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法師的老友,可憐的盜賊維西,在暗黑公爵府邸裡聽著阿利耶與他說了暗黑髮法師的意思後,蹦著腳跳了起來,咆哮聲傳遍了整個府邸,然後頓足捶胸,哭訴著自己的窮苦生活,又大聲怒罵某根「木頭」欠債不還又借新債毫無人性云云,直到口乾舌燥,精疲力盡,終於還是迫不得已地從地下挖出了幾件東西,交給了一直微笑得站在旁邊毫無不耐煩模樣看著他的阿利耶。
之後,阿利耶備好車馬,過了片刻,夏爾蒙與青瞳一道走了出來,暗黑法師依然那般冷漠,一言不發地上了車,而青瞳那雙妖異的淡綠色的眼眸在看到阿利耶之後,彷彿在他身上停了片刻,然後也上車去了。
車廂裡,暗黑法師淡淡道:「阿利耶,你也隨我們一道去吧。」
阿利耶微笑,道:「遵命,大人。」
三人乘著馬車,走向城東,不過他們並沒有直接到特雷斯的王府,而是在特雷斯府邸三條街外的一個路口停了下來,沒過多久,拉曼與拉凱爾都相繼前來。
這三個如今納斯達帝國頂尖的大人物,同時在這個街頭出現,雖然周圍有士兵戒備,遠處的百姓一旦認了出來之後,登時全情聳動,喧鬧之聲不絕於耳,並漸漸圍觀過來,但隔了老遠,就被拉曼佈置的禁衛軍士兵給攔住了。
隨後,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這三個大人物的車馬不約而同地向前而去,只看他們走的方向,圍觀的人都漸漸安靜了下來,屏住了呼吸。
路旁,隔了不遠就是栽種的喬木,蒼翠的綠葉迎風微動,士兵們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氣氛彷彿有些緊張,馬蹄聲聲,落在街道石板之上。
很快的,特雷斯王府裡也得到了消息,希麗婭公主還沒有走,仍然和特雷斯坐在一起談天,但即使如她一般的冷靜,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也一下子站了起來。
特雷斯迅速地趕到了大門口,在周圍下人的簇擁中,看著前方漸漸接近的三輛馬車。
馬車走到了目的地,上邊的人下來了,特雷斯深深呼吸,強自裝出一副淡然微笑的表情,但一顆心卻仍是不由自主狂跳著,隱約間,透過這三個人,彷彿看到了一條金光璀璨的大道,就擺在自己前方。
拉凱爾、拉曼、夏爾蒙,三個人一起上前,在眾目睽睽之下,完全地暗中納斯達帝國的朝廷禮儀,且不論他們心中是如何想的,至少這三人在表面上都十分地恭敬,向著特雷斯行了大禮。
「臣拜見特雷斯殿下!」
特雷斯腦海中彷彿轟地響了一聲,一種從未有過的興奮夾雜著虛榮竄過身體的每一個地方,以至於他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了,但這根本沒有人會去注意:「諸、諸位大人快快請起,來,請裡面坐。」
三人齊聲道:「多謝殿下。」
特雷斯把他們三人接了進去,就在入門的一剎那,他的目光落在了暗黑法師身後那個綠瞳女子的身上,向著她,微笑了一下。
青瞳低下了頭。
走進門檻,眾人眼前便是一亮,只見這世間亮麗無雙的倩影,美麗的希麗婭公主,微笑地站在台階之上,迎接著他們。
希麗婭走下台階,迎了上來,眾人正要行禮,卻被她早一步攔住了:「諸位大人不必多禮,各位可都是難得才到我這王弟的府中阿,快請快請。」
眾人謙謝了一番,與主人一起走進了大廳之中,侍者很快遞上茶水,五人落座,青瞳和阿利耶站在夏爾蒙的身後,在他上首,卡爾平站在父親拉曼的身後,向著黑袍男子,微微一笑。
夏爾蒙輕輕點頭,卻沒有說什麼。
