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決定下來,但並沒向許朵說明。今天,我像往常上班一樣來到公司,去自己的休息室整理行李,準備收拾了帶回去。等行李收拾齊整了,我便去找餘輝。
餘輝正在辦公桌前忙。我敲了敲門,問:「經理,有空沒有?
餘輝頭也不抬地問:「有什麼事?
「一點小事找你。」我說。
「小事?等會吧,要不找經理助理?」餘輝看樣子真忙,這廝到現在連頭都沒抬一下,而且似乎沒聽出我的聲音來。
我嘟噥道:「小子打起官腔來,真他娘有板有眼,
那傢伙似乎怔了一下,最後終於抬起了頭,見了我,呵呵笑道:「好小子,誰叫你叫我經理的!都他娘誰跟誰的,你還這樣叫,弄得我以為是別的人!什麼事,還不給我滾進來!
我笑著道:「你小子不忙了?
「再忙,你小子的事我還能不解決?」餘輝道。
我坐下說:「我來收拾行李,準備搬回去了。」
餘輝頗有深意地笑道:「哥們,你行啊,居然能讓蘇姐把你直接調總部去!是不是和蘇姐有實質性的進展?給哥們說說,都咋進展法的,我也學學經驗,呵呵——
「死魚,不想活了是不是?」我假裝發怒道,「我有更刺激的,想聽嗎?
「別逗了,還有什麼比和蘇姐那個更刺激的了!」餘輝色色地笑。
「餘輝,到底要不要聽?不聽,哥們走人了!」我憤憤地道,「你小子可別後悔!
嘿,你小子說得這樣嚴重,是什麼事啊?說,說,哥們聽著!」餘輝笑道。
「餘輝,你估計你這指壓城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能值多少錢啊?」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問。
「一百萬不止吧。」餘輝道,「現在我手裡有百分之十的股,其他百分之九十在蘇姐手裡——」餘輝說到這裡,突然騰地站了起來,把眼睛瞪得大大的道:「哥們,不會,不會——
我微微一笑道:「小子,相信你對控股很感興趣,我將這座指壓城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轉讓給你,你要不要?
「哥們,別開玩笑,這是要出人命的事喲!」餘輝呵呵笑道,「你哪來的百分之五十?
我淡淡地道:「你別管我哪來的百分之五十,你要還是不要?
餘輝緊緊地盯著我,喉結不住地上下抖動:「要,我他娘做夢都想要!
我笑了:「那好,我賣給你了!
餘輝紅著臉笑道:「哥們,一百萬呢,你殺了我吧!
我笑道:「你小子窮得連一百萬都沒有?
餘輝做出一臉痛苦狀道:「哥們,你老哥現在頂多能拿出五十萬,哪能拿出一百萬啊!要不,你把它做五十萬賣給我?
我望著餘輝笑道:「小子,你當我是傻子啊?
餘輝也笑道:「哥們,你總不至於要我把房子賣了來買你的吧?你下得了手?
我呵呵笑著道:「你要安心買,你我同學,我就不說一百萬,你給我七十萬得了,實在拿不出,我找其他人去。」
「別,別,別!」餘輝忙道,「哥們,你該知道,我對指壓城多有感情,賣我是最佳人選,別找別人,我他娘的去湊!行不行?
我笑了,七十萬,操,我他娘也算把自己賣了個好價錢!許朵,我只能給你這麼多了!
接下來便是簽合同,我只想得到錢,也不在意其他。說實在的,我對這個讓我出賣了人格和尊嚴的指壓城,沒有什麼感情可言,賣了出去沒有失落的感覺,反而有一種莫名的快感。我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這種打著色情擦邊球的按摩城,最好不要是我名下的,以後做好做歹,不關我的事。這樣想著,我心裡爽快,便笑著要餘輝請客,說是恭喜他小子得了便宜。
餘輝便罵:「你小子把我的老本全掏去了,讓我拿狗屁請客呀!
我也覺得好笑,自己賣了股份,也算掙了一筆,娘的,破費請他吃一頓吧,就算告個別!
