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裡沒有一個人影,彷彿山林裡的一切生靈都陷入了詭異的死寂,月光之下,只有我們三個人清醒地活著,而飛月的槍瞬間掌控了一切。
「很好,你要什麼?我的命,還是其他的寶物?」何寄裳依舊冷靜,只是頜骨側面被槍口頂住,每次張口,肌膚都很辛苦地牽動著。她的臉向著東面,並沒有轉過臉盯著飛月或者是我,表現出驟然遭人挾持的憤怒。
她的身體裡有種深沉的淡然,好像一個接近心如死灰的人,敢於冷冷地漠視一切,包括生死。
「我只要碧血夜光蟾,希望你能記得那寶物的存放地點。」飛月乾脆地點明來意,已經是圖窮匕見的時候了。在這一點上,她的個性與飛鷹十分相似,畢竟是親兄妹,骨子裡有太多的同類元素。
「很好,你呢?」何寄裳的聲音更冷了。
「我們在隧道裡發現了一部分線索,不過卻給蛇陣阻住,希望能借用夜光蟾。其實,我很希望你也加入我們,一起到達天梯盡頭去。」我的語意盡量委婉,在尋找大哥楊天這條路上,我們有共同的利益追求,應該能達成一致。
「你的本意,也是要那寶物,不過表達婉轉一些罷了,對不對?」
何寄裳略帶嘲諷的語氣,讓我驀地一陣心酸。如果不是為了一探隧道的究竟,揭開大哥、蘇倫、唐心、孫貴的失蹤之謎,我絕不會為難她。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裡,能找到一個對大哥癡心的人實屬不易,她的一生已經夠可憐了。
飛月冷笑著:「無論如何,你在我們手裡,除了乖乖服從,我看不出你還有別的路好走。」槍未必會走火,但她被眼前的小小勝利沖昏了頭腦卻是真的。
「飛月,放開何小姐吧,她會明白咱們的來意,一切都是為了在隧道裡失蹤的人。」我不願意提「盜墓之王楊天」這幾個字,生怕給何寄裳帶來更多的失望。到目前為止,沒有發現與大哥確切相關的線索,只憑紅小鬼的記事簿裡歸洛的幾句話,似乎無法下任何定論。
「風先生,隧道那邊的情形你忘了嗎?咱們沒有太多的時間——」飛月臉上猛地閃過一絲驚駭,低頭看自己握槍的手。
「你怎麼了?」我發覺了她的異樣。
「我的手指不能動了,麻痺得厲害,一直到肩膀。」只說了一句話,她的下頜也變得僵硬,勉強抬起左手,托住下巴,才能重新把嘴閉上。
何寄裳轉身,伸出左手中指在飛月的手槍上一彈,槍落地,發出極其沉悶的「噗」的一聲。
「不必擔心,她沒事的,看你的面子,我只動用了一點點麻藥。一分鐘後,她會全身高度麻痺,只有心臟還能微弱跳動,整個過程維持四十分鐘左右。這段時間裡,你或許可以跟我說說隧道那邊的事?」
真正能夠左右小樓形勢的,只有何寄裳,飛月剛才唯一的機會就是猝然開槍射殺她,除此之外,只有受人反制而已。
對面的山林裡,風勢變得比剛才更強勁了,十幾棵生著巴掌大圓葉子的大樹一起搖蕩起來。
我歎了口氣:「何小姐,馬幫的人就在左近,會不會有事?下面屋子裡一片沉寂,那些婦女和孩子呢?由誰來保護?」
關於西南馬幫的戰鬥力,江湖上很多人親眼目睹過,只有一個字能貼切地形容他們殺人的手段——「狠」。據說被他們屠戮過的村子,往往數年之內都不會再有人敢搬過去居住,直接變成廢墟一片。落在他們手裡的敵人,百分之百會經歷一次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人間活地獄,直到最後被折磨得沒有人樣、被搾乾最後一絲生存的希望為止。
正因為那些沸沸揚揚的傳言,我才急著趕回來,害怕這個愛過大哥的女人遭到不幸。
「沒事,昨天凌晨的一次進攻,馬幫丟下了十二具屍體,寨門外那個血字,就是他們蘸著自己人的血寫下的。寨子裡沒有動靜,只是因為她們在安靜地休息,根本不把敵人放在眼裡。」
何寄裳驕傲地昂著雪白的脖頸,對「樹欲靜而風不止」的對面山林毫不在意。
我早就觀察過古寨的地理位置,絕對無法抗拒現代化武器的遠程狙擊或者爆破進攻,馬幫應該只是試探性進攻,不肯一下子激怒何寄裳。從這一點上推斷,敵人陣營裡一定有個指揮進攻的智謀核心人物。
這是一個信息爆炸的年代,只要在江湖上薄有名氣的人,就會被大眾視點捕捉到,把祖宗三代的檔案偵緝得一清二楚。
西南馬幫最具智慧的人物只有一個——二當家傀儡師,自稱出身於膠東嶗山上清觀門下,最擅長伏擊、佈陣、攻殺、鎮守。