拉凱爾首先開口,「前些日子殿下喬遷之喜的時候,老臣有事在身,未能前來,實在該死,正好今日碰巧遇見拉曼大人和夏爾蒙大人,都有意前來拜訪地下,便一道前來,失禮之處,還請殿下恕罪。」
特雷斯滿臉都是笑容,哪裡有一絲半點的怪罪之意,聞言笑道:「拉凱……啊,不舅舅你說哪裡話了,我可擔當不起,今日三位大人一起前來,這可是我的榮幸。「」說著向著拉凱爾三人拱手。
三人一起欠身。
拉曼微笑道:「殿下,臣常聽陛下誇獎你天資聰穎,將來前途無量,日後若有臣效力之處,請殿下開口就是。」
特雷斯與希麗婭對望一眼,都是喜形於色,他們二人怎麼也想不道拉曼今日的話竟是說得這般明顯,擺明了是特雷斯登上王儲之位,特雷斯站起,向拉曼深深行了一禮,道:「拉曼大人,我年歲尚輕,處事不深,日後有不是之處,請大人多多指點。」
拉曼連忙站起身來,道:「不敢,不敢。」
「殿下,」隨著拉曼的坐下,從拉曼身邊的位置,傳來了暗黑法師特有的冰涼聲音。
特雷斯心頭忽地一跳,臉上的笑容彷彿也僵硬了片刻。
暗黑法師緩緩站了起來,深邃而純淨的黑色瞳孔中,刺客倒影著前方那個年輕人的模樣,希麗婭在旁邊微微皺起了眉頭,特雷斯乾笑了一聲,道:「夏爾蒙大人。」
暗黑法師淡淡地道:「殿下你深孚眾望,萬民歸心,臣與蒼雲集團都會你的。」
特雷斯臉上掠過了一絲喜色,但隨即碰到了暗黑法師的視線後又凝固了,隱約露出了一點緊張,場中的氣氛登時變得有些尷尬,還好在這個時候,公主希麗婭站了起來,只輕輕走了幾步,剎那間她那儀態萬方的美麗照耀了整個大廳,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過去。
「特雷斯,有了夏爾蒙大人的鼎力,你將來的路就好走多了,還不快多謝大人?」
特雷斯如夢中驚醒,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羞愧,向夏爾蒙道:「多謝大人。」
夏爾蒙轉頭深深看了希麗婭一眼,只見美麗的公主微笑而立,艷麗無雙,隨即他微微低下了頭,輕聲道:「臣不敢當,這是微臣的本分。」
特雷斯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夏爾蒙大人快請坐吧。」
說完,他正想回位,忽聽得希麗婭在旁邊微笑道:「特雷斯除了夏爾蒙大??,在他身後的青瞳小姐也是為了我們納斯達帝國立下了汗馬功勞的大功臣,以後你要借重她的地方還多著呢,不如也一般先謝謝她吧。」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落到了那個被這個世間所有人視做「妖魔」的女子身上,而青瞳的身子在微微一震之後,她的目光,卻完全只在黑袍男子一人的身上。
暗黑法師坐在她的前方,背對著她,一動不動,看不到他的神色,也聽不到他的話語。
這三個人在特雷斯的王府裡究竟說了什麼,很少有外人知道,很多人都在猜測,但實際上這些已經根本不重要了,在所有人的眼中,尤其是在梵心城裡大小官吏、納斯達帝國上下的政治勢力眼中,只要這三個人一起前去拜訪特雷斯王子本身,就已經完全說明了問題。
只在第二日,就有機靈的官員奉上了奏本,建議將四王子特雷斯殿下立為太子,隨即,無數奏章如同潮水一般湧了出來,一個個有名的或是無名的官員,一夜之間便迅速發現或發掘了以往默默無聞的特雷斯王子殿下身上的無數優點,如:孝順、仁厚、慈悲、雄才、偉略、大志、節儉、樸素等等等等,到了後來連特雷斯殿下不近女色、潔身自好的話也有人說了出來。