我和餘輝就近找了個中餐館,選了一個清淨的雅間,要了點酒菜,邊喝邊聊。
「哥們,蘇姐怎麼肯把這麼大筆錢給你呢?你倒是說說。」餘輝對我怎麼得到這百分之五十的股份看樣子是非常好奇了,屁股一挨上凳子,就迫不及待地問。
我呷了一口酒,裝作矜持地道:「小子,什麼叫手段?懂嗎,這就叫手段啊!
「呸!你小子能有什麼手段?」餘輝笑罵道,「一輩子就守著自己的老婆,要不是做按摩,你小子連其他女人摸都不敢摸,你還手段!」
「嘿嘿,這你就不知道了,」我得意地道,「烏龜有肉在肚裡,你怎麼知道我就不敢摸女人了?
「呵呵,別人不知道你,我還能不知道?」餘輝道,「你我是多少年的交情?算算,都他娘十好幾年了吧?
「十三年了吧,想想上高一我們認識時,你小子嘴巴上連毛都還沒長!哈哈!」我開心地笑道。
「你小子那時就長毛了?操,你小子嘴上那時乾淨得就像女人的屁股!」餘輝嘴上哪肯吃虧,立即反過來撿我的便宜。
「現在想想,讀書那時真他娘安逸,什麼狗屁事都不用擔心!」我感慨地道,「現在呢,有時感覺真他娘的累!
「人到中年,人到中年啊!」餘輝也感慨,「記得讀中學時看堪容的小說《人到中年》,當時很多人都說那書好,可我們看了,都罵它純粹是狗屁,哪有金墉金老爺子、梁羽生梁老爺子和古龍古大蝦的武俠小說好看啊!現在自己經歷了中年的坎坷,才真正覺得,那時的我們,都他娘的多淺薄!
我點頭贊同道:「是啊,人到中年,一副肩膀,十萬重擔,挑不起也得挑啊!
「哥們,你好啊,知足吧!」餘輝做出真誠羨慕的樣子,「你看看我,都混成什麼樣子了?你好歹有老婆可服侍,有岳父岳母可孝敬,有小姨子可扶養,我呢?我他娘孤家寡人一個!
「得了,我他娘的不幸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倒說我這是好!」我曬笑道,「你幹什麼不試試,試試你就知道好不好了!
「哥們,平常呢,你我嘻嘻哈哈,沒多少時候正經談過心,你是不知道我的苦楚!」餘輝猛灌了一口酒,長出了一口氣,將杯子重重地擱在桌上道,「五年前,我母親因為突發腦溢血癱瘓了,為了到醫院去陪護,我被迫辭了職。這一陪護就是一年。這一年,原本就和我關係緊張的老婆因為我只吃不做,就知道陪老母親在醫院忙乎,吵著和我離了,還帶走了我那可憐的女兒。沒了老婆和女兒,雖然遺憾,可是想想,老婆嘛還可以找,女兒嘛還有的是機會相認團聚,可是母親在世的時間不長了,我得好好陪著她呀,離了就離了吧!我離婚的消息一直瞞著母親,怕她一激動再次引發腦溢血,可是我那不懂事的姐姐偏就扎不住嘴巴,不小心說漏了嘴,竟把這消息說給母親知道了,害母親就此離開了我們。母親直接死於姐姐的嘴巴,間接的卻是死於我和老婆離婚啊,我不孝啊我!