「你在想什麼?」月光裡的何寄裳衣衫勝雪,臉容如玉,帶著出塵脫凡的清麗。
「我在想,馬幫的人究竟想要什麼?金錢對他們而言,已經不是最主要的,近十年來,他們的毒品和軍火生意一直順風順水,打通了泰、緬、尼泊爾三國連線,即將創立起新一代的『海洛因黃金三角』。他們的野心絕不是幾億美金就能滿足的,何小姐,你跟這只盤踞西南的餓虎做鄰居多年,一定能明白他們的野心。」
馬幫名義上屬於中國大陸,實際干的都是穿越邊境的走私生意,總部和大部分財產已經搬到國境線對面去了。
「我得到過不太確切的消息,他們似乎是在尋找晶石礦和一架航天器,十幾個國際大買家為此開出了不可思議的天價。線人傳來的情報只有殘缺不全的半頁,其餘部分都被鮮血洇濕了,無法弄清楚。」
何寄裳開始皺眉,那些少頭無尾的訊息最令人頭痛,還不如一個字也別看到的好。
晶石礦肯定是指「捕王」歸洛說過的那個地方,航天器呢?又在哪裡?是哪個國家的抑或是哪個星球的航天器?
事態的發展越來越撲朔迷離,我真恨不得一分鐘內拿到碧血夜光蟾,然後飛回隧道蛇陣那邊去。
「風先生,那個隧道裡什麼情況?有沒有關於楊天的消息?」一提到大哥的名字,何寄裳的眉梢立刻飛起了笑意。
我不忍心打擊她,只含糊地解釋著:「我有一個朋友是『捕王』歸洛的傳人,他親耳聽歸洛說過一件事,早年歸洛曾奇怪地墜入山腹,跌落在晶石坑裡,被楊天搭救。山腹中的情況很複雜,深埋著一座龐大的古代宮殿,現在,我們面臨的主要問題,就是蛇陣的阻擋——」
沒有人能保證穿過石隙後會遇到什麼?戴面具的人既然能把唐心、老虎禁錮住,我們也許同樣無法倖免。所以,我只能說出大概的事情發展方向,絕不會言之鑿鑿地向何寄裳打包票能見到大哥。
何寄裳是個聰明人,眉尖一蹙,已經敏銳地意識到時間問題:「早年?難道當時楊天離開古寨後,孤身穿越了隧道?『捕王』歸洛也算是江湖上一言九鼎的大人物,他說的話可信度至少有九成以上,對嗎?」
我點點頭,「一言九鼎」四個字既是江湖人對歸洛的尊敬,更是亞洲國際刑警組織的內部人員對他的一貫評價。他很少說話,平生所說的每一個字,幾乎都是自己身體力行過的,慎之又慎。
「楊天——他還會在山腹裡?」何寄裳滿懷希望,但又夾雜著無盡的怯怯焦慮。她感歎過,時間能夠改變一切,山腹裡的世界,是否也正被時間抹殺、摧毀、蹂躪著?
這個問題,根本找不到答案,也是一直重壓在我心裡的一塊巨石。
我希望大哥還在,但又怕看到他這麼多年隱忍在山腹裡的真正原因,目睹自己的親人變成面目全非的怪物,還不如聽到他的死訊更人道。從手術刀嘴裡聽到最多的是「盜墓之王」縱橫江湖四海的意氣風發,美人遲暮、英雄末路是人世間最悲哀的事,我不想大哥也落入江湖中人的悲涼輪迴裡。
「我不知道,滄海桑田、世事難料,不是嗎?」不知不覺中,我也走近欄杆,與何寄裳一起站在月光下。
她長歎了一聲,餘音裊裊如同前一輪撥弦急奏後的絕響,又一次刺痛了我的心。
「他是神,不是人,世事窠臼對於他來說,永遠都不適用。一萬次面臨必死困境的時候,他會第一萬零一次脫困,微笑著站在所有人面前,我最清楚這一點,並且一直相信,否則,又怎麼會矢志不渝地在這裡等他?你看,今晚的月光那麼可人,連最陰暗的山徑都映亮了,如此良夜,他或許會踏月色而回,仍舊帶著無人能及的神采……」
她半轉身子,凝視著我的側影,深情無限地娓娓述說著。
「也許吧,其實很多人都盼著『盜墓之王』楊天重出江湖。」我一語雙關。
「你的側影非常像他,我甚至有一種奇怪的錯覺,你就是他,記得有一次,他也是這樣子站在窗前……」何寄裳的聲音變得飄忽迷惘起來。
我很期待她再次提到碧血夜光蟾,假如隧道彼端真的能打探到大哥的消息,相信她一定不會吝嗇一件寶物。
寨門之外,突然出現了一小隊伏著身子的敵人,每個人手裡都拎著一柄短把砍山刀,鬼鬼祟祟地急速靠近。
「有敵人來了。」我提醒她,她的長睫毛上懸垂著兩顆晶瑩的淚珠,始終沒能滴落下來。大敵當前,兒女私情還是稍微拖後一點的好。
「我看到了,護寨神會蕩平一切,根本不必動用人力。」她很有自信。
進入寨門的敵人一共有七個,敢死隊打衝鋒一般,逕直向何寄裳的小樓衝過來。
何寄裳憂鬱地盯著那隊人,臉上漸漸堆滿了不屑。我們都能看得出,這七人的武功稀鬆平常,只是些不入流的角色,衝過來的唯一結果就是白白送死,那麼,馬幫的指揮者到底是什麼意圖呢?