總而言之,特雷斯殿下實在是一個前無古人(當然除了如今在位的巴茲陛下),後無來者,志向遠大,深孚眾望且能人出眾,治國無雙併宅心仁厚、愛民如子的優秀人才,他不繼承王位就沒有人可以繼承,他不立為太子就是逆天行事,就會天塌地陷,就要失去民心,納斯達帝國就沒有前途了。
一時之間,風起雲湧,特雷斯殿下之名,響徹帝國的每一寸土地。
數日之後,巴茲在宮中傳下旨意,任命拉凱爾公爵為護國大將軍,整頓軍務,並全力整肅大戰之中所遺留的傷兵、潰兵問題,重新編製一個或幾個軍團。
「護國!」
夏爾蒙嘴裡低低地念了一句,負手走到窗邊,眉頭不常見地皺了起來。
看著他的背影,眾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這是在梵心城裡的暗黑公爵府邸之中,今日除了阿利耶和青瞳,在城外的半獸人族長傑拉特也進城商議,巴茲對拉凱爾突如其來的任命,成為這些日子以來,驚濤駭浪不停不止的梵心城裡,又一道引人注目的新浪潮。
「我看著,皇帝似乎是策謀許久,如今專門針對我們而來的啊。」阿利耶坐在椅子上,靜靜地道,打破了這個大廳裡的安靜。
夏爾蒙手裡的暗黑法杖,彷彿也那麼地亮了一下,就像心跳。
「這幾日,城裡的風向越來越不對了,」阿利耶繼續道:「在外邊監視我們公爵府的人,比以前多了數倍,梵心城禁衛軍的佈防,也做了調整,按他們的話說,重點加強了兩個地方的保衛。」
景泰藍族長「哦」了一聲,問道:「是什麼?」
阿利耶看了一眼暗黑法師的背影,淡淡道:「是特雷斯殿下的王府和我們的暗黑公爵府邸。」
傑拉特笑了笑,卻不說話了。
夏爾蒙緩緩轉過身來,卻問了另一個話題:「蒼雲走廊那裡,最近情況如何?」
阿利耶道:「傑夫將軍的軍報上說了,近日來局面還算穩定,瑪咯斯方面也未有新的進攻。」
夏爾蒙又轉過身子對傑拉特道:「族長,你的族人……」
傑拉特微笑道:「多謝大人關心,他們在蒼雲走廊中生活的很好,雖然還有些不大習慣,但比起當年在半獸人荒原裡好得太多了。」
夏爾蒙點了點頭,道:「蒼雲走廊乃是我等根基之地,是重中之重,不可以掉以輕心,阿利耶,你回話給傑夫,讓他務必要小心謹慎。」
阿利耶起身道:「是。」
夏爾蒙看了他一眼,似乎遲疑了片刻,目光瞄了一眼傑拉特和青瞳,終於還是道:「你同時也修一封密信給傑夫,讓他密切注意黃蜂兵團艾爾文的動向,若有叛亂跡象,立刻拿下,可以先斬後奏。」
阿利耶吃了一驚,傑拉特與青瞳的目光也立刻掃了過來,大廳裡的氣氛彷彿也冷了下來,但終究也沒有人說話,過了一會,阿利耶才遲疑道:「是。」
夏爾蒙看了他們一眼,卻沒有對他們解釋什麼,只對傑拉特道:「族長,今日你回去之後,傳令下去,並一道通知在城外的暗黑騎士團的邁爾斯,暗中戒備,進入警備狀態。」
傑拉特點了點頭,站起身子,道:「遵命,大人。」
夏爾蒙轉過身去,向內堂走去,同時淡然道:「你們去吧。」
眾人默然,眼看著那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後堂門口中。
一絲不安的,若有若無的氣氛,在這個大廳裡飄蕩著。
暗黑法師走過彎曲的迴廊,走向了諾大府邸的後院,直到走進了一個偏僻的小院,這裡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但裡面緊閉的房門,卻依然使他猶豫了片刻。
夏日的午後,清風吹過。
黑色的身影,悄悄佇立。
「既然來了,怎麼不進來呢?」一個柔美的聲音,從那房間裡傳了出來。
