿早已麻木,只是心中卻盛開著一朵太陽,那就是香姑。不知為什麼,香姑浮現在梅霖腦中的影像,卻是沒有面目的,無論梅霖如何睜大了眼睛,都看不清香姑的面容,香姑的臉上只是空白的一片。也許是因為梅霖眼神不好,從未看到過香姑的面貌所至吧!有時,那片空白也會突然變的生動起來,只不過變成的卻是月姐姐那清秀無儔的容貌和眼睛中帶著的亙古不變的淡淡的憂傷。
梅霖不停的向前爬著,一切早已經變成了機械運動,手腳都不再受自己控制。
梅霖只知道自己在爬啊、爬啊,向著心中的那一輪太陽,自己每爬前一步,就是離那顆溫暖的太陽近了一步。
黑夜總會過去,黎明也總會到來,明天的太陽依然還會升起。
當黎明再來的時候,梅霖終於爬下了原山,暈倒在一家農戶前。農戶早晨總是起的很早的,不管冬天還是夏天。早起的喂雞的女主人突然一聲尖叫:「啊!老頭子你快來看哪!」
正在餵豬的男主人趕緊扔下手裡的瓜瓢趕了過來,以為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卻見自己的老伴,已經打開了籬笆柵欄,正在直直的看著那個趴在地上的怪物。
男主人趕過去,問道:「怎麼了?」
「是個小乞丐!」女主人說道,用腳輕輕踢了一下地上的怪物,卻見那怪物動了一下,「啊!他還沒死!快救他!」
梅霖的眼睛緩緩的睜開,眼前除了光圈還是光圈,彷彿梅霖的眼睛裡的境況就留在了那只仙鶴把香姑馱走的那一幕。嘴角微微的觸到了一個東西,彷彿是一個湯勺,耳邊傳來一個蒼老但是輕柔的聲音:「你醒了,喝點湯吧!」
梅霖只覺的這個聲音是那樣的親切,那樣的叫人感到安心,嘴唇輕輕的張開,一點湯汁沿著咽喉下入了肚中。梅霖突然感到一陣發熱,原來是那湯裡放了生薑。
梅霖一口氣把熱湯喝了精光,稍稍喘了喘氣,感到舒服多了。那個親切的聲音接著問道:「孩子,你的膝蓋怎麼磨成了這樣?」梅霖這時候才感到腿上傳來鑽心的疼痛,雙腿已然無法伸直,就這樣保持著爬行的姿勢。梅霖用手摸了一個膝蓋,只覺的有一層厚厚的粗布包著,知道一定是這個大娘所為,便對著那大娘抱了抱拳,說道:「謝謝大娘救了我。」
「唉,苦命的孩子。我看你的眼睛也不大好,怎麼你娘也管你啊?你娘呢?」
梅霖聽到這句話,腦中浮現出了婉妹的面孔,自己離家這麼久,母親一定會想壞了吧,還有月姐姐……自己是不是真的應該回家去看看了?
「唉,孩子。你的手掌和膝蓋都磨破了,我想你一定爬了很遠的路吧。你這是要去哪裡呀?」
這個聲音是那樣的親切,梅霖離家以來,一直是一個人東奔西走,孤立無援,即使遇到了香姑那也是付出的多,而得到的幫助少。此時,聽到這親切的話語,卻感自己如飛倦了的蒼鷹,終於找到了棲息的山峰。
梅霖便把香姑被仙鶴馱走之事說了一遍,當然丐幫大戰略過不提,只說自己和香姑到同心谷去乞討,突然飛來一隻大仙鶴把香姑給馱走了,自己連夜頂風出來尋找。山風太多,走不動,只好手腳並用,向前爬行,如果不是遇到大娘相救,那必定客死荒山。
講故事是梅霖的一大強項,從小時就開始講給月華聽,後來又講給香姑聽,乞討之時,也免不了胡編亂造,早已練的爐火純青,此時講親身經歷,更是講的聲情並茂,只把那大娘聽的聲淚俱下,抽泣不止,一個勁的叫:「好孩子,乖孩子,寶貝孩子,可憐的孩子!」
那大叔突然在旁邊插嘴說道:「我聽說離此五百里的河北境內,有一個鶴泉山,那上面仙鶴極多,並多奇鶴。早些年,我打獵的時候,曾經去過。會不會是那裡仙鶴馱去了,也說不定。」
「死老頭子,你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現在早變了。」那大叔還未說完,便被大娘給打斷了。
「三十年,那山也不會跑啊?」大叔不甘心的回了一句。
「快餵你的豬去吧,可別把你那些命根子給餓死!」
那大叔一搓手:「對,對,你看我差點把這事給忘了!孩子你好好休息著,在大叔家就跟在自家一樣。啊!」
幾句樸實的話語,差點把梅霖感動的哭出來,最打動人心的不是那些層層修飾的花言巧語,而是老農民那發自內心的語言啊!
梅霖說了一聲:「謝謝大叔!」語聲已是哽咽。
那大娘接著說道:「別理他,孩子。你再講講你的事,你媽媽是幹什麼的?怎麼會不管你啊!」
那大娘聽故事聽上了癮。冬天暖暖的火炕,本就是聽故事的好時候,有多少個農家,母親正在給自己的孩子講著狼外婆的故事,小白兔的故事。
一老一小,盤膝坐在炕上講故事,外面大雪紛紛揚揚,這是一幅多麼美妙的圖畫啊!
