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溫柔的手,撫摸著他的身影,站在黑暗深處的那個男人,在這個黑暗小屋中唯一散發著微弱白光的暗黑法杖下,靜靜地看著她。
青瞳咬緊了唇,彷彿癡了一般。
「當日在瑪咯斯會戰中,我發兵突擊赤蘇城時,你曾對我說過的話,你還記得麼?」
青瞳低下了頭,她淡綠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妖異而美麗。
黑暗的空氣中,彷彿有什麼人的心,輕輕跳動。
「記得,」她深深地看著暗黑法師,輕輕道:「我會和你在一起的。」
夏爾蒙不說話了,從這裡看過去,青瞳站在光線到不了的角落裡,身影朦朧,這個屋子本來不大,可是無盡的黑暗,卻像是永恆無邊的溝壑。
有那麼一刻,曾經覺得,她是那般的遙遠,只不知道,在她心中,可也曾有這般感覺麼?
就像當年,曾經拉住的那只溫柔的手,鬆開了,遠去了,不見了……他深深呼吸,曾經以為熄滅的火焰,原來還在焚燒著他的身軀「你過來,」他在黑暗中,靜靜地道。
青瞳的嘴角動了一下,彷彿在那一刻,她的呼吸也停頓了片刻,然後,她沒有說一句話,緩緩地走近,走到了暗黑法師的身前。
那一雙妖異而美麗的淡綠色的眼眸啊,在黑暗中如妖艷的青翡翠,讓黑暗盤旋在她的周圍。
暗黑法師深深凝視著她,蒼白的流水彷彿掠過了一絲痛楚。
是什麼,鏤刻在心間,生生世世?
「你,會背叛我麼?」暗黑法師冷冷的,冷冷地,問道。
青瞳身子一震,抬起頭來,迎著她的,是黑色深邃的眼眸,暗黑法師說著這冰冷的話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像在看著一個陌生人。
她低下了頭,沉默,沉默,沉默……黑暗中,是誰的心,在為誰跳動?
「不會的,」她的話聲很低,像是在黑暗中輕輕飄蕩,「這個世上,只有你和我是屬於黑暗的。」
低沉的聲音,曾幾何時,已經把誓言刻在了心間。
黑暗中,只聽見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我會,和你在黃鸕模?
暗黑法師凝視著她,沒有再說話了,青翡翠一般的妖異眼眸,輕輕抬起。
一隻蒼白而冰涼的手,落在了她的肩頭,把她慢慢拉進了懷抱。
那不是一個溫暖的地方,就算是在胸膛,也一般的冰冷,可是那裡跳動的卻分明是如火一般的心。
黑暗,輕輕飄蕩!
直到,他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你去幫我殺一個人!」
沉默!
又是沉默……那一張溫和的臉龐,帶著少年熱情的笑容!
彷彿隔了許久,才聽到回答的聲音,聲音那麼的低,幾乎聽不到:「王府裡的防衛太嚴了……」
「你有辦法的。」
她在黑暗中抬起眼睛,看到了倒影在他黑色眼眸中,暗黑法杖的白色光芒。
「當初,他不是送了你一塊,可以在他府邸裡自由出入的令牌嗎!」
她的身子,突然變得僵硬,就像是黑暗瞬間充斥了她的身體,再也沒有一絲一點的溫度。
七月十三日。
離特雷斯的策立大典只有兩天了,梵心城裡張燈結綵,一片祥和氣象,走到大街之上,似乎到處都是人們的笑容。
梵心城禁衛軍總將拉曼公爵,帶著他的兒子卡爾平,在一隊士兵的簇擁之下,坐著馬車向特雷斯的王府行去,就在昨日,出外組建新的軍團的拉凱爾公爵突然返京,當日,巴茲召見拉曼,明確地說明了因為拉曼在策立大典期間,要全力負責梵心城的治安,所以特雷斯王府守衛的工作,就暫時交給了拉凱爾公爵負責指揮,今日他父子二人前去,便是去與拉凱爾公爵做一些交接手續的。
看著窗外街頭上的熱鬧景象,卡爾平放下了窗簾,回過頭來,對拉曼道:「父親,好像百姓們對特雷斯殿下的期望還挺高的啊!」
