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用手摀住胸口,不停咳嗽。維西在一旁看了,問道:「怎麼,受傷了?」
羅德點點頭,把手移開。他的胸口一片血漬,但傷口不深,看上去並不嚴重。羅德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苦笑道:「這是剛才一個瑪咯斯士兵臨死前給我的一刀,幸好他沒什麼力氣了,否則我只有到夏爾蒙的冥神達斯那兒去唱歌了。」
維西呸了一聲,放下心來。他看了看周圍,發現暗黑法師站在不遠處的城牆邊,眺望著城外遠方。
維西走上去,拍了拍夏爾蒙的肩膀,道:「想什麼呢?我們現在可是打了個勝戰啊。高興的嘛。」
夏爾蒙微微搖頭,道:「還早著呢。」
羅德也走了上來,道:「那你看我們能不能守住啊?」
夏爾蒙道:「我剛才接到了傑夫的報告,白天的戰鬥中我們損失了一千五百人,而我估計過去瑪咯斯方面只傷亡了二千人左右……」
維西訝道:「那還是我們佔上風嘛?!」
羅德以看白癡的眼光瞄了他一眼,用偉大將領的口吻教誨他道:「說你白癡你偏偏不肯承認。我們可是佔據了守城的優勢,光用箭就射死多少人了。他們和我們傷亡人數這麼接近,其實就是等於我們敗了。」末了,他還向夏爾蒙追問了一句,道:
「對吧,死木頭?」
夏爾蒙點點頭,道:「我們的士氣很高昂,大部分新兵並沒有怯陣,這已經很好了。但是瑪咯斯邊防軍的戰鬥力還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強。在生死交加的肉搏時刻,新兵和老兵的差距往往就是生與死的距離了。」
維西望著城外夜色中的瑪咯斯軍營,道:「那些傢伙,就想這麼和我們硬耗下去嗎?就仗著他們人多。」
夏爾蒙淡淡道:「換了是我,必然也是如此選擇。以己之長攻敵之短,這是為將者最基本的常識。以當前局勢而論,瑪咯斯軍的指揮者可以說沒有犯絲毫錯誤。以優勢之兵圍困孤城,以強兵圍攻弱兵,都是兵家正道。若不是因為納斯達在克頓城外虎視耽耽,只怕他還不肯攻打玉山城。只要在城外多圍上幾日,我軍士氣自然低落。到那時,就算不會不戰自潰,但戰鬥力只怕也要減半。」
羅德聽到這裡,也道:「說的也是。今天瑪咯斯的後援部隊一到,幾乎連休息都沒怎麼休息,立刻佈置包圍我們玉山城,接著就開戰了。看樣子瑪咯斯軍隊那邊很急呀。」
維西「呸」地一聲,不屑道:「急什麼急,趕死投胎啊?」
夏爾蒙笑了笑,忽然道:「今天是十月二十二日吧?」
羅德心中一算,點頭道:「是啊。」
夏爾蒙轉頭望向北方克頓城的方向,道:「前幾日卡爾平回去時,我曾拜託他帶給拉曼伯父一個要求,請納斯達軍於明日開始進攻克頓城。」
羅德和維西都是一驚,進而大喜。維西連忙道:「那拉曼他會答應嗎?」
夏爾蒙面無表情,道:「納斯達軍在克頓城下大軍壓境,早已是弓如滿月,不可不發。以我看來,只要拉曼伯父開口,納斯達軍必然守約。」
說到這裡,暗黑法師微微歎了口氣,道:「我本來的想法,是只要納斯達軍發起攻勢,以時下納斯達軍力之強,兵戎之盛,托蘭就算有克頓城為堅固屏障,也斷不敢再分兵來攻打我們。到那時,我們就可趁機發展。不料托蘭也當真了得,居然搶在納斯達軍發動進攻前派兵來攻打我們。」
維西想了想,道:「那現在克頓城裡不是只有不到八萬人的軍隊,他們要與納斯達三十萬大軍對抗,太少了吧。」
羅德想起白天那個臨死前還給了他一刀的瑪咯斯士兵,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道:「我看不見得。你沒看見那些瑪咯斯士兵簡直跟殺人機器差不多,一個個凶悍的緊呢。我們守城他們都能打成這個樣子,要是換了他們有守城優勢,哼,那還有誰打得過他們?」
夏爾蒙道:「那倒不見得。單以士兵作戰能力來說,納斯達與瑪咯斯邊防軍都是縱橫沙場多年的精銳部隊,和我們這些新兵是不能比的。克頓城雖然堅固,但在士兵戰鬥力相差無幾的情況下,若兵力懸殊太大,也是有可能被攻下的。」
維西醒悟道:「那就難怪瑪咯斯那些傢伙一來就趕死似的立刻攻城,看來他們也是想早點把我消滅了,好回去全力防守納斯達可能的進攻啊。」
