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霖雖然頑皮,卻極其笨拙,到了一歲半,還不會走路,只會在地上到處亂爬。也不會說話,見到人只會咧著嘴笑,最奇怪的是小小孩的居然長了一頭白髮。剛開始婉妹並沒有在意,以為孩子小,髮色淺也挺正常,隨著頭髮越來越長,白色越來越明顯。在太陽照耀下隱隱發出銀樣的光輝,婉妹才開始著急起來,心想:我這是生了個小孩,還是生了個老頭啊?
趙秉天未等婉妹吩咐,急忙請了臨安最有名的醫生——胡一治,來給梅霖看病。胡大醫生趾高氣揚的來到趙府,把梅霖上上下下翻著看了個遍,然後又盤問了梅霖的祖宗八代,再把了半天脈,捋著自己的山羊鬍子,大言不慚的說道:「此病乃遺傳之因,不可治也。不過老夫有一祖傳藥方《千金生發湯》,專治脫髮、白髮,有奇效。只是此藥配治極是不易,還是不說為好,不說為好……」說著,瞇著眼看著趙秉天。
趙秉天看看他那半禿的頭頂,心裡將信將疑,不過還是恭敬的說道:「還請神醫明示,至於藥材、診金,胡神醫但請放心!」
那胡一治一聽,非常高興,當即高喊:「我這就開藥方,拿文方四寶來!」
綠兒早已將文方四寶準備好了,胡一治衣袖高挽,龍飛鳳舞,須臾寫就。趙秉天拿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千年老參一兩,生地黃六銖,伏龍肝一枚,射干四兩,沉水香十六銖……最後是用萬年龜皮為藥引,以人乳煎敷。」靜是些生僻藥品。
胡一治等著看趙秉天吃驚的樣子,心想:只要你弄不齊這些藥材,治不好那可就不關我的事了!反正五百兩的診金是早就入了我的腰包,那是別想拿出來了!卻出乎意料的只看到趙秉天微微一笑,說道:「好吧!有勞胡神醫了,小兒病好之後,自當另有厚報!」
胡一治一聽,心下一驚,難道他有辦法弄齊這些藥材?有些藥連我也沒見過,只不過是照抄古方上的而已。不過,事已至此,胡一治只得起身告辭而去。
梅霖用了一個月的千金生發湯,白髮不見變黑,卻見變少了。趙秉天一怒之下,讓莊管家把胡一治告到了官府。在大把大把白銀的作用下,官府把胡一治下到大牢,判了個無期,讓他到大牢中給死刑犯們治病去了。
婉妹著急歸著急,自己卻也是束手無策。婉妹在不停的埋怨趙秉天無用的同時,不禁又想起了先哥,可是翻遍梅絡先遺留的藥囊,沒有一味藥是治白髮的。好在梅霖在兩歲時,終於慢慢的學會了走路,雖然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像只唐老鴨。但這已經讓婉妹感到無比欣慰了。
到了梅霖三歲時,除了那一頭稀疏的白髮外,與別人並無兩樣了。婉妹望子成龍心切,開始教梅霖武功。哪知梅霖奇笨無比,打出去的拳不是下身沒變形,就是上身走了樣。不是拳不直,就是腳踢不高。婉妹不禁又著急上火起來,這次不能埋怨趙秉天無用了,卻也不願承認自己的兒子笨,只是每天督促梅霖用功不止。梅霖卻一點也不會提會自己母親的良苦用心,每天讓練就練,讓停就停,練錯了婉妹批評幾句,也不頂嘴,只是笑嘻嘻的看著婉妹。婉妹一不在眼前盯著了,就趕緊溜到一邊去玩了。婉妹是打又打不得,罵又不捨得,一個月下去,倒把自己弄了個筋皮力盡,梅霖還是什麼也沒學會,連最基本的一招「馬步衝拳」,也是打的歪歪扭扭,不成提統,連趙秉天見了也不禁莞爾。
婉妹一見,可又找到了借口,把一腔怨氣都發在了趙秉天身上:「你笑什麼笑,這一輩子從來沒笑過,是不是?自己的兒子學不會,你一點也不著急,還站在一邊看笑話,你這父親是怎麼當的?快過來教兒子,教不會今天不用吃飯了!」婉妹治自己的兒子是一點辦法也沒,治趙秉天那可是熟能生巧。
趙秉天早就熟悉了婉妹的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當即並不著急,考慮了一下,說道:「龍善騰雲,虎善駕風,剛生的老鼠善打洞。大凡一物有一利必有一弊。反言之,有一弊必有一利。咱們武的不行,就來的文的。說不定這孩子還小,不適合練武,等大了再練也不晚。現在先學文,打好練武的基礎。如果連字都不識,如何能看的懂武功秘訣呢?」
婉妹一聽,此話有理,卻笑道:「好啊!你敢說我兒子是剛生的老鼠?看我怎麼修理你?」說著,舉手向趙秉天打去,趙秉天趕緊一個箭步閃了開去。
「好啊!你還敢閃了?」婉妹說著,運起了峨眉內功,就準備來一下狠的,卻聽到旁邊那個小鬼頭在「咯、咯」的笑個不停。婉妹回頭一看,只見那個小鬼頭兩隻黑黑的賊眼珠滴溜溜的轉個不停,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就像看見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一樣,那小嘴咧的那個大啊!