此時,梅霖也在講故事,只不過雙膝疼的盤不起來,只好半曲半伸著,還要絞盡腦汁的編著自己的身世,實話是絕對不能說的,說不定城防軍還在不停的搜尋自己,也說不定自己早已成了全國通緝的對象。怎麼能再去連累救自己的人家呢?
農家的生活簡單而且平靜。
如果不是梅霖急著要去尋找香姑,真想在這裡住了下來。門外不時有大隊乞丐走過,那些是去尋找梅霖的隊伍,有時也會有一兩個乞丐進來問尋一下,都被那熱心的大叔大娘擋了過去。這幾天,大叔大娘早把梅霖當成了自己撿到的寶貝,認為是上天賜給自己的孩子。這對農家夫婦曾有一個小女孩,卻因為貧窮無錢治病而夭折了。老兩口一直燒香拜佛,祈求上天再賜給自己一個孩子,卻一直沒有動靜。這次梅霖自動的送上門來,正隨了老兩口的心願。那老大娘早不知燒了多少次香,磕了多少個頭,多謝觀世音菩薩的恩典了。
一天,那大娘手裡端著兩個荷包蛋,輕輕的走進門來,一邊走,一邊向碗裡吹著涼氣,把碗湊到梅霖面前,柔聲說道:「雨兒,來吃個雞蛋吧!大娘給你剛做的,補補營養,身體好的快!」木雨是梅霖給自己起的假名,現在官府、丐幫甚至說不定連飛刀堂都在找自己。梅霖哪敢用真名,那樣到時豈不是連累了這家無辜農家大娘大叔。
那大娘看著梅霖狼吞虎嚥的吃完,拿一塊粗布給梅霖擦了擦嘴,才說道:「雨兒,大娘跟你說個事。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梅霖略一思考:「壞了,這大娘不是給我說媳婦,就是要收我當兒子!凡是用上『跟你說個事』這樣的詞,農家就不外乎這兩件事了。說媳婦我還太小,那就是要收我做兒子了。我可不能當他們的兒子,我要是成了他們的兒子,非給他們帶來殺身之禍不可。我現在可是身陷江湖啊!」
梅霖想到這裡,便裝作沒聽見大娘的話,想岔開話題:「大娘,你做的雞蛋真好吃,是怎麼做出來的?」
不過這計策顯然沒有成功,那大娘還挺執著,不答梅霖的問話,逕直說道:「雨兒,昨晚我跟你大叔商量過了。咱們家這些年來,我和你大叔出了不少的力,也攢了不少錢。你別看現在咱住的破破爛爛的,要蓋個新房子,咱還是蓋的起的。我和你大叔一直沒有孩子,從那一天見了你啊,我和你大叔就喜歡上你了。雖然你的眼睛不太好,不過不要緊我和你大叔一定會給你想辦法治好的。等你長大子,我和你大叔便把攢的錢都拿出來,給你蓋一座漂漂亮亮的全村最好的大房子,然後再給你娶個媳婦。你就給我們老兩口當兒子,你說好不好?」
梅霖不由的在心裡苦笑了一下:「果然不出我所料,只是這農家人也未免太熱情點了,見了一個人就想收人當兒子,連瞎子也要。唉,有時太熱情了,也是種麻煩啊!自己是無論如何不能當他們兒子的,現在他們對自己就好的不得了了,如果當了他們兒子,他們還不敢去跟官府、丐幫、飛刀堂什麼的拚命,總有一天會給他們帶來大禍的。當前,最好的辦法就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趕緊開溜才是!」
想到這裡,梅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可不能當你們兒子,你們家這麼窮,哪能養的起我?我要好多好多錢,我要天天吃人參,我要有一個大大梅園,還要有假山,還要有仙鶴……」說到仙鶴,梅霖想起了香姑,便住了嘴。梅霖的本意是讓這位大娘討厭自己,最好能把自己趕出去就算了,自己正好可以去尋找香姑的下落。
哪知,那大娘只是深深的歎了口氣,默默的收拾起碗筷,幽幽的說道:「是大娘不好,是大娘沒本事。你不願意也就算了,只當大娘沒說過。」說著,默默的走了出去。梅霖聽那聲音裡已是帶了一點悲腔,倒把梅霖弄的心如絞痛,衝動之下,就想一口答應下來。梅霖連忙嚥了好幾口唾沫,閉緊嘴,才忍了下來。
沒人要是麻煩,太多人要也是麻煩啊!人生總有扯不斷,理還亂的麻煩。
三天以後,梅霖又一次踏上了行程。梅霖從戒備森嚴的趙府和丐幫分舵,還有看守嚴密的郝老舅的土地廟都能逃出來,這小小農家小院,自是不在話下。
只是以前,無論從什麼地方逃出,都沒有像這一次這樣感到內疚。梅霖一想到那對年老的夫婦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那些溫柔親切的話語,而自己卻不辭而別,梅霖的心裡便流下了眼淚。
梅霖緊了緊身上衣襟,卻依然裹不住心裡的寒冷。突然,梅霖哈哈大笑起來:「我這是救他們,而不是害他們,這有什麼好愧疚的?」笑聲一點一點的滲入心裡,梅霖才感到一點一點的暖和起來。
突然,遠處傳來了「辟里啪啦」的鞭炮聲,接著鞭炮聲由遠及近,一家一戶的響了起來。
過年了,又是一年新春到。梅霖聞著空氣中迷漫著的硫磺味,聽著遠處山村中那人來人往的笑語聲,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絲微笑。然後,裹緊大衣,大踏步的沿著積雪的街道向前走去。
梅霖的目光看向遠方,那裡有一座梅園,有假山,有自己的親娘,還有那威嚴的父親,還有如凌波仙子的月姐姐,還有那淡淡的梅花香……這一切都組成了一道道的光圈在自己眼前不停的迴旋、迴旋……
走路、走路,人生總是在不停的趕路,雖然我們大多不知道前面正在等著我們的會是什麼?