暗黑法師蒼白的臉上,嘴角彷彿動了一下,隨即走了過去,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那女子正坐在窗前,淡綠小扇輕輕擺動,微風掠起了她輕薄的衣裳,輕輕舞動,烏黑的秀髮,帶著幾分夏日午後的慵懶,隨意披在肩頭,襯出她白皙的肌膚,更是晶瑩若雪。
夏爾蒙緩緩走到她的身後,坐了下來。
「在這裡可還習慣麼,席娜小姐?」
席娜轉過頭來,微微一笑,就像是夏日裡清涼的風一般的感覺,微笑道:「很好啊,多謝你的招待了,夏爾蒙。」
對於她直呼自己的名字,暗黑法師似乎還是有些不大習慣,但是他並沒有把這個情緒表現出來,只道:「這一次回去,可還順利嗎?」
席娜點了點頭,小扇輕搖,微笑道:「很順利,家族的長老會都對我的做法表示贊成,並希望能夠早日在無憂湖畔見到夏爾蒙先生。」
夏爾蒙沉默了一下,道:「請轉告各位尊敬的長老,夏爾蒙一旦有機會,定然盡快前去拜訪。」
席娜微笑,「那就太好了。」
夏爾蒙看著她美麗的笑容,微笑道:「這些日子來,梵心城裡並不太平,席娜小姐你身份也有些牽連,卻不知為何還要冒險回來呢?」
席娜在暗黑法師的注視下依然不動聲色,臉上也保持了笑容,道:「我是回來看看夏爾蒙先生你的啊,再說,有你在,我還怕什麼?」
夏爾蒙似乎根本不在乎她的恭維之詞,只皺了皺眉,道:「倒不知道席娜小姐這次回來,對眼下這局勢,有何見解?」
席娜深深看了面前這黑袍男子一眼,慢慢收起了笑容。
「那我就在夏爾蒙先生面前獻醜了,如今的梵心城,三王大勢已去,雖然暗地裡依然風急浪凶,但因為皇帝巴茲強力鎮壓,大體局勢終究已經安定下來,如今朝野中,人人都知道只有一個特雷斯殿下可以繼承王位,以前那種分裂內亂局面依然改觀,巴茲這一招當真厲害。」
夏爾蒙默然不語。
「為夏爾蒙先生計,若是動亂局面,自然最好,但時過境遷,如今關鍵,都在特雷斯殿下一人身上。」
夏爾蒙沉默良久,道:「請教。」
席娜道:「小女子竊以為,若特雷斯殿下出事,納斯達帝國自然大亂,但眼下禁衛軍重兵守衛,這已絕無可能。如今之計,或可以待特雷斯殿下年歲尚輕,且巴茲陛下病勢日重,先生可靜待其變,日後或有機會,亦未可知。」
夏爾蒙深深呼吸,站起身來,淡淡道:「多謝席娜小姐,這裡尚算安全,請就在這裡好生休息。」說著轉身就欲走出,忽然聽到席娜的聲音:「我倒是有一些好奇,夏爾蒙先生對目前局勢,有什麼樣的看法呢?」
夏爾蒙站在原地停了片刻,回身道:「剛才席娜小姐所言,句句是實,只是如此一來,事情便盡由他人掌握,我等苦苦等候,只怕先機都失去了。」
席娜眉頭一皺,道:「那你的意思是……」
夏爾蒙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出去。
席娜望著他的背影,目不轉睛地看著。
大陸歷一零七七年七月,納斯達帝國的皇帝巴茲正式公佈將策立四子特雷斯為皇太子的決定,同時定下在七月十五日,在梵心城皇宮之內,舉行策立大典。
同月,經過大量繁雜的準備,拉凱爾迅速整頓收編了近十萬的士兵,外界稱之為「拉凱爾集團」,這其中包括了歷次大戰中的大量傷兵、潰兵,同時在民間也徵召了少量士兵,儘管在軍隊素質上與蒼雲集團和梵心城禁衛軍尚不能相提並論,但這支軍隊的出現,無形中仍然改變了當前納斯達帝國國內的勢力對比,同時也再次把納斯達帝國的軍力充實化。
為了慶祝皇太子的策立,納斯達朝廷決定在七月裡大赦天下,同時因為梵心城裡局勢已經漸漸平靜,宵禁也在巴茲陛下的首肯中取消了,百姓聽到了這個消息,歡呼雀躍,一派和平景象,彷彿,一個新的中興時代,就要開始了。
而與外界的熱鬧景象截然不同的,暗黑公爵府邸之內,依然是一片冷清。