夏爾蒙道:「不錯。其實眼下不管是我們還是瑪咯斯,最重要最需要的都是時間。只要我們撐得久,托蘭必然陷入進退兩難的處境。相反,若瑪咯斯方面有足夠時間來消滅我們,他們就可再無後顧之憂,全心對付納斯達軍。對於瑪咯斯來說,他們以弱勢之兵對抗強大的納斯達,有沒有後顧之憂是很重要的。」
羅德哈哈大笑,道:「好吧。看來我們還是有希望的。那就讓瑪咯斯軍隊來吧,哼哼,有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人見人愛尤其是美女見美女愛另外還是天下第一高手的羅德在此,保管把這場戰鬥拖到他們腳軟為止,哈哈哈~~~~~~~~~~~」
維西冷冷地看著羅德手舞足蹈得意的樣子,提醒他道:「天下第一高手羅德先生,您的傷口因為您的動作過大又開始流血了。」
羅德一聲哀鳴:「嗚,天啦,好多血。維西,快叫醫生,啊,好痛……」
夏爾蒙站在一旁,看著幸災樂禍的盜賊諷刺著可憐的痛苦的呤游詩人(附加一句,是最差的那種),嘴角露出一絲柔和的笑意。然後他轉過身,面對著北方。
「但是,關係到這場戰爭勝利的關鍵,也許並不只是時間而已吧。」暗黑法師在內心深處對自己靜靜地道。
他看著那濃濃夜色的北方,把那一閃而過的笑意收起,只留下肅殺之意。
※※※
瑪咯斯軍隊主營。
「大人?」弗洛將軍試圖再次確認布羅姆剛才下達的命令。
「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布羅姆鐵青著臉,道:「命令士兵,連夜攻城。」
弗洛皺眉道:「大人,士兵們已經廝殺了一整天,無論如何也要休息一下的。」
布羅姆霍然轉身,盯著弗洛,沉聲道:「你聽著,弗洛。現在局勢已經急轉直下,沒時間允許我們考慮那麼多了。我們的士兵很累,但暴亂軍的士兵也一樣累。」
頓了頓,布羅姆放低聲音,又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托蘭大人在克頓城裡現在的危急形勢。我軍連年和納斯達做戰,現在雖然號稱有十萬大軍,但其中至少有兩萬到三萬人都是因為朝廷不發援兵,托蘭大人被迫從當地徵召從軍的新兵。而為了快速消滅這種暴亂軍,我又從可靠的精銳中抽走了兩萬人。現在托蘭大人可以放心使用的兵力只怕僅有五萬人左右。而那些如野獸般兇猛的納斯達軍卻足足有三十萬人之多。
你明白了沒有?」
弗洛點點頭,忍不住又道:「大人,既如此,我們當以克頓城為重,何不回軍支援托蘭大人?」
布羅姆搖頭道:「此法不可行。若我們回師克頓城,則是把我們大後方拱手交給暴亂軍。到時,我們一方面要對付納斯達軍猛攻,一方面還要注意暴亂軍的動向,免不了還要分兵監視,以免暴亂軍趁亂攻打我軍。如此心腹大患,絕不可放縱。眼下以我估計,以托蘭大人之神勇,納斯達軍決不致短時間內就可攻下克頓城,我們只要迅速消滅此股暴亂分子,即可回師支援托蘭大人,到時再與納斯達賊子決一死戰。」
弗洛重重的一點頭,應道:「是。」
布羅姆道:「那你快些去吧。」
弗洛一抱拳,出帳而去。
※※※
月黑風高。
大好殺人夜!
無數新鮮跳動的生命在每一個瑪咯斯士兵的身體上蹦跳著,散發著無比的活力。
在這樣原本應該寂靜的夜晚,喧鬧代替了安寧。
淒厲的軍號聲陡然間劃破了黑暗。
無數的瑪咯斯士兵組成了洶湧的波濤,衝向那個叫做玉山的礁石。
如雷霆,如血芒,沉重的壓力逼面而來。在這樣濃濃黑暗堆積的夜晚,心卻不由自主的狂野跳動。
那麼多的生命,如迸裂的水花,在岩石的最高處,被冥神抽去了靈魂。
失去生命的人類的肉體,從城牆上落下,重重的落在地上,發出砰的悶響。
然後,再被他的同類踩過。
那些處身於修羅戰場的人們啊,可曾在面對死亡時感到過一絲恐懼!
當鮮血開始流淌而你卻更加勇敢!
涉死的戰士蜷縮著倒下,被鮮血模糊的視線還望著兇手離開。
他的刀刃,殘留著和骨骼撞擊的傷痕。那裡,還有著紅色的血。
好冷啊!
吹在身上的是冰冷的刀風還是秋天的氣息?
不朽的傳說與單純的生命,到底哪一個重要?
臨死前低低的呻呤,痛楚中微微的顫抖,在死亡面前面對著自我,你可會悄悄哭泣?
點燃了火把,照亮了黑暗。
燃盡了火焰,天色已亮。
這是大陸歷一零七六年十月二十三日的早晨。
站在城牆上的暗黑法師,站在瑪咯斯主營的布羅姆,都不自禁地望向北方。
克頓城那裡,現在是什麼情況呢?