面臨生死對決之時,我比任何人更冷靜,不會如何寄裳一樣總以慣例套路去思考問題。這個年代,即使是百無一用的屬下也是經不起浪費的,越來越多的人正在學著脫離江湖幫派,過正常人的日子。
如果我是坐鎮山林的指揮者,是絕不會毫無意義地丟這七個人出來的。
護寨神的出擊過程只用了三秒鐘時間,嘴咬、絞殺、尾擊,七個人連防禦性的動作都來不及做出,便已經伏屍於寨子中間的大路上,成了月光下的殉葬品。
提及與大哥楊天的往事,何寄裳的心已經亂了,所以並沒有意識到那些人是對方投石問路的一招棋,手法與先死的十二人一模一樣,暗伏的用意卻是大有不同。
「何小姐,你見沒見過馬幫的二號人物傀儡師?」我的心情正在隱隱下墜,敵人在暗處,我們在明處,攻防手法的高下不言自明。
何寄裳搖搖頭,淚珠飛落,跌在欄杆上。
「我聽說,傀儡師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著裝整潔,髮型古板,外貌如同一個鄉下的中學教師一般。」在楓割寺與張百森攀談時,他曾無意中提到過傀儡師的名字,但卻是一帶而過。
「哦,就像那個人一樣?」何寄裳向前一指,濕漉漉的睫毛無力地低垂著。
寨門外二十步的地方,一個中年人剛剛鑽出山林,正在跺著腳,低頭看著自己嶄新的老式皮鞋,心疼地連連搖頭歎息。他留著十年之前最流行的小分頭,鼻樑上更架著一副寬邊的近視眼鏡,活脫脫就是一位剛剛從講台上走下來的中學教師,只差懷裡抱上一摞學生作業簿。
我沒說話,手插進褲袋裡,握住沙漠之鷹的槍柄。從小樓到對面那人,距離約二百五十步,只要他走入寨門,就在我的射擊範圍之內。
「何小姐、風先生,我來這裡只有兩個要求,如果大家談得攏,馬幫的人立刻撤兵。否則,我一個手勢下去,這個彈丸小寨一秒鐘之內便化為廢墟。」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十足的凌厲霸道,與木訥老實的外表絕對不成比例。山風到了夜間尤其猛烈,但他的話卻清晰地傳到小樓上來,這份深藏不露的內功的確驚人。
「他只是在虛張聲勢,不必理會。」何寄裳背過身去,牽起衣襟在臉上擦了擦,剛剛為了大哥那一瞬間的真情流露,讓我也禁不住怦然心動。
在這個世界上,肯為我垂淚的,也許只有蘇倫,上天偏偏喜歡作弄蒼生,讓她離奇地陷落在大山裡。作為江湖上漂泊無定的浪子,能有個人一生牽掛、一生守候,絕對是一種值得畢生珍惜的幸運,不知道大哥心裡是怎麼想的。
「何小姐,我給你三分鐘時間考慮——第一,交出碧血夜光蟾;第二,交出『盜墓之王』楊天大俠的逾距之刀。三分鐘之後,你將為自己的失算追悔莫及,不過世界上哪裡有賣後悔藥的呢?生命是最美好的一件事,你真的不在乎那些婦女和孩子?」
傀儡師向前踱步,切近寨門,鏡片映著月光,怪異地連連閃爍著。他的雙手都是空著的,身上穿的老式中山裝有些瘦小,應該無法藏得下重型武器,這一點總算能令我稍感安心。
「逾距之刀?那到底是一件什麼樣的武器呢?」我迫切想瞭解與大哥有關的一切。
「逾距」是武學中的至高無上境界,假如有了這種匪夷所思的移動能力,再配以寶刀,必定能夠所向披靡。
「你想要寶蟾和神刀嗎?為什麼不進寨門來,大家好好談談?」
何寄裳冷笑著,重新昂首挺胸地站直了身子。一旦脫離關於大哥的話題,她的身體裡彪悍冷峻的一面,馬上展示出來,恢復了五毒教聖女的威儀。
傀儡師小心地避開了那個血字,謹慎地側著身子跨入寨門,似乎對那身老式服裝極其鍾愛,生怕被寨門弄髒了。
他的臉色蒼白中帶著一層蠟黃,如同長期營養不良又少見陽光的病人。