婉妹伸出的手沒用在趙秉天身上,卻用在了那個幸災樂禍的小鬼頭身上,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說道:「笑,一天到頭就知道笑,也不知道哪裡有那麼多好笑的事?快跟我回去,學字去!還笑,你學不會字,看我不打的你哭,才怪!」
婉妹把梅霖拎回屋去,教他認字,說也奇怪,在這方面梅霖表現出了少有的天賦,幾乎是過目不忘。只是不肯多學,每天只看十幾個字拉倒,無論婉妹如何威逼利誘,死活不肯再學。婉妹逼的狠了,乾脆把兩眼一閉,來個不理不睬,你愛怎麼樣,怎麼樣,反正我就是不睜開。
婉妹被他弄的哭笑不得,也只得由他。梅霖一天睡覺很少,幾乎不到三個時辰,每天晚上坐在梅園裡那顆最老的梅樹下,望著天上的星星發呆,這是他一天中唯一不笑的時候。婉妹多次問他在想什麼,他只是微微一笑,就不再說話,仍然去望著天上的星星。婉妹也沒有辦法,只好坐在那兒陪著他看星星,剛開始婉妹看著天上那亂七八糟的星星,感到頭暈眼花,漸漸的習慣了後,卻喜歡上了看星星,如果哪一天遇到陰雨天,不能看星星,感到好像少了點什麼似的。
看星星的時候,婉妹也會偷偷的看看自己兒子的臉,卻看到那張臉是那樣的專注,就像是在對著天上的星星頂禮膜拜一樣。有一次,婉妹彷彿聽到兒子嘴裡在低低的念著什麼,好像是「天樞、天璇、天璣……」婉妹心裡不禁一驚,這是七星步法裡的,記載在峨眉派一本最古老的劍法秘藉,師父說她自己只參透十之一二,因此並未傳授給自己,何以自己的兒子卻會知道?其實這也是婉妹多心,這幾個名稱確是北斗七星的名稱,凡是用到北斗七星的地方都會用到這幾個名稱,並不一定非是七星步法裡才有的。只是不管怎樣,自己三歲的兒子從未有人教過,竟然知道北斗七星,這也夠怪異的。婉妹小心翼翼的問道:「霖兒,告訴媽媽,你剛才在嘴裡說什麼呢?」
梅霖又露出他那招牌樣的笑容,說道:「我剛才說的是天星、天星、天星……我在練字呢!」
婉妹不禁半信半疑,難道是自己聽錯了,不過知道自己這個兒子雖小,脾氣卻和自己有點相似,不願說的事打死他也不能說,所以還是不問為好,就是問也一定問不出什麼來。
一年的時間,又過去了,又是冬去春來。
梅霖把大部分常用漢字都學會了,本來婉妹喜武不喜文,自己識的漢字也就這些,再教字的時候,往往要自己先查了字典,學會之後,再去交給梅霖。而這個漢字往往梅霖看一遍就會了,自己這個當老師的,卻是學了後邊的,忘了前邊的。到最後,也分不清是誰在教誰了!
婉妹一想,這還了得,僅僅一年的時間,自己這個當老師的就輸給了徒弟,再下去一個月,恐怕就得拜梅霖為師了。這樣吧,我教他詩詞,這可是我的強項,自己跟先哥學了那麼多的詩詞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不管是遠古時期的、古代的、近代的、現代的、後現代的,自己都多多少少記住了一點點,因為記住了這些詩詞,就是記住了先哥的琴聲,記住了先哥這個人。哼,這詞意沒有一定的經驗是體會不到的,我看你這小鬼再能!婉妹好勝心又上來了。當即決定開始教梅霖詩詞。
先從最簡單的教起,就教那首李白的名作《靜夜思》吧!「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小傢伙念了一遍,「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小手把這首詩舉的高高的,笑著問道:「這是誰寫的,怎麼寫的這麼差啊?」
婉妹一聽,這詩怎麼看,都是名作,無論橫看豎看,前看後看,都找不出一丁點毛病,這小鬼竟然說這詩寫的差,是不是小鬼有毛病啊?
趙秉天一聽,當場就火了,站起來就想打人,不是有婉妹在當場,早就一耳光扇了過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趙秉天和婉妹在一起,時間久了,脾氣也見長了不少。
卻見那小鬼頭毫不在乎的把手一擺,衝著趙秉天說道:「爹爹,休要著惱,看孩子來一首,絕不比他的差了!」
也不等趙秉天有所反應,找了一個高高的凳子,費了半天牛勁爬了上去,綠兒一見,小公子要摔下來,急忙上前扶了一把。婉妹著急的說道:「寶貝兒子,你站那麼高幹什麼?」
梅霖終於爬了上去,氣喘噓噓的說道:「我要做詩啊!不站的高一點,做出來的詩怎麼會高呢?你沒看到詩人都爬到山頂上去做詩嘛!」
婉妹自己也弄不清詩人的詩都是在什麼地方做的,反正先哥念詩大部分是在山頂上,也不知道這小鬼哪來的這麼多怪理論,當即把婉妹堵的啞口無言,心想:或許這小鬼說的有點道理,明天我也上華山頂上去做首詩試試,看看行不行?