走路、走路,我們總是不停的趕路,不停的受苦。
梅霖已經走了六個月,走過了整個春天,又走過了整個夏天,來到了秋天。以原山為半徑,方圓三百里的山,梅霖早已走遍,等待梅霖的除了失望,還是失望。不僅沒有找到香姑,連梅霖想順便找的醫丐,也是沒有出現。
在路上梅霖想起了許多事,突然梅霖想起了那一天,那個大叔說的話:「河北境內有個鶴泉山,山上多奇鶴。」
好,就上鶴泉山。
梅霖決定的事,從來就是立即實施。
一個月後,梅霖踏入了河北境內。河北已是短刀堂的地盤,短刀堂嚴禁乞討,看到乞丐便格殺無論。梅霖不得不捨棄了自己情有獨鍾的乞討事業,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小公子哥。一身錦衣玉袍,腳穿登雲履,手拿短柄龍頭枴杖,那是探路用的。眼睛看不見,沒有根枴杖是不行的。
一登上鶴泉山,梅霖就知道找錯了地方。因為鶴泉山上遊人如織,已經很難看到鶴的影子了。自從有了人類,大自然的萬物便開始為人類讓路,或者被滅絕,這鶴泉山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以前在山中飛來跑去的鶴群卻被立在路旁鶴的石雕所代替,活的變成了死的,真的變成了假的。梅霖在買了一兩銀子的門票之後,終於正式進入了鶴泉山,一路上收費景點眾多,梅霖那是去也不去的,用腳指頭也想的出來,裡面肯定沒有梅霖要找的那只仙鶴。
別人遊山是專往繁華的地方去,而梅霖則是專往偏僻的地方去。梅霖花了三天終於轉遍了鶴泉山的每一個角落,結果是大失所望,鶴泉山上滿是人工開採設計的痕跡,哪裡還有一點天然的風味。梅霖一邊轉,一邊大罵:「一堆蠢驢,天生萬物,萬物成自然,經你那髒手一亂弄,哪裡還好看?你見天下的哪座名山是人工堆砌出來的?蠢才,一堆蠢才。」
名為鶴泉山,結果梅霖沒有看到一隻仙鶴,想必那些鶴都已經被關到籠子裡,被人用來換錢去了,也沒看到一眼泉,想必那泉也早被用小亭子圍了起來,收起了門票了吧!
人類啊,真正的破壞之王!
梅霖這樣想著下了無鶴無泉的鶴泉山,茫然四顧,下一個目標是哪裡?天涯海角,不管去哪裡都是找,如果有緣總會遇上的,如果無緣就讓我走遍天涯海角。
梅霖不再給自己設定目標,隨心所欲的到處亂走。
走路、走路,有路就走,走路變成了生命的目標。
走路、走路,走路變成了生命的本身。
因為河北境內不能乞討,梅霖身上的金子在一點一點的變少。梅霖從來不知道原來這金子去的也是這麼容易。
四個月後,梅霖進入了河南境內,身上只剩了最後一錠金子。梅霖的本意是在河南大討一把,要遍河南,再變成個小百萬。當梅霖看到那大街上肆無忌憚帶著大刀,走來走去的青衣弟子時,就知道河南已被大刀堂所佔,乞討想必也是不許的了。
沒錢的日子,皇家級客棧想必是不能住了,只要有個落腳的地方就可以了。這一路上梅霖遇到了太多的世態滄桑,聽到了太多的人情炎涼。百姓們苦啊,能夠生存已屬不易,想要生存在更好,那更是難上加難。和梅霖同樣大小的孩子早已經開始學著做家務,挑水、做飯、洗衣服、餵牛,什麼樣的活都要干。一個小孩子挑著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水桶,剛剛離開地皮,一步一步往家挪去。一位六七十歲的老爺爺還要在地裡牽著牛耕地,只為明年有個好收成,一家人能夠吃的上飯。一位貧苦的大叔因去年收成不好,交不上租子,不得不把自己十三歲的女兒賣給地主當丫鬟。一位剛剛四十歲的大娘僅僅得了個小病,卻無錢醫治,不得不含淚上吊自殺,以減輕家裡的負擔。人們都活不下去了,又不能去當乞丐,只好去當強盜,只好去偷、去搶,只是為了能夠生存。一位大爺看著執意要去當強盜的兒子跪在自己面前,卻無力勸阻,因為兒子說的也在理:「爹,我去當強盜,還能搶點錢,維持家用,大不了毀了我個人。如果我不去,整個家都得毀了!爹,你就讓我去吧!」
遇到這樣的事,梅霖怎能不管,一錠錠的金子飛了出去,卻發現這根本就是個無底洞,那金子就如滴入火海中的一滴水,瞬間就被蒸發,根本無濟於事。就這樣,當剩下最後一錠金子時,梅霖不肯再去幫助別人了,別別人還沒幫了,自己卻搭了進去,那多不划算,幫人先得自己硬,連自己都幫不了,如何去幫別人。古人說的好:「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兼濟天下。」
今天又聽到了幾個小孩,因為吃的不好,身體太弱,得病死了,又是一幕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場面,又是搶天呼地的哭聲。梅霖只是笑笑,這樣的事每天都在發生著,還能說什麼呢?窮人的命本就賤如螻蟻。
這一刻,梅霖突然覺的自己的眼睛看不見並不是一件壞事,而是一件好事。因為讓梅霖少見了許多悲慘的場面,讓梅霖少看了人世間的許多醜惡。「上天待我真是不薄啊!」梅霖這樣想著,喝了一大口酒。這些天梅霖學會了喝酒,酒真是奇妙的東西,能讓人暫時忘掉一切,讓窮人也找到了富人的感覺。