暗黑法師默默地坐在黑暗的小屋之中,凝望的黑暗深處……如今的一切似乎都在皇帝巴茲陛下的掌握之中,政局已經漸漸穩定,朝野對特雷斯的橫空而出雖然驚訝,但反應還算良好,為今之計,只要在七月十五那一天正式策立了特雷斯,詔告天下,則大局定矣。
所以這些天來,心情較為高興的巴茲,身體居然明顯地好轉了起來,連御醫都嘖嘖稱奇,眾人看在眼中,更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
七月十日,在策立大典還有五天的時候,巴茲在皇宮寢室中,秘密接見了暗中前往開蘭王國的大法師,同時也是他親生哥哥的羅伊。
儘管經歷了長途旅行,但大法師的臉上卻絲毫沒有風塵睏倦之色,看去依然那麼神采決鑠,精神健旺,巴茲看了他半晌,歎息道:「我與你相差三歲,若是有你這般的身體和精神,那就太好了。」
羅伊微笑道:「你這是操勞國事,累出來的,以後特雷斯成才了讓他多幫你分擔些,你安心靜養,自然可以安養晚年。」
巴茲微微一笑,道:「還早著呢,好了,這次,去了開蘭,見到了弗羅斯特那老傢伙了吧,他怎麼樣了?」
羅伊道:「弗羅斯特看起來老了許多,頭髮眉毛都白了。」
巴茲彷彿怔了一下,隨即臉上有一絲迷惘神色,輕聲歎道:「想不道連他也老了,你還記得四十多年前,我們和他還有瑪咯斯的愛德華、布魯斯的斯特列在無憂湖畔和六華城裡相遇的情景嗎?」
羅伊怔了一下,低聲道:「你還記得啊?」
巴茲深深歎息,道:「是啊,都是陳年舊事了,大概只有無憂湖的水,還依然那般美麗吧,當年的故人,如今早就已經反目成仇,斯特列死了,愛德華死了,現在就不知道我和弗羅斯特誰更早死?」
羅伊低下了頭,彷彿也沉浸在往事之中,過了一會隨即微笑道:「怎麼今日會突然想起這些事來了?」
巴茲搖了搖頭,微笑道:「我也是聽到弗羅斯特的名字,突然有些感慨的,好了,不說了,開蘭那裡的意思怎麼樣?」
羅伊點了點頭,道:「和你料想的一樣,布魯斯王國陳兵國境,開蘭又在我國新敗,處境窘迫,對於我們的秘密議和的提議,弗羅斯特很快就答應了。」
巴茲道:「哦,那我們提出的條件他也接受了嗎?」
羅伊搖頭道:「沒有,幾乎在所有的條件裡,領土、賠款、和約等各項,弗羅斯特都不答應,都在和我們討價還價,這次還特別讓奧特侯爵和我一起回來,秘密討論此事。」
巴茲臉上卻沒有什麼怒意,淡淡道:「議和這種事,本就是漫天開價,落地還錢,若是那麼容易就屈服了,弗羅斯特豈不是個白癡?不過眼下局勢對我們大大有利,此事由你主持,切記抓緊時間,一定要利用布魯斯對開蘭的壓力爭取最大的利益。」
羅伊道:「知道了。」
巴茲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羅伊看著他,忽然道:「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裡,你突然發動政變,其中過程,只怕不容易吧?」
巴茲張開眼睛,看了看他,淡淡道:「我那三個兒子還不成氣候,並無大礙,只是在調動軍隊之時,所倚重的卻只有蒼雲集團和拉曼手下的禁衛軍,雖然利用他們彼此牽制,但其中凶險,卻是極大。」
羅伊皺了皺眉,道:「怎麼,他們有什麼叛亂跡像麼?」
巴茲搖頭道:「沒有,不要說拉曼了,就連夏爾蒙也一樣是循規蹈矩的,不曾流露出一絲反意。」
羅伊沉吟了一會,道:「夏爾蒙這個人我見過,城府是極深的,喜怒不形於色,但有你鎮著,納斯達帝國上下包括軍中都有主心骨在,他應該不敢亂來,趁著這幾年你再扶持一下特雷斯,待局勢穩定下來,就算是他也無計可施了。」