趙秉天卻說道:「純粹胡說八道,那人家那麼多在地下做的詩就不高嘛?比如這首『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水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這是曹操在船上所做,夠低了吧?這詩如何?」
梅霖剛剛在上面站直了腰,聽到這話,笑道:「這是喝了酒才唱的,喝了酒之後,人往往感到自己無限高大,彷彿站在山上一樣。我又不能喝酒,所以只有站的高一點啦!」
趙秉天一聽這話,腦中急速搜索著詩句,最先浮現在自己腦中的當然是前妻經常吟唱的那首《雨霖鈴》了,自己細一想詞意,大概這首詞也是酒後所做,心下不禁大是氣餒,只好佯怒道:「說的再好聽也沒用,只要你的詩能成句,就算你行!第一天學詩,就想寫詩?還沒學會走,就想先學跑,忘了你是怎麼學練武的了?」
梅霖在上面站著,東搖一下,西搖一下,好像只要被風一吹就會掉下來,嚇的婉妹和綠兒在下面伸著兩隻手,牢牢的抓住他的褲角。
婉妹求道:「好孩子,咱不做詩了,你先下來,好不好?」
梅霖在上面哈哈大笑,高聲叫道:「爹、娘,聽孩兒給你們做詩!第一句……」梅霖停了一下,故意咳嗽了半天……才接著念道:「鵝毛比雪白。」
趙秉天剛才和梅霖鬥嘴,感到口渴,聽到梅霖念出了這樣一句詩,一口茶水忍不住,都「噗」的一聲噴了出來,灑在了衣服上不少。綠兒連忙拿毛巾給他擦衣服,趙秉天一邊收拾著茶水,一邊笑不可止的說:「這也叫詩?」
梅霖念完後,在上面頭搖的像博愣鼓似的,得意的往下四處看著,好像在說:「怎麼樣?好詩吧!」卻聽到爹爹出了這麼一句,不服氣的嘟著嘴,鼓了半天勁,又冒出了第二句:「水比月輝清。」
趙秉天點頭道:「這句還可以,也算不得好詩!」
梅霖得到了嘉獎,精神大振,後兩句一氣呵成:「鵝毛浮水上,不及我心輕。」
這兩句一出,四座皆驚,綠兒當場一聲驚呼:「啊!小公子好文采,就是曹植復生也不及我們公子的十分之一。我們公子可以稱的上是自古以來最小的詩人了。」
婉妹高興的一躍而起,把梅霖從凳子上抱在懷裡,親了一下,衝著綠兒罵道:「死丫頭,嘴倒挺甜!」嘴上雖然在罵著,兩個嘴唇卻無論如何也合不到一起去,只能張著嘴「呵、呵」的笑著。
只有趙秉天還能穩的住,可也是眉開眼笑,強作無所謂的說道:「這詩也只平常,不過霖兒剛學就能寫成這樣,也算是難能可貴了。只是這詩做的太過於輕狂了。如果你能對出下面這幅對聯,就算你還有點能耐!如果對不出,能念出也算你還行,如果連念也念不出,那就不用我說了吧!」趙秉天一看這小鬼頭,如此囂張,自己剛才竟被他頂的答不上話,再加上做的詩又是一片輕狂的口吻,好像天下之大,唯他獨尊的樣子。這麼小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再大大那還了得。現在就站在凳子上了,再不教訓一下,下次還不上房頂了。
只見那小鬼頭手一擺,頭一搖,一幅漫不在乎的樣子:「儘管寫來!」
趙秉天拿過文方四寶,一揮而就,遞了過去,婉妹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婉妹看到那麼多個「朝」字,當場差點暈了過去,心說:這是什麼對聯?怎麼這麼多朝字,寫這對聯的人是不是犯朝(註:讀chao方言,有點發瘋的意思)啊?
趙秉天想打擊一下梅霖的囂張氣焰,把這個孟姜女廟前的名對搬了出來,料想梅霖這麼小,沒見過,那是一定對不出來的。所以,先說好只要能念出來也算行。婉妹看的頭暈,連這張輕薄的紙都有點拿不住了,趕緊放在了桌子上。
哪知,梅霖伸過小腦袋一看,哈哈大笑起來:「我還以為是什麼千古絕對呢?原來是這個,看我對來!」當下一把抓過一個特大型的狼毫,鋪開一張宣紙,寫了起來。那筆管比梅霖的小腦袋還要高,梅霖兩隻手抓著像拿著一個拖把,滿滿的蘸了一下墨,剛往紙上一放,便掉下了一大攤。梅霖隨手把這張紙一扔,又換了一張新的。綠兒連忙把那張廢紙撿了起來。梅霖就像用拖把拖地一樣,在上面彎彎曲曲的畫了起來,只見上面右邊出現了一條粗壯的蚯蚓,左邊出現了一隻螃蟹,下面又出現了一塊大石頭。婉妹聚精會神的盯著,絞盡腦汁的研究這到底是個什麼字?趙秉天則坐在椅子上,微微笑著,一言不出的喝著茶水。綠兒在旁邊上盯著梅霖,隨時準備打下手。
慢慢的那些字顯出了形狀,那螃蟹和蚯蚓構成的,依稀可以看出是個「浮」字,這是婉妹的結論。下面那塊大石頭,梅霖看著不像,又在下面填了兩個小圈的輪廓,經婉妹研究鑒定,這最有可能是個「雲」,這不像是個字,倒像幅畫。接下去是七個一樣的,橫豎六條蚯蚓交叉在一起,還一條尾巴彎曲的,婉妹研究了半天才看出,有點像「長」字。最後一個是一條蚯蚓加了一座小房子,婉妹研究了半天,也沒研究出來,到底是什麼?