喝完酒後,梅霖返過頭來又向北行。一個月後,進入了山西境內,山西有座有名的山,叫做五台山。五台山是佛教聖地,香火鼎盛,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自己無法擺脫,只好祈求佛祖的保佑。梅霖也隨著進香的香客,迤邐而上,一路上都有身披黃色袈裟的僧人護持、引領。看到梅霖眼睛不便,認不清上山的路,還專門派出了一個小沙彌扶著梅霖上山。由此可見,有多少人忍受不了貧窮來當了和尚。
大明寶殿建的富麗堂皇,梅霖雖然看不太清,也感到其高大雄偉莊嚴。迎面一尊佛祖的金身化像,閃閃發光,也不知是不是由真金鑄成,兩隻眼睛灼灼生輝,竟使梅霖眼中的光圈也變成了金色。一股自然的威壓散發出來,使人不敢直視。
梅霖急忙跪倒在地,手舉清香,低聲禱告:「佛祖在上,請受弟子梅霖一拜。弟子想問一下,如何才能找到香姑?」說完之後,梅霖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直起身來,只見那佛祖仍是一幅從容模樣,不言不語。
梅霖又買了三枝清香,跪倒在地:「弟子,還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佛祖。佛祖,你說人世間為什麼有那麼多的悲傷呢?人活在世上,除了悲傷,還是悲傷。人降臨到這個世上,難道是為了受苦而來的嗎?佛祖,請你告訴弟子,如何才能除去人世間的痛苦,讓世間充滿歡樂?」
清香裊裊,佛祖依然微笑無語。
梅霖一步一步走下了五台山,這個問題難道連無所不知的佛祖也沒有答案?
雪花又一次的飄起,大地已是白皚皚的一片,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啊!兩次雪花飄起的時間是多麼的短暫,只是人們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又要經歷多少的苦痛、悲傷。又有多少我們不願的捨去,成了永別。香姑不知何時再能見到,或許這一生也不會再見了吧!去年那通紅的小手就在眼前,給自己挑起手上大刺,今年已是香蹤渺渺。還有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的家!那數個深夜掛在自己窗下的月姐姐……而放之天下,更不知有多少個家庭已經支離破碎。梅霖放下手裡的酒葫蘆,緊了緊身上的棉衣,聽著耳邊呼嘯而過的寒風,彷彿整個的大地只剩下了寒風肆虐的聲音。雪花揚揚灑灑,梅霖身上早已蓋滿了一身。梅霖正躺在一顆梅樹下,這是一顆粗壯的老梅,不知家裡的梅花開了未?如果自己凍死在這冰天雪地裡,不知道有沒有人會灑上一滴眼淚?不會的,因為沒有人會知道自己凍死在這裡。
這是一個不知名的山岡,梅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爬了上來。自離開五台山後,梅霖的眼睛就完全看不見了,由兩眼滿是光圈,變成了眼前漆黑的一團。這想必就是求佛祖的後果。梅霖早就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因此,也並不傷心。平時,兩隻眼睛也沒起多大的作用,梅霖早已練成了根據嗅覺、觸覺和聽覺走路。梅霖到了這裡摸到了這顆梅樹,便再也不願意離開。對梅霖來說,去到哪裡都是一樣的。梅霖已經在這樹下躺了一天,寒夜馬上就要到來了,雪卻還沒有停的跡像。
「看來今晚要在這裡過一夜了!」梅霖自言自語道。說完,梅霖從懷裡掏出一個還帶著體溫的燒餅啃了起來,走過了這麼多的路,梅霖早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了。梅霖身上的棉衣極厚,即使在雪地裡,也並不會感到寒冷。吃完了,就爬到樹上去睡,這樣既安全又防寒,這真是個不錯的主意啊!梅霖這樣想著,不禁佩服起自己聰明來。唉,如果世人能有自己一半的聰明,也不會落到吃不飽穿不暖的境地啊!「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嘿嘿,這簡直是癡人說夢,能有一梅樹當屋已經不錯了。「梅當屋來鶴當妻,道經常讀酒常新。」天下人什麼時候能過上這樣的生活就算極好了。
好詩,好詩,梅霖咬了一口燒餅,又灌了一大口酒,自誇自讚道,正沉浸在自己所描繪的世外桃源中。突然聞到一股血腥氣直衝到自己鼻子裡,梅霖不禁打了個噴嚏,一口酒全部噴了出來。接著,梅霖的手觸到了一個毛絨絨的東西。哈哈,有野兔送上門來了。梅霖不禁微微一笑,又想起了自己小時候捉兔子的事,腦中又浮現出了那個輕盈的身影。不對,這東西好像要比野兔大很多。
「你是什麼東西,竟敢來嚇本少爺!」梅霖一邊出言恐嚇,一邊伸手沿著那毛亂摸,只覺的這個東西身形又粗又長,好像還長著一個毛絨絨的腦袋。突然,梅霖聽到手底下的這個東西「唔唔」的叫了兩聲。啊!是狼!