巴茲淡淡道:「話自然是這麼說的,本來我也知道夏爾蒙這個人是把雙刃劍,用的好自然是巨大助力,但鎮不住卻會反噬己身,當初我用他,便是忍不住愛才之心,而且也相信自己,後來果然也如我所想,此人為我納斯達帝國屢立奇功,連這次動亂也算上,他前後數次都把我納斯達帝國從最危急關頭給撐了過去。」
羅伊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既如此,你又何必多慮?」
巴茲歎了口氣,道:「其實我也知道,如今慾望大陸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等著看我的笑話,希望夏爾蒙有朝一日反叛,讓我巴茲落個識人不清、用人不當的罪名,背上亡國恥辱,嘿嘿,庸人之輩,鼠目寸光,又怎知我的心懷、」
羅伊看著他臉色微紅,似有些激動,不由得有些擔心,道:「你別想那麼多了,這些事不必放在心上。」
巴茲看了他一眼,苦笑一聲,道:「我不是為這個煩惱,眼下看來,夏爾蒙對我還算敬重,不敢亂來,但特雷斯資歷太淺,不要說鎮住他了,就連與他正面為敵都很勉強。我只擔心萬一我死之後,特雷斯不足以掌控大局,則納斯達危矣。」
羅伊身子一震,道:「你的意思是?」
巴茲微微冷笑,淡淡道:「雖然是對不起夏爾蒙,但此人野心太大,志氣太高,又有重兵在手,留他在側,納斯達帝國只怕禍亡無日,為了特雷斯和納斯達帝國,我不敢留他!」
羅伊沉默了片刻,道:「你要怎樣?」
巴茲道:「眼下還不宜動手,再過五日便是特雷斯的策立大典,此刻動手,只怕全國人心動盪,而且東方邊境蒼雲走廊那裡還有十萬重兵在他掌握之中,一旦得知夏爾蒙出事,難保不會生變,一切都要從長計議,但我總不能將這個禍胎留給特雷斯就是了。」
羅伊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特雷斯有你這個父親,是他的福氣。」
巴茲低低苦笑一聲,卻大有滄桑之感,:「但他生在帝王之家,未必便是他的福氣了!」
羅伊默然無語。
納斯達帝國,梵心城。
帝都之中,一片祥和景象,經歷過連番動盪的百姓們,似乎也看到了和平安定日子的即將到來,特雷斯王子殿下是這些天來在梵心城裡百姓們口中被提起最多次的名字,而原先三位曾經位高權重的王子,卻彷彿不但從人們視野中,更是從人們腦海中消失了。
但是,這世間卻還是有人在掛念他們的。當今納斯達帝國的王后安娜,是大王子克裡斯汀的生母,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自己一向最疼愛的兒子被丈夫給關了起來,而且要一輩子軟禁在偏僻而暗無天日的房間中。
這些日子來,上了年紀的母親幾乎日日以淚洗面,不知向巴茲懇求了多少次,但巴茲的心如鐵石一般,一次又一次拒絕了她,只安慰她道:「你莫要難過,特雷斯不也是你的親生兒子麼,而且你還有希麗婭呢?」
安娜抬起她那已經蒼白的臉,幾乎是用歇斯底里的聲音叫喊,「特雷斯算什麼,他怎麼能和克裡斯汀比,還有,希麗婭根本就不認我是她母親,她只認你,我算什麼,我還有什麼?」
站在巴茲旁邊的特雷斯臉色刷地一下百了,慘白,但與此同時,另一頭的希麗婭卻是行若無事,美麗的臉上還帶著一絲冷笑。
巴茲睏倦地揮了揮手,對特雷斯道:「你把你母親拉回去,不要讓她在這裡亂喊亂叫的。」
特雷斯遲疑了一下,慢慢走了上去,但安娜瞪了他一眼,怒喝道:「你敢過來!」
特雷斯停下了腳步,一旁的希麗婭走了過來,但沒有去拉安娜,也沒有對特雷斯說話,而是直接走到門口,對外面的人說了幾句,片刻之後,走進來幾個宮女,在希麗婭的示意下,不顧安娜王后的大喊大叫,架著她走了出去。