梅霖寫完之後,大筆往桌上一放,衝著趙秉天舉起宣紙,自豪的宣佈:「大功告成了!」
趙秉天抬眼一看,「噗」的一聲,又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好辦天才勉強止住笑,說道:「霖兒,你這是寫的什麼呀?」
梅霖一幅難以置信的表情,自己的大作,別人怎麼就看不懂呢,他們也太笨了吧!只好伸出手一個字一個字的指著他的大作,說道:「爹,你看不明白嗎?我念給你聽啊!這個是『浮』,這個是『雲』,這個是長,最後一個是『消』,連起來是『浮雲長長長長長長長消』。」
趙秉天指著他的大作:「這個是『浮』啊?我怎麼一點也看不出浮的樣子來呢!還有這個雲,這整個一塊大石頭嘛!還有這個長,長倒是挺長,就是不像長。最可氣的是這個消,你這水都快把房子淹了,還叫消啊,那叫『漲』算了!你這一年多的時間,就學會了這樣寫字啊?嗯!」
梅霖伸過頭去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作,是跟別人寫的有點不太一樣,那蚯蚓好像彎曲的太厲害點了,連忙把自己的大作藏在了身後,露出了那招牌樣的笑容,訕訕的笑著。
婉妹一見,連忙白了趙秉天一眼,說道:「霖兒,已經寫的不錯了,你那時候還寫不出這樣呢?」說著,把梅霖的大作搶過去,衝著綠兒說道:「綠兒,去把我兒子的大作裝裱一下,掛在我床頭上。」
綠兒笑著答應了一聲,接過宣紙,走了出去。
趙秉天一見婉妹發話了,趕緊轉移話題,心裡盤算著如何把那幅大作趕緊摘下去,你想想床頭上掛了一幅鬼畫符,誰還能睡的著覺啊?「我的上聯可以這樣念『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梅霖一聽,又來了勁,小袖子一挽:「我的也可以,『浮雲長,長長長,長長長消!」
「我的還可以變成『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我的也可以變成『浮雲長長,長長長,長長消!」
「我的還還可以變成『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我的也也可以變成『浮雲長,長長長長長長消!」……
婉妹看著一大一小父子兩個斗文,剛開始還笑呵呵的看著,一會兒瞅瞅這個,一會兒又看看那個。待到看到兩人斗的越來越激烈,鼻子尖都快碰到一起去了,就差咬耳朵了,急忙鳴鈴罷戰:「好了,好了,今天到此為止,可別把我寶貝兒子累壞了。兒子,你想吃點什麼,娘給你做!」
兩人的鼻子尖終於分開了,目光卻還交織在一起,碰撞出強烈的電火花。梅霖正在用眼光與趙秉天交戰,頭也沒回,隨口說道:「吃仙鶴!」
婉妹上來,一把把梅霖抱了起來:「小祖宗,你吃什麼不好,偏偏要吃她,那可是為娘的命根子啊!再說,那東西也不能吃,不好吃!」
梅霖終於在目光戰中,取得了勝利,趙秉天轉過頭,看別處去了。梅霖回過頭來,摟住了婉妹的脖子,說道:「好吧!那就改吃野兔吧!不過,我要現捉的。」
「不能隨便吃,野兔也是有生命的!」趙秉天回過頭來,一瞪眼。
「誰說不能吃了,兔子生來就是給人吃的!」婉妹一眼瞪了回去。說完,抱著梅霖下樓去了。梅霖高舉著雙手,興奮的高喊著:「勝利啦,勝利啦!」眼光卻一直看著趙秉天。
趙秉天在後面偷偷做了個打屁股的手勢,惹的梅霖哈哈的大笑個不停。
兩人很快的來到梅園,此時正是春天,梅園裡還比較蕭瑟,地面上的小草剛剛變成了毛茸茸的一片,放養在梅園裡的兔子卻早早的出來尋食了。在一顆顆的梅樹下,一隻一隻,一對一對,三三兩兩,蹦蹦跳跳的吃著地面的嫩草,見到有人來,也不害怕,只是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又自顧自的調過頭去吃了,只留給婉妹母子一個尾巴。
婉妹悄悄的對梅霖說道:「要吃野兔,可得自己去捉,我來給你做,捉不到,可就不用想吃了!」
梅霖低頭一看,那隻兔子就在自己腳邊上,小尾巴還一晃一晃的,也不離開,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當即把嘴湊在婉妹的耳朵上,小聲的答應道:「行,你快把我放下去。」
婉妹小心的把梅霖放了下去,梅霖躡手躡腳的走到那隻兔子後面,兩手張開,看準那隻兔子,狠狠的撲了下去,結果兔子沒捉著,自己卻來了一個狗啃泥。梅霖趴在地上抬起頭,狠命地吐著嘴裡的土,卻看到那隻兔子就在前面,瞪著兩隻血紅的眼睛,輕輕搖著尾巴,咧著三瓣嘴,好像在嘲笑梅霖一樣。
梅霖一看:「嘿,死兔子,看我不捉到你!」爬起來,就狠命的向前追去,那兔子也不著急,一蹦一跳的,卻總是讓梅霖恰好夠不著。如果目標太遠,梅霖早就放棄了,這目標明明就在眼前,卻就差這麼一點點夠不著。放棄了吧,可惜,還是得捉啊!梅霖連吃奶的勁都使了出來,自以為已經跑的飛快,卻總是差那麼一點點。
梅霖終於挺不住了,停了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用手指著那只狡猾的兔子說道:「看我捉到你,不吃了你才怪!」說著,兩隻手放在耳朵邊上,衝著那隻兔子伸出舌頭做了個鬼臉。那兔子兩隻長耳朵一擺,咧開三瓣嘴笑了。梅霖正準備起步再去追,卻見那隻兔子一躍而起,以閃電的速度向前衝去。梅霖從來沒看到兔子跑的這麼快過,心想:「好啊!原來,你這死兔子是在騙我!」就在這時,只覺的旁邊一個綠影一閃,那隻兔子已經落入了一個人的手裡。
梅霖定睛一看,這個人不是別人,卻是自己的月華姐姐!