雖然那聲音又低又沉,好像是受了傷的樣子,但梅霖也清楚的聽了出來,這是一頭狼的叫聲。狼是吃人的,梅霖趕緊把手縮了回來。怎麼辦?跑,人哪裡跑的過狼啊!況且自己雙目已盲,更加跑不了了。
梅霖只覺的一個腥臭的腦袋伸入了自己懷裡。壞了,狼要吃我的心。雖然梅霖機智無比,可遇到這種情況也是束手無策。梅霖本想伸它,卻控制著自己沒有把手伸出去。用狼,那不是跟用肉包子打狗一個道理。當前,唯一的辦法就是一動也不能動,裝死最好了,說不定狼是不吃死物的。可是那狼頭就在自己頜下,自己的呼吸就衝進狼嘴裡,連裝死也是裝不了的。
梅霖一動也不敢動,竭盡全力屏住自己的呼吸,卻終於忍不住一口氣長長的呼了出來。梅霖連忙用手摀住了嘴,把頭扭向一邊,免的打擾了這狼的休息。
那隻狼好像也沒有想吃梅霖的意思,只是把自己的腦袋伸入梅霖的懷裡,找了個最舒服溫暖的地方,開始取起溫來。
「這狼比我還聰明啊!反正我也跑不了,先把我當火爐用,然後再把我當早餐。他還真會想啊!」梅霖自嘲的想著。
梅霖一動也不敢動,既然人家把自己當成了火爐,自己就要當好火爐的角色,免的這狼惱將起來,一口把自己的心給吃了去。看來,這狼對這火爐還比較滿意,過了一會兒,趴在那兒竟一動也不動起來。聽人說與狼共舞是種時尚,自己這給狼當枕頭兼保姆,也不算老土吧!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著,怎麼變的這麼慢了呢?梅霖一聲一聲的聽著自己的心臟跳動著。唉,不知道它還能跳多久?就這樣梅霖不停的數著自己心臟的跳動,一直數了八千下,覺的那頭狼已經睡熟了,便想把自己的身體從狼身下挪出來。
梅霖輕輕的伸出自己的手,一寸一寸的落下,慢慢的落在了狼的身上。梅霖的手虛浮在狼毛上,慢慢的摸著,想摸清狼的位置。這是狼頭,這是狼耳,這是狼頸,這是狼脊,再往下夠不著了。再摸另一邊,這是狼下頜,這是狼頸,這是狼前腿。不對,手上怎麼濕漉漉的,梅霖把自己的手放在鼻前聞了聞,一股腥氣直衝入鼻中。啊,是血……難道這頭狼受了傷?
梅霖的手慢慢的落在了狼的前腿上,仔細的探索著,在前腿後方靠近腹部的地方,只覺的皮毛凌亂,有一個狹長的傷口,不知有多深,彷彿被人用利刃切開的一樣。當梅霖的手碰到那個傷口的時候,那隻狼只是在鼻子裡「哼哼」了兩聲,便沒有了聲息。梅霖這才明白,原來這頭狼可能不是睡過去了,而是昏死過去了。
我靠,這頭死狼,差點把我嚇死。梅霖在心裡暗罵一聲,當然梅霖是不敢罵出聲來的,萬一這狼真的是睡過去了怎麼辦?
梅霖大著膽子,把狼頭慢慢的挪開,一離開梅霖的身子,那狼頭立即沉了下去,梅霖只覺的狼體漸漸涼了下去,再也感覺不到這狼的一絲呼吸。
哈哈,真不錯,白白得了一頭狼,明天有狼肉吃了。不對啊,聽說狗肉好吃,狼肉不好吃。那也行,明天把狼皮剝了,也能賣幾個銅板,正好小爺我現在手頭緊的很。
梅霖想著,使出大力,把狼搬到一邊去。這狼還真是重啊,看來狼皮能賣幾個錢。
梅霖仔細用手摸著那頭狼,估量著這狼皮能值幾個錢。梅霖的手摸到了那狼的心臟,突然那心臟「咕咚」的跳了一下,把梅霖嚇了一跳,連忙把手縮了回來。
狼心的這一下跳動,隱隱的觸動了梅霖心底的痛處。這隻狼和自己一樣可憐啊,現在這隻狼就要葬身在這冰天雪地裡了,不知道有沒有別的狼會為這隻狼感到悲傷?不知道這隻狼有沒有孩子,有沒有家?