拉曼淡淡道:「吞沒只不過是想過幾天安心的日子罷了,當初克裡斯汀等三位殿下爭權奪利,梵心城裡人心惶惶,若是單說能力,特雷斯殿下年歲不大,也不見得就勝過了三位哥哥了,可是人們只要看到有好日子的希望,便可以衷心擁護他了。」
卡爾平點頭道:「是啊,所以這次我倒是很佩服陛下的,本來如此動盪不安的局勢,竟被他一舉平定,手段之高,當真厲害。」
拉曼看了兒子一眼,微微一笑,道:「陛下是何等人物,自然不是三位殿下可以相提並論的。」
這時,卡爾平似乎想到了什麼,遲疑了一下,拉曼看在眼裡,道:「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卡爾平點了點頭,道:「父親,這一次陛下突然用拉凱爾公爵大人來替換你,是不是他已經對我們不太信任了?」
拉曼沉默了片刻,道:「以我看,還不至於,但如今納斯達帝國的兵權,除了拉凱爾剛剛組建的新軍團,大部分的兵力都在我和夏爾蒙的手上,尤其是夏爾蒙,他手裡的蒼雲集團……唉,換了是誰,臥榻之側,喲這樣一隻恐怖的猛獸,都會提心吊膽的。」
卡爾平皺眉道:「那他對我們……」
拉曼搖頭道:「我想過去,陛下對我們父子二人還是放心的,否則就不會還讓我負責梵心城裡的治安,但無論如何,我們終究也只是從瑪咯斯王國叛變過來的,而此次策立儲君大典,關係到納斯達帝國生死命運,不可不慎重,特雷斯殿下的安危更是重中之重,換了宗室身份的拉凱爾,在場面上也說得過去。」
卡爾平沉默了下去,半晌,忽然道:「父親,有些話,我一直藏在心裡,沒敢問你……」
拉曼略感意外,道:「怎麼?」
卡爾平道:「陛下這些日子來,升你的官,加你的權,似乎都是在針對夏爾蒙公爵大人的?」
拉曼怔了一下,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歎了口氣。
卡爾平見父親沒有說什麼,膽子又大了一些,道:「父親,我總覺得,陛下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要解決夏爾蒙大人這個心腹之患了!」
拉曼抬起頭來,看著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道:「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卡爾平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道:「父親,請恕我直言,陛下如果真要除去了夏爾蒙公爵,便很難保他不會同時把我們父子兩個一道除去了。」
拉曼蒼老的臉上,臉色也似乎突然白了一下。
車廂裡,許久,都沒有聲音出來。
卡爾平看著父親出神的樣子,不敢打擾,只得安靜地坐在一旁,也不知過了多久,拉曼的聲音才緩緩地道:「最近,夏爾蒙在城外的軍隊有沒有什麼動靜?」
卡爾平怔了一下,想了想,道:「在那日平服三位殿下之後,蒼雲集團的軍隊就回到了城外軍營,之後便沒有什麼異動了。」
拉曼點了點頭,道:「你多留意一下夏爾蒙那裡的動態,我總覺得,後天的那一場策立大典,很可能會出大亂子的。」
卡爾平吃了一驚,道:「父親……」
拉曼擺了擺手,不讓他繼續問下去了,卡爾平只得把問話吞到了肚子裡,但過了片刻,他卻終於忍不住另一個問題,道:「父親,若是陛下真的和夏爾蒙公爵翻臉了,我們要站在哪一邊?」
拉曼看了兒子一眼,臉色蒼白,卻沒有回答,轉過了頭,向窗外看去。
外邊的街道上,無數的百姓依然興高采烈地談論著即將到來的盛典。
特雷斯王府拉曼父子走進大廳的時候,便看到了特雷斯王子和他美麗的姐姐希麗婭公主,以及今日的主角拉凱爾公爵一起坐在座位上聊天,看到他們二人進來,特雷斯等人都站了起來。
拉曼臉上浮起了笑容,走過去行了一禮,道:「臣拉曼參加殿下,公主。」卡爾平也跟在他身後行禮。
特雷斯與希麗婭同時微笑道:「大人,請起。」