月華走了上來,把兔子遞到梅霖手上:「給你,拿住它的耳朵,可別讓它跑了。這隻兔子狡猾的很!」
梅霖接過兔子,緊緊的抓住它的耳朵,用頭碰了碰那個小小的腦袋,只覺的毛茸茸的,甚是舒服。梅霖把兔子,提到與自己平高,看著那兩隻紅紅的眼睛,神氣的說道:「怎麼樣,你還是被我捉住了吧?再狡猾的兔子,也鬥不過好獵手。哈哈,哈哈!」
梅霖把兔子放在地上,拍了拍它的屁股,踢了它一腳,然後鬆開了抓著耳朵的手:「下次你可小心點,可不要再惹我了,小心我吃了你!」說著,又衝著那個兔子做了個鬼臉。那兔子一得自由,立即跑的無影無蹤了,惹的梅霖又哈哈大笑起來。
月華靜靜的看著他做完這一切,看到婉妹走了過來,低聲叫道:「嬸娘!」
三年前,在婉妹的要求下,趙秉天把月華接進了內院,不過月華無論如何也不願住在沁紅樓。婉妹問她怎麼會事,她只是看著婉妹一句話也不說,拉住門框,死活不進這個門。婉妹自然不知,趙秉天的第一個夫人就是在生月華的時候,死在這樓裡的,一靠近這樓,月華就會不自然的有種本能的恐懼。
最後,趙秉天把月華安排在了不遠處的暖香閣,月華每天早上都會按時來給婉妹請安,無論颳風下雨,都靜靜的站在門外等著,從不進沁紅樓的門。婉妹怎麼邀請,她只是不進。
時間長了,婉妹也不再在意,有什麼好東西,總想著留一份給她,有時間也會去和她拉拉家常。只不過,月華生情恬靜,每次只是靜靜的坐著聽著,從不插言。婉妹喜歡熱鬧,受不了這份安靜,每天只是照看梅霖,不免對月華就有點冷落。月華也從不在意,每天早晚仍會來請安,見面就打招呼,只是打過招呼,就沒什麼別的話了。不過,婉妹只要能聽到這聲嬸娘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婉妹每次聽到這聲嬸娘,都會想到婚禮上,那個小小女孩。
婉妹也曾問過月華:「華兒,你每天都幹什麼呢?沒事的時候,來找嬸娘玩,啊?」
月華總是溫柔的答應:「是!」可是,一次也沒有主動的來過。婉妹只知道,月華每天都要去中院學習,至於學什麼,婉妹從來沒有問過,凡是這個內院以外的事,都是趙秉天的事,婉妹是連問也不想問的,再說無論學什麼,都是有好處的。婉妹記的先哥講過:「萬物皆有一定之規,星星皆有一定之位,越位非福。」男主外,女主內,這個道理婉妹還是懂的。
今天,一看到月華的身法,心裡一驚,當下默不作聲,上前就是一掌,這是追風十三式裡的一招「風吹勁草」。婉妹以掌代劍,一招三式,先向兩邊各出一掌,用了三成功力,兩股勁風,把月華夾在了中間,讓她不能向兩邊閃躲。中間一掌擊出,掌到中途,變成虎爪,想把月華抓過來,問個清楚。
梅霖一見自己的娘親要打自己的姐姐,驚詫的叫道:「娘,你幹什麼呀?」
卻見月華不慌不忙,腳尖一點,縱身而起。婉妹微微一笑,好似早已料到了有這一招,手向上一伸,逕直抓向月華小腿。月華身在半空,避無所避,婉妹滿以為這一招一定是手到擒來。卻見那月華身子突然向上提了一尺,腳尖在婉妹手上輕輕一點,連著兩個漂亮的後空翻,穩穩的站在遠處的草地上。淡淡的憂傷眼神,靜靜的注視著婉妹,風吹綠裙,直如凌波仙子。
婉妹失聲道:「果然是武當派的輕功『梯雲縱』!」梯雲縱在當世名震天下,被譽為天下第一輕功。梯雲縱並不以步法多變而迷惑人,在長途跋涉時也不及少林派的陸地飛行術,但是卻可以憑借丹田中的一口內家真氣,在空中隨意轉折變換身形,講求「重如泰山,輕如靈羽」,在臨敵對戰之時,往往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可收到鬼神莫測之功,其精微曲折之處,即使是仙術遁移身法,亦有所不及。
想不到這莊園裡面竟然藏龍臥虎,怪不得這麼大的莊園,卻沒有盜賊來打主意,有一位武當派的高手來做坐鎮,還有哪個盜賊敢要錢不要命?只不知這位武當派的高手是誰,竟會不惜屈貴降尊來此做護院教頭。當即衝著月華問道:「華兒,告訴嬸娘,教你武功的那位師傅叫什麼名字?」
「他只讓我叫他白師傅,別的我什麼也不知道,他每次教我一式後,就讓我自己去練。」
婉妹自思:從沒聽說武當派中有什麼姓白的,也許這是假名也說不定,武當派高手來當護院教頭,無論怎麼說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你學武幾年了?」
「三年多一點!」
那豈不是不到三歲就開始習練內功了,怪不得輕功這樣好。婉妹微微一笑,臉上神色柔和了不少,說道:「華兒,剛才嬸娘是試試你的武功,你不會怪罪嬸娘吧?你武功已經有了相當的根基,要記住武功是用來強身的,而不是用來為惡的。知道嗎?」
月華身子略低了低,雙手一分,當真是儀態萬千,又還給婉妹一個微笑,如梅花初綻一般,羞怯怯的說:「多謝嬸娘指點,我一定牢記嬸娘的話。」