梅霖突然間一陣恍惚,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幅圖畫,冰天雪地,一片蒼茫,一株古梅,梅下立著一個孩子,孩子的身邊站著一匹正在仰天長嘯的狼。
梅霖突然覺的自己以前曾經來過此處,自己就是畫中的那個小孩,而那匹狼,就是現在躺在地上這隻。
梅霖搖了搖頭,驅除了腦中的那幅圖畫,一個大膽的想法立即決定了下來,我要救這頭狼。
決定的事,梅霖從不猶豫,立即行動。
梅霖從懷裡取出那個多次救了自己性命的藥囊,從中取出一顆小還魂丹,塞進狼的嘴裡,抓起地上的雪,用兩隻手捧著化成雪水,流進狼的嘴裡。又取出「天香續玉膏」塗在狼的傷口處,從棉衣上撕下一塊綢布,給狼包好傷口。
做完這一切,梅霖便靜靜的坐著,等著,等著狼的醒來。過了一會兒,梅霖突然間又想了一點什麼似的,拿過自己的酒葫蘆,塞進狼的嘴裡,把剩餘的酒全部給狼灌了進去。
哈哈,這樣,就是狼醒過來,也會醉個半死,就不能吃我了吧!梅霖在心裡得意的笑著,想了想覺的還不保險,又爬到了樹上,找個高的地方,躺了下來。哈哈,這下子總是萬無一失了。我可不想當東郭先生。
梅霖聽了聽下面,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息,管他呢,我已經盡了力,這狼能不能活,就看天意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嘛!」梅霖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梅霖醒來時,早已日上三竿。大雪下了一夜,今天卻是個好天氣,一輪暖陽照的山岡上銀白的一片。在這個銀裝素裹的世界裡,一切都顯的亮晶晶的,彷彿是一個童話的世界。
那顆梅樹也變成了一顆銀樹,在暖陽下閃著銀樣的光輝。在一個粗粗的樹杈間,有一個白色的隆起動了一下,那是梅霖伸了個懶腰。這良辰美景,梅霖自然是看不到的,如果讓梅霖看到,說不定會詩興大發,又來上一首「雪比鵝毛白」之類的歪詩。這就是眼睛看不見的壞處了,不過處在一個亂世,眼睛看不見的好處總是大於壞處多多的。因為醜惡的東西總是多於美好的東西,這樣的世道把美好的東西也變成醜惡的東西了。
梅霖雖然看不到這美景,不過也感到了氣息的清新,雪過天晴之後的空氣是最清新的。梅霖抬起胳膊,往嘴裡倒了一口酒,卻發現一滴也沒有倒出來。「他奶奶的,難道酒也凍住了?」梅霖把葫蘆往樹杈上大力的磕了幾下,又往嘴裡倒了起來。酒沒倒進嘴裡,樹上卻有幾片不識時務的雪花飄落了下來,正好落進梅霖的嘴裡。梅霖用舌頭一嘗,不是酒味,猛的坐了起來:「他奶奶的,連葫蘆也敢來欺負我!」隨手把酒葫蘆遠遠的扔了出去。酒葫蘆一出手,梅霖才猛的想了起來,自己的酒昨晚都用來灌狼了。對啊,那匹狼呢?大概是死了吧,它受了那麼重的傷,天又這麼冷,凍不死,也得餓死。
不過,想歸想,梅霖可一點也不敢大意,從樹上瓣下幾根樹枝,往下亂扔了一陣,聽聽沒有動靜,才慢慢的從樹上爬了下來。梅霖拿著自己的枴杖圍著梅樹四處走了一圈,沒有聽到那狼的聲息,也沒碰到狼的屍體。梅霖這一顆心才放了下來,看來那狼沒死,終於被我救活了。哈哈,我又做了一件好事。梅霖做的好事早已不計其數,用梅霖的話講這叫「上天有好生之德」,「善人者終自善」,還有什麼「行善之人福雖未至禍已遠,行惡之人禍雖未至福已遠」。
梅霖突然想起一事,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昨晚自己出於私心,給這狼灌了不少酒,那狼不會來報仇吧?那狼受了重傷,捉獵物恐怕是捉不到了,捉自己那可還是綽綽有餘的。這時候,那狼一定還沒有吃早餐,可別把自己當成早餐,那自己可就是典型的東郭先生了!不行,我得趕緊快跑。
想到這裡,梅霖急忙拄著枴杖,隨便找了一個方向,向下走去。只有離開這個山岡才會安全,反正往低處走是沒錯的。梅霖邊走邊從懷裡掏出一個饅頭,啃了起來,不吃東西是跑不快的。那饅頭早已凍的堅硬無比,比黃爺爺墳前的那個祭品還硬幾倍。不過,現在性命要緊,也管不了那許多了。梅霖上邊打著饅頭攻堅戰,下邊兩條腿打著摸索戰,全身上下齊用功,要逃離這狼口。