但就算這個母親走得遠了,她撕心裂肺的聲音依然清晰地傳了過來:「巴茲,你不是人,你親手害了自己的兒子,你別以為我不敢說,當初先王是怎麼死的……「她的話厄然而止,寢室之內,特雷斯突然呆住了,慢慢轉過身去看著巴茲,但巴茲臉上只有疲憊之意,毫無分辨的意思,便是連希麗婭,看來也似乎對安娜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充耳不聞。
過了一會兒,羅伊走了進來,見希麗婭和特雷斯都在場,便向他們點頭示意,兩人也連忙向他問好。
羅伊隨即走到巴茲的床前,坐了下來,淡淡道:「安娜已經回宮休息去了。」
巴茲疲倦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從皇宮出來,希麗婭和特雷斯一路之上都沒有說話,終於,還是特雷斯忍不住了,道:「姐姐,你剛才有沒有聽見母后說的……」
希麗婭忽地截斷了特雷斯的話頭,道:「特雷斯,我告訴你,一來是母后心急之下,什麼胡話都會說得出口,不能當真,二來這些陳年舊事,早就淡忘了,誰還記得,以後你不要再提這些事了。」
特雷斯默然。
希麗婭隨即又道:「還有,不久你就要進行策立大典,以後就是一國儲君,行事談話就要注意身份,切不可做有失體統有失身份的事,所以日後進宮,除了拜見父王外,母后就不要再像現在一般經常去探望了。」
特雷斯臉色突然漲紅,大聲道:「可她是我母后,我去見她,又是什麼有失體統有失身份了?」
聲音很大,希麗婭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特雷斯冷靜下來,嘴角動了動,低下頭來,低聲道:「對不起,姐姐。」
希麗婭冷笑道:「你沒聽見剛才母后在父王面前說的話嗎?他根本沒把你放在心上,就算你登上了王位,她依然認為你比不上大哥的。」
特雷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沉默了一會,卻依然低聲道:「可她依然是生我養我的母親,這些年來,她雖然偏愛克裡斯汀大哥,但並無對我有不是之處,對我也頗為疼愛,剛才的話,只是她心急之下亂說的,不能當真。」
希麗婭歎了口氣,轉開頭去。
特雷斯卻看著姐姐那美麗得幾乎像是帶著光環的側面道:「姐姐,我一直搞不清楚,為什麼你和母后要像仇人呢,你們可是親生的母女啊!」
希麗婭淡淡道:「這些事我不想說,你有這空閒,還是多想想四天以後的策立大典你該如何應付吧。」
特雷斯怔了一下,吶吶地道:「是。」
希麗婭沉默了一會,突然又道:「還有,這些天你自己要注意一下安全,沒事就不要出去,就算出去也要有護衛守著,知道嗎?」
特雷斯點頭道:「知道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我那家裡被禁衛軍士兵守得像鐵桶一般,外人根本進不來,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
特雷斯王府的保衛,希麗婭也曾經現場看過,的確如他所說,當下她點了點頭,道:「小心些總沒有壞處的。」
特雷斯微笑起來,他的笑容年輕而開朗,彷彿從來沒有什麼煩惱一般。
「如果讓特雷斯順利策立為皇太子,我們以後的路就難走了。」阿利耶的聲音,帶著一絲焦急和無奈,在大廳裡徘徊著。
半獸人族長傑拉特看了他一眼,道:「怎麼說?」