拉曼站直身子,轉眼一看站在旁邊的拉凱爾公爵,微笑道:「大人,進來可好?」
拉凱爾臉上頗有風塵之色,但精神卻比當初要好得多了,聞言笑道:「有什麼好的,在外邊風霜雪雨,手下那些兵士一個個又笨的和白癡一般,苦不堪言啊!」
拉曼大笑。
當下幾人入座,卡爾平站在了父親身後。
希麗婭首先開口,微笑著對拉曼道:「大人,這一次父王派遣拉凱爾舅舅來照顧特雷斯,完全是體諒大人你責任重大,想要為你分擔一些重擔,你可不要多想啊。」
拉曼微笑道:「公主言重了,臣決不敢胡思亂想。」說著轉頭對拉凱爾道:「拉凱爾大人,不如我們這就去交接吧。」
拉凱爾轉頭看了看特雷斯和希麗婭,希麗婭點了點頭,拉凱爾笑著轉過身,道:「那就麻煩拉曼大人了。」
說笑間,二人很是親密地走了出去,看著他們的背影,特雷斯突然對希麗婭道:「姐姐,父王皺眉做,是不是太不給拉曼大人面子了,我們在這個時候,本就應該多拉攏拉曼大人才是,怎麼還……」
希麗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話自然是這麼說的,但如今你的安全卻是關係到我納斯達帝國的生死存亡,自然不能等閒視之,拉曼大人不比夏爾蒙,父王從心裡對他還是信得過的,但這等風險,能少一分就是一分,拉凱爾舅舅與我們乃是至親,有他在,父王和我都放心些。」
特雷斯點了點頭,忽然苦笑道:「姐姐,我從來沒有想到,我居然會有機會坐上這個王位。」
希麗婭也有些感慨,美麗白皙的臉上,秀眉輕輕皺起,歎了一口氣,道:「是啊,其實我又何曾想到過呢?世事多變啊!」
姐弟二人,一時間心中都有些惘然,沒有說話了。
就這般出神了不知道多久,忽然聽見了腳步聲,向門口看去,只見拉凱爾與拉曼父子一道走了進來,希麗婭與特雷斯站了起來,拉凱爾笑道:「大體都完成了,拉曼大人的確是名不虛傳,佈置的無懈可擊啊。」
拉曼謙謝道:「大人過獎了。」
隨即又向特雷斯等人道:「殿下,公主,那麼如果沒有其他事,這裡就交給拉凱爾大人,我和卡爾平就先告辭了。」
特雷斯怔了一下,希麗婭已然笑道:「拉曼大人,再坐一會吧。」
拉曼微笑道:「不了,公主殿下,臣在禁衛軍中還有事務尚需處理,就不打擾了。」
希麗婭道:「既如此,我就不強留大人了。」
拉曼父子向特雷斯與希麗婭行了一禮,隨即向拉凱爾點頭打過招呼,轉身走了出去。
看到他們二人走遠,希麗婭轉頭向拉凱爾道:「舅舅,他在特雷斯這裡的防衛佈置怎樣?」
拉凱爾點頭道:「應該說是沒有什麼漏洞的,防衛很嚴密,人數眾多但隱藏很好,而且分做三層防衛,每過一層都要接受盤問,除了有特雷斯殿下王府中的令牌,誰也不能行進,應該說是沒有問題了,當然,在一些小的細節方面,我還會做一些調整,不過應該可以完全保護特雷斯的。」
特雷斯笑道:「那就有勞舅舅了。」
拉凱爾微笑道:「那是我分內事,有什麼說的。」說著眼角餘光卻看到公主希麗婭站在一旁,秀氣的眉尖微微皺起,似乎在想著什麼。
「公主,有什麼事麼,莫非是我那裡疏忽了?」
希麗婭一驚,隨即搖頭道:「不是的,只是我剛才聽著聽著,突然心裡好像想到了什麼要緊的事,可是一轉眼又忘了,總也記不起來。」
拉凱爾與特雷斯都是呆了一下,特雷斯隨即笑道:「姐姐,你太緊張了,有拉曼大人和舅舅兩大名將都認可了,你還能找出什麼漏洞來。」
希麗婭微感尷尬,笑了笑,沒有言語,可是在她心裡,卻總覺得是空蕩蕩的,那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如天空劃過的閃電,竟不留下一絲痕跡。
那一天,在她走出弟弟這座保衛森嚴的王府時,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但無論如何,她卻始終沒有想起這個突如其來在自己心頭的一片陰影,究竟是什麼?
莫非真的是自己杞人憂天了?