這人哪,往往怕什麼,它就來什麼。梅霖一個饅頭還沒消滅了一小半,就聽見一聲狼嚎,在自己前方不遠處,嚇得梅霖那個手裡的饅頭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的看著前面。當然,前方是一片黑暗,不過梅霖卻覺的那黑暗之中藏著一雙綠瑩瑩的眼睛,閃著凶光。「你看吧,我說狼不能救吧!你偏來救,這次成了東郭先生了吧!」梅霖心裡的一個聲音說道。「哪裡,這頭狼不是那頭狼,你聽聲音這麼年輕,一定是頭小狼,而不是受狼的那頭老狼。這你都分不出來,真笨!」梅霖心裡另一個聲音反駁道。「不管新狼還是舊狼,反正你這下子是葬身狼吻了!」那個聲音不服氣,又冒了出來。另一個聲音選擇了沉默,因為這是事實,抗爭是沒有用的,關鍵是如何想個法,趕緊保命才是。
一聲狼吼,一道勁風,一股腥臭,瞬時到了面前。完了,狼撲過來了。梅霖心裡這樣想著,不自覺的就要向後倒去。梅霖猛的用枴杖支住了自己的身子,我不相信我梅霖就會這麼死了,就是死我也要站著死。我梅霖乃天縱奇才,上天自會保佑我的。不過,現在也想不有什麼辦法可以救自己了。
梅霖努力的想睜開眼睛看清吃自己的這頭狼的模樣,卻突然聽到一聲低沉的狼叫,這聲音沉悶卻極具威勢,彷彿撕裂了整個的天空一般。同時,一股巨風從自己側面吹過。梅霖再也不住自己的身體,側翻在地上。接著,發生了一聲沉悶的大碰撞,想是兩隻狼的身體撞在了一起。
剩下的就是一聲一聲的狼嚎,一聲年輕凶狠,一聲低沉威嚴。梅霖剛想從地上爬起來逃命,不知哪隻狼被撞了過來,正撞在梅霖身上,梅霖又被撞倒在地。如次三四次,梅霖一起來就被撞倒。得,看來上天不讓我逃走,只好倒在這兒,等著看看喂哪隻狼了?梅霖這樣想著,倒在地上,裝起死來。這是梅霖能夠採取的最後的辦法了。雖然這辦法多半無效,因為狼並不像是大笨熊,餓急了是什麼都吃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隨著最後一聲驚天動地的大碰撞,一切恢復了平靜。梅霖閉著眼,等了一會兒,感到四周聲息全無,想是兩隻狼同歸於盡了,這下子我可以同時得到兩張狼皮了。梅霖這樣想著,正想爬起來。卻感到一陣腥臭傳了過來,接著一條舌頭舔在自己臉上,舔的自己癢癢的。那狼越舔越往下,最後竟舔起了自己的脖子。
得,這狼夠聰明,竟知道自己是在裝死。梅霖再也忍不住了,「咯咯咯」的笑出聲來,把脖子一伸:「I服了you。想吃就快吃吧!」
梅霖閉上眼,伸長脖子,等著那狼來狠狠的咬上一口,能喪命在這聰明的狼口之下,等見了閻王爺還比較好交代。
梅霖還是沒有等來那一口,只覺的那狼用爪子碰碰自己的手。梅霖說道:「你這是幹什麼?要吃我手是不是?給你!」梅霖便把手抬了起來,只覺的狼嘴碰了碰自己的手,然後把叼著的東西放在了自己手裡,那狼「嗚嗚」的叫了兩聲。
梅霖緩緩握緊了手掌,只覺得一道清氣沿著自己的胳膊一路向上,直衝入自己腦中,然後又返回向下,進入丹田,迅速的遊遍了全身。梅霖只覺的自己有些異常,到底哪裡出現了異常,卻出不說來。不過,梅霖知道與自己此刻握在手中的東西有關。
梅霖張開手掌,用另一隻手摸了一下,這不是一個東西,而是三個,好像是三個銅錢。「呵呵,我給你喝了一葫蘆酒,你給了我三文錢。你倒是挺會算帳的啊!」那狼剛才叫了兩聲,梅霖便聽了出來,這頭狼正是自己昨天救的那頭,沒想到今天卻救了自己的命,還還了自己的酒錢。看來「善有善報」,果然不假。
梅霖仔細的摸了摸手中的銅錢,只覺的與自己平常使用的銅錢不太一樣。這個銅錢,好像……好像……對了,好像是太極圖。那兩隻魚眼的地方是兩個空眼。這銅錢上好像……好像還刻著有字。第一個字太複雜,無論如何也摸不出來,這四個字應該是「×皇古寶」。這想必不是人類所用的錢,是狼錢吧!
「難道狼也會用錢?」梅霖這樣想著,不自禁的說了出來。
「主人,我們是不用錢的。這三杖古幣是世代相傳的狼王的信物!」一個低沉的聲音回答道。
梅霖大吃一驚:「誰,誰在跟我說話?」徒勞的四周看看,自是看不到一點東西。
「是我。主人,我就是你救的那隻狼!」那個低沉的聲音再一次的響起。
梅霖這次聽仔細了,那個聲音就在近前,而且低沉,果然是那隻狼的聲音,只是自己如何突然能聽懂狼語了?