婉妹走上前去,拉住了月華的手:「走,咱們回去一塊吃飯!」這一次月華沒有再閃避。
梅霖一看,月華姐一來,立即把自己的風頭搶了去,連娘也不理自己了,當即嘟起了小嘴,委屈的叫了一聲:「娘!」
婉妹這才回過頭來一看,見梅霖還站在原地沒動彈,嘴噘的老高,都能掛上個油瓶了,連忙走過來:「小祖宗,快走了。」梅霖這才「撲」的一聲笑了出來,像頭小騾子似的蹦了過來,拉住了婉妹的別一隻手,圍著婉妹蹦來蹦去,衝著月華嘰嘰喳喳,又說又笑起來:「月姐姐,你的功夫真好,像只老鷹一樣,一下子就把那只死兔子給捉住了。」
「月姐姐,你那一招向後翻的,可漂亮了,叫什麼名字啊?」
「月姐姐,你的武功是跟誰學的,教教我好不好?我拜你為師!」……
梅霖在這兒唾沫星子亂飛,一隻手亂舞,連指帶比劃,最後手都不夠用的,連腳也加上了,像只蒼蠅一樣,圍著月華「嗡嗡」的轉個不停。月華羞赫的淺笑著,早把臉兒羞了個飛紅。
「應該叫華姐姐,什麼月姐姐!」婉妹給這頭亂叫的小螺子糾正道。
「我就叫月姐姐,你們都叫華兒,華兒的,我偏不那麼叫。嘿,嘿,華兒是你們大家的,月姐姐可是我一個人的。」梅霖揚著臉,在明媚的春光下閃著驕傲的光輝,宣佈了對月華的所有權。就如美國有人宣佈月球是他個人的一樣,那是從來不用與別人商量的。
母親再怎麼說,都是偏心自己的兒子的,婉妹一見到月華那麼好的身手,當場就眼紅了起來,又興起了讓梅霖學武的念頭,回去跟趙秉天一提,趙秉天面露難色:「霖兒,本不是學武的料,咱們何必強要讓他學武呢……」
話還沒說完,就被婉妹給打斷了:「你自己的兒子送到少林寺深造去了,你女兒直接請了個武當高手在家裡教她,為什麼我兒子就不能學武了?上一次學武不成,是我不會教的原因,怨我沒教好,你要是也給霖兒請個好師傅,我保證霖兒學的比誰都快,比誰都好!」
「我不是不讓霖兒去學,只是霖兒自己不喜歡學。」
「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我不喜歡你還不是和你在一塊,你再推三阻四,看我……」說著,婉妹的手揚了起來。
「好,好,明天就讓霖兒跟著月華一起去學武。」趙秉天一見婉妹要來硬的,那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趕緊答應,免起戰亂為上策。
「對了,那白師傅到底是什麼人?」
「哦,他呀!八年前,他受了重傷被人追殺,是我的保鏢們一擁而上,救了他。他說要報恩,自願跟我十年,自稱是姓白,學了幾年武當派的功夫,別的我也一概不知。我看他武功不錯,就讓他做了個護院教頭。平時,也不讓他做什麼事,對他也不當外人待。一日,他偶然見到華兒,提出要教華兒武功,我本不願,女孩兒家學武功幹什麼。哪知其意甚誠,我便答應了他,就當給他個報恩的機會。他倒是極其用心,華兒自從這幾年跟他學武功後,從來沒有生病。這也算他的一件功勞吧!」
「我看這個白師傅不是個簡單人物,他一定是武當派的高手,你可要小心點。不要誰都相信。」婉妹壓低聲音說道。
趙秉天微微一楞:「你怎麼知道?」
婉妹把捉兔子的事說了一遍。
趙秉天聽後哈哈大笑:「我的娘子居然會敗給一個小女孩兒。哈哈,哈哈!」
婉妹伸手欲捶:「你還敢笑我?」
趙秉天連忙止住了笑,說道:「娘子,你太多心了!白師傅要是有什麼外心,也不會等了這七八年了!再說,華兒天天他學武功,他要不利於我,把華兒捉住不就行了?娘子,不可把天下人都想的太壞了!」
婉妹聽他說的有理,這才放下心來:「就你心眼好,我心眼壞,你是好人,我是壞蛋!」
「誰說娘子是壞蛋了?」趙秉天說著,湊了上來。
第二天,梅霖跟著月華去拜師學藝,婉妹親自送到內院大門,一路上千叮嚀萬囑咐,雖然梅霖要去的地方,只隔一道門,這道門卻像是一道生死門,婉妹直如生離死別一般,就差抱頭痛哭了。那小傢伙一點也不會提會他媽媽的心情,一路上歡呼雀躍,不像是去學藝,有點像是去登台演出,衝著婉妹一擺手,扭頭就進了中院,把他母親關在了門外。
婉妹看著那兩扇黑黑的大門,差點流下淚來,怔怔的站了很久,直到綠兒提醒該回去了,才定定了神,慢慢的走了回去。
梅霖在這兒的時候,沒有一刻安寧的時候,有時候讓婉妹煩的要命,梅霖一走,整個世界好像突然少了一點什麼似的,空空蕩蕩的,婉妹覺的無所事事起來。東瞅瞅,西看看,覺的什麼都沒有意思。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婉妹正坐在床上百無聊賴,突然聽到外面梅霖的聲音傳了進來:「勝利啦,勝利啦!」婉妹一機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心想:自己一定是想梅霖想瘋了,大白天做起夢來,梅霖去學武功,不能這麼快就會來的。卻聽到,綠兒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夫人,小公子回來了!」