就這樣,希麗婭公主帶著一絲疑問,和心頭淡淡的憂鬱,離開了特雷斯的王府。
在大典之前,她是不會再到弟弟的王府了。
這時,離特雷斯的策立大典,還不到兩日了。
瑪咯斯王國,赤蘇城。
瑪咯斯的四大輔政大臣,又一次聚集在皇宮大殿一側的偏殿之中,商議國事。
宰相斯帕因大人正在說話,「布魯斯王國的霍夫曼陛下已經答應了我們的要求,但同時通過特使雅格大人,再一次重申了要盡快完成妮婭公主與巴維爾王子的婚姻,同時簽訂兩國之間的和約協議。」
托蘭皺了皺眉,道:「他說的盡快,是什麼意思?」
斯帕因看了眾人一眼,道:「最遲不能超過兩個月,雅格大人說了,這個最後的期限了,若是過了這個期限,霍夫曼陛下便只能認為我國毫無誠意,如今退後的二十萬大軍,就要再一次回到邊界線上了。」
眾人的臉色都微微變了變,蘭特哼了一聲,托蘭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霍夫曼的野心很大啊,在我們這裡堆了二十萬人,東方開蘭國境上,居然還放了將近三十萬人。」
修肯長老慢慢地喝了口茶水,淡淡道:「布魯斯王國在四大強國之中,土地最廣,人口最多,加上又有精靈族和狼族的大力,如今算來,國力也是最強,他是有這個實力的。」
斯帕因停頓了一下,道:「眼下就是這個情況了,我的意思是,這已經是我們能爭取到的最大的利益限度了,若大家沒有意見,我們就這樣辦了,兩個月後,為妮婭公主和巴維爾王子舉辦婚禮。」
房間裡,一片沉默,修肯重新端起了茶水,托蘭默然看著地面,蘭特則是凝望遠方,一聲不吭。
過了一會,斯帕因點頭道:「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那就這樣了,我明日就開始操辦。」
修肯長老忽然道:「你們最近可曾聽說納斯達那裡的動靜麼?」
眾人都是一怔,向他看去,斯帕因道:「聽說了,好像巴茲居然軟禁了他的三個兒子,要立最小的兒子特雷斯為儲君。」
蘭特沉默了片刻,道:「好手段!」
托蘭看了蘭特一眼,道:「眼下納斯達自顧不暇,短期之內,應該不成大礙。」
「蘭特,」修肯長老突然叫了聖騎士一聲。
蘭特抬起頭來,道:「什麼事,長老?」
修肯微微一笑,道:「你說,以夏爾蒙的性子,可會像從前一般老老實實地臣服於這個新君麼?」
「夏爾蒙!」
蘭特在口中,輕輕念著這個名字,恍惚間,又看到了那個黑色的身影。
他忽然發現,其他三個人的目光,不知何時,都已經落到了他的身上。
光輝的聖騎士坦然一笑,站起身來,那一瞬間彷彿光芒顫動,不可逼視,在他耀眼的光芒中,眾人聽見他淡淡的聲音:「不會的,夏爾蒙他是何等人物,心高氣傲,又豈會臣服於一個黃毛小兒的座下!」
七月十四日皇宮大法師羅伊陪著皇帝巴茲,坐在他的寢宮之中,但在房間內,卻還有著另外一個人,禿頂,圓臉,面上永遠都帶著笑容,即使是在威嚴的皇帝面前。
巴茲看了他半晌,臉上嚴肅的表情突然消失,微笑道:「我們好久不見了,奧特。」
開蘭王國特使奧特侯爵微笑著點頭,恭謹地道:「是的,多謝陛下還掛念著在下。」
巴茲看著他,道:「弗羅斯特他還好吧?」
奧特微微低頭,道:「是的,弗羅斯特陛下身子暗號,日間還如往常一樣,常常出來走動。」
巴茲臉上笑容僵了一下,哼了一聲,淡淡道:「看來他是想要比我活得久一些了。」
奧特微笑道:「回稟陛下,弗羅斯特陛下曾對小人言道,巴茲陛下英明神武,他是比不上的,但他並無後顧之憂,奪嗣之亂,所以省下心來,看來還能活個三五十年的,不過陛下你也一般是身體康健,到底是誰命更長些,也未可知。」
巴茲緩緩點頭,臉上卻並未有什麼怒容,微微低頭,想了半晌,忽地轉頭對羅伊道:「聽這話,倒真的像是弗羅斯特那老傢伙說話的口氣。」
羅伊微笑點頭,奧特亦微笑道:「小臣斷斷不敢憑空捏造。」