餘輝說得動情,捶胸頓足起來了。前些年沒有互通消息,我沒想到平時樂觀豪爽、風趣幽默的餘輝,這幾年竟然經歷了這些變故,不由得唏噓不己。
「母親去世後,我到處找職業,卻怎麼也找不到好的職業。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撞到蘇姐公司來了。先在她手裡的一個盲人保健按摩院裡搞管理。其間我也學了些按摩技藝,許是我長的帥氣吧,一次,蘇姐到院裡來視察,見了我,怔了一怔之後,便問我會不會按摩,我說會,她便要我給她按摩按摩試試。我給她按正常程式按摩了,她覺得還不滿足,便問能不能讓她更舒服點。我是什麼腦子?我怎麼能不知道她想什麼?我施展開和老婆前戲的功夫,好歹讓她快活了。這下好,她竟然要我去組建現在的城南指壓城,並要求朝休閒娛樂的方向發展!作為獎賞,她給了我百分之十的股份。可是作為交換,我每週得為她按摩一次,既要讓她快活,又不能動用真傢伙!娘的,你知道那是什麼滋味的!害得我每週按摩下來都得到野雞那裡去瀉火!指壓城的規模越做越大,既有正規的按摩(那主要在一樓和二樓),又有專為男人服務的情色按摩(主要在三樓至八樓)。因為現在女人的按摩消費己經越來越離譜,正規的保健美容按摩己經滿足不了她們的需求了,我請示了蘇姐之後,開發了你幹的這種男性專為女性按摩的服務。因為還在草創階段,規模還不大,就兩三個班而己。現在生意是越來越好做,明年,我他娘就要大力擴展男性按摩服務的規模了!以前事事得請示蘇姐,現在哥們控股了,嘿嘿,凡事得我說了算了!」餘輝嘿嘿地笑,憂傷殘存的臉上蕩漾著得意之情。我不知道該同情他呢,還是該憎惡他。這小子,既是孝子又是他娘的痞子,既值得同情又讓人厭惡。要是他肯對我這個同學好點,安排我在正規按摩樓層工作,也省得我墮落到今天這一步啊!可是,現在說這些己經晚了,憎惡與同情,都顯得微不足道了,重要的是,人還活著。活著,就他娘的活著唄!
「哥們,你到底給蘇姐灌了什麼迷魂湯,讓她竟肯給你這麼多股份?要知道,我給她打了這片天下,還為她當了三年性奴,她也只肯
給我百分之十啊!」餘輝心有不平似的,悻悻地說。
我望著餘輝道:「餘輝,這個問題你別問我,讓我還保留點該死的尊嚴算了!
「哥們,你這就不夠哥們了!」餘輝正色地道,「我可是把什麼醜事都給你講了,你難道就不能投桃報李?
我笑道:「你小子把我往火坑裡推,自己來了個大抽身,你還好意思問她為什麼給我這麼多!你信不信,哥們今天扁你!
餘輝哈哈笑道:「信,信!你小子就會欺負我!
我們邊喝邊聊,一直喝到了三點鐘才停。雖然喝的時間長,但我們都沒醉,餘輝還開著車將我送到了促醒中心。我一再推辭說不必了他哪裡肯,堅持要送,說是今天得到夢寐以求的指壓城的控股權,高興。
我想,你要送就送歎,反正你小子賺了!
一天後,岳父岳母和許朵便收拾回家去了,中心只留下我一人看顧晴兒。
看看這年就快過了。
今天,晴兒睡著了,發出了均勻的鼻息聲。看著她熟睡,感受著她身上發散出來的恬靜與安適,我不由得想起了餘輝,想起了他的遭遇。把自己和他比比,我驀然覺得,自己是多麼幸福!
我應該是幸福的。雖然自己的親生父母早己故去,但我還能和岳父岳母生活在一起,感受到父母關懷的溫暖。岳母也曾經突發腦溢血但她畢竟沒像餘輝的母親那樣癱瘓甚至離開人世,這是多大的幸運啊!
我應該是幸福的。雖然經歷了晴兒生病的慘痛打擊,但晴兒畢竟還在,而且正在好轉,她不是都能說話了嗎?可是餘輝呢,他永遠失去了他的老婆,更有甚者,他居然不能完整地擁有自己的女兒!我現在雖然沒有兒女,但不曾擁有和失去曾經的擁有是兩種不同的感受!可以這樣說,自己出來失去了那虛無的自尊、莫名的人格,自己其實什麼都沒失去!
失去自己精神層面的東西,換來親人的安寧,我他娘的值!
「蕭,蕭……」我正在胡思亂想,晴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己經醒了,發出了我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