婉妹抬頭一看,只見梅霖一邊嘴裡喊著:「勝利啦,勝利啦。」一邊胡亂揮舞著兩個小拳頭,旋風一樣的衝進房來。婉妹急忙站起來,迎了上去:「小祖宗,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梅霖雙手一叉腰,擺了一個酷酷的pose,驕傲的說道:「娘,我把白師傅打跑了!」
婉妹一驚:「你一去就跟白師傅打架了,受傷了沒?」婉妹伸手就想把梅霖拉過來。梅霖卻一跳閃了開去,哈哈大笑起來:「娘,你真笨!」
婉妹一想也是,要是梅霖真與武當派高手過招,哪裡還會有命在,還能生龍活虎的站在自己面前?可是這小鬼又說把白師傅打跑了,這到底是怎麼會事?想到這裡,問道:「霖兒,到底是怎麼會事?」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梅霖手舞足蹈的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原來,梅霖一去,白師傅就開始上思想教育課:「學武的目的是攻擊敵人,防護自己。簡言之,就是你打別人,不讓別人打到你。」那白師傅看到梅霖手托著臉,一言不發,以為梅霖年紀太小,沒聽明白,便伏下身子,把臉靠近梅霖的臉,問道:「聽沒白了嗎?」卻不成想,梅霖突然一甩手「啪」的一聲一個大大的耳光,結結實實的打在了白師傅的臉上。白師傅當場楞在了當地,動彈不得,做為武當派的高手,何曾遇到過這種情況,竟會被一個四五歲的小孩打了耳光,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反應為好。忽然臉上白氣一閃,右掌高高的舉起,想了想,還是終於緩緩的放了下去。
梅霖面帶微笑,緊緊盯著那高高舉起的手掌,一付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月華卻在一旁,嚇的呆住了。自己這個小弟弟,第一次來學武,就把自己最最敬愛的老師打了,這簡直讓人做夢也想不到的。
梅霖看到白師傅把手放了下去,卻哈哈大笑起來,對著那依然滿面怒容的白師傅,從容的說道:「白老師,對不起了,你老不要生氣。我打你這一下,只不過是想讓你明白一個道理,武力並不是萬能的,武功再高強,也不一定能攻擊的到別人,防護的了自己。你看,你是高手,我一點武功都不會,卻是我打了你,你不敢打我。這是為什麼?決定一個人的強弱,不是靠一個人的武力大小,而是要靠一個人的能力大小。能力是指一個人各方面的條件,如何利用自身的能力,那更多的時候取決於一個人的智力。我雖然不會武功,而且年紀又小,但是年紀小恰恰卻成了我的優勢,我利用自己年紀小這一點,所以敢打你。如果你打我,就是欺負小孩,對你的英名有損。再有你是我爹爹請來教我武功的,如果你把我打了,你如何向我爹爹交代,這就是我所利用的外勢。這就是『順其天勢而應,借其外勢而成,道法自然』的道理啊!」
那白師傅聽了這幾句話,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從前所做的事,自己落到今天這步天地,的確不是敗在什麼英雄好漢手中,也不是因為自己武功不行的原因,而是中了別人的奸計,自己勢成騎虎,進退兩難,寡不敵眾。想到這裡,不由的哈哈大笑起來:「好,這一巴掌打的好,打的妙,一下打醒夢中人啊!我早挨了這一巴掌,也不至於到了今天這樣了!利用外勢,利用外勢。哈,哈,小兄弟,謝謝你了!」說著,白師傅把梅霖抱起來,高高的扔起又接住,接住又扔起。
白師傅的長笑聲中,梅霖更是「咯、咯」笑的喘不上氣來,那月華看到這一幕,終年帶著淡淡的憂傷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了一抹紅艷艷的微笑。
白師傅放下梅霖,揚長而去,自此一去不回。
婉妹心想:不讓這小祖宗學武還好點,讓他學武,第一天他就一巴掌把老師給打跑了。這趙秉天回來,還不一巴掌也把霖兒打出去啊!心裡是這麼想的,嘴上便說道:「霖兒,尊師重道是每個人都應該遵守的本份。不管老師怎麼樣,你都應該尊重人家才對啊!你怎麼能打老師呢?」
自小無論梅霖做錯了什麼事,婉妹從未批評過,這句話對婉妹來說,已經是拿得出的最嚴厲的批評了。梅霖搖搖頭,仍是笑嘻嘻的一幅滿不在乎的樣子,上來撒嬌的摟住了婉妹的脖子:「媽,人家老師都說我打的好呢!你操什麼心啊!我尊重他,才打他的,一般人求我打,我還不打呢!」
婉妹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眼睛裡卻滿是笑意:「你這孩子……」