巴茲輕歎一聲,淡淡道:「好了,羅伊對我說,你這傢伙在談判中像石頭一般,硬生生的一動不動,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你家陛下根本沒有和談的誠意?」
奧特立刻道:「不然,弗羅斯特陛下是誠心想與納斯達帝國達成合議,但怎乃貴國開出的條件實在太過誇張,開蘭就是以舉國之力也無法達到,這可並非是我們沒有誠意,只怕是貴國故意難為我們了。」
巴茲看了他一眼,道:「你們開蘭戰敗,自然是要付出一點代價。」
奧特搖頭道:「陛下此言差矣,我們開蘭的確是在梵心城之役中敗北,但也不過是只輸了一仗罷了,開蘭國富民強,若是陛下有能滅我,只怕也不會在這裡和我談這個和約了。」
羅伊笑了笑,道:「但如今布魯斯也陳兵在你東方,加上我納斯達雄兵百萬萬一北上,你開蘭還有活路麼?」
奧特大笑,道:「尊敬的大法師,這就是你的錯了,如何還把我奧特看做是三歲的小兒麼?」
羅伊臉色不變,道:「請教。」
奧特朗聲道:「先說布魯斯,不錯,如今布魯斯王國陳兵三十萬於我開蘭西境,但也止於如此,到今日將近兩月,不曾見其有任何動靜,此外,我開蘭王國也並非毫無還手之力,西境守軍有三四十萬,腹地駐紮三四十萬,在王都紅雪之城又有三四十萬,如此雄兵,又怎會害怕區區一個布魯斯王國!」
「再有,剛才法師說到納斯達尚有雄兵百萬,誠令在下驚愕不已,這一年來納斯達帝國在瑪咯斯大會戰和北部邊關大戰中,屢遭慘敗,若非靠蒼雲集團在梵心城下僥倖取勝,只怕兩位今日還不能坐在這裡與我談話了……」
巴茲突然重重一拍床沿,怒聲道:「大膽!」
奧特怔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低下頭去,低聲道:「是,在下一時興起,有何放肆得罪之處,請陛下恕罪!」
羅伊看了皇帝一眼,輕輕向他使了個眼色,然後淡淡微笑道:「奧特侯爵你也不必拚命貶低我們,抬高自己,開蘭在梵心城下死了三十萬了,國內早就怨聲載道了,若不是弗羅斯特找了個替死鬼埃瓦,民憤早就翻了天了,你的處境比我們納斯達還要艱難些,不然也不會和我們和談了。」
奧特搖了搖他的大腦袋,道:「不過若是貴國開價如此之高,只怕這份和約是難以達成了。」
羅伊道:「若是按你的意思,開的價碼,我們納斯達帝國豈不是落得個空手而歸,這份和約也一般是不要達成了。」
奧特眉頭一皺,正要說話,卻被巴茲截住,道:「奧特,弗羅斯特他真正的意思,到底想怎麼樣?」
奧特道:「回稟陛下,弗羅斯特陛下是誠心想與納斯達帝國修好,用為和睦鄰邦……」
巴茲與羅伊同時冷笑一聲。
奧特卻依然面不改色,說了下去:「不過未來之事,誰也說不清楚,但以目前來說,達成和約,對貴我兩方來說,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羅伊哼了一聲,道:「那你想怎樣?」
奧特眼珠轉了轉,看了巴茲一眼,道:「這樣吧,明日就是貴國特雷斯殿下的策立大典,在這萬眾歡欣的時刻,我也不該來打擾二位,不如待大典結束之後,我們再談如何?」
羅伊怔了一下,轉頭向巴茲看去,巴茲微一沉吟,道:「也好,那就等大典之後再說吧。」
奧特微笑,站起身來,向他們二人行了一禮,轉身走了出去,到了門口,立刻喲人走過來,把他往另一個偏僻路上引領而去。
羅伊看他走得遠了,忽然冷笑一聲,道:「他想拖時間。」
巴茲淡淡道:「我知道。」
羅伊轉過頭,看著他道:「那你還同意他的意見?」
巴茲面上有疲倦之色,道:「在策立大典期間,我的確沒有什麼精力去跟他討價還價,嘿嘿,此人能言善辯,不可小覷,弗羅斯特手下倒是人才頗多。」
羅伊看著巴茲,臉上漸漸浮起擔憂之色,道:「我看你這幾日來,精神日漸萎靡,臉色更是難看,你可要多多保重,一些瑣事就不要再理了。」