阿利耶沉聲道:「族長,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在巴茲陛下的暗中默許下,全納斯達朝廷的官員都已經認定特雷斯為唯一的繼承人,如此一來,當初的三王分立的局面變為一統天下,政局若是安定,縱然巴茲死了,我們便是再想起事,也是困難重重,更不要說蒼雲集團裡的士兵都是納斯達帝國的戰士,有多少人會跟隨我們還是個問題。」
半獸人不說話了,卻轉眼看向暗黑法師,黑袍男子安靜地站在窗前,在他身後一角,是那個站在陰影中的女子,正用淡綠色的眼眸,望著他黑色的背影。
窗外的天空,正是萬里無雲的時分,蔚藍蔚藍的蒼穹那般的高,那般的遠,一如遙遠而輝煌的夢想,看去高不可攀。
阿利耶繼續地說道:「我這幾日在外邊遠遠觀察過了禁衛軍士兵把王府守得水洩不通,根本沒可能接近特雷斯王子。」
傑拉特皺眉道:「你是什麼意思?」
阿利耶看了暗黑法師一眼,道:「如果特雷斯現在死了,我覺得對我們大大有利。」
大廳中彷彿沉寂了片刻,暗黑法師轉過身來,卻沒有先看阿利耶,而是看了青瞳一眼。
迎著那黑色的視線,青瞳卻沒有像往常一般迎視,而是微微低下了頭。
夏爾蒙深深呼吸,只覺得內心深處,那只蟄伏已久的妖獸,又是一聲狂怒的咆哮!
他轉過身子,對著阿利耶,平靜地道:「你說了這麼多,可有什麼法子能夠做到麼?」
阿利耶沉吟片刻,搖了搖頭。
夏爾蒙沒有什麼失望的表情,彷彿這是他早就料到的,淡淡道:「既如此,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你去備一份厚禮,在特雷斯策立大典之前,我們再去拍拍他的馬屁。」
聽到一向不苟言笑的暗黑法師突然說出這句不倫不類的話來,阿利耶與傑拉特都是是一愣,有心想笑,卻總覺得味道不對,笑不出來。
只聽暗黑法師又道:「反正我們以後都要在他的寶座之下生活了,不如給他個好印象,以後的日子也好過些。」
阿利耶深深地看著,過了片刻,終於還是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青瞳抬起頭來,淡綠色的眼眸中光芒閃爍,神情複雜,但還是露出了一絲、一點點的欣慰之色。
暗黑法師看到了。
他蒼白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轉身朝內堂走去,末了還跟了一句,「青瞳,你隨我來吧。」
青瞳怔了一下,跟了上去,半獸人族長傑拉特還坐在原位,眼中大有深深不盡之意思、,看著前方這兩個人。
夏爾蒙出了大廳,逕直走向後院偏僻處,他那間神秘的黑暗小屋,青瞳一聲不吭地跟在他後面。
到了小屋門口,夏爾蒙停了一下,卻沒有轉過身,青瞳也站在他的身後,停了下來,每一次,夏爾蒙都沒有明確地說過要她進去,但裡面的黑暗世界,卻似乎一直都是她與他的,是他們共同分享的。
蒼白的手,推開了門,裡面的黑暗,彷彿輕輕咆哮了一聲,暗黑法師踏了進去,融入了黑暗中,屋門虛掩著,青瞳怔怔地看著,片刻之後,她走了進去,然後,將房門關上了。
黑暗,吞沒了她的身影。
而在黑暗深處,隱約中的那道黑暗身影,就站在那兒,恍恍惚惚,似遠似近。
「青瞳,」熟悉的低沉而蒼涼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了,「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已經有多久了?」
這個妖異的女子身子一震,剎那間,往事如流水般在心頭掠過,一幕,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