就在這時,趙秉天怒氣沖沖的闖了進來,關於白師傅被打跑的事,趙秉天早得到了匯報。一聽這事,不禁氣的全身發顫,急忙趕到沁紅樓興師問罪來了。一進門,便指著梅霖:「你,你……你好大膽子……」氣的連話也不會會了。
還未等梅霖開口,婉妹急忙說道:「你,你什麼你?不就是一個白師傅嗎?我們母子還比不過一個白師傅不成?看家護院誰有什麼了不起的,誰不會啊?大不了,我給你看著好了,保證一個小毛賊也進不來。白師傅早該走了,光吃飯不幹事,要他有什麼用?」這裡婉妹一陣機關鎗把趙秉天打了個夠嗆,而那小鬼頭一見自己的父親來勢洶洶,早就滴溜溜躲到婉妹身後,去利用自己母親這個外勢了。
趙秉天一見婉妹氣焰立即矮了一半,再經過這措手不及的一頓機關鎗,氣焰又降了一半,到最後只剩下嘴裡的幾句嘟囔:「娘……娘子,我不是這個意思,這……這白師傅是個人才啊!走了,實在可惜,太可惜了……」
「可惜什麼,有什麼好可惜的,他哪裡是人才了?是人才,還會給人家看家護院,還會弄的自己無處藏身?要不是我兒子,一巴掌把他打醒了,他這一輩子就白活了。」那個小鬼頭把頭從婉妹身後露出來「嘿、嘿」的笑了幾聲,一見到趙秉天一瞪眼,連忙又縮了回去。
「對了,你來的正好。既然咱們兒子不願意學武,那就再讓他學文吧!你快去找個老師來!」
「還要找老師?」趙秉天吃驚的張大了嘴。
「怎麼?」這次輪到婉妹瞪眼了。
趙秉天連忙閉上了嘴:「我馬上去辦!」那小鬼頭又從婉妹身後鑽出來,做了個勝利的笑臉。
趙秉天手下辦事的效率真是高的驚人,第一天中午剛答應了婉妹,到了黃昏,住在離此一百五十里的紹興的當代大儒——朱子安,就已經坐在了趙府的正氣軒裡。朱子安乃當世大儒,自不願給人做教書匠。那莊管家用了許多金銀卻打之不動,最後知其對母至孝,便使了一點小小的詭計,將其母劫至趙府之中,那朱子安自然只好跟著來了。
第二天早上,梅霖又和月華一同去拜師學藝了。
婉妹依然等在沁紅樓裡,不一會兒,又看到梅霖高舉著雙手,嘴裡喊著:「勝利啦,勝利啦!」旋風一般的回來了,這一次比上次還快了不少。婉妹急忙驚訝的迎了上去,問道:「霖兒,你又把老師打跑了?」
梅霖放下雙手,笑著說道:「媽,你比以前聰明了不少!不過,這次我沒打老師,是老師不肯教我,想拜我為師,我沒有答應,所以就回來了!」
婉妹一聽更加驚訝了,死命的拉下了像隻猴子一樣掛在身上的兒子,說道:「快給娘說說,到底是怎麼會事?」
梅霖裝著像個大人似的歎了口氣「唉!」,然後開始敘述起來:「朱老師一上來就給我們講什麼『人之初,性本善』,我當場就站起來,問老師『何謂善?』朱老師曰『捨已從人是為善,樂於助人是為善,捨身救人是為善!』『何謂惡?』『一心為已是為惡,損人利已是為惡,傷人害人是為惡!』『然,我亦是人否?』『當然是人!』
『好!捨已從人,對別人是為善,對自己卻是為惡,捨身救人更是如此。我即亦是人,如何厚人而薄已,連自己都不把自己當人,難道對的起自己?難道能稱之為善?昔有一人,樂善好施,自身窮困卻救濟別人,以至自己凍餓而死,無一人稱其為善,大家皆稱其為愚。另有一人,明取暗奪,扶雲直上,身家百萬,發達之後,使微小薄利散於周民,以博其名。其利本是強奪於民,又還於民,此能稱之為善?
大凡世間之事,陰不離陽,陽不離陰,陰中有陽,陽有中陰,善中有惡,惡中有善,又對一人是善,對另一人則是惡,善惡本為一體,又何來善惡之分呢?再者,善有善果,惡有惡果,各人自承其果,正所謂天道循環,報應不爽!老師,學富五車,博古通今,想必一定聽說過『善惡無形,福禍自召』的道理,如何也做此世俗之見,豈不落於下乘?』
朱老師聽完我這一席話,仰天長歎:『枉我苦讀三十年聖賢書,竟不如一個三歲小孩!我還有何臉面在此教育他人?』說完,朱老師向我一揖到地:『今日聽君一席話,茅塞頓開,汝真可稱為我的一日師也。汝雖年幼,然必是天縱奇才,望以後好自為之,告辭也!』
朱子安起身站起,飄然而去,連老母也不顧了,反正對一人為惡,就是對另一人行善,老母自有老母福,又何必自己杞人憂天呢?
就這樣,朱老師走了,我就回來了!」
婉妹聽梅霖說完,心內不禁充滿疑問:「霖兒,告訴為娘,你這些話是從什麼地方學來的?」
梅霖聽了這句話「嘿、嘿」一笑,一下子跳了開去,離的婉妹遠遠的,用手一捂肚皮,卻有一件物事「啪」的一聲,掉了出來。梅霖彎腰就想拾起,婉妹一道內力發出,真氣在地上一激,那件物事自動飛起,落入了婉妹手裡。
婉妹仔細一看,卻原來是望空大師送給自己的結婚賀禮,那本破舊的道經——《太上感應篇》。
自己當時看到這本書,並不以為意,隨手不知放到哪裡去了,誰知卻被這小鬼不知從哪個老鼠洞裡找了出來,當成了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