巴茲苦笑一聲,卻不說話。
皇宮外側。
拉曼領著卡爾平在這裡做著最後的檢查。
看著這座雄偉華麗的宮殿群落,拉曼瞇上了眼睛,彷彿在看了無數次後,依然為這些偉大的傑作而震撼不已。
卡爾平就沒有他父親那麼感性了,年輕的他只看著皇宮中那座最雄偉高大的宮殿,道:「父親,明日一早,策立大典就要在安座大殿中進行了吧。」
拉曼目光轉到那座大殿之上,淡淡道「不錯。」
卡爾平抬頭看了看天,道:「從現在計算,到那時候還不到一天的時間了,真不知道明天的大典會是什麼樣子?」
拉曼笑了笑,道:「什麼樣子?自然是百官雲集,山呼海嘯,萬民歡騰了。」
卡爾平也笑了,道:「那豈不是皆大歡喜。」
拉曼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惘然,道:「不可能的。」
卡爾平看了他一眼,隨即也沉默下來,轉過頭去,向著城西的方向看去。
父子兩人,突然都不說話了,周圍的士兵,依然在忙亂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拉曼突然叫了一聲,「卡爾平!」
卡爾平道:「父親,什麼事?」
拉曼看了看四周,臉色不變,卻壓低了聲音,道:「我問你,若是陛下與夏爾蒙真的翻臉了,你站在哪一邊?」
卡爾平臉色一變,但隨即回復正常,想了一想,微笑道:「我不用想那麼多,我站在父親你這一邊,您跟著誰,我跟著您!」
拉曼深深看了兒子一眼,卻微微搖了搖頭。轉過身,負手走去。
「我老了,你將來的路還長,就自己去決定吧!」
卡爾平愣了一下,追了上去。
暗黑公爵府。
夏爾蒙獨自一人,站在大廳中。
府邸外邊,隱隱聽到遠處的喧鬧聲音,間中彷彿還有些笑聲。
那些歡樂,是不是自己永遠都體會不到了呢?
他在深心處這般地問著自己!
腳步聲響起,阿利耶走了進來,來到他的身後。
「大人,你叫我?」
夏爾蒙緩緩轉過身子,看著這個人。
從克頓城開始,阿利耶加入了蒼雲集團,在短短時間之內,他憑著才華能幹,迅速成為了蒼雲集團決策中心的關鍵人物之一,是夏爾蒙最為倚重的助手。
如今在蒼雲集團之中,人人都知道,在暗黑法師黑色的身影之後,除了原來那個如妖魔一般妖異的女子之外,又多了一個高大神秘的身影。
「你,替我送兩封信出去。」夏爾蒙靜靜地道。
阿利耶點了點頭,在這個時刻,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平靜地問道:「給誰的?」
夏爾蒙從懷裡拿出了兩封封好的信,上邊都沒有寫收信人的名字,先給了阿利耶一封,道:「這一封,你送到城外半獸人軍營中給傑拉特族長,」然後把另一封遞了過去,道:「這一封,你送給拉曼大人的兒子,卡爾平。」
阿利耶一怔,忍不住追問了一句,「卡爾平,不是拉曼大人?」
夏爾蒙緩緩點頭,淡淡道:「是!」
阿利耶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了。」
夏爾蒙點頭道:「那你去吧,記得在今日日落之前,一定要把這兩封信秘密且及時地送到他們二人手中。」
阿利耶微微一笑,道:「遵命。」
說著便轉身走去,但沒走幾步,忽然又聽到身後傳來暗黑法師的聲音,「你等一下。」
阿利耶轉過身子,訝道:「大人,還有什麼事麼?」
暗黑法師沉默了片刻,淡淡道:「給卡爾平的那封信,你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包括拉曼大人。」
阿利耶眼中異樣的光芒閃過,但並沒有出言詢問,只是點了點頭,便轉身去了。
黃昏時分,用過了晚飯之後,拉凱爾最後一次向特雷斯的住處走去,前去問安,雖然他在輩分上是特雷斯的舅舅,但也許過不了幾年,他就該在這個侄子的面前跪了下來,三呼萬歲了。