「這個距離,我能一槍打爆他的頭。」我低聲自語,沉甸甸的槍已經握在手裡,保險栓也同時彈開,只等一個需要拔槍怒射的契機。
到目前為止,損兵折將的是馬幫一方,而不是何寄裳的古寨,所以沒必要搶先開槍殺人。
「我進來了,你們能否馬上下來,大家心平氣和地談?」傀儡師仰著頭,凸出的喉結艱難地上下跳動著。在他身後,只有寂靜的山林與滿地月光,沒有一個後援。
「我想說的只有六個字——」何寄裳冷笑著,一字一頓地從牙縫裡迸出六個字,「沒、什、麼、好、談、的!」隨即撮起嘴唇,吹出一聲尖厲的口哨。
小樓頂上風聲驟起,護寨神聽到何寄裳的號令,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了出去。
這一次,我有很明顯的不祥預感,因為視線裡出現了最不應該看到的古怪東西。在七具屍體的旁邊,有幾個銀光閃閃的東西散落於地,大小如同一隻秋天最肥碩的田鼠,既然能夠反射月光,那些東西應該是某種金屬製品。
「傀儡鼠——」我急切地叫出聲來。
世界上沒有哪一個人生下來就被叫做「傀儡師」的,對面這個人也不是,但他現身江湖之後,最喜歡用各種仿真動物殺人,或下毒、或暗器、或潛入爆炸,一切都由他在背後遙控指揮,所有的殺人武器都是他一手操縱的傀儡。所以,他才因此得名。
巨蟒再經過十倍的人工馴化,也只是動物,無法具備人的思想。動物都是有弱點的,當它面對鼎鼎大名的傀儡師之時,生死馬上被對方掌控了。
月光下,威勢驚人的蟒身變成了銀色,從小樓的屋簷上一躍而下,帶著攝人心魄的詭異力量。當它的尾巴靈巧地在寨子中間的大道上擺動時,何寄裳輕鬆而冷靜地笑了:「任何人在護寨神的攻擊面前——」
這句話,跟我的叫聲同時出口,與隨即震天而起的巨蟒吼叫聲連成一片。
我早就說過,西南馬幫的力量猶如深藏水底的老榕樹根,盤旋環繞,不可勝數。這個幫派彷彿是山林的獨特產物,以山為家,與林為伍,從石頭、灌木、溪流中吸取生存的力量。回溯幾百年,他們是山林的主人,向後幾百年,一定也不會更改。
所以,何寄裳很明顯是輕敵了,把寨子的安危寄托在一條巨蟒身上,回頭看看,何其可笑。每個人都可能犯輕敵的毛病,比如幾分鐘前的飛月,輕敵帶來的後果就是不知不覺中了麻藥委頓在地。
這一次,何寄裳的輕敵,付出的卻是全寨人的性命。
傀儡師並沒有閃躲退避,他抬起右手,向巨蟒衝過來的方向猛然一指,空氣中出現了複雜的鐵器機關發動時的「喀啦、喀啦」聲,尖銳地刺破了巨蟒的狂吼。本來直線突前的巨蟒陡然翻身,尾巴掃中了最近處的兩間房子,隨即轟然倒塌,猶如被巨人踩扁了的玩具。
何寄裳應變極快,臉色一沉,左手小指貼在嘴唇上,爆發出一聲遮蓋住一切噪音的呼哨。
原先沉寂如墓地的房子裡剎那間閃出兩對人馬,一隊是黑衣的婦女,一隊是白衣的孩子,悄無聲息地向孤零零的傀儡師圍了上去。
巨蟒匍匐不動了,歪斜著橫在大道上,如同元宵節後被棄置的草龍。
「不必你動手,我的人能夠自保。」何寄裳沉著臉,嘴角輕輕顫抖著,目光定定地凝視著瞬間暴斃的巨蟒。
我的槍已經握在手上,只遲疑了幾秒鐘,一黑一白兩隊人已經與傀儡師交手。
那是一場慘烈的屠殺,但開始與結束都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只有一秒鐘甚至連一秒鐘都不到的時間,十一名婦女、十一個孩子已經同時倒下。現在,古寨才真正開始變成墳墓,空氣中澎湃奔湧著濃烈的血腥氣,但那是屬於自己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