「喂,你是如何能聽懂我說話的?」梅霖不問自己如何能聽懂狼語,卻問人家如何能聽懂自己的話。
「主人,你說的是狼語。我自然能聽的懂了,主人你是如何學會說狼語的?」那隻狼詫異的問道。
「我說的是狼語?」這次詫異的輪到梅霖了,「你聽到的是狼語嗎?」
「是啊,主人!這有什麼不對的嗎?」那隻狼艱難的說道。
我說的是人類的語言,而那隻狼聽到卻是狼語,那隻狼想必說的是狼語,而我聽到是人的語言。這是怎麼會事?看來古怪就在這三枚古錢上。梅霖一邊想著,一邊摸著一枚古錢。突然,梅霖腦中靈光一閃,興奮的大聲叫了出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主人。」
「我知道第一個字是什麼字了,那是個『羲』字。這四個字應該是『羲皇古寶』。想必這三枚古幣,是遠古時期伏羲氏所制。伏羲是八卦之祖,鳥獸之祖,一定精通鳥言獸語,他把這項仙術附在了這三枚古錢上。我現在拿著這三枚古錢,因此就可以聽懂狼語了。哈哈,哈哈,我實在是太聰明了。」
「主人,你以後就是這裡的狼王了!」那頭狼艱難的吐出了這句話,頭一偏,再無聲息。
「呱,呱,老狼王死了,老狼王死了!」一隻烏鴉尖叫著,自梅霖頭頂飛過。
「烏鴉嘴,就知道亂說。有我梅霖在,要死哪有那麼容易?」這句話在那烏鴉耳邊響起,嚇的那只烏鴉差一點掉下來。
「禍事了,禍事了!有人會說鳥語了,有人會說鳥語了!」那只烏鴉高高飛起,到處報信去了。
梅霖咧開嘴微微一笑,真是只愛多嘴的烏鴉,看我以後怎麼治你,非讓你知道知道多嘴的好處不可?
不過,現在可不是和烏鴉鬥氣的時候,梅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趕緊救這頭救了自己性命的狼王。救狼的工作,梅霖早已經做過一次,這次做起來自然是熟能生巧。只是老狼王的前腿早已受傷,這次搏鬥,徹底的被咬斷了,不知掉到什麼地方去了。梅霖找遍了四周,也沒有找到只好做罷,以後這隻狼只能成為一隻三腿狼了。
梅霖看到這隻狼幽幽的醒了過來,歉意的說道:「你的斷腿我沒有找到,對不起了!」
狼頭輕輕的抬起轉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後掙扎著想站起來,只是剛才一陣劇鬥,失血過多,還沒有恢復,一時竟站不起來。梅霖連忙把他按下:「你好好躺著休息一會。給,你先吃個燒餅,這裡面有肉的。」說著,梅霖從懷裡把最後一個燒餅掏了出來,一塊一塊的撕著,送到狼嘴裡。
這狼也不客氣,張開嘴大吃了起來。狼從來不會說謝謝的,因為狼只會做。
梅霖一邊餵著狼,一邊說著:「慢點吃,慢點吃。」梅霖的本意是慢點吃,好留點給自己啊!只是這話怎麼也不好意思說出口,盼望著這狼能聽出自己的弦外之音,好口下留情。卻見一個燒餅很快進了狼肚,那狼還來舔自己的手要東西吃。梅霖不禁在心裡歎了口氣:「唉,這動物再怎麼聰明,也沒有人那些鬼腸子啊!到哪去找點東西餵飽這隻狼大爺呢?別讓他餓急了把我給吃下去,那可慘了。」
就在此時,只聽見天上吱吱喳喳響成一片,不知有多少只烏鴉飛了過來。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就是他,就是他剛才說鳥語的。」聽聲音正是剛才那只多嘴的烏鴉。梅霖略一沉思,有了,有東西可吃了。
「你是不是真的會說鳥語啊?」一個粗壯的聲音在梅霖頭頂上響起,聽起來像是烏鴉王。
梅霖裝做什麼也沒聽見,那隻狼正要開口,被梅霖一把捏住了嘴,「唔唔」了兩聲,沒發出聲來,也就算了。
那只烏鴉王又連叫了三遍,看到梅霖一點反應也沒有,便回過頭去氣憤的向那只烏鴉叫道:「你敢騙我?」
「沒,沒有。我真的聽到他說話了,他還說我是只烏鴉嘴呢?」這句話那烏鴉說的明顯的低氣不足,難道自己真的聽錯了?那只烏鴉邊懷疑自己,邊向後退去。
那烏鴉王一見這只烏鴉要跑,明顯的是做賊心虛,大喝一聲:「啄死它!」
眾烏鴉紛紛尖叫著飛起,向那只烏鴉發起攻擊。那只烏鴉怎麼抵的住這許多攻擊,很快便被啄光的羽毛,掉了下來。
那烏鴉王高叫一聲:「這就是騙我的下場,你們可都要記住了!」說完,領著群鴉退去。
梅霖哈哈大笑著:「這烏鴉王還真是好騙啊!」走到了那只已經奄奄一息的多嘴烏鴉旁邊,一把把它抓了過來,對著它說道:「這就是說真話的下場,你可要記住了!」說完,一下子把它塞到狼嘴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