一路之上,王府中低沉的喝問聲不時響起,就算是一些在特雷斯身邊服侍多年的下人,此時也一般地要出示王府令牌才能通行,防備森嚴,看來這個晚上是可以安心地過去了。
在走入特雷斯住的房間的那一刻,拉凱爾抬頭看了看天,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大典前夜的梵心城,卻依然這麼寧靜,至少,是在這個王府之中。
他笑了笑,走了進去。
夜深。
起了風,天上有雲,遮住了星月光亮。
巨大的梵心城裡,也從白天的喧鬧中漸漸安寧下來,歸於寂靜。
黑暗悄悄降臨了這個城市,瀰漫在每一個角落。
長長的街道上,有風吹過,掠起幾片落葉,在青石板上,輾轉飄零。
偶爾,從遠方不知名處,傳來了幾聲不知是貓是狗的淒厲喊聲,聽在耳中,有幾分淒涼寒意。
一隻腳,慢慢地踏出,踩在一片枯葉之上,彷彿有千鈞重擔,壓在她一人肩上。
長街盡頭,夜色濃處,依舊光明的地方,是那一座王府。
一襲黑衣,彷彿與夜色融為一體,彷彿是從黑暗中走出來的人一般,她緩緩地向那裡走去。
皇宮之中,巴茲突然坐起,冷汗涔涔而下。
黑暗中,他無意識地抓緊了被角。
「來人,」他突然大聲叫道,「來人啊,快叫羅伊大法師來見我!」
他的叫聲在寧靜的黑夜中,傳盪開去。
已經入睡的羅伊聞訊,幾乎是立刻起床,披上衣服趕到了巴茲的寢宮,快步走進,來到兄弟的床前,帶著幾分焦慮,道:「怎麼了,陛下?」
巴茲依然在喘息著,一向冷靜的臉上竟有掩飾不了的擔憂,看著這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兄弟,低沉著聲音,道:「羅伊,我剛才做了個噩夢,夢到特雷斯出事了。」
羅伊看著巴茲臉上泛起了異常的潮紅,心中忽地一寒,但仍柔聲道:「不會的,不是有拉凱爾率兵在那裡守著的麼,萬無一失的,你不要擔心。」
巴茲閉上了眼睛,但胸膛依然起伏不定,半晌,他重新抬頭看著羅伊,道:「你去特雷斯的身邊吧,只有你在他的身邊,我才放心!」
羅伊幾乎沒有思索,立刻點頭道:「好的,我這就過去,你放心吧,明天可是很累的,你早些休息吧。」
巴茲怔怔出神,半晌,才點了點頭,重新躺了下去,合上了眼睛。
羅伊的腳步走了出去,過了一會,下人悄悄走了進來,把點燃的蠟燭吹滅了。
寢宮中,又陷入了一片安寧的黑暗中。
「站住!」
士兵的喝問,在濃濃的黑暗中,飄盪開去。
她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黑暗卻彷彿還眷戀著她,纏繞著她,在她的身上纏綿不去。
她低垂了眼,提著一個籃子,走了過來。
夜風吹來,守門的士兵突地感覺到一陣涼意。
「我是府裡的人。」她低聲地道,站在門口兩個士兵面前。
士兵不知怎麼,心裡有些發毛,只覺得背後涼嗖嗖的,左邊的士兵看了右邊的士兵一眼,見他有些遲疑,便向他使了個眼色,又向門裡面指了一指。
正站在黑衣人前面的士兵頓時膽子一大,想起了在門裡面陰暗處至少還埋伏著上百個士兵,聲音也頓時大了起來:「令牌。」
她的肩頭,彷彿也抖了那麼一下,然後,慢慢地從懷裡拿出了一塊令牌。
士兵接了過去,仔細查看了一番,又給旁邊的夥伴看了看,最後確認是真的,但他依然有些不放心,對同僚遲疑道:「這人我怎麼看著很面生啊?」
他的同伴不耐煩地道:「王府裡包括下人,怕沒有三五百人,你怎麼認得清了?」
士兵一想也是,摸了摸腦袋,呵呵一笑,把令牌還給了她,向旁邊讓開,讓她走了進去。
一隻腳,踏進了這個王府,彷彿,聽見了黑暗深處的那一聲淡淡獰笑。
這時,羅伊的馬車,正快速地趕往特雷斯的王府,此刻,離目的地還有三條街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